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母亲居然会搞不定谢家两姐妹,明明已经掌握了谢嘉琳给她下药的证据,虽然那个药是她本来准备给谢仪琳用的,也算是害人害已。
而毁了自己清白的王三又是城里有名的浪荡子,唯一出众点的也只有皮相。偏偏脑子还灵光,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是采花贼,除非有好处,不然他就把当初合谋之事捅出来。
父母一时无法,却也答应了,只是过程似乎有些复杂,便只好一边假装缉捕逃跑的王三,一边把钱媛媛送来静心庵避人口舌,事实上王三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呢。
于是她就这样来到了静心庵,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寺庙的生活很平淡也很可怕,才这么会儿日子,已经把她的恨意慢慢磨去了一些,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自做自受!
这怎么可以呢?到时候她又以什么来维持她对谢家两姐妹的恨呢?
不过说起谢家两姐妹,这几天老二谢仪琳天天来庵里,一开始钱媛媛还以为对方是专程跑来嘲笑她的,可是除了第一天两人搭了几句话后,剩下的日子对方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算算时间,现在她也该来了吧。刚刚进去的那个贵妇人还没有出来,庵里的其他人又大多去了城西给一户富商家的老太太做法事,她来了就没人招待,只好干等着了。
想到这里,钱媛媛竟然有些高兴,她已经等不及要看看谢二小姐那副模样了。
果然是时间到了,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一辆朱漆顶,挂着几串铜铃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在湿泞的泥土上留下一道车辙印。
谢昭琳在红情之后下了车,有些讶异地看着前面停着的金顶天鹅绒帘帐的华丽车乘,暗自思忖着又是谁来了这里。
静心庵虽然挂了个名庵的名头,实则环境凄清,少有人来,至少谢昭琳已经一连来了有十天了,还没有碰到过其他香客。
像今日这样的贵客就更别提了!于是她不由多看了几眼,随即就收到了车夫的回礼。那家伙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们是一群乡巴佬。
谢昭琳也不在意,提脚跨入了庵门,照例要向念安师太所在的院落走,却被晒太阳的钱媛媛叫住。
“你不用进去了,那里面有人,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有人?莫非是外面那马车的主人?
谢昭琳觉得自己大概没猜错,又望了望比平时更加安静空荡的大厅,突然想起了昨天一个小尼姑说她们今天要给城西一户富商做法事的事情了。
这么说来,庵里现在算上她也没几个人了!
这样一想,谢昭琳便觉得有些不舒服,她不怎么想和钱媛媛待在一处,于是就想去念安师太的院落里等。
临走前她把红情留在了外面,因为她实在不想这实诚的丫环每回从静心庵回去就和谢大夫人禀报小姐今天又和师太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云云。
这让谢大夫人每回看她的目光都充满了纠结与探寻。
谢昭琳慢慢地走入院落,探头看了看念安师太的屋子,发现那扇平时都开着的小窗这会儿关得紧紧地,看来确实是有人。
于是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打算等一等,却被屋子里突然传出来的器皿破碎声吓了一跳。
不知怎么的,谢昭琳就是觉得是里面那位贵人正在发怒而故意打碎的东西。
她说不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眼前一闪而过柳姨娘和上官昭仪的脸,她们都是富贵而坏脾气看不起别人的人。
于是她有些着急地往那走去,每一步都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
才走到门口,又是一道声音响起,这次好像还有人倒下了,动静大得连房门都在震动。
“张敏敏,你以为自己是谁?!用这种傲气的眼神看我!”
这个声音是…白昭仪!
瞬时,谢昭琳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她按了按胸口,睫毛微颤,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移不开了。
白昭仪就是门外马车的主人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张敏敏是念安师太的本名,她们难道认识吗?
“娘娘折煞贫尼了,贫尼怎么敢呢…”念安师太的语气仍然平静淡漠。
然而里面的白昭仪毫不留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带着丝丝的凉气与仇恨。
“你当然不敢,不是因为你是平民,我是妃子,是因为你有愧于我,有愧于我们母女!说什么念我思女心切,皇上又正好在找白念茹那贱人的女儿,正好把茗台送回来代替小贱人!分明就是…”
一阵唏唏唆唆地声音响起,好像有人正在奋力地爬起来,随即念安师太就说话了,这次她的声音发生了明显变化,也带上了怒气:“此事和小姐还有小小姐无关,是贫尼一人的主意!”
念安师太是白念茹的陪嫁丫环,在对方未出阁时就称呼她为小姐。
“好啊,你有这么大本事了,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那男人的主意?你们分明早就知道白念茹在宫中树敌甚多,她女儿一旦回宫就很有可能遭人暗算,所以才让茗台代替的!如果能活着固然不错,死了恐怕更好吧,皇上就能彻底死心了,他心心念念的野种就彻底消失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茗台公主,所以才来此…”
“你又在假惺惺了!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她什么样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谁的样子!你当年抢走了我女儿就是这样对她的?就是让她为那小贱人生,又为她死吗!”白昭仪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接下来的话谢昭琳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都只回荡着那句话。
为她生,为她死!
为她生,为她死!
原来这就是她存在的目的!
第五十三章 不是不怨()
为她生,为她死!原来这就是她生存的目的!
谢昭琳不知道她是怎么出来的,可是快要走到红情等她的地方时,她又奇怪地恢复了冷静,用绣花帕子揩了揩不知不觉中流出来的眼泪,才慢慢出去。
“小姐,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红情知道里面还有人,小姐理应等那贵人走了以后再与念安师太谈,怎么今日反而比往常都要早?
谢昭琳木着一张脸,不敢有什么表情,生怕自己哭出来,声音低低地解释:“我忽然有些不舒服,今天就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红情点了点头,忙上来扶身体不适的小姐,一直把她扶上了马车,然后又拿过一件绣着梅花的丝绒披风来给谢昭琳披上。
正给她系着丝带呢,忽然红情就看到自家小姐一双杏核眼扑闪扑闪的,眼波里有水光流动,原本紧抿着的嘴也颤抖起来,终于憋不住了一撅,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有不少还砸在了她的手上。
“小姐,你怎么了?!”红情慌了神。
“没什么,你让我一个人哭一会儿,别跟母亲说啊…不然我就把你发卖了…”谢昭琳捂住了脸,语带哽咽地威胁道,泪水顺着手指缝隙滑了下来。
红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做声。
谢昭琳坐在那里呜呜地哭着,胸腔里一股强烈的情绪翻涌着。时至今日,她内心所疑惑又不敢说的一些事情才终于有了一些眉目。
她对于自己童年的遭遇,对于念安师太一直以来待她不阴不阳的态度,其实从来都心存疑虑,可又努力说服自己她不是有意的。
即使是在宫中那两年也好,萧潜因为实在不忍她屡屡拒绝白昭仪的好意而告诉了她大半真相,她也选择和白昭仪一样相信念安师太以及她背后的人是一片好心。
是为了掩盖如烟公主身份的同时弥补她们母女,弥补当年把她从白昭仪身边生生抢走的过错。
可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她编织的美好幻想。从头到尾,她就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如烟公主,那个她从未谋面的堂姐妹而活!
不,不应该说是从未谋面,至少从她重生后第一次来静心庵试探念安师太开始,对方的反应就明确的暗示了真正的如烟公主是谁了。
可笑她在那时就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自己的作用时,还一昧地麻痹自己,自此以后天天来静心庵,固执地给念安师太讲自己在玄阳派的生活经历,还假托以做梦这个借口。
不就是不敢相信念安师太这么多年来对自己居然会没有一点感情吗?!
她把师太视为她幼年的寄托,对方一对自己好一点就感动不已,在玄阳派时也天天心心念念地想着,师太怎么可以毫不在意自己!
她就是不甘心,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
所以她现在好恨啊,恨自己的单纯天真,也恨那些利用她们母女的人!
对于自己的倒霉经历,她不是没有怨过,而是没有明确的目标可怨,而一旦像今天这样有所依托后,谢昭琳感觉过去十几年来的委屈都化为了怒火,要向一个地方发出!
她的眼泪渐渐地干涸了,转而握紧了拳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后槽牙也咬得紧紧地。
“小姐,你好些了吗?”红情发现她的肩膀不再抖动,就试探性地发问。
谢昭琳慢慢抬起了头,尽管仍有些抽噎,表情却已经恢复了,她问红情是否可以看出来自己哭过,红情笃定地点了点头。
看到红情点头,谢昭琳顿了一会儿,拉开车帘吩咐车夫:“贺叔,去同心楼,我忽然想吃那儿的薄荷水晶羹了。”
车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自然不会多问,一抖缰绳就往同心楼方向而去。
谢昭琳做这些的期间红情一直默默地观望着,她明白自家小姐是要去同心楼拖一拖时间,以便和以往回家的时间吻合,同时还可以平一平心绪,不让夫人看出她哭过的痕迹。
这是一个女儿不想让母亲担心的平常处理方法,对此红情深有体会。因为她自己小时候被同村的坏孩子欺负了,也是选择去哪个地方静一静,擦干净眼泪,遮住伤痕再回家去的。
可是这放在自家小姐身上就有些匪夷所思了。要知道二小姐虽算不上刁蛮任性,但好歹也算是被宠着长大的。
而这样的人往往有一大弱点,就是几乎受不了半点委屈,心理及其脆弱。
所以按照往常的习惯,二小姐突然在车上哭了出来,一定是在师太那里受了什么委屈,那她现在就不应该在同心楼散心,而是要立马跑回府去躲在夫人怀里哭诉才是。
二小姐居然学会掩盖了,知道要报喜不报忧,以免让父母亲担心,这实在是不像她呀!
还是说惹哭她的不是念安师太,而是静心庵门外那华丽车乘的主人?如此看来对方是不好惹了。
红情一个人在心里瞎猜测,神游天外,表情木然。所以竟然连谢昭琳拉她都没有发现。
“坐下来,背朝外。”谢昭琳用口型向红情示意。
红情恍然反应过来,虽心有疑惑却也“哦,哦”地点着头冒着大不敬的风险和自家小姐坐在一处。
“诶,李大公子,怎么就你一人在这里借酒消愁啊,马兄呢?”一个轻佻的声音自后桌传来。
红情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她们背后坐的就是马文斌的那群狐朋狗友啊!再联想小姐好像已经不再以成为马夫人为人生的终极目标后,红情觉得谢昭琳大概是要偷听什么。
毕竟,酒楼和青楼可是打听消息的两大好地方。于是红情也自觉地竖起两只耳朵听着。
后面传来“砰”地一声,应该是什么人喝醉倒下了,因为紧接着之前那个发问的人就开始抱怨“怎么又喝醉了!”之类的。
“诶,你可别怪李向庆啊,他难过着呢!谁让自己喜欢的姑娘让人给糟蹋了呢!倒是马文斌有福了,马上就要迎娶谢二小姐了呢!这不,他今日是上门提亲去了,好多箱聘礼呢!”
“你说…谁…让人糟蹋了?啊…信不信…我打死你啊!”李向庆醉醺醺的声音响起。
“哎,你还真打呀!”
同心楼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杯盘打碎的声音,人的吆喝叫骂声此起彼伏,可谢昭琳脑中只有一行大字。
马文斌上谢府提亲去了!
第五十四章 不能不嫁()
谢昭琳在同心楼听到马文斌去谢府提亲的消息后,心中立时焦灼了起来,匆匆带着红情穿过喧闹的人群,钻进马车,快马加鞭回了谢府。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到谢府大门的时候,谢昭琳还遥遥看到了马府车架远去的影子。却瞧不清楚是否有拉回去的聘礼。
谢大夫人是承诺过她不会再随意允了这桩婚事的,如今这光景,莫非是不行了?
想到这里,谢昭琳再也无心维持平日里的优雅淡定了,拿出以前在玄阳派山野中穿梭的劲,快步跑着跨过了门槛。
然后后面跟着的红情的小心脏又是一跳,要知道富贵人家的门槛都是修得又高又阔的,所以才会用“来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来形容一个姑娘的受欢迎程度。
可就是这样的门槛,小姐一下跳过去,跟玩似的,真是…越来越不像她了…
“二小姐,老爷让您去他书房一趟。”才穿过花厅,就有早已经等好的丫环上前行礼告知。
谢昭琳的心跳得更快了,面上却做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表情,脚步移向书房。
谢大老爷的书房曾经是谢昭琳最喜欢的地方,里面藏有很多书,即便是小的时候,她也能从这里翻出一两册画本来,然后在别的孩子都出去玩的时候,靠这些度过一个又一个无聊的午后时光。
其实在不发病的时候,谢昭琳完全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玩耍。可是为了不在她突然发病时惹麻烦上身,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孤立。
如果不是有二姐还愿意陪她玩,她是不是就要把这里的画册都翻烂了,然后再自己把烂熟于胸的画原样画出来,才可以打发她无聊而又痛苦的童年呢?
谢昭琳不敢想,也不愿想。她刚遭受了一个巨大的打击,此时站在书房门口又不禁回想起自己孤单的童年来,鼻子顿时有些酸酸的,眼眶也有些痛了。
她叹了口气,整了整自己的面部表情,推门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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