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细盘算了一回,觉得当前最要紧的,是与掌柜及掌柜娘子搞好关系。
李四郎只替她付了半月房钱,若半月之后,她依然想不出办法进城,只能继续留在这里等待时机。要想白吃白住,自然也要掌柜娘子发善心才行。
武二娘决定以自己的勤劳善良打动掌柜及娘子。主意打定,起身下了楼,看几个小二正呵欠连天地打扫。她挽衣捋袖就要上去帮忙,唬得掌柜娘子阻止不迭。
到了午时,前来用饭的客人渐多,她要去帮忙招呼客人,掌柜娘子又慌手慌脚地拦在了客人面前。
待小二将客人领走后,才拉住武二娘的手,将她推上了楼。并很委婉地告诉她,她虽是生意人,却最是仁义,绝不会因客人付不起房钱就恶语相向,更莫说任其流落街头这等混帐事了。娘子是李家郎君的朋友,好好在房中待着就是,抛头露面的事怎敢劳烦娘子你?
武二娘先还以为掌柜娘子是与她客气。后来掌柜娘子又告诉她,若是要寻与令表兄送信之人,娘子最好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暗中仔细观察清楚,看看谁是心善可靠的,以防所托非人。
武二娘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掌柜娘子是怕自己这张脸吓坏客人。
也是,长得丑不是她的错,出来吓人就是她的不对了。这点觉悟她还是有的。掌柜娘子可以对她脸上的疤痕视若无睹,可她没权利要求别人也有同样的心理素质。
再说若影响了客栈的生意,掌柜及娘子心情不好,自己的损失也许是最大的。
面对掌柜娘子歉然的目光,武二娘很大度地表示,娘子说得极是,是如月考虑不周,要道歉的是如月。既然娘子不嫌弃如月白吃等死,如月这就去寻个见不得人的角落蹲着寻那可靠心善之人去。
武二娘在房中蹲了数日,每日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甚至连向掌柜娘子借个锅铲,向米帅学习挖地道的主意都打过,可是思来想去,依然一筹莫展。
长安是什么地方?
天子脚下,不比城外。就算她运气好真的顺利挖通了地道,暂且不去计较以一把锅铲的速度,这会是猴年马月的事。若地道的出口正好在李隆基的床榻或者龙椅之下倒还罢了——估计这是比赦天下更难得的事,难度堪比中五个亿。若滞留长安城中,没有身份证依然是举步维艰寸步难行啊。
就算她运气好在城内又遇到个好心的客栈老板敢收留她,大唐的户籍管理制度已然如此先进,难说片儿警不会时时敲敲门“查房了查房了!”她以前是个奉公守法的公民,但盲流的故事她看得不多,却也不少,结局会怎样,进收容所?遣返?就算运气好,躲过了一次査房,下次呢?下下次呢?她岂不是要一直活在恐惧中?
况且就算老天不长眼真将地道挖到了李隆基寝宫中,其实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儿。她想的是利用李隆基达到目的,可从没想过要去做他的妾。
想想都牙疼。
幸好乔之仪有良心之人,她脸上的疤痕所用材料,确实如他所言亲肤性强透气良好安全可靠绿色环保。这么多天了,武二娘疤痕下的脸皮不痛不痒不紧绷不干燥。与那些往食品中加化工原料化妆品中加荧光剂的黑心商人比,乔之仪堪称道德楷模业界良心,都忍不住想为他送面锦旗了。
但纵然如此,对一个文明人来说,十天半月不洗脸的感觉还是挺难受的。后几日,武二娘甚至夜夜梦到自己四处找水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但是每次都洗得极不痛快
再一次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武二娘怒了。与其每日龟缩在房中饱受折磨,倒不如主动出击。
她在心里对掌柜娘子说了声sorry,自行将蹲守的地点改在了楼下大堂靠门左侧的位置。面对掌柜娘子不解的目光,武二娘只能厚颜地表示,娘子,如月没有选择正对大门的位置,已经很自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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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主意()
武二娘愁眉苦脸蹲了数日,掌柜娘子看她下巴都尖了,心里不忍。拉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替她倒了盏茶,迟疑地问道:“有一句话,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娘子不必客气。”武二娘打了个哈哈,举茶盏的手不由一顿。
她以为掌柜娘子是来讨要饭钱及下半月房费的。暗叹了一声,看来掌柜娘子没撒谎,李四郎与她关系不过如此。
“都这几日了,令表兄仍无消息,娘子你想想,可是出了什么意外?”掌柜娘子满面关切,并未提钱。
武二娘眼珠子一转,一连饮了好几口茶,才双手捧了茶盏,皱眉道:“表兄行事一向妥当,此次听娘子这么一说,如月”她瞪大了眼睛,满眼惊惧,“莫非表兄真的出了意外?莫非,表兄已不在人世?”
她马上又拼命摇头:“不会的,表兄身子虽不太好,最受不得暑热,但他终归是男人,身子再不好,也不至于烈日下走几步路就去了,娘子你说是不是?”
掌柜娘子默然不语,看武二娘神情,嘴里虽说不信,分明已经认定表兄已经凶多吉少。而且,照她说的推断,事实多半如此。否则,丢了个大活人,虽约定好在祟仁坊等,但明知对方没有过所进不了城,怎么也该先往城外的客栈来寻人吧?
武二娘似乎被掌柜娘子的表情吓住了,她怔了半日之后,绝望地挤出了数行眼泪,心里却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个子虚乌有的表兄给解决了。
表兄指望不上了,李四郎又回家了,掌柜娘子我只有你了。为了贵店的生意着想,掌柜娘子你还是帮我想个妥当的主意早些送我进城吧。
穿越前,武二娘是个遵纪守法之人,二本院校毕业,在职场上受尽歧视。她那直属上司,是她的中学学姐,明明只是高中毕业,买了个名校的大学文凭,没想到在职场上混得顺风顺水,一路混到了高级经理。然后找了个借口,炒了知她底细的武二娘的鱿鱼。
武二娘这一生,虽然历尽波折,因为无人依靠,却也只能微笑面对。但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那之后她觉得人生都不好了,但也没动过弄虚作假的念头。
不过,如今她想了这几日,还是觉得弄个假过所最可靠。她那学姐,身处互联网时代都没穿梆,何况这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大唐,没网络没防伪码没钢印,没照片没dna没指纹,造假成本低廉不说,而且绝对安全可靠,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当然,伪造官牍的确是大罪,但这不是情势所迫么?掌柜娘子你尽管放心,我只是想正大光明地进城,免得日后担惊受怕,绝对不是钓鱼执/法。
武二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掌柜娘子。她知道自己的行径很无耻,但她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么。等心愿达成,她一定会重谢掌柜娘子。到时候,掌柜娘子你就很可能不是掌柜娘子了。
掌柜娘子被武二娘望得心都酸了。她为武二娘长吁短叹了一番,左右试探,得知武二娘一心想要进城,并无去投靠李四郎之意后,低头想了半日,倒真的有了主意。
掌柜娘子的主意是,让武二娘到相距十里的官驿去碰碰运气。官驿住的都是官家人。当然一般的官家人是帮不上忙的,若遇到位高权重比如穿朱服紫的,有心带她进城应该算不得难事。
掌柜娘子让武二娘没事多去官驿门外转转。
之所以是门外转转,是因为不是官家人进不了官驿的门。寻个乘坐马车进城的高官——骑马的就算了,马背上多了个人谁还看不出来?马车就不一样了,往里一坐,谁敢去彻查高官的车呀?就算有人不要命,人家这么大个官,就看中这个来路不明的婢子怎么了?两句喝斥下来,谁敢多事儿?
果然好主意,只是她是进城了,却依然没个合法身份,而且,还要从自由人变身贱民武二娘虽然生在红旗下,接受的教育是人人生而平等,但身为乔之仪的亲授高徒,却知道在大唐,良贱意味着什么。
自然,李隆基也有赵丽妃这样歌舞伎出身的妃子,但出身底层以色事人,皇帝的爱不过昙花一现罢了。相反,在宫中长大的武惠妃与出身官宦之家的杨胖子,虽然不得善终,但李隆基对她们的感情,显然就比赵丽妃持久得多。
武二娘没有说话,笑眯眯地望了掌柜娘子一眼。娘子真是说得一口现成话,换了你你怎么选?
掌柜娘子也不尴尬,不卑不亢道:“奴愚笨无知,空有一副热心肠,却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娘子莫怪。”
“娘子千万莫误会,如月觉得娘子这主意极好。只是,如月生得这般模样,就算想要卖身为婢,哪里会有官家人看得上?莫说官家人了,一般人家也只有避之不及的。也就四郎与娘子心好,不嫌弃如月罢了。”武二娘捧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声。
掌柜娘子道:“娘子休得自弃,官家人选婢女,固然看重面相。但好皮囊易得,娘子谈吐举止,却是寻常人难及。况且娘子又不是真的要去作奴作婢,不过权宜之计罢了。若运气好,带娘子进城算什么,没准还真给娘子一个身份呢。对奴这等庶民来说,比登天还难的亊,在官家人眼里算得了什么?纵不然,委屈娘子几年,在官家人府上待个一年半载,遇上赦天下再出府,没准倒能拚个前程,强过耽搁在奴这小店白白浪费时间。依奴看娘子是个有福气的,若机缘到了,被官家人收为义女什么的,也不是不敢想。”
武二娘狗血剧看得不少,但听一个千年前的古人说出这番话,仍然很是震惊。她看了掌柜娘子半日,暗道娘子你不去当编剧真是太可惜了,若晚生一千年江湖有你绝对没于妈妈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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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哥哥1()
穿越成无盐女的前辈的自传,武二娘看过的也有几本。
结局自然与其他前辈们一般,成功逆袭了,一样地得江山得金钱得美男。
可是这些无盐女都是魂穿的,原身最不济也是权贵之家的庶女,让男主有不得不爱的理由。
而且,最让人无语的,其实她们都有不为人知的倾世容颜
武二娘摸了摸自己的脸,作为一个丑陋的婢女,逆袭?!
人家图你什么呢?谈吐举止再难得,婢子而已,还得上了天去?
再说了,就算不以貌取人,面相上总要个五官端正吧?
她顶着这张脸往那里一杵,不吓死人算人家胆儿大,逆袭?!呵呵。
不过,武二娘决定还是去官驿碰碰运气。
婢女么,豁出去了想,一份工作而已。她本来就不是特权阶级,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妹,都是凭劳动吃饭,光荣。
做义女这些好事她没去想,但若真做了达官贵人的婢女
反正也没别的法子,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去见识下大唐官方招待所的风釆吧。
武二娘作为职场女性,素来是个行动派,主意一定,竟是再也等不得,马上就动身去了十里外的官驿。
掌柜娘子要陪她,被她拒绝了。因为她觉得有掌柜娘子在,可能会影响她的临场发挥。
掌柜娘子找了顶帷帽要她戴在头上,武二娘望着这个与明星的墨镜口罩一般,除了装x别无他用,堪称吸睛利器的道具,满心无奈。但掌柜娘子一片好心,只能含笑道谢。
掌柜娘子送她到客栈门口,指明官驿的方向后,又叮嘱道:“须知官家人即便是官职不高,也比不得寻常百姓,轻易得罪不得,娘子千万莫要因为心急而轻举妄动。娘子只管留心那三品以上的,官阶太低的,能力有限,帮不上忙不说,倘若走漏了风声,反倒不美了。”
武二娘含笑应了。
许是并非跑/官季,也不是会议期,与民营客栈比较,官驿的生意十分冷清。武二娘在外面守了数日,别说服紫穿朱的了,人都没见到两个。
她感觉得到驿臣百无聊赖都闲出霉了,不由心生同情,忍不住都想上前陪他谈谈人生了。
不得不说,唐朝人民的确单纯。象驿臣,宁愿偌大的官驿空着,也没有我的地盘我作主,私底下对民开放神不知鬼不觉捞点外水啥的。
觉悟啊,这就是觉悟!武二娘很是佩服。驿臣那矮胖圆润的体型,在她心中瞬间高大起来。
这几日,武二娘饱受蚊虫肆虐、烈日炙烤,揽镜自照,感觉脸上的疤痕都在高温下变换了形状。还好掌柜娘子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否则实在是惊悚骇人。
此时武二娘正躺在一棵树下,用帷帽盖了脸,在是不是该明智地离开,或者勇敢留下来这个问题上纠结。正觉留之无趣走之不甘时,斜眼就看见两角袍摆映入眼中,抬头往上看,是驿臣亲自牵着马,恭恭敬敬地送了一人出来。
能让驿臣这般态度的,显见得不会是寻常官员,武二娘不由坐直了身子。
只见驿臣身边那人身量高挑,松松地穿了袭式样简单却有精致花纹的月白长袍。武二娘在影视作品中,古今中外男女老少天上人间的白衣飘飘见得多了,但穿得如此妥贴好看的,却没见过第二人。
她的目光继续向上,终于落在了那人脸上。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怔之下,只觉轰然一声,一道惊雷凭空炸响,脑子里顿成空白。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多年以前,一辆绿皮火车旁,她用力踮着脚尖,双手紧紧地攀着车窗。
车窗内,是他淡笑的笑脸。
“丫头,想要什么,告诉哥,哥给你买。”他的语气,豪爽得似有万贯家财。
她记不得自己说了想要什么了,只记得他的笑脸,不过眨了下眼,就随着火车的咣当声消失不见了。
再后来的记忆,是她一次又一次在梦中,追了那列绿皮火车跑
“哥哥!”武二娘被这声凄厉的惨叫吓了一跳。
待听清是自己不顾一切的声音后,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那个被她唤做哥哥的人,已经上了马,正漫不经心地与驿臣话别。驿臣闻声看过来,马上的人,却恍若未闻,眼看着就扬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