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机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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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机词-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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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虽然从不得皇帝的宠爱,但总是七年夫妻,还生了一位皇子。为了废去从无过犯的皇后,皇帝当真煞费苦心!都说皇家的夫妻恩爱当不得真,果然如此!

    罢了……皇帝的狠心与偏心一至于此,我只是个最卑微不过的局外人,我纵然明白一切,却是无话可说,更做不了什么。

    这样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儿,只觉手脚冰凉。绿萼端了五福汤进来,哎呦一声道:“姑娘,您怎么打开了窗户?”说着便爬上榻关窗,忽然低声唤道:“姑娘,二殿下和李嬷嬷回来了。”

    我一愣,问绿萼道:“我遣芳馨去打探前面何时散宴,但既然殿下都回来了,怎不见芳馨回来?”

    绿萼不答我话,只是说道:“二殿下好似在哭呢。李嬷嬷带着殿下往灵修殿而来。”话音刚落,便听见帘外骤然响起了高曜尖利的哭声。只见帘子猛然一动,高曜小小的身躯如利箭般窜了进来,扑入我的怀中,抓着我的冰冷的手道:“玉机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见他涕泪横流,气堵声噎,心中一动,忙将他抱上榻,掏出帕子为他擦拭眼泪。我闭目宁定片刻,方向紧随而来的乳母李氏道:“嬷嬷,这……”

    此刻只有乳母李氏和高曜在南厢中,其它内官宫女都奉命守在殿外。李氏脸上的惊惶无措一望而知,她勉强镇定下来,瞥了一眼绿萼。绿萼刚刚关好窗户。我忙吩咐她道:“再盛两碗五福汤来,炭盆清理好了么?快些拿进来吧。”绿萼忙应声出去了。

    李氏正欲说话,我伸出右手止住她道:“嬷嬷,且让我先说。是不是皇上因为曾娥母子的死问罪于皇后娘娘了?”

    李氏愕然道:“大人如何得知?”

    不待我开声,高曜自我怀中抬头道:“不是不是,母后都说了她并没有做,可是父皇还是让她跪着。父皇……父皇……孤再也不喜欢父皇了!”

    我目视李氏,李氏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确如殿下所说,只是周贵妃立刻遣了皇子公主们出来,之后如何,奴婢却是不知道了。”

    我捧着高曜的小脸,再次为他擦干泪水,道:“殿下难道忘记了,今日午后,皇上还来长宁宫陪殿下玩耍呢?皇上这样疼爱殿下,殿下怎可口出忤逆之音?”

    高曜有些瑟缩,茫然道:“父皇……真的疼爱孤么?孤最喜欢母后了,为何父皇待母后不好?”

    我肃容道:“《孝经》圣治章有云,‘孝莫大于严父’

    。士章则云,‘资于事父以事母,其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其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还记得夫子这样教过的么?”(注1)

    高曜点点头,我接着说道:“皇上是君亦是父,无论皇上如何处置皇后娘娘,殿下都应当敬之爱之,绝不可有半分轻慢和质疑,凡是皇上的旨意,都当遵从。”

    高曜慢慢止住哭泣道:“玉机姐姐是说父皇对母后不好其实并没有错?”

    我没有半分迟疑,深深颔首道:“确是没有错。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终有一日殿下也会明白的。还记得臣女向殿下说过的孟尝君田文小时的故事么?殿下那时答应了臣女,要做像田文一样的孝子的。如今日这样的忤逆之言,殿下万万不可再说。”

    高曜道:“玉机姐姐说的,孤都明白。可是孤也喜欢母后……”

    我拉着他的小手,柔声道:“这一节臣女如何不知?殿下日后当更加孝顺母后,尽殿下孝子的本分。只是若事关皇上,殿下当心存敬畏,不可胡思乱想,更不能诉诸口舌。须知祸从口出。”

    高曜道:“孤明白了。玉机姐姐是说,若父皇与母后之中有一个错了,就必定是母后,是么?”

    我心中一酸,对于这句直白的问话竟然硬不起心肠说是。我思忖片刻,反问道:“殿下知道如何才算最孝顺母后么?”

    高曜道:“母后说,让孤好好读书,日后为父皇分忧,为她长脸面。”

    我微笑道:“殿下说得很是。若要日后为父皇分忧,今时今日便不能不敬爱父皇,否则若失了父皇的心,还何谈日后呢?殿下当记得,若遇父皇雷霆之怒,当避其锋芒,徐徐图之。”

    高曜听懂了一大半,带着茫然的眼神道:“孤……谨记玉机姐姐的话。”

    这时,绿萼又端了两碗五福安神汤进来,我稳稳的端起一碗,哄高曜道:“喝过汤便随嬷嬷去梳洗吧。”说着喂他喝了几口汤,又给他说了两个故事,方将他打发回启祥殿了。

    好容易送走了高曜,趁着绿萼进来收空碗的功夫,只见帘外青影一闪,芳馨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我连忙请她进来。芳馨从定乾宫回来,倒还镇定,轻声回道:“果如姑娘所料,皇上以内起居注逼迫皇后娘娘,如今皇后娘娘已经提前离席回宫了。有没有定下罪名,暂且并没有听说。”

    我冷笑道:“罪名?也就这几日的事情了。姑姑,你去守坤宫看可还能求见皇后。若能,便代我求见。若不能……”我顿了一顿,叹道:“那也罢了。”

    注:

    1,出自《孝经?圣治章第九》和《孝经?开宗明义章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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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澶渊》已经写过家宴上废后的经过了,所以这里只是侧面描写一下。

    皇帝可真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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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上() 
不过一会儿,芳馨便回来禀报,说皇后已经被软禁守坤宫了。

    南厢的烛火渐渐暗了下来,脱胎瓷灯罩上的五彩牡丹在幽暗的烛光下越发显得浓重而冷寂。刚搬进来的炭盆正旺,手脚也渐渐暖了过来,但心底却仍是潮湿阴冷。芳馨的面色很难看,踌躇道:“姑娘,皇后娘娘这会儿便禁足了,也不知皇上……”

    我指着那碗已经冷透的五福汤道:“撤下去吧。”说着便下榻向门口走去,忽然一阵晕眩袭上,幸而芳馨在旁扶住。我深深吸一口气,含一丝嘲讽道:“锦素为什么肯将这秘密告知我?她固然是想报恩。然而,她定是知道皇上将在今夜的家宴上发难,我哪里有一点机会将此事透露给皇后?何况,我便是能求见皇后,又怎能将锦素的事说出?没有锦素作证,无凭无据,也不知皇后娘娘信不信。如今倒好,就此软禁,也省了我一重烦恼。”

    芳馨道:“如此看来,皇上是已经定了娘娘的罪了,说不定倒也不会传姑娘去作证了。奴婢斗胆,有一语请问姑娘。”

    我驻足凝视。芳馨今年三十二岁,我能见到她头顶上的几缕银发,然而她眼角边光洁如玉,没有一丝细纹。我从没有注意到,她的气度是这样质朴淡然。遂微笑道:“姑姑请说。”

    芳馨道:“奴婢请问姑娘,姑娘心里可害怕么?”

    我颔首道:“姑姑知道的,我是熙平长公主送入宫中的,长公主素来与皇后交好。如今的情势,倘若皇上认定我是皇后的心腹,或许会降罪于我。逐出宫去我不怕,我只怕连累了我父母姐弟,又怕皇上迁怒于长公主。我心里,还是有些乱。”

    芳馨神思悠远:“奴婢记得,十年前外宫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一切来得毫无预兆。奴婢那时就在于大人如今所在的永和宫当差。那天夜里,不知怎地便炮声大作,奴婢躺在床上都能听见屋顶的瓦片被震得乱响,心里极是害怕。

    众姐妹下床查看,但见北空上红光乱成一片。皇后娘娘——便是如今的太后——派了内官来,不准奴婢们出宫。炮声很快停了,奴婢却一夜不能安睡。直到几日后秦国公他们被定了罪,奴婢才知道那一夜叛军攻入外宫,被圣上以铳炮轰成了肉泥。

    奴婢事后一想,觉得有些可笑。咱们这些奴婢,是最微不足道的局外人,性命与前程都拿捏在别人的手中。唯一所有的,便是能吃时多吃两口饭,能睡时多睡一会儿。姑娘身份尊贵,自然不同于奴婢。可是奴婢依旧要说,在这宫里,但凡遇到上面你死我活,无论是女官还是奴婢,所有者不过是一时一刻的一己之身。至于明日将在何处,服侍何人,又或能不能活在这世上,自有旁人来决断

    。”

    我了然道:“姑姑是说,我现在唯一所有的,不过是一夕好梦。”

    芳馨道:“这只是奴婢的一点浅见。姑娘远比常人聪慧,纵然处此不利境地,也可化险为夷。还请姑娘洗漱,早些安歇了,养足了精神才好想应对的法子。”说罢恭恭敬敬的掀起青布碎花的门帘。

    这一夜,前所未有的,皇后竟然入我梦中。我第一次觉得她刻意的盛装、粗粝的长发、微微造作的姿态,无不饱含酸苦心事。漆黑的环境中,一缕凝涩的苦味萦绕不绝。皇后默默的看了我两眼,便慢慢走远。我正要追上,向她陈述事情的原委,然而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又何必说?若皇后得知被丈夫构陷,以她的脾性,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如此,不说倒比说好。我看着皇后仓惶失落的背影愈行愈远,消失在远处灰蒙蒙的浓雾之中。

    清晨醒来,我惊异于我在梦中还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我又惭愧我的胆怯,连向皇后阐明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此时天色未明,芳馨与红芯早已穿戴好,从外间走了进来,微笑道:“姑娘,已是卯时初刻,该起身了。”红芯奉上热茶漱盂。

    我漱了口,拉着芳馨的手道:“姑姑,我昨夜梦到皇后娘娘了。我明知她是冤枉的,可是我竟然说不出口。原来,我这样胆怯无能。”

    芳馨一边扶我下床,一边微笑道:“如此看来,姑娘在梦中已经有了决断,这是一件好事。”

    我颇为感慨,呆呆坐在妆台前,仔细回味梦中的情景。刚刚梳好头,便听见门外绿萼的声音道:“大人,李公公来了。”

    我与芳馨的镜中相视一眼,连忙穿上一件镶白狐皮织锦大氅。红芯快手快脚的为我系上衣带,我轻轻抚着衣襟上的风毛,想起这狐皮还是春天里皇帝和周贵妃偶然到长宁宫来,随口吩咐赏给我们四个女巡的,如今一死一逐,只剩了我与锦素。而锦素,也险些被罢了官。一时之间,颇有些身世飘零之感。

    我走出寝室,只见皇帝身边的老内官李演已候在灵修殿中,见我出来了,忙行礼问好,遂躬身道:“皇上有旨,请朱大人在早朝前带二皇子殿下往定乾宫觐见。”

    我忙道:“臣女领命。”

    李演又道:“早朝在辰正,请大人务必在辰初之前去定乾宫,千万不可迟了。”

    我还礼道:“多谢公公提点。”

    李演去后,我去启祥殿接上高曜,乘辇往定乾宫而去。

    原来昨夜又下了雪,有宫人在长街上扫雪,沙沙的声响伴着冰雪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顿时驱散了鼻端残存的暖香。高曜昨夜睡得晚,此时睡眼惺忪,呵欠连连。原本此时,我们当去守坤宫向皇后请安,然而皇后既然被软禁,这请安自是不必了。

    路过守坤宫,只见正门紧闭,只有两盏奄奄欲熄的宫灯映照着青白的残雪,在寒风中瑟瑟颤抖。几个内官在宫门口漫不经心的打扫。昔日此刻,各宫的妃嫔皇子都要在早膳前向皇后请安问好,守坤宫的大门当早早打开,茶房里也备好了热腾腾的茶水和各色点心,宫人们无声而忙碌着。然而今晨,却不知皇后当如何的委屈与失落。身为一个母亲,软禁之时见不到爱子,才是最大的伤痛。

    过了守坤宫,高曜果然频频回头,明亮的双目中充满了担忧与关切。然而我素日便教他出了长宁宫便当谨言慎行,故此他虽然极是不舍,却始终一言不发。我在后看了,蓦然心底一痛。

(四三)下() 
走入皇帝的西厢书房,暖风裹挟着熟悉的淡淡龙涎香将我心中的寒冷和疑惑凝成一根尖利的钢针,深埋起来,然而也让我愈加清醒。我低着头,抬眼只见长长书案上的一对玉狮镇纸,两只雄狮昂首傲视,顾盼生威。我暗暗冷笑:这对玉狮便是处死曾娥的罪证,皇帝竟然若无其事将它们放在案头。

    我与高曜恭恭敬敬向皇帝请安问好。皇帝放下手中的书册,走下来亲自扶起高曜道:“皇儿起得倒早,这么快便来了。”

    高曜恭敬道:“儿臣闻父皇召见,不敢迟误。”

    皇帝抱起高曜,关切道:“皇儿昨夜睡得可好?”

    高曜点头道:“儿臣昨夜歇息得甚好

    。”

    皇帝笑向我道:“倒也奇了。昨夜朕分明见皇儿哭着离宴,今日倒似个没事人一般。”

    高曜双目闪闪如星,一脸诚恳道:“儿臣知道,父皇是公正严明的圣明天子,从不犯错。儿臣昨夜不当哭泣。”

    皇帝点头道:“说得不错,曜儿很懂事,是朕的好皇儿。皇儿且去东偏殿坐一会儿,朕一会儿便过去与皇儿一道用早膳。”说着放下高曜,李演连忙上来向高曜道:“殿下请。”

    高曜顺从的点点头,向皇帝行礼道:“儿臣告退。”说罢拉着李演的手走了出去。

    书房中只剩了我与皇帝两人,我低着头,目中所见仅是一双玄色金丝龙靴,缓缓消失在上首的书案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皇帝方开口道:“朱大人将皇子教导得甚是得体。”

    我忙道:“那是殿下天生聪慧,更难得的是仁孝过人,臣女并无半分功劳可言。”

    皇帝道:“很好。朕听闻,朱大人昨日深夜曾派人去求见皇后,却是何故?”

    我坦然回道:“昨夜二殿下回宫之时,哭泣不止,说是皇上问罪于皇后娘娘。臣女素来受娘娘深恩,如此大事,自然要向娘娘问安的。”

    皇帝默然。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径直问道:“臣女斗胆请问,不知娘娘因何事见罪?”

    皇帝道:“说起来此事也与朱大人有关,故此朕方才请朱大人过来。”接着听到几声糯脆的翻动书页的轻响,我虽低头垂眸,却仍能感到皇帝探寻的目光在我的脸上逗留良久。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方道:“皇后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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