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安心地去吧!”
一天后,相同的话语在山阴城的善溪湖边响起。
时年十五岁的谢仪琳面临了和她曾经的三妹谢昭琳一样的困境。
站在岸边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少女无动于衷地睁着一双白多黑少的金鱼眼,看着谢仪琳沉了下去。
直到水面不再泛起涟漪,这女孩才后退两步,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掏出手帕,一边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开始放声大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
疼,头很疼,喉咙也火烧火燎地难受,还有浑身的骨头,也是酸的不行。
等谢昭琳再次有了意识,她马上想到的就是那天晚上的情景。
于是心里一紧,马上想起身,然而没有什么力气,手徒劳地在柔软的被子上抓了一抓。
有被子?看来自己这是获救了吧。
谁救了她呢?萧潜,一定是萧潜,他回来了,自己就得救了。
毕竟除了他和白昭仪,还有谁在意自己呢?
想到萧潜,谢昭琳的心顿时安稳下来,也不急着起身,预备先躺在床上回点力气。
这人一醒,心一静,耳朵也就通了。
然而听着外面传来的说话声,谢昭琳是越来越疑惑。
这个正在骂人的女声,虽然已经多年没有听见了,可她难道不是谢大夫人?
哭哭啼啼求饶的应该是丫环吧。
旁边一个在劝说的声音她一定不会听错,那是柳姨娘!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谁?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听到这些人的声音?难道她在做梦?
谢昭琳终于耐不住心中的疑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挂着鹅黄色薄纱帷幔的雕花床顶,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
这是哪儿,这绝不是她所居住的霞光殿!
谢昭琳一时忘了以那晚的火势霞光殿她所居的主屋早已不可能存在了。
一种对未知环境的恐惧袭上了她的心头,她急忙撑起了身子,却由于体力不支再次躺倒,发出“咚”地一声。
外面的说话声也随着这声响戛然而止,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惊喜地喊道:“小姐,是小姐醒了!”
随即便有好些急急的脚步声向内传来,只一会儿,往日那些熟悉的脸再次出现在谢昭琳面前。
真的是谢大夫人和柳姨娘!
即使隔着帷幔,那两个人的样子谢昭琳也决不会认错。
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们此刻应该是在千里之外的山阴啊!
然而还没有等谢昭琳想明白,谢大夫人的一句话又让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仪琳,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母亲了!”
第二十四章 借尸还魂()
“仪琳,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母亲了!”
谢大夫人看着谢昭琳,?13?里满闪着慈爱与欣慰。
可惜谢昭琳却丝毫没有感到温暖,只因为那一声“仪琳”。
开什么玩笑?且不论她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皇宫,虽然二姐和她名字只差一个字,可完全是两个人好不好!
谢大夫人居然叫她“仪琳”。
“二小姐,你可终于醒了,要知道你已经昏迷两天了,大家这些天可都急坏了!”紧跟着谢大夫人,柳姨娘也来献殷勤了。
二小姐?所以柳姨娘也说她是谢仪琳喽,这一个说可以算是弄错,两个人这么说实在是不同寻常。
谢昭琳倒也没有生气,只有满腹的疑惑要问,一开口却发现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
“绿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小姐把茶水端来!”谢大夫人笑脸对着谢昭琳,转头又怒目对丫环喝道。
名唤绿莺的丫环马上端来了茶水,谢大夫人撩了撩袖子接过,自己试了试水温,才把杯沿递到谢昭琳嘴边。
虽然接连在谢家和皇宫当过小姐和公主,但一个是庶出,又被姨娘约束,用谢大夫人的话讲是和丫环快没两样了。
另一个因为宫里的传言与皇帝的不重视,也是被人无视的主。
所以像今日这般有人亲手把杯递到唇边给喂水喝的情况居然还没有过!
于是谢昭琳尴尬了,努力举起无力的手要自己拿着喝,但是在看到自己手的那一霎,又是给惊了一下。
眼前的是一双白皙又饱满圆润的小手,和她原来那双被萧潜讥讽为鸡爪子的手那是完全两样的。
倒是…和谢大夫人的手极为相似。
谢昭琳望着谢大夫人拿着杯的一双同样白皙圆润的贵妇人手,又仔细看了看这屋内的摆设,心中的疑云渐渐散开。
“怎么,仪琳,还烫吗?”见谢昭琳久久不下口,谢大夫人又要把水拿回去吹吹。
谢昭琳忙笑着摇了摇头,就着大夫人的手把水喝了下去。这才感觉嗓子好多了,接下来,她需要确认一件事。
“娘,我还想再休息一会儿。”谢昭琳缓缓地靠在了床垫上,话里的意思是要众人离开了。
谢大夫人自然没有异议,吩咐绿莺好好伺候小姐,等小姐醒来把热的粥端过去,就起身带头走了。
只剩下柳姨娘脸色不好的站在原地。
谢嘉琳过去扯她的袖子,还被她一把甩开。
“姨娘!”谢嘉琳叫了一声,语气已经有了不耐烦,还对着她摇了摇头。
柳姨娘这才一甩袖子,愤愤地咬着牙跟着她走了。
等到彻底听不到脚步声了,谢昭琳立马睁开了眼睛,吩咐绿莺把梳妆台上的那个首饰盒拿过来。
她还记得二姐七岁那年的生辰,远在京城的二叔托人带了礼物过来。
那是一面产自波斯的银镜,上面还镶着绿松石,做工十分精美。
银子其实算不得太值钱,绿松石也不算稀罕物,这镜子最稀罕的地方自然不在这里。
令人称奇的是它照人照物与原物一般无二,并不似铜镜那般昏黄扭曲。
得了这样的礼物谢仪琳自然十分宝贝,马上就用锦布包了起来藏好,连谢昭琳也只给看过一次。
眼下虽然已经七年过去,可这样的镜子仍是少见,所以谢昭琳料想这镜子一定还好好的藏在老地方。
打开首饰盒一看,果不其然,那镜子包着一层紫色的锦布被放在了最底层。
颤抖着手拿起了镜子,又颤抖着手把锦布剥落,谢昭琳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镜子拿了起来,慢慢对准了脸。
明亮的镜子中,一张略微有些苍白憔悴的少女的脸便映了出来。
略微有些细长的眼睛,高度适中的鼻子,嘴唇有些微薄,而浓密的眉毛则衬得她英气了不少。
还有,右眼下的一颗泪痣。
尽管有所变化,这张脸还是和谢昭琳记忆中谢仪琳的轮廓重合在了一起。
“唉…”她叹了口气,放下镜子,闭上了眼睛,眼角微微有泪水渗出。
“小姐,你怎么哭了?你的脸好好的呀。”一直站在一旁的绿莺忍不住问。
“哦,没什么,我有点饿了,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谢昭琳借口支开了绿莺。
等绿莺一走,她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为自己,也为二姐谢仪琳。
谢昭琳在玄阳派时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修习内力,只能练练拳脚,或者去机关楼。
而在没有解开机关楼的大门机关时,她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藏书楼。
藏书楼内可谓汗牛充栋,包罗万象。
谢昭琳最爱看的一类书就是志怪类,其中有本书中的不少故事讲述了人死而复生后性情大变的事。
书中给了很多解释,其中一种便是借尸还魂。
谢昭琳看的时候只觉得荒谬,但当她看到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手时,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却是这个猜想。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说的就是自己这种状况吧!
纵然如此,她的心中却没有多少重活一次的喜悦,反而是难过多一些。
借尸还魂,所以她和二姐其实都已经死了呀!
联想起那日的大火,谢昭琳并不认为她的尸身还有完好的可能,也就是说,她占了二姐的身子,二姐就无处可去了。
如果是陌生人还不会有什么感觉,可二姐,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对她好的同龄人。
所以就算后来谢昭琳知道了二人并不是亲姐妹,也没有不认对方的打算。
再说说自己,她一定是被火烧死无疑了。
说句大实话,她死了说不定高兴的还大有人在。
只因她所顶替的那个身份,如烟公主,在皇宫中实在是个尴尬的存在。
当年后宫有张美人作乱,妄想把白贤妃的孩子也就是如烟公主用蛊咒死。
被白贤妃发现,但她个性多疑,不愿轻信宫中人,加之蛊毒难解,太医都束手无策,遂派亲信连夜将孩子送出宫寻找救治方法。
第二十五章 谁是凶手()
为防路上有人加害,白贤妃甚至不顾姐妹情谊,命人抢了当时还是宝林?13??妹妹的孩子,兵分两路,引开注意。
张美人一计不成,又出一计,借白贤妃入宫前尚有恋人这一往事,暗示皇后她与人有奸情,孩子也可能是野种。
皇后不疑有他,逼得白贤妃自尽以证清白!
皇帝回宫后自然是龙颜大怒,查出真相后,禁了皇后一个月的足,又以谋害皇嗣,陷害宫妃之罪杖毙了张美人。
刚好太尉陈益年上报张美人母家私贩马匹,疑与南越勾结,于是皇帝就给张家来了个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
至此,算是给白贤妃报了仇。
可这是外面流传的版本,宫里私下还有个版本。
这个版本说白贤妃确与人生下野种,被人告发,才把孩子送出宫,再畏罪自尽的。
于是在种种流言下,纵然滴血认亲证实谢昭琳就是皇室血脉无疑,她在宫里还是不受待见。
所以这回她死了,难过的恐怕就是她真正的母亲,原为白宝林,现在的白昭仪了吧。
没错,谢昭琳其实是白昭仪的孩子,当年被带出宫的两个孩子中的另一个。
真正的如烟公主,或许已死,又或许还在哪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逍遥快活呢!
说起来,要不是萧潜不忍她屡屡拒绝白昭仪的好意,告诉了她真相,她大概现在还以为自己是真正的如烟公主呢!
“萧潜…”谢昭琳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不知道任务回来得知自己的死讯,他会怎么想,会难过吗?
或许有一点会吧,毕竟他保护了自己两年。
这就够了,总好过什么也没有。
而在遥远的皇宫中,一名身材高大挺拔的黑衣男子蹲坐在屋顶上,摩挲着手里的一块白玉佩,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总好过什么也没有…”他看着玉佩喃喃自语,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空气里散开来,又沉寂下去。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类似鸟类的啸叫,男子马上警觉地抬起头来,捏紧了手里的玉佩。
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后,第二声鸟叫传来,隔了一会儿才是第三声,第四声,似是在催促着什么。
男子终于起身,把玉佩小心地放进胸前贴身的暗袋里,然后几个纵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三更的夜里,张培德守在御书房外打着哈欠,顺便搓了搓手。
这初春的夜里还是有些冷啊!
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回事,总喜欢在半夜里召那些暗卫来问话,跟做贼似的,搞得大家都睡不好。
都说三岁看到老,这话果然是没错的,皇上以前做皇子时就是小心翼翼的,现在做皇帝了,找人办事还跟做贼一样,也是厉害了!
许是想睡的缘故,张培德感觉更冷了,他晃了晃脑袋,看向远处浓雾般的夜色,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比如他三岁时有没有人预见到他以后会成为太监总管这件事。
不比张培德,隔着一扇门坐在里面的秦启翔此刻清醒得很。
他看着底下半跪着正在汇报的暗卫副首领隼,内心感慨良多。
七年前,他也无数次坐在这里听暗卫汇报寻找那个女人野种的情况。
内心期盼着能快点找到人,以此为借口攻打独大一方的鹰司阁,夺取龙珠与龙骨,顺便把当年的一切都埋入地底。
两年前,人找到了,一验血居然真是他女儿,秦启翔不愿相信,却也只能接受。
而现在,这个他漠不关心的女儿死了,他才意识到该做点什么,至少为了维护皇室尊严,毕竟那还是个公主。
涉及到面子,秦启翔就十分重视。
“这么说你们查到的和大理寺查到的一般无二了。”听了隼的汇报,秦启翔有些失望。
“是,陛下,因为落英殿损毁严重,几位宫女和公主的尸首又…面目全非,所以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
“难道就真如大理寺所推论的是守夜宫女不慎碰翻灯火引燃帷幔所致,难道你们就真的要朕接受这只是个意外的结论吗?!”秦启翔拍桌子吼道。
又来了,那种感觉,那种无法全盘掌握的感觉!
在他是皇子时是这样!
等他当了皇帝后还是这样!
而在十四年前白贤妃那件事时尤其如此,他明知道陈太尉授意皇后有意阻拦,明知道所谓的事情真相都是鬼话,可还是不得不接受,不得不找替罪羊。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扫除所有障碍,成为真正大权在握的圣君!
总有一天,再也没人能阻拦他!
秦启翔注视着桌角,仿佛在看一个他痛恨至急的人,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他的这些表情皆落入了底下暗卫的眼中,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在隼嘴角掠过。
“陛下,据说,落英殿起火时,有人看到那火光是绿色的,于是宫中传言是白贤妃冤魂作祟把公主带走了。”
“胡说八道,哪有人会带走自己女儿的!”秦启翔觉得宫里的人真是一群猪。
“属下认为这应该是某种燃料造成的。还有,公主的贴身宫女丹桂好像不在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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