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他,几乎是从第一眼开始,此刻卫小歌却彻底明白,他心中至始至终,并没有自己。
“穆大哥,我接了岐郡王的招揽打算去京城做武官,隔些日子启程,带着几个孩子已经很难,无法照看秦小姐。”
“你女子如何做官?难不成你认为我不能养家?”穆乘风惊异。作为乌金国王孙,身份本就很尴尬,夜闯王府带走了一名女子,哪里还能去京城。
卫小歌默默,为何不是问她为什么去京城做官?
“我心中好生失望你何时尊重过我,事事都自行做主张。”穆乘风带着些冷意说道。她怎地全然没有问过自己,便自行决定如此重大的事。
心中悲恸,卫小歌更加失望。
——你又什么时候尊重过我,只能在猜疑和担忧中等待“解释”。
他真的对自己的为人,万分不了解。连万人屠都猜到去京城乃是不得已,可明明是最亲近的穆乘风,却是被触怒了
当初为何不敢一起住到江陵城外的庄子,并且劝穆乘风去潞州看望表妹?
当然是因为想看看他会不会将“责任”摆到后面,能正视可能会一起生活的自己。
若是真的两情相悦,即使有系统辖制又怎样,拼命也要在一起!
真真是痛彻心扉
放开被抚平又被揉皱的裙面,卫小歌站起身来。
“一来我从不曾与你有婚约;二者,你内心深处未必看得上我这不通文墨,行事粗鄙的人。试想将来你我真成婚,我或许会奔波在外,剩下的时间恐怕多数都在修炼或者照看几个孩子,你哪里会高兴。”
见穆乘风茫然失措,卫小歌带着些决绝继续说道:“往事已矣,你们之间就此作罢了。你从来没有真的明白过我,而我似乎也很难按照你的想法行事。
你若有空,明日一早到我家中一趟可好?锦杏,谭家的丫鬟被我寻到,今日已向她说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只愿将金秀秀的绣品交给你,可是我得将此物送到岐郡王的手中。”
她转身离开,不敢再看穆乘风那瞬间变得惨淡的脸。
是时候该走了。
咫尺,却有天涯那么遥远。
她走得很快,身姿仓皇,脚步踉跄,仿佛是个战场上的逃兵。
从此陌路
看着那道熟悉却又显得无比陌生的身影,快步走出门,穆乘风想追上去,却不知为何没有动。
身子僵在椅子上。
那道他心系许久的身影,从围墙上如被雨水打过的燕子斜斜飞出去。
身下的椅子忽然片片碎开,人站了起来。是怒还是难过,还是什么别的,穆乘风此刻却是全然说不清。
他一心只想解决潞州的事,不让此事殃及卫姑娘,然而却不能弃病重的表妹不顾。
更无法瞒着卫姑娘在外头安置表妹,如此于礼不合!
仿佛真的像她所言,自己也不知为何钟情于她。婚约之事,细细思及,自己承诺过数次,而她却从未点头答应。
他只模模糊糊地想过几次成婚之后的事仿佛极为美好,两两相对,琴瑟合鸣。
可是,卫姑娘这般烈的性子,哪能闲坐闺房,等着他一起画眉吟诗
是从未真的了解过她,是这样的吗?
可能,卫姑娘真的不适合作为妻子,她竟然要去京城做武官
茫茫然出了客栈,茫茫然走到凤朝街,卫小歌呆呆地一步一步走着。
天大地大,人来人往,却不知要去哪里。
人越来越迷糊,彻底不知身在何处。
开了眼窍的双目,恍恍惚惚,全部都是杂乱无章的元气波动。
此世彼世,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己真的活着?
为什么头痛得这么厉害?
“哎,你这姑娘看着点路啊!”
卫小歌停下步子,却见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站在货郎的架子前,一脸不满地看着她。
刚才是撞到这名妇人了吧!
她觉得应该道歉,张开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见卫小歌神色古里古怪,妇人有些害怕,拖着孩子忙走了,远远还嘀咕着,“是傻子吗?”
货郎的摊子上挂着漂亮的纸扎风车,卫小歌使劲地盯着,恍惚间觉得应该买这样东西,至于为什么却想不起来。
她走到跟前,伸手摸了摸风车,又摸了摸风车
货郎滔滔不绝兜售了数句,却见这年轻的女子神情痴呆,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傻子或者疯子。
“喂,不买就不要碰,弄坏了要赔的,你家人怎么放你个傻子到处乱走走开走开。”
“我赔,我要。”
一声低沉的男子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货郎扭头看了看说话的男子,顿时有些发怔。
难道是这疯傻姑娘的亲眷,两人瞧着没半分相似。
男子身形高大,面上显得有些严肃并且浑身气派,仿佛是哪里来的位高权重之人微服出巡。
这样的人来买自己的风车?货郎更加呆滞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二八章 簪花()
一只稳健的大手,取下在风中转动不休的纸扎风车,万人屠看了两眼便对货郎说道:“要四个。”
怔了半晌的货郎忙点头,从下方的货担中很贴心地取了三个不同色的,一并交给他。
四个孩子一人一个风车,不过似乎还少了点什么,还缺一样!万人屠再次扫了扫货担,见上方摆着一匣子绢花,挑了一朵又大又显眼的。
丢下一锭银子,然后拉着还在走神迷糊的卫小歌走了。
手里握着差不多快二两的银子,小发了一笔横财的货郎仍旧有些发懵,那人看着不像是个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吧?
被牵着手缓缓向前走的卫小歌,感觉到掌心的温暖,心仿佛定了许多。不知为何头不再疼,眼睛也能瞧见东西,不再似之前眼前全是混乱的元气波动。
许久之后,她扭过头冲着身边捧着四架纸糊风车的万人屠傻笑,“你来了?”
为了个男人就犯痴傻,真是蠢透了,万人屠忍不住鄙视,他早已跟了一路,小村女失魂落魄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原来她与旁的女子并没有分别,并非真的无心无情,只是情不在自己身上。
秦玉灵的突然出现肯定让小村女惊诧无措,当然要趁热打铁,他干脆果断怂恿小村女去探望穆乘风。
穆乘风这人十分死脑筋,无关紧要的事极为不拘小节,可遇到自认为正确的大事却不容旁人置疑。事关“亲亲表妹”,穆乘风不知愧疚了多少年,必定掏心窝子护着。
而小村女与自己十分相似,生性最不爱解释,若是说不通,肯定转头就走。
两人难免一拍两散。
看样子穆乘风真的砸了脚,万人屠幸灾乐祸了一瞬,随即觉得自己果然是越来越无稽了!
各人的花,入各人的眼,秦家小姐虽生得美,却不如手里的这朵绢花呢!万人屠低头瞅了瞅先前在货郎担子取来的布头花儿,笑了笑便抬起手斜斜插在卫小歌鬓边。
随即打量了两眼,觉得似乎还挺娇艳。
红通通的一朵花,配上一个满脸傻气的小姑娘,能不娇艳吗?
这般果真变成小村女了!
下意识地摸了摸发上的花,卫小歌歪着脑袋问道:“你在做什么?”
还在犯糊涂,没看见吗?万人屠笑道:“为你簪朵花,快别伤心了,不还有我吗?不过你若将我赶走了,可就没有人买花给你戴了。”
将绢花取下,卫小歌垂着头眼睛错都不错地盯着,仿佛要看清绢花到底有多少个花瓣,手指使劲揉了揉,却揉掉了两片花瓣。
看着绢布做的花瓣被风慢慢送远,良久之后,她抬起对着万人屠咧嘴笑道:“我还没戴过花呢!”
“往后有空便买予你戴,不过这朵不好看,先将就下。”万人屠笑眯眯地说道。
看来打听到的通俗办法很管用,听闻女子若是伤心,以温柔的姿态及时出现哄她高兴,最是能抚慰芳心,一定极为感动。
绝对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
如果这般都不成,还是早点去做正事,等小村女心境平复了,自己再以崭新的面目出现。嗯,或者去孔雀谷问问明王。
然而,眼前的小姑娘,脸上却露出看着像哭的笑脸。
真丑,比哭还难看。
不过,小村女应该不是嫌弃花不好,而是被自己感动了一点点吧!万人屠觉得自己没想错,对于小村女,他还算了解。这姑娘很少嫌弃什么,吃穿都不上心,粗糙得很。
红得耀眼的花儿,仿佛将心神拉回到这个世界,拉回到江陵,卫小歌再次咧嘴一笑,原来身边这个看着很熟悉的人是万人屠。
她似乎只记得自己从穆乘风所居住的客栈走出来,然后接下来的一切都十分模糊。
万人屠是什么时候来的?
再次看了看手心中的大红花,她犹豫了片刻,便抬手将花插到鬓边。
没有戴过花,尤其是这样的红色绢花,简直跟媒婆似的。
其实无关花朵,是姿态和心意。
即便是顾少钦为了装模作样,也在她头上插了一枚簪子。丁土说,连虎王也干过在她头上插钗子的事,可从没见穆乘风问过她要不要戴花。
或许某天,她在深闺中等着穆乘风忙完自己事,前来吟两句诗词,未必不会做点风雅的簪花之举。
可是,这样的自己,与一个摆设有什么区别?
穆乘风说——情不知所起。
其实她早已明白。
自己不是闺阁小姐,虽不至于目不识丁,却并无雅致的风姿,在穆乘风眼里多半会粗俗了一些。两人不管是行为举止,行事的方式几乎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唯一的原因——两人曾共同经历生死。
那是穆乘风的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因为祖父和父亲不断的算计,遭遇无数莫须有的磨难,穆乘风心伤身伤。受亲恩养大,弑亲之事万万做不出,因此连表妹被害死了都无法复仇。活成一个傀儡,他对自己彻底绝望,一心求死。
在黑暗中,两人彼此相约,若是不能杀了虎王,便死在一起。
几乎是一种血脉相连,近乎亲情的东西,温暖了穆乘风内心深处的寒冷。
卫小歌悲哀的想着,如果不是她,换了另外一名女子,或许穆乘风同样会钟情。
至始至终,穆乘风只将自己当作一个应该有的一份牵挂,而不是一同生活战斗的人。她是“将来的妻氏”,有着类似亲情一样的羁绊,名字最终会叫做“穆卫氏”。
喜欢,却与她本人无关,因此才显得处处无心!
这种认知,无疑让人痛苦万分。
其实只是一场莫大的误会
推及自身,卫小歌几乎潸然泪下。若心中有那人,即使厨艺欠佳,却每每花心思努力去做。眼光不好,但是从宝梁国到大魏的几个月,穆乘风的衣裳鞋子都是她添置的。
得知他被陷害,立刻启程去潞州。
自己果然是个天字号第一的蠢蛋。
依稀仿佛,她想起万人屠还买过几张帕子,一柄扇子,一双鞋。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是花了点心思,正如这朵俗得不能再俗气的红色绢花一样,因为心中有她,才这么信手拈来。
真真切切感觉到万人屠的心意,卫小歌却觉得有些沉重。
那只一直紧紧握着的大手,仿佛彻底不打算松开,而她似乎也不愿挣脱。
到底是怕伤了他的心,还是贪恋这一瞬间的温暖呢?
愣了半晌之后,她才对面上一片温柔之色,一直盯着她看的万人屠笑道:“没事了,回去吧!你不是说要守着长富他们练功么?”
“他们能练多久,一炷香的马步,腿就打颤了,人族孩子又不是长壮那半妖。”
卫小歌惊诧,“你不会将长壮也拉到一起蹲马步吧?”
万人屠很认真地点头,“不能厚此薄彼,改天也让你一起蹲。”
抬头看了他一眼,卫小歌总觉得万人屠又在调侃自己什么,难道说当自己是小孩子?
走了一程,万人屠忽然轻声说道:“你要不要哭一下,比如说伏在我肩膀上大哭一场。”
又没脑抽,怎么会在人来人往的街面上哭!尽管知道万人屠肯定是不安好心的想借机蹭几下便宜,不过却不忍给他难看的脸色,卫小歌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万人屠顿时纳闷。
据他打听到的,这种时候女子都应该哭吧。
出现得这般恰到好处,一心想无私地贡献温暖的怀抱给她,甚至不打算趁机摸几把,连他自己也觉得很感动,可惜事与愿违啊!
嗯,之前还灵机一动,弄一朵花给小村女,尽管被她取下了,不过又戴在头发边上了!
回到家中,在外间便听到三个孩子在树下玩过家家。
卫小歌不由得收住了脚,院外听着动静。不料身子一紧,却是被万人屠给悄声无息地带到院墙边的一株大树上。
看情形四丫是祖母,长富和豆儿是一对小夫妻,而长壮扮演儿子。
每次长壮要站起来走动,都被豆儿拉住,还递给他一个木头碗,说必须要吃饭。
长壮捧着空碗,瘪着嘴使劲地盯着,仿佛很委屈豆儿竟然拿一个空碗来糊弄他,里面根本没有食物。
几次站起来被按倒坐下,长壮实在无法忍耐了,将空碗“啪”地摔到地上,张嘴哇哇大哭。
豆儿严肃地说道:“长壮不听话,站到墙根去。”
然后拉着长壮往墙边走。
长壮手劲大得很,一把甩开豆儿,气呼呼将她推倒在地,然后跌跌撞撞往屋子里跑。
豆儿很灵活地爬起来,对不明就里的长富说道:“长壮不听话,你要管他啊!”
锦杏原本远远坐在一张小杌子上撑着脸瞧着,见长壮跑得很急,便笑着跟了过去,倒是将之前的憔悴和伤怀洗去了几分。
而秦玉灵一直没有出现,此刻倒是懂得知进退了。
卫小歌静静瞧着,不料忽然听到万人屠的传音。
——豆儿学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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