“夏王的书信之中,只提了和亲一事,但是敬妃的书信,你看看。”辽王说着,叹息着摇头将敬妃的书信递与朱王氏;朱王氏一目十行的看着,看完之后,几乎是暴跳如雷,死死攥着那信件,铁青着脸色,几乎一言都说不出,辽王见状,叹息一声,道,“你该知道,这些年,孤的心都是向着你的。可这一次,事情已经发展至此,孤也毫无办法,唯有同意这桩婚事,这一次的和亲……”
“不,不行,”朱王氏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语气却不再似之前那般强硬,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无法被扭转的未来,“雪槿不可能与敬妃之子做出那样的事情……不会,雪槿的酒量一向很强,怎会……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对,这一定是敬妃的阴谋,是她对我们一家的报复!”
“王妹,如今,就算明知是敬妃的阴谋,我们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走。她毕竟是辽国的公主,与辽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如今明摆着要得到我们的全力协助,帮大皇子登上王位;这样一来,日后夏辽两国邦交定会更加稳固。可万一他们此次篡权失败,那么夏辽两国,也必将走向矛盾的冲突制高点。蜀国向来野心勃勃,一直苦于没有机会,难道我们要亲自给他创造机会,让我们两国一举灭亡吗?”
辽王说的,是国家大事;可朱王氏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女儿是否幸福。在她看来,辽国如何都无所谓,她只想要朱雪槿幸福就好,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心愿。任性,的确是任性;她也向来任性,不然二十几年前,她又如何能够闹的改变了自己嫁去夏国的命运,可却也种下了今日的种种恶果。
“不,不,会有其他办法的。大王,您先不要应承,想来发生此事,将军与槿儿也定在速速往回赶,待回了来,我们商议一下,再进行回复,可好?”朱王氏见辽王这般,也唯有先拖着此事,能拖得了多久算多久,总也要亲眼见到朱雪槿,知道事情的原委才行。
辽王见朱王氏这般,也唯有点头同意,道,“你说的不错,夏王信中告知,将军与槿儿已经启程回盛京,待他们回来,你们再一起过来,孤……再与你们商量。如今,孤先给你个口信儿,王妹,你心中要有个数才是。”
见朱王氏点头,辽王又叹了口气,道,“王妹,孤再奉劝一句,这一次与当年你那一次是完全不同的,你要清楚,雪槿毕竟是个女子,她的贞操已经献给了大皇子,日后……也不好嫁人了。或许让她嫁给大皇子,也并非是太坏的抉择。饶是不算上两国邦交,大皇子你与孤都是见过的;他学识渊博,智慧过人,又几次领兵打仗,皆是大捷而归。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国君人才……”
“他就算是不可多得的国君人才,可也并非是最合适的夫君人选。”朱王氏这般回了一句,后对着辽王拱手作揖,方才告辞。
从王宫到将军府这一路,朱王氏的内心都充斥着气愤,义愤难填;待回了将军府,往院落一走,正见到抱着书卷向琴房而行的朱雪丹;朱雪丹才一回头的工夫,便见朱王氏怒气冲冲的对着自己就过来了;她的心一紧,忙对着朱王氏福了福身子,口中恭敬道,“给母亲请安。”
朱王氏看到朱雪丹的那张脸,便觉得讨厌至极;再加上这会儿的心情已经差到极限,所以没有任何缘由,她高高的抡起巴掌,对着朱雪丹白嫩的小脸就狠狠的招呼了过去;那重重的“啪”声过后,朱雪丹手中的书卷落地,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却依旧不敢抬头看朱王氏,也不敢问任何缘由,只是那么卑微的低着头,话也不敢说。
朱王氏自是更加气愤,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朱雪丹的鼻子,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丝毫文雅,直接破口大骂道,“你这小浪蹄子,说,是不是你在槿儿耳旁吹了什么风,她怎么可能会和敬妃的儿子好上!一定是你这小贱人说了什么,你就是不想我好,也不想我槿儿好!你知道我不想你与阳寒麝在一起,所以你就鼓动槿儿和他在一起,想活生生气死我,是不是!”
朱雪丹本还有些懵,可是越听朱王氏的话,她的心就提的越高,直到最后,她瞪大了双眼,定定的抬起头与朱王氏对望,那双眼中,满满的都是震惊。可这看在朱王氏的眼中,却满满都是挑衅,她的双眼就要冒出火来,一把揪住朱雪丹的衣领,力度之大,弄得那棉质的衣裳都撕开了条大口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被我说中了?!”
176、背叛()
朱雪丹也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居然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屈居于朱王氏的淫威之下;而是定定的望着朱王氏已经气的发红的眼珠,开口间,语气虽颤抖,却并非因朱王氏,而是因她口中所言朱雪槿与阳寒麝之事——
“你说什么……雪槿,雪槿和大皇子他们……”
“夏王的赐婚消息已经传到了大王这里,还能有假!”朱王氏一把松开了朱雪丹的衣裳,顺带重重的推了她一把;她轻飘飘的身子撞在了门框上,又缓缓的沿着门框无力的坐了下去。朱雪槿与阳寒麝的婚约,这几个字听在耳中,对她而言,自然是晴天霹雳,她好像受到了双重打击一般。脑海中,阳寒麝曾经的那些话,尚有她曾经对朱雪槿吐露的那诸多心事,如今,就像是一个个比朱王氏更大力的巴掌,用力的一下一下击打着她已经快要爆破的心,那血沾染一地,满目疮痍。
*
夜里,盛京又洋洋洒洒的下起了大雪;清晨将至,阳寒麝一如既往的早起练剑,才踏入没了半截小腿的雪地中时,却发现不远处的大树下,定定立着一个纤细瘦弱的女子身影;待离得近了,才见那女子着了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披风,虽看不到颜面,却听得到她幽幽的声音——
“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古戍苍苍烽火寒,大荒沈沈飞雪白。先拂商弦后角羽,四郊秋叶惊摵摵。董夫子,通神明,深山窃听来妖精。言迟更速皆应手,将往复旋如有情。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晴。嘶酸雏雁失群夜,断绝胡儿恋母声。川为静其波,鸟亦罢其鸣。乌孙部落家乡远,逻娑沙尘哀怨生。”
这声音,阳寒麝不会忘;当第一次传入耳中之时,那种令人怜惜的柔弱感便一直萦绕着他,哪怕是在梦中。阳寒麝微微低沉着开口唤了声“朱姑娘”,那女子回过头,眼神中多有惶惶,似是受了惊的小鹿一般——却正是朱烈长女朱雪丹无疑。
“雪丹给大皇子请安。”朱雪丹对着阳寒麝福了福身子,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双脚不自觉的向着与阳寒麝相反的方向倾斜,好像随时想要逃跑一般。
阳寒麝有些无奈,不知为何,对着朱雪丹,他就是冷不起脸来,反而尽量把声音放到最温柔,又道,“可是惊着了朱姑娘?”
“是雪丹走了神,没有听到大皇子的脚步声。”朱雪丹听闻阳寒麝的音调有了些许笨拙的改变,方才收回想要逃离的心思;昨夜宴席间,阳寒麝几乎一言未发,全程面无表情,这让她对这个夏国大皇子有了些惧意,而此时单独相对,她却似乎发现了阳寒麝的另一面,这让她很想把面前这个高大威武的男子看清楚。
“闻你刚才所吟,似是听到哀婉的琴音,又似思念亲人。”阳寒麝负手与朱雪丹并排而立,依旧间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后抬头望着面前这棵落满尘雪的巍峨大树,余光默默的瞥着一侧的朱雪丹。
但见其脸颊微微一红,低头搅着手中的绢帕,微微咬了咬下唇,后道,“向来听说大皇子善武,不曾想,对琴与诗也颇为精通。”
“略懂而已。”阳寒麝说着,忽的右臂高高一扬,身后大氅立即随风舞了起来;朱雪丹尚不知阳寒麝要做什么,却发现自己头顶已经为阳寒麝的手臂与大氅所挡,有雪滚落的声音传入耳中。朱雪丹心头一热,微微抬起头,望着阳寒麝线条分明的英俊侧脸,虽保护了自己,但他的头上却有了皑皑白雪,眉毛与睫毛上,也占了点点雪花。
朱雪丹大着胆子微微抬起脚,素手纤纤一挥,以绢帕轻轻帮他拭去了头顶的雪,此时心中对阳寒麝已是丝毫没了半分芥蒂,唇角绽放嫣然笑意,莞尔轻言,“大皇子可谓是雪丹的知音了。”
就是这软声浅言,让阳寒麝有一瞬间的愣神,末了,他摇摇头,似是被朱雪丹的情绪感染一般,难得扬起了嘴角,道,“知音不敢说,只是好奇,这便是朱姑娘的家,姑娘又何来思念亲人一说?”
闻言,朱雪丹的笑容之中,倒多了几分落寞;明眸微动瞬间,她开口,娓娓道来,“雪丹虽居于此,可此处对雪丹而言,却并非是家,更像是……”朱雪丹寂寞的眼在院落之中扫了一番,后低垂眼帘道,“一个困住雪丹的牢笼。”
“你很向往朱雪槿兵戈铁马的生活吗?”阳寒麝回过头,一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朱雪丹;他很难想象,一个这样的弱质女子,如何在战场上或挥刀杀敌,或坐于大营之中,决战千里之外。在他看来,朱雪丹这样的女子,最适合于宫中生活,听戏、下棋、赏花、抚琴,而不是像男子一般冲锋陷阵。
“并非如此,”朱雪丹的回答也印证了阳寒麝的想法,“雪丹的生母是卫国人,于辽国做舞姬之时,与父亲相恋;但父亲当时已经与母亲成亲,且答应母亲绝不纳妾,所以……雪丹和生母一直都在风月楼生活,一直到八岁那年,生母因病过世,父亲才将我接了回来,亲自抚养。”
“怪不得你与朱雪槿不止容貌、就连性子都大有不同。”
阳寒麝颔首,却见朱雪丹的双眼之中忽然多了几分水意,她努力的仰着头,保持笑意,嘴角却忍不住的抽动,开口答阳寒麝道,“父亲与雪槿待我极好,可却不常在府中。与母亲在府中,雪丹多少总是……有些惶恐。”
朱雪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过了身子,背对着阳寒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怎的就将这些事情告知一个陌生男子,还是一个来自夏国的皇子。阳寒麝望着朱雪丹微微颤动着的背影,幽幽收回了目光,开口道,“我和你处境相同,尽管是大皇子,却是皇宫之中最不受待见的一个,你的心事我懂,可决不能因此而放弃、绝望,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我们可以决定自己的日后。”
朱雪丹的背脊一挺,感觉到身后的阳寒麝蹲下身子,再被阴影笼罩的工夫,她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手掌之上是满满的白雪,阳寒麝的声音打背后传来,带着能够温暖她的温度,“朱姑娘,那些无法克服的困难,正如我掌中之雪,只要努力的握紧,”阳寒麝说着,用力合住了手掌,眼见着那雪捏成了冰,冰融成了水,打指缝间一滴一滴流下,又道,“你看,雪会缩小成冰,冰会融化成水,然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烦扰皆是如此,我们必须学会自己克服。”
朱雪丹定定的望着阳寒麝的手掌,他的手掌很宽大,手纹细碎,因长期练剑,手指之间有摩出的老茧。朱雪丹抽出绢帕,一面帮阳寒麝擦着手上残留的水渍,一面忍不住笑着摇头道,“大皇子这道理,雪丹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的确在理。雪丹便以此为藉,若再……”朱雪丹没有接着说出想说的话,而是回过头,对着阳寒麝微微一笑,梨涡轻陷,“我便想着大皇子今日的话,想来,一切都好过的多了。”
*
见到朱雪丹的前一刻,朱雪槿还一个头两个大,对这个亲妈真是没什么说的了;可是当朱雪丹款款前来,给她开门的工夫,朱雪槿的嘴巴张得老大,半天都合不上。她向来知道朱雪丹是美的,毕竟朱雪丹的生母是卫国的美人,许是她长得与她生母一般的美丽——可从前朱雪槿从未见朱雪丹这般精心的打扮,她真的有一瞬间,误以为天上的仙子落入人间,还做了自己的姐姐!
朱雪丹今儿个着了藕荷的连身长裙,裙裾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肩膀搭一雪羽,更显其面色光洁,凝脂一般;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盈盈一握的纤腰束住,上系一精心绣着如意的香囊,下坠的流苏皆是白色逐渐向藕荷的过度。朱雪丹薄施胭脂,对着朱雪槿甜甜一笑,梨涡深陷,“雪槿,许久不见,你倒是消瘦不少。这一路的奔波,定是累坏了吧。”
“还好,”朱雪槿终于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又丝毫不掩饰的上下瞧了朱雪丹一番,同样笑的花儿一样,“姐姐今天可真美……不不不,姐姐每天都很美,但今天特别美。”
“你光会笑话我,”朱雪丹红着脸,轻轻捏了一下朱雪槿的鼻子,后拉着她的手,又道,“快来,咱们姐妹俩屋里坐坐,上次你走的匆忙,这次来了之后,你又一直在三公主处忙着,好久都没好好和你聊聊了。”
朱雪槿笑嘻嘻的被朱雪丹拉进了屋子里,空气中都有一股甜甜的味道;这个朱雪槿倒是清楚,朱雪丹与阳和煦一般,喜欢自己制香,她身上的香料,都是自己亲自配制,甚至,每一套衣裳都有一套专门的香料搭配,在这一点上,朱雪丹像是强迫症一般,也亏得她衣裳并不如朱雪槿那般多,不然,辽国将军府可能再看不到一朵花了。
“雪槿,”才与朱雪槿一起如同以前一般亲密的挨着坐在榻上,朱雪丹却收起了笑脸,反而一脸的正经;这倒是让朱雪槿觉得有些意外,才要问何事的工夫,朱雪丹却似乎已经忍不住话儿,接着开口道,“姐姐心中有一事,不知能与何人说……你是姐姐最信任、也是唯一信任之人,姐姐也唯独能够与你吐吐话了。”
朱雪槿心头一紧,回握了朱雪丹的手,担忧道,“可是我与爹不在之时,娘又刁难姐姐了?”
“不关娘的事,娘……待我很好。”朱雪丹自己这么说着的时候,都觉得这话没什么底气;她勉强的苦笑了下,又摇头道,“雪槿别乱想,这件事情和娘无关。”
朱雪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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