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馨微笑道:“奴婢知道,姑娘不是那等将权势财物放在心上的人。姑娘如此叹息,奴婢却又不懂了。”
我一笑道:“我这女史虽说是女官之首,可人家看我,亦不过是二殿下的附庸。哪怕做了四品女典,仍不如一个女巡。封若水只是个没有封诰的官宦小姐,已经如此势利,况且其它外臣?若不是皇上还疼二殿下,如今我只怕要愁死。”
芳馨躬身道:“姑娘向来为二殿下考量。”
我拉着芳馨坐在我身边,说道:“自我入宫服侍慎媛娘娘与二殿下,前程与性命,全系于二殿下一人之身。若他不功不过,平平安安的长大,做不做太子,我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慎媛无心争宠,周贵妃和陆贵妃渐老,妃嫔凋零,皇上定是要迎新人进宫的,若有新的皇子皇女出生,必然要分去皇上对二殿下的宠爱。到那时,大殿下自是不必说……而二殿下,恐将更加卑微。”
芳馨想了想道:“皇上对后妃与皇子一向管教甚严,因此成婚多年,后妃之间虽有矛盾,还不至于相互倾轧。且看皇上对二殿下如今的疼爱不减反增,想必心中明镜似的,姑娘倒也不必太过忧虑了。”
我点头道:“诚如姑姑所言,我此时自然宽心。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预料?我不明白,看不透的事情太多了。”
芳馨奇道:“姑娘于时势向来看得通透,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懂的?”
窗外的雪子滴滴答答,和着风声与远处传来的模糊曲调,仿佛一支奇妙歌曲,我闭目倾听了好一阵子,方道:“自然是有的。”
芳馨微微一笑,也不追问,只是双手奉上一杯红茶:“姑娘且歇一会儿,只怕一会儿二殿下回来了,又要费神呢。”
注:
1,朱砂玉就是鸡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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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走开,还有一更
(五三)下()
不多会儿,慎媛带着高曜回来了。高曜还没有回启祥殿便先随母亲来看望我,见我精神尚好,便缠着我说故事。慎媛笑道:“曜儿先回去洗漱,让你玉机姐姐歇一会儿,临睡之前再来听故事岂不更好?”
高曜拉着慎媛的手道:“母亲随儿臣一道回启祥殿好么?”
慎媛道:“母亲和你玉机姐姐有要紧的话说,曜儿先回去,一会儿母亲去看你。”
高曜乖巧道:“那儿臣先去了,母亲快些来。”说罢拉着乳母李氏的手出去了。
待高曜走了,慎媛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两圈,说道:“看来玉机是好多了,一会儿还要劳你好好给曜儿说个故事。”
我知道她定是知道了今晨我向高曜说的一番话,连忙坐起身来,欠身道:“娘娘……”忽觉左手背一凉,原来是慎媛冰冷的右手搭了上来,她接口道:“玉机不必说了,我明白的。”
我有些愕然,慎媛微笑道:“玉机说得不错,我这个做母亲的,着实不好,怎能将自己的落魄之意放在一个不入流的故事中说给孩儿听。他还那样小……”
我只觉双颊作烧,低头道:“娘娘不怪罪臣女么?”
慎媛摇头道:“你的见识和对曜儿的忠心,我从不怀疑
。只要玉机觉得是好的,我都信。”
我大为感动,泪意如潮涌上,一时说不出话来。慎媛叹道:“过去我还是皇后时,人人都趋奉于我。我几次疑心玉机是忠于那周氏的,甚而还有那陆氏。废黜之后,也只有玉机待我比往日更好。我对玉机,如今深信不疑,只望玉机能帮我好生教养曜儿,我母子感激不尽。”
听她说起周贵妃,顿时触动我的心思,只觉脸上滚烫,心中有愧,忙道:“这是臣女分内之事,娘娘何必言谢?”说罢双手将手炉奉上。
慎媛似是心情甚好,双手渥在手炉上,转了话题微笑道:“今日酒宴上,出了一件颇出我意料之外的事。”说罢站了起来,只见她穿了一件白底子紫藤花长衣,裙裾曳地,显得身量修长苗条。想是病中瘦了的缘故,倒比过去更显风致。“玉机想必听说过睿平郡王婚事的始末?”
不知为何她忽然提出此事,只得道:“臣女确曾耳闻过一些。”
慎媛道:“那时睿平郡王费了多少精神,加上太后说合才能娶到那位董妃。如今昌平郡王从西北回来,众人都以为皇上必是要赐婚的,谁知今日宴上,皇上说,昌平郡王守边御敌,劳苦功高,虽欲留他在京*侍太后,但边关却是离不得他。故虽有心赐婚,却也不忍他新婚便仓促离京,夫妻分离。故此暂不赐婚,只待昌平郡王日后有了中意的人,再赐婚不迟。”
我听了大为惊异,一时对皇帝的心意解不过来。我当然记得端午时皇帝对信亲王世子高?d的婚事安排,当时我曾以为皇帝必然会将几个同胞弟妹的婚事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借此巩固自己的权势。此番他令昌平郡王高思谊自行择妃,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自我进宫以来,还从未误判形势。南厢里温暖如春,我不禁将薄被褪下少许,只顾低头思忖。
只听慎媛接着说道:“皇上最近转了性子,先是许诺信亲王世子自行择妃,如今又应了昌平郡王。念起皇上当初对睿平郡王的决绝,我实在是想不通。玉机向来见事透彻,可知其中缘由么?”见我默默不语,便重新坐了下来,只是喝茶。
直到慎媛突然弯下腰去,拿起炭盆里的铁钳,轻轻一拨,腾起点点炽热的烟灰,我方从沉思中醒悟过来,说道:“不,皇上从来都没有转过性子。”
慎媛丢了铁钳拍拍手道:“玉机是想到了什么?”
我轻声道:“娘娘且想想,睿平郡王一向体弱,雅好音律,平日不过坐享富贵,一向无心为官。在皇上的眼中,睿平郡王的婚事与公主的婚事无异,故此皇上自然盼望这位王妃有些来历才好。但睿平郡王偏偏生性淡薄,爱美人不爱江山,故此皇上才生气。至于皇上对信亲王世子的婚事不加干涉,想必娘娘是明白其中因由的。”
慎媛略略思考,说道:“信亲王世子,皇上并不在意……”
我微微颔首道:“至于昌平郡王,他是带兵之人,常年远离朝廷。身披甲胄之人,君命有所不受。当年废骁亲王便是因各武将的拥护而造反的,皇上自然特别忌讳。这位昌平郡王虽是亲兄弟,可有前车之鉴,皇上也不得不小心些。赐一位出身高贵的王妃,皇上自是不愿;若赐一位董妃这样的女子,又显得太不礼敬。且王爷是性情中人,根本不喜皇上赐婚。于是皇上便做个顺水人情,由王爷去罢了。如此一来,皇上遂心,又笼络了昌平郡王的心,可谓一箭双雕。”
慎媛冷笑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机心重
。哼,和那周氏一模一样。当年他无将可用,昌平郡王刚满十八,便被他打发去了西北,吃了多少苦!如今还没怎样,他倒疑心起来了……”
我低头一笑,叹道:“自古君王,谁不是这样呢。臣女想,待升平长公主出嫁时,皇上必不会准她如熙平长公主般凤台选婿的。也不知升平长公主肯不肯,太后肯不肯。”
慎媛道:“太后向来不会反对皇上的。当年昌平郡王赴边的时候,太后十分不舍,不知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但是在皇上面前,始终不发一言。”
启祥殿隐约有笑声和呼啦啦的水声传来,听得芸儿娇脆的声音向外道:“水冷了,再去打些热水过来!”
我不觉一笑,问道:“二殿下如今虽然……可是皇上还很疼他,且他每日上学念书,也颇有所得。日子虽然平静,只是于太子之位,恐不做多想。不知娘娘心里是怎么想的?”
慎媛会意,微笑道:“玉机放心。我既甘心做慎媛,我的孩儿自也无缘于太子之位。我这个做母亲的,只望他平安长大,做个闲散宗室,无灾无祸的安享富贵也就好了。”
我忙欠身行礼道:“如此,方是二殿下之大幸。”
慎媛忙扶住我,笑道:“好了,生病了就不要行礼了。是我的不是,又让你劳心多思了。”
我微笑道:“臣女不怕多思,只怕思而不得。”
正说着,忽听门外乳母李氏的声音道:“殿下,殿下,穿上棉鞋再去,外面还在下雪呢,仔细冻了脚!”
帘子霍的掀开,高曜赤脚趿拉着一双绣花小拖鞋,一阵风般跑了进来,一头扎进慎媛的怀中,说道:“儿臣已经洗了脸、洗了脚了。母亲闻闻儿臣香不香?”
慎媛将他抱在膝上,握着他雪白娇嫩的小脚,怜爱道:“怎么连袜子和棉鞋也不穿,就从启祥殿跑了过来?也不怕冷!”
高曜摇头道:“儿臣想早些过来看母亲,还想听玉机姐姐说故事。”
慎媛轻轻捏着高曜的小脸蛋,笑道:“是很香。我们曜儿如今也学得口不应心了,明明是想听故事,倒说成想看母亲。”说罢,接过李氏手中的棉鞋棉袜,亲手为高曜穿上,又道:“如此,便请你玉机姐姐说一个吧。只是你玉机姐姐还病着,说个短些的便好。”
高曜仰头道:“儿臣今日看了一出戏,叫做《射虎》,那位李广将军的箭术当真是好,儿臣想听他的故事。玉机姐姐知道此人么?”
慎媛笑道:“怎么不知,你玉机姐姐自然是什么都晓得。”
注:
1,朱砂玉就是鸡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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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就是“局”。--左殇,雨血·烨城
根据古龙和温瑞安某些路,一个早早就出场的次要人物,一直低调地混迹于猪脚一方的,最后可能变成*oss,如《神州奇侠》中的朱大天王。由此观之,于锦素的行事风格突然有变,说不定就是最终*oss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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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上()
窗外静静的飘起了大雪,一丝风声也无。远处的丝竹管乐之声渐渐无闻,想是因为下雪停了戏。南厢的西墙上挂了一副前朝名家所绘的寒山雪岭图,笔势流畅,用色素淡。这幅图是陆贵妃派人去藏珍阁领出来,送到灵修殿的。原本这里曾挂着一幅我随手画的仕女舞剑图。自从皇帝宣布要在新年之后升我做女史,内阜院又陆陆续续搬了好些贵重的陈设过派人专程抄录了一份书目送到灵修殿。
慎媛抱着高曜与我同倚在榻上,乳母李氏见状忙命小丫头去启祥殿抱了一袭薄被来。慎媛仔仔细细的给高曜裹好了,方怀抱着他斜倚在锦靠上,又亲自取过才热好的牛乳喂他。我一口气说完了汉将李广的生平,高曜想了想道:“李广将军弓马娴熟,临敌的时候又聪明又坚毅,百姓们都爱戴他,为何皇上不肯封他为侯?”
我反问道:“若殿下是景帝或是武帝,会不会封他为候?”
高曜道:“李广将军这样好,孤要给他个好高好高的爵位。”
我微笑道:“殿下说得不错,李将军是很好。可是臣女还是要请殿下先想想,李将军究竟为何不得封侯?”
高曜道:“王朔不是说,因为他早年曾诱降了八百羌兵,后来又杀了
。因此德行有亏,才不得封侯么?”(注1)见我微笑不语,他又说:“因为他在军中杀了霸陵尉的缘故?”(注2)
我赞道:“殿下都记得很清楚呢,不知殿下还记得否,李将军数次出塞与匈奴战,都无功而返,还曾曾有见擒、失道等过。”
高曜道:“孤记得,但那是他运道不好。”
我摇头道:“虽然也有运道之说,但依臣女看,此人气量狭窄,将兵不当,哪怕箭术再好,也不过是一己之能,并非帅才。此人若能封侯,那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恐怕都可以封王了。”
高曜道:“就算是一己之能,也曾守边立功,为后人所称颂,封个三百户候,总也可以吧。”
我点头道:“自是可以。只是汉庭并不缺守边之人,没有李广,自然也有别的将军可以去,况且李广的功劳确是有限。唯有如汉初的韩信、武帝时的卫青这样不世出的大将才是朝廷所急需的。所以李广的爵位,可封,也可不封。”
高曜恍然道:“孤知道了,还是因为李将军的功劳不如别人的大嘛!他也比不上大将军那样能干!”
我一笑道:“殿下说得很是。”
高曜又问:“那大将军卫青又是何人?玉机姐姐说给孤听。”
慎媛一拍他的被子,笑道:“好了!今日玉机姐姐还病着呢,不能再说了。大将军的故事就留待明日再说可好?皇儿也该回启祥殿了。”
高曜看我一眼,仰头对慎媛撒娇道:“好!儿臣要母亲抱着回启祥殿。”
慎媛轻轻点着高曜的鼻尖,慈爱道:“这就抱曜儿回启祥殿。”说罢用薄被将高曜裹住,一把抱了起来,向我说道:“今日玉机甚是辛苦,早些歇着吧。我带曜儿先去了。”
我忙下榻恭送,慎媛笑道:“不必送了,好好养病要紧。”说罢带着一干乳母丫头浩浩荡荡的走了。
我因为清晨起来哑了嗓子,又说了许久的话,只觉得口干舌燥,咽喉又有些疼了起来。芳馨忙奉上一杯温水,道:“姑娘辛苦了,说了这许久的话,快喝些水。”
我笑道:“这有什么辛苦的。只要二殿下肯问肯学,我都愿意说。”
芳馨道:“奴婢以为,既然姑娘和慎媛娘娘都不在意那太子之位,姑娘不论是辅导二殿下念书习字,还是夜间说故事,都可以轻松许多了。”
我一面喝水一面道:“我知道姑姑是心疼我。只是二殿下就算不做太子,也还是皇子,多些见识总是好的。况且自慎媛娘娘被废,二殿下愈发乖巧了,往日总是要李嬷嬷哄劝,才肯静下心来写字,如今已不需要任何人催促了。二殿下确是长大了。”
芳馨道:“姑娘的用心,奴婢知道。”
我呛了两声,芳馨一面抚背,一面又道:“夜也深了,姑娘且去睡吧。奴婢吩咐人准备洗漱的家伙。”说罢掀帘子出去了。
华阳公主满月的三天戏酒,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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