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勉强笑道:”但愿如此吧。“若是别的客人,她也许就放心了,可是这周国公
春四娘倒好奇起来:“那人到底何方神圣,居然让咱们的一姐如此紧张?”
绿珠想了想,只说了一句:“长得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娘子”她想提醒春四娘最好不要去招惹他,却又觉得唐突得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再说了,她到底只是个婢子,娘子待她再好,这些话也由不得她来说。
春四娘困意上涌,懒得去关心这个问题了。她上了床,拉上锦被,只盖在腰间,绿珠又替她往上拉了拉。
春四娘嘀咕了一句:“既已落到这地方,还是现实些的好。”翻了个身,又嘀咕了一句,“看脸的世界,真是坑爹。”
她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春四娘睡得香,春二娘却睡不着。
她倚在窗边,呆呆地望着天上的一弯月亮。想起武郎临走时,似乎望了它半日。她试着以武郎的眼光去看那月亮,看来看去,却怎么都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看上半日的。
七年旧识,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也不知怎么了,如今竟觉得陌生得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她想起第一次见武郎,那时候,她还不是都知娘子,而他,也无今日的显赫地位。那时候他与她都韶华正盛,笑也肆意喜也张扬,真是一段好时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春二娘的心如针扎般痛,唇边却泛起了一抹冷清的笑意:好诗,真正是好诗!
如今四娘以舞取胜,在后院四个姊妹中排在第三,仅强过大娘。若是凭这文采,要排在三娘之前,应该毫无问题。只不知是因初来不知规矩吃了这亏,还是有心藏奸?
若是有心藏奸,这四娘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自己今晚送上门去,岂不是
春二娘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纠结半日,忍不住又笑了。藏奸?藏什么奸?想着在有缘人面前一鸣惊人么?
春二娘决定选择相信春四娘是不知规矩。人都这样,总是喜欢作出于自己有利的决定。春二娘如此,春四娘身为穿女,却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春四娘不知这平康坊的规矩,白白浪费了好文才,实在可惜。
不过春二娘是决计不会提醒她的。其实她知道春四娘绝计撼动不了不了她这都知娘子的地位。会作诗的娘子多,但能做席纠的不多,能将席纠做到她这般的,更是少之又少。
她只是是怕怕春四娘撼动她在武郎心中的地位。比之都知娘子这个虚名,她更不能忍的是这个。
她自己也觉得很可笑。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出口成章,这春四娘真是好文才!
春二娘冷笑了一声,武郎若知道了,必定喜欢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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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旧衣()
那被春二娘唤作武郎的白衣人周国公,此刻正闭目斜躺在宽敞华丽的马车上。
车厢四壁悬挂着的琉璃风灯,随着马车的行驶轻轻地晃动着。明灭的烛光下,他的脸色显得阴晴不定。
他感觉到自己在做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许多过去的人和事纷至沓来。可是,却模糊成一片,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他在梦中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看个究竟,却被魄渊的声音惊醒了:“阿郎,到家了。”
马车已驶入了国公府的大门,停在了外庭的马厩外。听得动静,看管马厩的福生忙忙地披上外衫,忙忙地迎了上来。
福生想是没料到这么晚了周国公还会回来,已经睡下了,看上去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待看清了来人,他忙不迭地赔罪,听周国公说了“无妨”,才舒了口气。
周国公下了车,目光一扫,便被停在马厩里的一辆华丽马车吸引住了。他站在那里,定定地看了那马车好一会儿。
看周国公一直望着那马车不放,福生忙赔笑解释道:“回国公,夫人午时就来了。因夫人吩咐过了,今儿不再出府,老奴看时辰不早,所以才歇下了。”
周国公淡淡地“喔”了一声,就见二房处人影一闪,是杨管事闻得门房报讯儿,也急急地迎了上来。杨管事是府中老人,一向处事稳重,这大半夜的仍然候着,又这么急匆匆的,虽说不是第一次,却也次数不多。
杨管事倒是衣衫整齐,头发束得纹丝不乱,显见得一直在等着他,压根就未安寝。
周国公眉头微皱,淡淡地问了句:“何事?”
杨管事在躬身禀道:“大郎可回来了,夫人在大郎房中,等候大郎多时了。”
周国公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已然偏西,时辰真是不早了,他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杨管事忙解释:“老奴一早便告诉了夫人,大郎有要事外出,照往日惯例,今日应不会回府,让夫人先行歇息。可夫人她”
周国公摆手止住了杨管事底下的话。
他这母亲,素日看着虽然温顺,但任性起来,谁又能奈何得了她?他尚且拿她无法,何况杨管事一个仆人?
年轻时这样也就罢了,都这般年纪了,依然如此不知轻重,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儿。真是不知所谓。
杨管事陪着周国公转入二门,穿过内庭,拾阶而上,行至堂上,便停了下来。早有两个婢子挑灯等在了那里,两人引着周国公走了不到两步,嫌她们走得太慢,他抢过一个婢子手中的灯笼,让她们等在原处,一个人先走了。
周国公穿堂入户,沿着抄手回廊急急进了自己所住的院子。守夜的仆妇忙忙地迎上来,正要行礼,他摆手让她退了下去。
他遥看着自己的寝房,原本该漆黑一片的,此刻却透着昏黄的灯光。
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步子不由得就慢了下来。
寝房外间,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好几个婢子,皆低眉顺目大气都不敢出。周国公眼光一扫,发现除杨氏是府中的老人外,其他的,都是母亲从宫中带来的年轻宫婢。他挑着灯笼的手,不由就是一紧。
宫婢见他走了进来,表情虽无变化,却都松了口气。几个人默无声息地对他一礼,其中一个伶俐的,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灯笼。
周国公的目光在几个宫婢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转头悄声问杨氏:“夫人可是从宫中过来的?”
杨氏也悄声回答:“回大郎,是。夫人不肯回房歇息,非要等着大郎回来,老奴怎么都劝不住。”
周国公抬步进了屋。只见母亲靠在榻上,一手支额,早已经睡了过去。
他站在那里定定地望了母亲好一会儿,脸上并无表情,但一双眼睛却阴睛不定。
他那母亲早已年过四十,但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五官美得象从画中走出来的。她手中握着件他的寝衣,睡得很香,后来竟微微张开了嘴,而且再也没有合上,那张美得不可言述的脸上,便添了两分与她的年纪及其不相符的幼稚的蠢相。
周国公冷哼了一声,又望了她好一会儿,神情却渐渐柔和起来,原本冷漠的眸中,也浮起了一层浅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
他缓步上前,小心地想把母亲手中的寝衣取出来,动作虽轻,他的母亲却一下子被惊醒了。
“敏之,孩儿”母亲先是一脸茫然,待看清站在面前的正是自己的儿子时,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里迸出了毫不掩饰的喜悦光芒。
她那声娇嗲的“孩儿”,自己认为充满了感情,却让周国公眉头一皱。
他的母亲,擅长的是做宫中的夫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做母亲。
见母亲醒了,周国公不再客气,一把抓过了寝衣扔在了一边。手上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生疼。
他忍着,没有表露出来。母亲却紧张了,哎呀了一声,站起身就要捉过他的手察看:“孩儿的袖口破了一处,娘想着帮你补补,针还没取,就睡了过去。孩儿快让娘看看,可扎着了?”
周国公后退了两步,夫人伸出来的手便落了个空。她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眸望向自己的儿子,美丽的眼中,渐渐浮起了一层让人心酸的水雾。
“孩儿”她颤声叫道,那声音让周国公不悦,但那眼中流露出的哀伤,却又让他的心一滞。
他沉默少倾,直起身子,冷冷地道:“有劳夫人。”
“夫人”两字,从他口中用那样冷淡的语气说出来,他母亲的脸色不由一僵。
“这衣裳既破了,扔了便是,何必再缝补?缝补得再好,能回复原样么?府上哪里就缺一件衣裳了?”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何况,夫人在宫中忙着伺候那夫妇二人,有多久没动针线了?
“扔?”他母亲弯腰捡起那件寝衣,那是几年前,她亲手为儿子缝制的。
儿子向来是个不知节俭的人,连浣濯过的衣服,都不会再穿。
是以,当她看到那袖口的绽线处,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无论如何,儿子对自己这个娘亲,是有感情的。
否则,怎会连一件多年前的旧衣都舍不得扔?
没想到,他却说出这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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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母亲()
她叹了一声,伤感地道:“孩儿既嫌弃这衣裳破旧,娘替你扔了便是。”
“况且,府上现放着好几个针线,哪里就至于劳夫人亲自动手了?”周国公淡淡地加上了这话,让她的心里又欢喜起来。
周国公将母亲的神情全看在了眼里,不知为何,并未觉得开心,反而有些莫名的焦躁。
他与母亲,原本不该是这样的。正常的母子,本就不该是这样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开口问道:“夫人此时不是应该在洛阳九成宫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母亲脸上一红,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周国公勾起唇角,无声地一笑:“莫非又是夫人淘气,与那夫妇二人闹别扭了?”
他母亲的脸更红了,忙否认道:“并无此事,是娘是娘有一事要急着告诉孩儿,”她小心地看了看儿子脸色,“事关月娘”
周国公瞟了母亲一眼,又是一笑:“难为夫人,远在九成宫,居然还惦记着我那苦命的妹子。”
他的心里泛起难言的酸涩,母亲你可记得,上月十五,八月仲秋,人圆月圆,却是月娘的忌日,母亲你在哪里?
“孩儿”他母亲哀哀地叫了一声。
周国公这次却毫不心软,他又笑了一声,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有夫人这样的娘,我那若命的妹子,若泉下有知,必定,安慰得很。”
他母亲身子一软,差点倒了下去。
周国公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待她站稳了,马上又甩开手,踱到了一边。
他到底还是关心的,便主动问道:“不知夫人这么急着找我,究竟何事?”
他母亲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地道:“你姨母已经答允我了,准许月娘的骨灰落葬洛阳,过两日太子应该便会下诏了。”
周国公“喔”了一声,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他母亲低了头,很是不安,轻声问道:“月娘虽在长安长大,但魂归故里一直是她的心愿。如今心愿得偿,孩儿,莫非不高兴?”
周国公停了一会儿才答:“我自然高兴。”顿了顿,他又道,“我怎会不高兴?”
他心里冷笑了一声,这的确是月娘的心愿。可她已香消玉殒,而且迟了两年,这样的心愿得偿,对她而言有何意义?
都说入土为安,可他那苦命的妹子,却孤独地睡在京郊的尼庵里,整整两载。
她生前就不喜欢姑子,自从母亲长留宫中,他骗她母亲是去了尼庵,为那对夫妇诵经祈福后,她就开始讨厌姑子。说不明白好好的女子为何非要秃头缁衣。这也罢了,不管豆蔻如花还是上了年纪,全都面无表情暮气沉沉。
其实,他知道,她讨厌的不是那些姑子,是她们夺走了她的娘。
两年了,那么多个日夜,她被姑子们的诵经声烦扰了两年,不得安宁,她一定早就烦死了。
他母亲仔细地望了他一眼,呆了一呆,呐呐道:“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我会很高兴?周国公心里又冷笑了一声。
他望了母亲一眼,真是想不明白,明明已过不惑,母亲为何还这么幼稚?
被人利用了还心生感激,这普天之下,怕也只有他这母亲一人了吧?
她就没有想过,也许皇后早就希望月娘永远离开长安,离得越远越好?
皇后当然不会说,她想做的事儿要做的事儿,都不会亲口说,而是要借别人的嘴说,还要借别人的手做。
他暗自握紧了拳头,声音却依然平静:“改日,我定会向皇后当面谢恩。”
夫人舒了口气:“娘一直担心孩儿舍不得月娘”
舍不得又如何?她已经不在了。
长安还是洛阳,他舍得或者舍不得,对她来说,有意义吗?
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直躺在尼庵吧?
还好月娘是火化,否则他的心里一痛,他实在想不明白,一向爱美的妹子,脸上长个痘都不能容忍,为何定要将自己的身体化成灰烬。
“皇后如何想起来的,以前不是一直不准吗,怎么突然就准了?”他沉吟着问道。
“不是你姨母不准,是圣上舍不得月娘。”他母亲小心地解释道,“近日你姨母总做噩梦,几次梦到月娘前来找她哭诉,说想回洛阳。圣上虽舍不得月娘,却也不能无视她的遗愿。”看得出来,他母亲是真的为女儿高兴。
圣上?周国公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圣上有自己的主意么?
明摆着的事实,只有母亲看不清楚。他的眼中,有火苗一闪,随即便熄了。
“太子迟早会下诏,夫人何苦亲自跑上这趟?”他掸掸衣袖,淡淡地问。
他母亲看他一眼,道:“不止这事儿,娘另有一事,要与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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