亩撂逖椤
108、流言()
李治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贤侄这是何苦?你阿娘生前,最记挂的便是你。她在天有灵,见了你这般样子,如何能安心往生?”
别的安慰的话,他却也说不出口。一时只觉得头痛如裂,忍不住又握拳捶额。
武后将李治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由面露关切之色,在一旁柔声劝道:“大家站了这许久,想也累了,不如出去歇着吧。阿娘说了,姊姊病中仍牵记着你的身子可是大家说的,大家若不知保重,姊姊在天有灵,怎么能放心呢?”
荣国夫人也跟着劝说,李治叹了一声,便由内侍扶着出了灵堂。
武后扶着荣国夫人,将她送回了椅子上,解释道:”今儿原是我舍不得姊姊,想着要来见姊姊最后一面。谁想到,圣人对姊姊真是一往情深,听说我要来,不顾太医的反对,执意就跟着来了。“
她又是叹息又是欣慰:”圣人对姊姊,真是难得。“
荣国夫人也又是叹息又是欣慰:”圣人做什么,原没咱们评说的理儿。不过,阿娘私底下与你说一句,圣人能有这份心,倒不枉顺娘这么多年倾心相待。“
武后眼中浅浅浮起一层笑影:”可不是么,我都有些羡慕姊姊了。“
荣国夫人看了武敏之一眼,将目光转向正为郑国夫人上香的贤身上,转开了话题:“六郎是顺娘一手带大的,这孩子虽然年轻,倒也是个有心的。”
武后的目光也转向了贤,她一瞬不转地望着贤,说的却是其他几个孩子:”公主原本吵着也要来的,浑仪监说,灵堂阴气太重,公主年幼,只怕受不住。几个孩子原本都要来的,可我想着,之前不是都来过了吗,何苦又兴师动众的走这一遭?况且明日姊姊就要出殡,有得忙的,所以除了贤,可不是想着,贤到底是姊姊一手带大的,在姊姊心里,便与敏之一般。所以除了他,其他几个孩子都拦下了。“
贤与郑国夫人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这里劝着武敏之,自己却也抹起泪来。
武后看了他半日,对武敏之身侧的琬儿张开了双臂:”琬儿过来。“
琬儿看了阿耶一眼,站起身子,扑入了武后怀中。
武后替琬儿擦了擦脸,望着他苍白的脸,不由心痛万分:”琬儿年幼,比公主大不了两岁,日日这样随大人一起守着,如何受得住?孝心固然重要,但在姊姊的心里,你们这些活着的人,只怕更重要百倍。“最后这句话却是对武敏之说的。
武敏之不语。
武后看着武敏之,继续道:”傻孩子,姊姊走了,我知道你伤心,可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姊姊如何疼你,你是知道的。我最后一次来探她,她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你。她最怕的是,就是她有个好歹,你便不知爱惜自己”
武后絮絮地说了好些话,末了替琬儿整了整衣襟,温柔慈祥得不似姨祖母,就跟亲生祖母一般。
见武敏之脸色有所缓和,武后放下心来,又劝慰了母亲好几句,放下琬儿,唤了贤一声,母子俩一起出了灵堂。
李治与武后因朝中有事儿,准备即刻启驾回宫,贤却向父母请求留了下来。
李治准了,又欣慰又伤感地对武后道:“我记得六郎是自小由顺娘养大的,对她的感情最深。”
武后久久地看着贤,淡笑不语。贤被母亲看得有些心慌,正要说话,武后先开口了:“大家忘了,七郎八郎,也算是姊姊一手带大的。”她有些伤感,“我这个娘亲,不称职啊。”
李治自动忽略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只道:“与六郎,到底不能比。”
贤是顺娘代为照顾的第一个皇子,她将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他的身上,真正是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后来有了七郎八郎,她虽然也照顾有加,但因分身乏术,主要精力还是在贤身上。
以至于,宫里有了流言
李治望了一眼武后,武后神情依然淡淡的,只叮嘱贤注意身子,又唤过随行的人,要他们小心侍侯,便离去了。
“沛王,依道生的意思,你今儿就不该来。来了也就罢了,二圣都走了,你怎么倒留下来了?”赵道生仗着贤平日对他的宠爱,待二圣的御驾一消失,忍不住便低声叫了起来。
贤望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我是姨母抚养长大的。姨母与我虽无母子名份,待我却有母子之情。如今他走了,表兄又是这般模样,我自然要留下来。”
赵道生皱眉道:“沛王留下来,能帮上什么忙呢?”
贤出了会儿神,幽幽地道:“我不过是想尽尽自己的心意罢了。”
赵道生道:“沛王的心意,郑国夫人哪有不知道的?何苦非要留下来显眼?你没看见,刚才皇后的脸色”
“阿娘的脸色怎么了?”贤虽然聪明,但身为皇子,人人捧着,从来只有别人看他的脸色,谁敢给他脸色看?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如赵道生。
赵道生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便上前两步,凑了嘴在贤耳边,悄声道:“沛王可是忘了,宫中的那些流言”
贤眉毛一扬,失笑道:“不过是些无聊之语,我都不当真,阿娘怎会当真?我是谁的儿子,别人不清楚,阿娘莫非还不清楚么?”
年少时他也曾偷偷问过姨母,姨母当时的惊讶,可不是装得出来的。姨母既然说不过是流言,他自然便相信这就是流言。
宫中从来不乏流言,他哪里会放在心上。
赵道生到底不敢太过放肆,当下嘿嘿一笑,道:“沛王英明,也许,是道生多虑了。”犹豫了一会儿,他又道,“不过,沛王还是要多顾及皇后。郑国夫人待你再好,终究只是你的姨母。哪有撇开亲娘,与姨母更亲近的道理?皇后大度,但你也该体谅她两分。”
这话他不知说过多少次了,沛王每次都答应得好好的,偏一见了郑国夫人,就把这话忘了。若只是在郑国夫人面前也就罢了,好几次,皇后与郑国夫人都在,他的态度也是如此。
皇后越是表情淡然,赵道生心里越是不安。民间倒有养育之恩大于生育恩的说法,那是庶出的孩子,相对于生母嫡母而言。皇后既是嫡母,又是生母,却偏偏被姨母抢走了儿子的心。
赵道生年纪尚轻,又不是女人,不知道皇后会怎么看这样,不过,他总觉得不妥,大大地不妥。
老实说,听闻郑国夫人的死讯,他真的是暗地里舒了口气。
看在沛王的份儿上,郑国夫人身前对他很是不错。不是他没人性,实在是,他待沛王的这片心,天知地知罢了。
“我去看看表兄。”沛王显然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转身走了。
赵道生苦着脸,跟了上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10、落葬()
太宗文皇帝贞观十年,皇后长孙氏病危,临终之时遗言薄葬??。太宗文皇帝遵照文德皇后的遗言,在皇后崩后,把她临时安厝在九嵕山新凿的石窟,陵名昭陵。
贞观十一年二月,太宗文皇帝制九嵕山卜陵诏,除明确规定把昭陵作为自己和皇后的陵墓外,还号召文武大臣及皇亲国戚死后陪葬昭陵。
接着,又下发补充诏书,允许子孙从父祖而葬昭陵,即所谓“其父祖陪葬,子孙欲来从葬者,亦宜听允。”在太宗文皇帝的号召下,文武大臣和皇亲国戚都以陪葬昭陵为荣。
(以上摘自百度。)
武敏之年少时,未尝没有想过,要做肱股之臣国之栋梁,争取百年之后能陪葬昭陵,以光大贺兰家的门楣。
只是年纪渐长,厌倦了朝堂倾轧,这份心思,便日渐淡了。
他再没有想到,他的母亲,居然会以郑国夫人的身份,得到这份“荣耀。”
看着陵寝的石门缓缓合上,他突然觉得,这份人人渴求的“荣耀”,委实有些可笑。
站在他身侧一直留意着他的杨氏,被他唇边的笑意,惊得脸都白了。
想起临别时,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时刻小心着大郎的行止。说是大郎这几日反常得紧,越是平静,她心里越是着慌,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
杨氏自己也有疑虑,老夫人发了话,更是不敢大意。她一路上小心谨慎,不错眼地留心着大郎,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应了老夫人的话。
好容易等到郑国夫人顺利落了葬,大郎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她不由舒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未舒完,就被大郎这笑意,又提了起来。
老夫人在还罢了,偏偏老夫人不在,大郎若有个好歹,自己该如何交代?
杨氏背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身子跟着晃了一晃。
身后的侍女忙扶住了她。
杨氏定定神,对侍女一摆手,又站直了身子。
送葬队伍顺着山道往回走。
杨氏望着走在自己前面的武敏之,这十来日,武敏之不眠不休,加上只能吃些素食,不但身体锐瘦,连精神也有些不济。
一阵风过,吹动着了身上的斩衰凶服,他整个人似乎都要随风而去了。
回到寝宫,陵令夫人亲自带路,领着杨氏去了为她安排的院子歇息。
守陵将士均是世家出身,对京中的权贵阶层了解得清清楚楚。
如今天下虽然姓李,但圣人身体不好,皇后独揽大权。这周国公不但被赐了皇后的姓,又袭了皇后父亲的爵位,何等恩宠。郑国夫人生前无名无份,死后却能得此殊荣,更是何等荣耀。
可见,皇后对这个姊姊,这个侄子是很看重的。
陵令夫妇自然不敢不处处小心。
武敏之夫妇住的宫殿,仅次于皇家亲临时所住的那间。且房中布置,均是由着夫妇二人的平日喜好。
陵令夫人犹怕杨氏不满意,从婢子捧着的托盘中端起茶盏,亲自奉了茶,看杨氏浅啜了一口,才小心地问道:“这里比不得京中,不知夫人可满意?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夫人仅管指出来,我这就差人去办。”
杨氏面露悲戚,长叹道:“夫人有心,我看甚好。况且,原是为家婆守灵来的,未能结庐守陵,已是不孝,哪里还敢挑剔?”
又起身对陵令夫人道了谢:“有劳夫人。”
陵令夫人忙还礼道:“夫人客气,愧不敢当。”
她好生宽尉了杨氏一番,见她始终愁眉深锁,便转了话头:“小大郎可好?去岁回京,在老夫人处见过一次,真是个漂亮的小郎君。更难得的是,明明是个小人儿,然言谈举止,却颇为不俗。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夫人且请记着罢,小大郎日后,前途必然无量,指不定远胜他父亲哩。”
作母亲的,生平最得意的事儿,大约便是有人夸自己的儿女了。杨氏也不例外。她一向端庄,又是这般情势下,心里虽得意,脸上却丝毫不露,只眉梢眼角,浅浅地浮上了一层暖意。
“夫人谬赞。快别提。琬儿年纪虽小,却最是孝顺。原本要一同前来,为祖母守灵的。不巧因悲伤过度,临行前却病了一场。他虽执意要来送祖母,老夫人却不放心,死活留下了他。说待好了些,定差人送他过来,好容易才哄住了他。”杨氏平日话并不多,谈到儿子,不免多说了几句。
陵令夫人见杨氏说得轻松,且面上并无担忧之色,便知小大郎并无大碍,只怕源头还在老夫人身上。
想起京中那些传闻,陵令夫人不动声色,先关心了小大郎一番,又狠狠地夸赞了一番。看杨氏掩住嘴打了个呵欠,便告辞退了出来。
另一边,陵令则殷勤地陪在武敏之身侧。
看武敏之一脸憔悴,且难掩倦色,他小心地道:“郑国夫人已经入土为安,国公千万保重身体才是。这几日国公不眠不休,一片孝心足可感天撼地,夫人若泉下有知,想必亦很是安慰。”
这不过是陵令说顺了嘴的套话,别的人多少都会随情地客套几句。武敏之却只是揭开了茶盏盖子,缭缭的水气中,看都没看他一眼。
陵令后面的套话就说不下去了。
他讪笑一声,马上又意识到不妥,忙端整了脸色,自如地切换出了一脸悲戚。
“国公请节哀顺便。国公的住处,下官早已亲自守着收拾得妥妥当当,国公可要随下官前去看看?国公虽一片孝心,寺中到底喧嚣,依下官看,国公不如还是住在寝宫的好。”
武敏之放下茶盏,淡淡地道:“无妨,我住在崇圣寺便好,还请陵令代为安排。”
陵令误会了武敏之的意思,忙道:“郑国夫人的七七四十九日法事,下官已安排妥当,国公尽可放心。”
武敏之道:“陵令守陵多年,一向妥当,连圣人都赞许有加,我岂有不放心的?”他垂下眼睑,淡然道,“我只是想亲自为亡母诵经祈福,再送她一程。”
陵令本想用语言大大地表示一番对周国公的敬仰之情,可是刚才几次说话,都碰了不个软钉子,他聪明地选择了闭嘴。改用表情,明白无误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见武敏之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陵令轻咳一声,慢慢地道:“也好,所幸寺中,国公房间的被褥,都是下官亲自领着人布置的。”
“有劳陵令了。”武敏之的话说得倒是客气。
陵令道:“不敢不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11、公主()
大明宫,李治的寝殿中。
李治头枕着宫女的大腿,唉声叹气地躺在榻上。
他的风眩症又犯了。
此刻,他正双目紧闭眉头深锁,让宫女为他按摩头部。
李治一向温和,即使在病中,也很少对郑国夫人的宫人发脾气。
但郑国夫人走后,他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似乎看什么都不顺眼了。
可怜的宫人小心翼翼地,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李治还是各种不满意。
他的头在宫人的腿上动来动去的,总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按这里,不是这里。对,这里。不对不对,不是这里。”李治用手在头上胡乱地指点着。
宫人眼泪都快出来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