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戴遥将糜红尘扒得只剩下一条单裤,拿起卫小歌大号弯针,以肠线缝合。作为玩弓箭的人,戴遥的手怎么不会巧,缝补得比卫小歌还细密。
从前没想过可以在人的身体上动针线,既然已经知道,他当然拿糜红尘练手。
早已失去的神智的糜红尘,此刻却没办法脸红或者心生恼怒。若是他还醒着,估计会隐隐希望缝补之人是卫小歌——让他心慌又期待的折磨。
可惜,卫小歌沉沉地睡着,浑身上下连一丝伤痕都没有,却仿佛永远不打算醒来似的。
见长富大声嚎哭,慌里慌张地到处翻糕点,死命地往卫小歌的嘴巴里塞,薛绍奚心中难过,面上却不显,“长富,姐姐这会儿不饿,等她睡醒了再吃。”
狐姬将长富一把拉住,“长富,你是小哥哥,得看着长壮。”
她听卫小歌说过多次这样的话,每当长富捣蛋的时候,就借虎娃娃来约束长富。
被狐姬抱开的长富,怔怔地握着一块揉烂的桂花糕,扭着头满眼含泪地看着沉睡不醒的卫小歌。
“姐姐,醒醒”
作为半个敌对阵营的童将军童牧,原本的理直气壮,在目睹卫小歌一行人的惨状之后,心中却泛起一股难言的感觉,仿佛有些惭愧,仿佛有些内疚,无法形容。
尤其是看到几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一个个眼泪汪汪。
他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切都太巧了,巧得让人觉得这群“仗势欺人的穆家狗腿子”,却是被人“仗势欺负”了。
他收到线报,蛟龙会有大举行动,其目标正是与他交战过的贺远山等人。
沛阳郡大小帮派不少,然而蛟龙会则是一个真正的毒瘤。若是要拔除拔除,所耗费的人力物力非同小可。马头岭这一带地势未必险要,但是易守难攻,大批的士兵不但攻不上去,而且会损伤巨大。
这个盘踞在郡府周边,如吸血蚂蟥似的帮派,足足有十名内窍高手,通脉期至少也有数百人。最让人棘手的一点,此帮派仗的是瑞安寺的势,秦郡守一直不愿轻举妄动。
以逸待劳,一举灭了蛟龙会,是个绝佳的机缘。
洪五死在邑县,没多久线报竟然又传来齐三,刘八,邓六,全部死了,死在仙斩崖,且全部是眼前的这几人杀的。
蛟龙会踢到铁板童牧固然觉得欣喜,然而借了贺远山等人穆家武修的光,却让他感到由衷的憋屈。
那名心脏被扎穿,曾经与陆副将斗得难分上下的使剑女子,为了救二十多名被辱的妇人,却惨遭暗算,此刻生死不知。暗算之人,是隐藏在妇人群中齐三的女人。
而自己,却因为与这几人有仇,心中想着北城门口惨死的三百名手下,却迟迟不动手,等人家拼得几乎没命了才挥军而上。
说起来,在兵法上并无任何错处,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是难以心安的却是良心。
此刻地上躺着被劈成两半的瑞安寺的**修空渡长老,还有数名他所知道的内窍僧人,连带被他更加憎恶的瑞安寺也被贺远山拔除了一部分势力。
带着这种复杂的情绪,童牧觉得自己该走了,嘴中却对着那名与自己曾经对敌的大汉说道:“在下童牧,兄台刀法不凡,却不知高姓大名,可需要我等相助?”
手按在孟飞翎的后心,贺远山抬起头,心中如童牧一般有些古怪的感觉。在沛阳郡北城门外,与这位黑脸将军因情势所迫而生死搏斗,此刻却是救下小翎的人。
便是有天大的怒气都消了。
“童兄无须多礼,在下姓贺,名字却不方便告知!此番得你恩惠欠下一份人情,只是有任务在身,来日再寻你。若有事叫在下相助,定然不推脱。”
果然是恩怨分明的汉子,童牧心中隐隐有结交之意。然而他很快就明白,大家各为其主,断然不能成为友人。便是坐下一起喝酒,也属背主。
拱手抱拳,童牧诚恳说道:“这位姑娘的伤势不轻,说来童某也难逃其疚,未能及时施以援手。因此算不得什么人情,在下有军务在身,就此告辞了!”
刚要转身而去,童牧却见远方一名紫衫男子,以极快的速度飞纵而来。那男子看身形却是武修,然而途中并未过多借力,形同法修的驭风之术,快得不可思议。
“外窍!”童牧怔然。
随即他心中的警戒顿起,难道蛟龙会竟然有外窍强援?
他转头看着贺远山,却发觉这位贺兄面露一丝喜色。
童牧立刻明白这位外窍高手,应该是穆家的人。他思及穆家供奉的人物,却着实想不起这号人。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却是想起前朝田氏搜罗的一位高手。
人称万人屠的那位,似乎与此人一些特征相符,同样是体型略显高大,喜穿紫袍。据闻此人出手狠厉,极少留活口,因此连本名本姓都不使用,只得个听着令人胆寒的称号。
万人屠是穆家得了王权之后才投入,抑或他从前便是穆家内应?
戴遥是唯一能分身之人,立刻跳了过去,脚尖点了几点便飞到紫衫男子的身前,单膝着地,抱拳行礼,“属下等人领罪,不等卫姑娘吩咐便以彩箭求助。”
来人正是万人屠。
并肩与戴遥朝着马车而来,万人屠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属下揣测,卫姑娘感知力透支过度,恐怕有离魂之兆。”
闻言万人屠竟然毫无一般的从容,脸色大变。
抛下戴遥,万人屠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卫小歌的身边,蹲下身子以手指迅速搭在她的手腕之上。
沉吟了良久,他便说道:“身体无碍,暂且不可移动她的身体,倘若魂魄已然离体,未必不能回归。”
探罢卫小歌的脉息,万人屠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躺在马车上的孟飞翎。
“伤得如此蹊跷,是遭人暗算么?”冲着戴遥问了一声,万人屠眉头皱得老高。
此事的确是孟飞翎大意了,戴遥略有些惭愧之色,“乃是一名蛇蝎女子,暗藏在一群受辱的妇人之中。孟姑娘措不及防,被她得手。”
万人屠点了点头。
他心中暗思,孟飞翎作为一名防守严密的武修,就算与人交手,又怎会只有一处要害受伤。身为女子,面对这类情景定然是怒火中烧,大约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孟飞翎救人无可厚非,警惕心却是不够。
面上并无不愉之色,万人屠摸出“一寸相思”,取了两枚药丸递给戴遥,“补血药丸,给他们二人分别服下。”
一边站着童牧目睹这一切,总觉得哪里不对似的。
略加思索,他才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此刻看来,四名内窍好手,全部是万人屠的手下。
他一直以为,姓卫的奴籍女子是以女色攀附穆潜上位,然而此时此刻,却猛然发觉卫小歌却是在给万人屠办事。
若说姓万的这种外窍高手,对穆潜那年轻而无权势的王孙俯首称臣,甚至连一名无名姬妾之流都如此看重,打死他都不信。
其中到底是个什么缘由,童牧却是彻底想不明白。
他脑中却恍惚想起北城门外,姓卫的女子说的那句话,当时大雨滂沱心中悲愤,却并未听清。
仿佛是在说什么“彼此立场不同”的话。
童牧想了想,不管这女子是穆潜的女人,还是万人屠的属下,都是敌对阵营。眼下他似乎该走了,彼此有太多接触,并无好处。
想到这里,童牧正要告辞而去,可身后一直抿着嘴不作声的小将铁英男,却是举步上前,对着万人屠抱拳,“万前辈一向可好?”
仿佛刚看到铁英男似的,万人屠侧过脸来悠悠说道:“原来是英男,倒是有些日子不曾见到你了。”
凤目一眨不眨,铁英男那张好似女子的俊脸,仿佛带着一些惆怅之意,“十年了,前辈竟然还认得晚辈。”
万人屠呵呵一笑,“如何不认得,你这副模样,丢到哪里都不会错认。”
这是嘲笑,调侃还是调戏?
铁英男面色微红,一时讷讷,却是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二四章 死老头子()
童牧此刻惊讶之极,心中爱惜的小将铁英男,列众而出,竟然与对方的首领万人屠叙旧。铁家却是来自大魏,难不成这万人屠也是大魏之人?
正纳闷着,耳边忽然听到万人屠说道:“这位黑将军,你等还请速速退兵,既然占了个大便宜,还杵在这里做甚。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留下任何人监视。”
黑将军指的是自己吧!童牧回过神来,中规中矩地答道:“万大人,童某奉命剿灭山匪,须得留下两名将者,五百名士兵搜山。”
他心想此地是沛阳郡的管辖之地,必须留下守军清扫蛟龙会余孽,怎能说退兵就退兵。
万人屠面上却是有些不耐,“我却不管你军中之事,不过这马车附近千步之内,却不许有任何人出现,违者必杀。不必多说,我没那么多时间与你闲扯,去吧!”
听到万人屠言词无礼,童牧心中略略不舒坦。
穆家臣子果然嚣张跋扈。
不过,对方似乎也没说错,似乎的确占了个大便宜,借了万人屠的手下剿灭了蛟龙会,这点无可辩驳。并且地上躺着数名瑞安寺的僧人,这个便宜占得比灭了蛟龙会还要大。
虽霸道得紧,但是也算不得不近人情,并没有阻他公务,童牧转过头对身后的两名副将与小将铁英男说道:“退兵!”
“末将愿留下搜山!”铁英男迟疑了一瞬,却单膝朝地,抱拳对着童牧大声说道。
听到铁英男无故请命,童牧此刻真觉得自己这颗向来直来直去脑袋,仿佛有点不够用。
铁英男平日严守军规,今日却是一再违令。
童牧以严肃的眼神,看着眼前这名他极为看重的小将。
尽管小铁与万人屠有旧,私下里拜见也罢了,眼前的情况却不合时宜。不说之前竟然越过自己与对方的头目叙旧,并且,搜山的两名内窍将领和五百名士兵,早已派遣下去。
军令已下,铁英男这是公然抗命不成?
眼下却不方便立军规让外人看笑话,童牧以命令的口吻,沉声说道:“小铁,随我退兵。”
在沛阳郡看似果决的铁英男,此刻却仿佛带着些彷徨和无奈,看了看已经转过身的万人屠,终于咬了咬嘴唇,扭头而去。
戴遥和贺远山本以为万人屠会细问事情的经过,可这位大人却是丝毫没那个打算,只是一言不发助孟飞翎疗伤两个时辰。等孟飞翎再无性命之忧,他便停下手。
“远山,你与小孟早些将婚事办了吧,再拖下去都成老姑娘了。”
没想到这种时候,竟然会听到万人屠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闲话,贺远山老脸一红,“待她伤好了,便立刻求娶。”
万人屠微微一笑,“将卫姑娘安置到前方马车,你二人退开去四周警戒。嗯,将所有人遣开,不可让任何人或者妖偷窥。”
“是,大人!”两人齐齐答允。
戴遥的眼珠子转了两圈,龌磋念头却是浮上心头,大人难道是要用什么秘法为卫姑娘疗伤,不能让人瞧见,是因为需要肌肤相接吗?
贺远山一心想着婚事,却是没有感觉到命令的奇异之处。
原本躺在地上的卫小歌,此刻被戴遥和贺远山小心翼翼地搬上装行李的前方马车之中。这马车却不敢随便动,依旧停在路的一侧。
其间,戴遥又多看了万人屠几眼。
万人屠压根看不到戴遥那鬼头鬼脑的模样,只因他背着手站在黄土路的一侧,望着天边徐徐落下的夕阳,却不知在想什么。
夜色降临,几个孩子,在老实得跟个鹌鹑一般的狐姬照料下,吃过夕食,略略哭闹了一番便睡了过去了。姐姐一直不醒,不管是长富,还是豆儿和四丫,心中均是惶恐无比。
孩子们睡觉的第二辆马车,早被赶到黄土大路一边的树林之中。
所有人,包括伤重的糜红尘,孟飞翎,一副好奇模样的狐姬,白泽,还有薛绍奚,段添财,死活赖上的钟大有,全部都被遣空。
“出来吧!”万人屠不知对着谁在说话。
卫小歌所躺的马车后方,忽然显现出一名湖水般荡漾的景象。
随即出现一名老得简直无法形容的灰袍老者,满脸层层叠叠的皱纹。
老者毛发皆白,乱得同杂草一般,身穿一件脏得彻底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土灰袍子。
能控制天地元气彻底隐身,这名老者,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名强大的法修。
干净得如同刚从洗堂子里爬出来的万人屠,与这名脏得要命的老者,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完全无法理解,这样两个人怎么会有任何瓜葛渊源。
不过却没有人看见这一幕,贺远山与戴遥谨守万人屠的吩咐,不敢偷看半眼。
万人屠与老者的交谈以法术隔绝了声音外泄。
“老头子,你是说你也无计可施?”
“魂魄已离体,且不在左近,老头子我也搜不到。”
“我似乎将这一行人的生死交与你了。”
“这不是一下子疏忽了吗?”说完老头子脸上露出一丝羞涩之意。
“死老头,无需辩驳,你定然因那些个不穿衣服的大姑娘分心!”
“谁叫他们兵分了两路,两处都需要照应,况且要不是我偷偷拉了一把,姓孟的小丫头已经死了。”老头子辩解道。
万人屠那张原本称不上和善的脸,此刻更是臭不可闻,眉间可夹死苍蝇。
对于老头子的性情,他十分了解,不到最后关头不出手,惯常来说人命关天的情况下并不会乱来。
可是,既然孟飞翎前去解救受辱女子,那么必定有数名衣不蔽体的女子在场,老不休的定然是救下孟飞翎,见那些妇人不着寸缕,忙着偷看。
如此才耽搁了时间,没及时发现卫小歌感知力透支过度。
老色胚!
万人屠不再说话,鼻孔却是一张一合,显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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