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马当先进了小院。
百忙之中,她还向着隔壁看了一眼,不晓得齐小官人搬家了没,过了这么多年,他似乎不再是“小”官人,应该早已成婚生子了吧。
走进正厅,她再次环顾,摆设截然不同,四壁挂着几幅书画,透着书香气息。
再也找不回当初与万人屠成婚那时的景象了!
没有放过卫小歌一路的姿态,也包括她不经意地观望四周,长贵眯了眯眼,心中诧异,王小姐有些不对头!
她从来不曾这般镇定,难道从前都是假装的么?
永熹帝十分看重的大统领王河山的孙女,天赋不差,却极其娇纵。李中越登基后,王河山更是如日中天,封了勇冠侯。
一朝天子一朝臣,王河山与三个儿子大战而死不提,还落得满门抄斩。王小姐原本也会下大狱,跟着一起死,然而。。。。。。无意见着她,便再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念头,将所有女眷改为发卖。
王小姐对自己情根深种,却又放不下王家的灭族之恨,如此端着架子许多日子,要死要活的。
当初将她这座小院安置了三五天,后来丢到畅乐阁。不想她逃走了,却又返回到这间姐姐曾经住过的小院,在外面徘徊。
这姑娘倒比他想像中聪明,故意装病,竟连毒都解了。
先前王小姐走路的姿势与姐姐那般相似,每一步好似尺子量出,端正得毫无瑕疵,乍一看还以为是姐姐死而复生。
尤其这会儿戴着帷帽,瞧不见真切,只能看见朦胧的轮廓,更让人觉得她又回来了。
呆了半晌后,他边说道。“王小姐,还请安坐,此处无人服侍,待我奉上些茶水点心。”
卫小歌毫不客气地安坐在上首,不多时,便见长贵姿态闲雅地以单手随意端着个托盘出来。
瞧着倒有些像顾少钦,她不禁失笑。
长贵出身山村,若想作出贵公子的姿态,学顾少钦自然错不了。
听到那清脆如黄鹂的笑声,长贵再次怔住,王小姐连笑声都与姐姐相似。
王河山还未出事之前,这位姑娘很少这般笑,爱发小姐脾气,嗔的时候居多。王家抄没后,她更是天天以泪洗面,怒一阵,哀一阵,十分失常。
便是脾气再好,也没耐心天天哄着。
微微一笑,长贵斟上茶水,“我这些日子不在京城,倒让王小姐好等了吧!”
卫小歌揭开让人气闷的帷帽,搁在桌子上,默默喝茶。
姓王的姑娘为何生出死意,竟自绝了,难道是因为与豆蔻一样,喜欢上心无行的长贵,却无法做他的“正头夫人”?
见对方不言不语,悠然自得地喝茶,长贵更是诧异,略加沉思,他便又道:“姑娘是从何处而来?”
“你说呢?”卫小歌随口打着很陈腔烂调的机锋,反正长贵应该已猜出她不是原主。
脸色微微一变,长贵凝视着眼前既显得陌生,却又透着些熟悉的人。
正如他隐隐揣测,王小姐的身体里面换了人。
换的这人,与姐姐的性情那般相似,她竟丝毫没打算装原来的那人,冷静自若,竟这般随便敷衍着自己。
“你可知我随时能让你变成个死人?”
“长贵,你若想再杀我一回,只管动手!”卫小歌冷言道。
“姐姐。。。。。。”
睁大了双眼,长贵不禁倒退了几步,不知是惊还是喜。先前果然没看错,那行路的姿态除了姐姐,从未见旁的女子如此。
本就瞒不住,卫小歌不在乎暴露。
她先声夺人质问道:“你这疯子,囚禁了这名与我有六七分相似的姑娘作甚,她一心求死,魂魄已消亡,你又害死一人。”
长贵急急解释,“她本就是死囚,要不是我求了皇上改了发卖,早就死了。再者,她一心寻死,关我何事?”
“你为何要欺骗豆蔻?”
“我本只想将姐姐你引开,不想邪修苍桐道士给她下了药。”
“不下药,你也会引得她对你倾心,籍此将我与万人屠分开,对吗?”
见到被系统抹去部分记忆的万人屠,卫小歌此刻哪里不明白,长贵定然是对万人屠说了些什么。
要么暴露了系统之所在,或许直言自己乃是异界重生魂魄之事。
万人屠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是宣之于口,却是另外一回事。所以,系统不得不立刻消除了这份记忆。
“你都知道了?”长贵没有否认,惨然一笑又道:“我不喜瞧着你与他恩爱,既然表哥与师父的记忆能被抹去,想必控制你我的那些怪物,也会对他做些什么。”
长贵一向聪明绝顶,举一反三,根本不在话下。
卫小歌默然,她只能从已知的结果,去推断过程,而对方却能自行想出各种阴谋诡计。
“你不敢向他动手,是因为担心打不赢,还是担心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两者皆有之。”长贵直言不讳。
尽管心中只想毁灭整个世界,毁灭自己,然而总隐隐期待,姐姐与万人屠彻底分开,从此与他还有长富生活在一起。
甚至。。。。。。如果能娶她为妻,自己从此再不会与其他女子或者男子有任何纠葛。
第五一六章 交心()
人心到底用什么才能测?
卫小歌想起看着甚至有些木纳的齐国公,记得他似乎对顾少钦带着不少感激与亲近。
这人竟演了一辈子的戏。
他这一生恐怕早被太后逼疯了,第一任妻子被太后活脱脱磨死,第二任踩在他头上耀武扬威。
其实,为何不干脆离家,另起炉灶,舍不得顾家财富和权势?
可是顾家完了,齐国公能得什么好处?
长贵继续道:“我杀了先太后,别人未必知晓,但是齐国公与我早有协议。他负责给我最详细的王宫地图,并且事后给我一千万两银子,还有无数珍稀的药材。”
杀太后也罢了,可是。。。。。。卫小歌厉声道:“你为何坑害顾少钦?”
长贵想了想,“立场决定生死,他站在我的对面,彼此是敌人,此人迟早会向我下手。”
卫小歌鄙视道:“你何来立场,还不是因为他将小公主许配给穆乘风的缘故!”
“不,尽管小菱嫁给了表哥,可是我从未想过杀了表哥,可见我并没有非她不娶。”
说完这话,长贵盯着眼前与姐姐十分相似的少女,心想若这一生希望娶了谁,应该只有姐姐。
对姐姐到底是怎样一份情感,因为太过复杂,他其实从未想得透彻。
大抵希望她将自己当作最最重要的人,如幼年那般,义无反顾地拦在自己的身前。
希望不管自己做什么,她都能摸摸自己的头,轻言细语地教导长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仔细想想做得对不对。
甚至拳打脚踢也好,总之不能将自己当作外人。
。。。。。。自从知人事之后,竟一直希望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亲密无限,生死与共。
卫小歌松了一口气,看来穆乘风还活得好好的,没叫长贵使了些什么手段害了。
见她如释重负的模样,长贵不禁心中恼怒,难道真当自己是个杀人狂魔。
表哥那人一直当自己如亲弟弟似的,比自己对长富上心得多,尽管在修炼一途,两人的路子全然不同,他却从不吝啬传授心得。
便是心有不忿,这般的君子,如何下得了手?
“姐姐,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明白我。”
卫小歌挑眉,“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为何要明白你?”
长贵黯然,“难道你从不好奇,为何我身边来来去去,都是重生复活的异界魂魄么?”
当然好奇,然而丁土不肯说。。。。。。
想起上次在源州,见到长贵一副寻死的模样,卫小歌心中不由得一软,“难道你知晓缘由了么?”
长贵见卫小歌脸色缓和,几乎想向从前那般,扑到她怀着撒娇。
可是,他如今是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姐姐如今却变成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姐姐,我知晓你受外力所控,我也是一样,心中住着一个怪物。每当我想好好遵循师父与姐姐你的教诲,脑中却总有个声音,蛊惑着我,让我无所不用其极地去争抢。”
卫小歌摇摇头,“你自小贪欲便极强,你的是你的,别人的也是你的,就从没想过去尊重旁人的意愿。”
“那是因为有个声音在脑中不停地说,幼年时尚不明白,如今修了十年的法,已彻底明白了。。。。。。”
长贵脸上露出悲哀的神色。
“你明白什么了?”
“我不是我!”
卫小歌怔住。
精神分裂?
不,应该不是这么回事,长贵身上肯定有什么奇异的秘密,不然为何他是系统的长线任务。
她忙问道:“你能说清楚点么?”
“以感知探查自身,我一体双魂!”
“什么!”卫小歌大吃一惊。
一体双魂唯一可能出现的情况,便是有怨魂附体。
通常这样的人本身魂魄很弱,或者身体极虚,并且被附体后,全然无法自控,精神失常。
一般情况下,只要寻一个过得去的法修,便可驱除怨魂。
而长贵本身就是法修,若是如此,他如何不能驱除怨魂?
“长贵,你如何判定自己为一体双魂?”
“两魂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分开。我想应该是我尚在幼年,甚至在娘胎便多出一魂了。如今另外那一魂占据上风,我无时无刻都想着成为天下霸主。”
并没有立刻质疑长贵所言,卫小歌静静地沉思着。
半晌后她抬起头,“你助李中夺取皇权还好说,可是灭天昊宫与成为天下霸主没丝毫关系。”
“我需要一帮与我志同道合的手下办事,大妖们对道士,僧人仇恨甚深。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天昊宫不过是路途上的绊脚石。”
“包括灭杀师父在内么?”卫小歌忍不住心头火起,凌云子道长对长贵简直像亲爹,他如何下得了手?
长贵看了卫小歌一眼,委屈地道:“早说你不要将我想得太凶残,师父被我支开去了乌金国的孔雀谷,知微道长原本就在那处,他们二人无事。”
卫小歌忽然觉得,自己对长贵存着一点偏见吧,实在他杀戮太重!
其实,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未必会赶尽杀绝。
“所以,薛绍奚,长壮还有诗诗,这会儿也没事?你难道没想过杀了薛绍奚?”
“老实说,我的确想杀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家中的哥哥,而我却不被你当弟弟。我十分妒忌他能与姐姐你同一个战线,除了缺少点果断,他为人处世与姐姐你性情竟那般相似。”
没杀就好。。。。。。卫小歌瞧着长贵的眼神渐渐柔和。
系统将他搞得乱七八糟的,体内竟多出个古怪的魂魄,一生被左右拉扯。
这小子杀气重得厉害,不过,却未必全然没可取之处,至少也算得上恩怨分明了。虽然杀人只在他一念之间,可最终,他并没有害死万人屠,也不曾伤了自己的亲人。
至于死伤在争权夺利的中的那些人,按照长贵的思维,纯然只是立场只所在,逐鹿中原的牺牲品。
为达目的,一切都可以利用,一切障碍都必须扫除。
尽管自己不认同这点,却谈不上真正的罪孽。
她很想问豆蔻是否还活着。。。。。。对豆蔻并没有恨,只觉得失望罢了。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长贵缓缓说道:“我没有杀豆蔻,曾经欺骗她是我的错,然而那时只想将姐姐你与万人屠分开,而最容易利用的就是她。”
他心想,完全没必要杀豆蔻,她活着恐怕比死还难受!
愚昧地误杀了养大自身的姐姐,单单是这份内疚,已够她一生后悔。
况且长壮死命将她打了一顿,连行李包裹都不让收拾,直接将她扔到街头。
第五一七章 男女不拘()
“所以,你从前故意拿言语欺辱弟弟妹妹们,乃是因为你担心自己会连累他们?”卫小歌又问道。
长贵长长吁出一口气,看来姐姐稍稍明白自己了。
“十年前入皇宫刺杀永熹帝,姐姐曾说过,做这等大事会导致抄家灭族。后来想想有道理,我虽不担心自己会出事,姐姐也能自保,可是却忧心长富会遭殃。”
看来自己对长贵其实也有一些误会吧。
卫小歌点点头道:“长贵,我一贯认为每个人都得为自己负责,你挑的路你自己走,虽不认同却不欲过多干涉。现今既晓得你身体有些古怪,咱们还得想办法解决此事。”
感觉到姐姐对自己的关爱,长贵眼眶一红,随即蹲下身子将头放在卫小歌膝头,眼泪簌簌而落。
“姐姐,我不敢叫旁人以感知探查自己的魂魄,而自己想尽办法也无法解决。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我再也不也不是我自己。”
轻轻抚了抚长贵的脑袋,卫小歌柔声道:“既两魂交织在一起,想必你其实也分不出到底是哪个心意在行事,遇事先静思,不要急着去做。”
长贵呜呜地哭着,“其实,我从心底希望像长富那般,高高兴兴地简单生活。可是,却总不由自主地去惦记着叱诧风云,杀戮天下,将人当猪狗一样去驱使。”
这次哭是真的吧!卫小歌暗道,或许幼年还有迹可寻,可是如今长贵太擅长作伪,一言一行已刻在骨头里。
骗死人不偿命。
然而,她猛地想起在长贵十三四岁那阵,刚刚学有所成,那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当时她心中简直十二万分的欣喜。
可是后来在皇宫,猛然见到他杀人后那副阴冷的怪模样,一时间整个人跌入寒潭。
他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格分裂,其实早已分不出你我。
对自己做的事,时而认同,时而否认,难怪他生出死意,这般活着谈何愉悦?
略加沉思,卫小歌便说道:“旁人你未必信得过,知微道长却是个可信之人,咱们不妨去寻他,探探你的魂魄,说不定他有些办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