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轻松了些,又饮了几口酒,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呃,这个李三郎,喝醉了么,怎么一会儿魏国夫人,一会儿又是武敏之的妹子?
她到底是要替魏国夫人死,还是武敏之的妹子?
明明在谈武敏之的妹子,无端地为何又扯到了魏国夫人身上?
李三郎迎着春四娘探究的眼神,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魏国夫人,便是那周国公的妹子。”
春四娘想也没想,点头道:“我知道。”
李三郎一挑眉毛,眼里终于有了浅浅的惊讶:“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魏国夫人既然是武后姊姊的女儿,武敏之是武后兄长的儿子,他们自然便是兄妹,准确说是表兄妹。
表兄妹也是兄妹是不是?魏国夫人自然就是武敏之的妹子了。
她虽然受了些惊吓,但还不致失魂,正常的分析能力还是有的。
武敏之既然与魏国夫人是表兄妹,他那妹子,与魏国夫人自然便是表姊妹了。
说起来这两姊妹还真是红颜命薄啊,居然死于同一年。魏国夫人是死于非命,武敏之的妹子呢,听韩国夫人的口气,应该也是凶死。
不知道武敏之与魏国夫人关系如何?虽不及他那妹子,想来也是有感情的。先后失去表妹与亲生妹子,真是可怜啊。春四娘心里不由一软。
李三郎慢慢地“喔”了一声,见春四娘不再说话,又慢慢地说了句:“原来四娘早就知道,魏国夫人,便是那周国公的妹子。倒是李某白担心了。”
他的语气很是奇怪,春四娘眉头一蹙,正要告诉他自己耳聪目明,正常得很,同一句话用不着对她说第二遍。
可是一迎上李三郎的眼神,她的心底不由一怔。
“你是说,魏国夫人是武敏之的妹子?”春四娘脑子里还不是很清楚,话却已经冲口而出。
李三郎慢慢点头。
“亲妹子?”春四娘震惊得无以复加。
“亲妹子。”李三郎语气笃定。
春四娘瞪大了眼睛。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大明宫词里的画面:魏国夫人的长发与红裙,在太液池中,如花朵一般,徐徐绽放。
很美的画面。
美得让人想流泪。
的确应该流泪,因为,她的生命,已行将凋零。
春四娘瞪着李三郎,她觉得嘴里有些发干,想抿口茶水润润嗓子,举至唇边,发现是酒,又慌慌地放了下来。
她怔怔地出了半日神。
“怎么可能?”终于,她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艰涩地问。
“怎么不可能?”李三郎淡淡地反问。
春四娘笑了一声,其实她只是下意识地反驳,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可能。
侧头想了想,她眼睛一亮,哈哈笑道:“他明明姓武。”
李三郎望了她,点头道:“他的确是姓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01、赐姓()
“可魏国夫人,明明是贺兰氏。”似乎怕李三郎打断她,她根本不给他插话的机会,一口气说了下去,“我虽然不知道他,但魏国夫人的故事,却知道得不少。只说一部大明宫词”
她坐直身子,突然凑近了他,不死心地又问:“你可听说过大明宫词?”
“可是四娘作的新词?不知李某是否有幸拜读?”李三郎的确不象在装佯。
春四娘与他对视良久,终于坐了回去。
“也对,你是男人嘛。大明宫词是野史,各种不靠谱,重点又在儿女情长上,男人会感兴趣,倒也怪了。”要知道,乔之仪都不愿意听她提起这部脍炙人口的言情剧。
见李三郎依然一脸懵懂,春四娘打消了继续试探的念头。
若李三郎真不是穿男,再试探下去,只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倘吓着了他,从此视自己为异类,不愿再出手相助,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明宫词是我偶然间听说过的,关于长安的一些故事,不过是乡野山民的道听途说捕风捉影罢了,当不得真。不过长夜无聊,说出来佐酒倒是不错,三郎就当笑话听罢。关于魏国夫人的这段,是这样的”
春四娘当然没心情给李三郎讲故事,只是她的心突然有些乱了,想借这个故事,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已。
她还是很佩服自己,能撑到现在,她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吧?
遇上别的穿女,应该已经晕过去了吧?
晕好象是也是穿越者最常用的手段,,特别是魂穿者。遇到不能解决的事儿,便两眼一翻晕过去,了事。
春四娘坚决不愿意魂穿,逃避也不是她的性格。可此时,她倒觉得,自己若晕过去一次,也许并不是坏事。
她太累了,穿越至今,脑子里始终崩着根弦,不得片刻轻松。
连做梦,都在担心自己的户口问题,还怕一不小心说了梦话,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如今她想任性一次,借晕倒的机会,抛开一切,好好地睡上一觉。
她沉吟着看了看李三郎。
若她晕过去了,他会怎么办?
她从未示人只在他面前流露的娇弱,会不会激起他心中的保护欲?从此,“愿我们红尘作伴过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她望了李三郎一眼,李三郎正静静地望着她。
他的目光虽然,总觉得有些莫测,但绝对没有恶意。
春四娘闭上眼睛,长吸了口气。
不行,她不能晕倒。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弄明白,今日一定要弄个清楚。
“四娘没事吧?”李三郎的语气听上去很是关切。
春四娘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李三郎笑道,“方才李某还以为,四娘是体力不支,恐要晕倒,倒吓了一跳。”
“有劳三郎挂念,我的身子没那么弱。”春四娘为李三郎斟满酒,嫣然笑道,“只是因为开心,多饮了几盏,头有些晕。”
看李三郎舒了口气,她噘了嘴嗔道:“三郎可是嫌我这酒不好?为何只是看我饮酒,自己却不多饮几盏?依我说,三郎该罚。”
李三郎笑道:“李某认罚。”
春四娘一心想要灌醉他,自然不会客气,连着看他饮了十数盏酒,方才罢手。
“大明宫词里,魏国夫人根本就没有兄长。”春四娘估摸着差不多了,便继续方才的话题,嘴里发干心里发苦,因是自作自受,却也只能轻叹一声。
当初,乔之仪原本是要对她细诉大唐三百年历史的。但她以太多了记不住为由拒绝了。
至于武后这一段,她自小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却充满了美好的幻想,武后这样的母亲形象,她不能接受,所以更是抗拒。
“好歹是惟一的女皇,就让她活在大明宫词里吧。”她态度坚决地对乔之仪道。
她也清楚,大明宫词不过是一部胡编乱造的野史而已,比那些网络上的唐穿小说还不靠谱。
连相差几十岁的王维和太平都来了个欲语还休的拉郎配,太平的姘头成了她的干儿子,yy至此,还有什么是可靠的?
更别说,历史上野心勃勃的太平公主,那圣母白莲花一般的存在了。
但是,她觉得自己要去的是开元盛世,了解李隆基的生平就够了。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对乔之仪说的。乔之仪的表情虽然看上去很奇怪,却没有勉强她。
他从来没有勉强过她。
就象她拒绝魂穿,他也没有过于坚持。她看得出来,其实他是很希望她选择魂穿的。
乔之仪的确是个谦谦君子。
春四娘怔了半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也不敢去细想。
她摇头苦笑:“况且,大明宫词里,魏国夫人不是贺兰氏么,莫非也是讹传?”
李三郎道:“魏国夫人,的确是贺兰氏。”
“那他们怎会是兄妹?”春四娘又问,“是魏国夫人改了姓,还是周国公?”
她知道是武敏之,也希望是武敏之。
她知道是武敏之,是因为在大唐,同姓不能婚配。武敏之的母亲既然姓武,她的夫君自然不可能姓武。
她希望是武敏之,则是因为她对武敏之这个人一无所知。
若是他改了姓,也许,她曾听说过他的本名,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自然是周国公。”李三郎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四娘想必听说过,历朝历代,对有功或者看重的大臣,都有的一项封赏,赐姓。”
原来他本姓贺兰,贺兰敏之。
春四娘想了半日,她很懊恼地发现,对贺兰敏之,她依然一无所知。
她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春四娘紧紧握着茶盏,指关节都泛白了。
难怪武敏之的娘要掐死她,原来他是枉死宫中的魏国夫人的兄长。
等等,武敏之的娘?
方才她的心思全放武敏之与魏国夫人身上,此时回过神来,差点握不住手中的茶盏。
武敏之既然是魏国夫人的兄长,他的娘,岂不就是韩国夫人!
好可怕的真相。
她还是不明白。
大明宫词里,韩国夫人明明死在魏国夫人之前。
她的确是爱女心切,记得临终前,还求李治让魏国夫人护送她的灵柩回洛阳老家。
可惜李治正贪恋魏国夫人年轻鲜活的身体,怎肯答应?
若李治当时答应了,魏国夫人也许不会惨死。不过也难说,就算李治答应,魏国夫人也未必肯答应。
大明宫词里,她是个智商与野心严重不匹配的可笑女子,一心想要取武后而代之。结果,却在武后的眼皮子底下,葬身太液池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102、流言()
“不知这周国公,是个怎样的人?”春四娘很是紧张。
无论如何,这武敏之是她在大唐交往最多的人,她如今的困境,也算得上是拜他所赐。
其实她想知道的,是他在历史上是什么结局,只可惜这李三郎并非穿越人士,解答不了这个问题。
李三郎笑道:“周国公身为皇后的侄子,如今又被赐了武姓,自然是身世显赫,权倾一时,多少人想与他结交,只恨结交不上的。”
春四娘若有所思。
赐姓,听上去很高大上,说到底,不过是改姓罢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不知道古人是怎么看改姓这件事儿的,明面上,似乎都觉得是挺荣耀的事儿。
内心深处呢?
她所在的福利院,是私人开的,每个孩子,并不象政府的福利院,都是同一个姓。
园长年轻时是个诗人,颇具人文情怀。他觉得,姓,对每一个人,都意义重大。
襁褓里的小纸条上的这个字,代表着孩子们的根。
就算他们这一辈子,都找不到亲生父母,但他要他们记得自己的根。
有根,就有希望。有根,不管际遇如何,都不可怜。
武,就是她的根。
“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她慢慢地吟出了这句诗。
“好诗!”李三郎赞道。
好诗?春四娘斜了他一眼,若他有她这般经历,大约就不会觉得这是好诗了。
武敏之,喔,不,贺兰敏之呢?若面前是他,他会赞好诗,还是如她最初听到这句诗般,泪流满面不能自制?
李三郎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微微出了会儿神,摇头道:“天子赐姓,何等荣耀,多少人求之不得,那周国公也算是少年得志。只是他幼年丧父,两年前妹子病逝,如今母亲又在病中看来世上诸事,的确难以圆满。”
春四娘冷笑道:“病逝?原来魏国夫人的死,官方说法是这样的。”
李三郎道:“听四娘语气,莫非大明宫词中,对此另有说法?”
春四娘笑道:“说法多了。只不过,连长安都未踏足半步的人,哪晓得什么?穷极无聊之人,见识又浅,又编得出什么好话?”
她推开酒盏,站了起来:“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无趣之事了。你虽未醉,我却不能再陪你饮了。不如我弹首曲子给你佐酒罢。”
她趄趄趔趔行至古琴前,摇摇晃晃地坐下,试着拨弄了两下琴弦,抬头对李三郎咧嘴一笑:“还好,手还没生。”
她一曲一曲地弹了下去,居然弹得还很不错,引得春玉娘都借故来小坐了一会儿。
李三郎待春玉娘的脚步声消失了,才笑道:“看来春玉娘都不知四娘还有这项本事。”
春四娘冷笑了一声:“她不知道的多了。我从未把这里当安身立命之所,不过是个不得已的歇脚处罢了。能混口饭吃便罢,要那么多本事干什么?她不过是个视钱如命无情无义之人,理她做什么?你且饮你的酒罢。”
她一边弹琴一边劝酒。她实在是个好客的主人,李三郎也是个很识趣的客人。因为他一直很听话地在一盏接一盏地饮酒。
“你为什么还没醉?”春四娘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乏了,忍不住瞪了他问道。
李三郎苦笑道:“实在抱歉,连李某自己都没想到,李某的酒量会这么好。”
春四娘有些恼了:“莫非你从未醉过?”
李三郎认真地想了想:“李某本不想让四娘失望,但,李某确实未曾醉过。”
春四娘哼了一声。
李三郎叹了一声:“四娘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说。能说的,李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春四娘笑得琴声都乱了:“好一个能说的,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正是滴水不漏。可我想知道的,偏是你不能说的,你说怎么好?”
李三郎微微一笑:“李某并未为难四娘,四娘又何必强人所难?”
春四娘冷哼了一声:“三郎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便是。能回答的不能回答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三郎被她将了一军,依然不慌不忙:“四娘想告诉李某的,李某何须问?四娘不想告诉李某的,李某又何必问?”
一句话呛得春四娘真是喷嚏都打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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