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极少觉得冷,却是习惯夜间守夜的时候,能有一堆火。
两人坐定,静默了良久,穆乘风忽然说道:“卫姑娘,你曾经称为兄师父,可愿意正式拜我为师?”
卫小歌再次怔住。
拜师?
当时情急之下,只是为了免得虎王暴走,谎称穆乘风为师,不想穆乘风还惦记着。其实,她心中确确实实希望能拜这位穆公子为师。无论是人品,还是修为,都堪称名师。
并且,穆乘风走的是轻灵敏捷的路子,虽然是使剑,不过与她自己擅使短兵器并不冲突。
然而,馅饼终于从天上掉下来,对方主动提出,她却是犹豫了。
此一时,彼一时。
肩膀上站这一个天使,一个恶魔。
天使说:赶紧答应,得遇名师机会难得,往后也能稍微提点照应这位木头似的师父,免得他总被人骗得团团转,被人欺负当裤子。
恶魔说:你真的愿意有这样一个名份的束缚么?你心中真的能只当他是个师父吗?
天使又说:必须能当他是个师父,别想那些影子都没有的事。大家身份悬殊,这位穆公子系出名门,况且人家一心惦记着表妹,身心坦荡。你也得学着点,可不要太龌磋。
恶魔却说:什么叫龌磋,丁土都说了,身为女主就得有男主嘛。
天使:丁土那厮的话也能听,万年老乌龟都能翻身!你别忘记了还有女主系统,还得做你的主线任务赚功德点,不然三个多月后就得完玩。
恶魔:
天使完胜!
卫小歌咬了咬牙。
拜师便拜师,从此以后,便再也不用因为穆乘风那显得木纳的温柔而分心。他所做的一切,压根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位逝去的表妹。等他回过神来,想明白了后自然会极力远着自己。
“扑通”一声,她双膝跪倒,“师父在上”
“且慢,为兄无法随意收徒,不过却能指导你一些日子。”穆乘风却是快步趋身将她搀起。
不早说,真气人。她松了一口气,脸上泛起笑容,总算不用立刻将名头定下来。“多谢大哥,我晓得功法不应该私传,若是无关紧要的那些,还求大哥指点。”
“你颇有些天份,不过还得细细向为兄说明,你是如何能在短短半年时间修炼到通脉期,为兄好斟酌你的进度,因材施教。”
卫小歌点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需要隐瞒的。
身具先天真气,四个月打通了五条经脉。后来又在山里挖到一株阴灵芝,卖给了百草堂顾家马队,换了十粒脉息丸。
因为有脉息丸的帮助,又很快打通了两条经脉。
最后一条督脉,却是因为被抓到虎妖洞府,误服生生造化丸。生死关头进入通脉期,虽然内伤严重,却勉强活下来。
穆乘风惊异之极,卫姑娘差不多快十四岁,如何还有先天真气。大部分人七岁就没了,他自己颇有修炼天资,然而不到九岁时节,先天真气彻底消失。
“你是如何知晓自身具备先天真气?”
“修炼之时,感觉丹田内方法有一团暖暖的气息,一旦吸收天地元气,丹田内的气息便会自行相助,打通经脉事半功倍。原本我也不晓得自己有先天真气,后来在山间得遇凌云子道长,是那位道长说的。”
原来是山中偶遇,穆乘风又问道:“因此,你并非是凌云子道长的侍女?”
卫小歌呵呵笑了笑,“凌云子道长闲云野鹤似的高人,如何会有侍女。我不过恰逢其会,跟随道长去了鹿鸣山鹿王的宴会长见识,被妖怪们以讹传讹罢了。”
她想起就是这样被虎王看上,结果就倒大霉了。
当时只不过想去宴会给鹿王送礼,将白泽顺便借了。其实送礼什么时候不行,偏偏好奇得很,要去凑那个热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料到虎王会在呢!
不知为何,穆乘风心中轻松了不少。
想来也是,若卫姑娘被凌云子道长收为侍女,哪里还需要他指导修炼。想来卫姑娘这样的女子,又如何肯去做侍女。然而,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子,似乎其实也并不清楚。
温暖的火光映照下,还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自在。
这是个心思坦荡,如风一般自由的小姑娘,穆乘风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她当然不会去给谁做仆从下人。
或许是被这张笑脸所感染,他不知不觉心情松快了许多,脸上泛起微笑。
良久之后,才想起指点修炼的事,穆乘风忙开始细细讲解通脉期所需知道的一些修炼要点。最主要的,还是需要一部适合她自己的功法。从前书写的那份基础功法,太过简陋。
此法只能在八大经脉中运行周天,真气不够凝实,并且修炼之时,能吸纳的天地元气有限。
其实他手上有最适合敏捷度高的武修的功法。穆家的修神诀,在整个大陆诸国中,未必不能排到前十。之前已经传授了疗伤的那一部分,可是现在要将整部传给卫姑娘?
穆乘风犹豫了。
祖传功法,却不能外传。且不说穆家从不收外人为徒,便是本家子弟也不是人人得以修习。
除非卫姑娘是他的妻室,并且必须禀明祖父,由祖父决定是否能传授。
察觉到穆乘风面上的犹疑,卫小歌不解地问道:“大哥可有什么难处?”
摇了摇头,穆乘风说道:“为兄有些事,需要再考虑一番,今日暂且到此为止,不若先歇息。”
“嗯!大哥先睡,我来守夜。”
“守夜?”
“是啊,带着弟弟们在山间行走,习惯每晚守夜。荒郊野外,此地又是妖怪云集之地,还是得稍稍留心为好。”
穆乘风轻轻一笑,“不必,你只管睡。”
卫小歌想了想又道:“我每天睡两个时辰便足够,等下换你。”
穆乘风不再坚持,点了点头。
靠着石壁,卫小歌闭上眼睛,虽然心思有些在云中雾里,深深呼吸了几口气,便将一切抛之脑后。
她的确是累得狠了,没一会儿便真的沉沉睡去。尤其是在虎王洞府的这十几天,除了有穆乘风在的那两晚,其他时候哪里敢真的睡去,生怕虎王半夜跑进房间。
这时候,穆乘风才真正明白,卫姑娘与他一样是一名武修。靠着石壁便可以安睡,自己怎会一再将表妹与她混淆。
凝视那安详的睡颜,长相虽然完全不同却与玉灵如此神似,小巧的下巴微微翘起,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却不敢触碰,只是虚描着唇的轮廓。
仿佛带着些任性的沉沦,由着自己第一次不用去想那些礼仪伦理,不去想那无法摆脱的阴霾人生。
夜慢慢沉了下去,穆乘风也慢慢收回那不应该伸出的手指,端正坐着入定疗伤。比起卫小歌每晚需要睡两个时辰,他只用睡一个时辰便罢了。
大多数的时候,却是在修炼,他沉迷于武道,不爱与复杂的家族有过多的接触,从小便是。
没过多久,他却睁开眼睛,竟然无法平心静气?
罢了,穆乘风长长叹了一口气,提起身边的酒坛子,揭开塞子,然后猛地灌了一大口。妖怪的酒,他苦笑了一声,想不到竟然会喝妖怪的酒。
本以为和妖怪的食物那般劣质,不料此酒却是极好。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果香,却并不会过甜,饱含凛冽之意,很是纯厚。
怔了一瞬,他再次灌了一大口。
不料喝得稍微急了些,竟然呛到,咳嗽了数声。侧身刚放下酒坛,他却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瞧着自己,原来是卫姑娘醒了。
“为兄的不是,竟吵醒姑娘了!”带着歉意,穆乘风略显尴尬地说道。
“没事”这是在借酒消愁?卫小歌心想。
穆乘风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倒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而是如此窘态被人瞧见。他酒量算不得大,却因时常常结交一些豪迈的武修,久而久之,随意喝上几斤也不打紧。
这一坛子酒,也就十斤上下,大约全部喝光才会醺醺然。原本是留着给卫小歌,以防她毒发,不料自己却喝上了。
手指按在酒坛子上,他讪讪说道:“为兄又失态了。”
“又”失态了,这个“又”字是指什么?
卫小歌觉得自己仿佛化身为那些为情所困,情窦初开的少女,听见那男子说任何话,便开始没由来的胡思乱想。
无论穆乘风有什么痛和愁,说到底与她彻底无关。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生出这不应该有的心思?(。)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七九章 谁共你,醉明月()
卫小歌心中满怀不解。
初初在虎王洞府蓦然与他相逢,见他憔悴如斯,仿若心死,便没有来觉得难过,好似一定要解他忧愁一般。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过见过一次,为何会那般想法?
即使他曾经传授过一部功法,也是用来交换人参精,拖累了姐弟几人差点被太监总管波及,以此补偿的缘故。
她并没有亏欠对方,也不存在什么大恩大德需要她去报答。
这些日子,为什么会惦记此人?
她顿时呆了。
竟然毫无理由,毫无逻辑!
好似醍醐灌顶,卫小歌想起糜红尘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我心慕你。
那时,她觉得万般的莫名其妙,彼此并不了解,何来倾慕之说。此时才明白,人心如此难琢磨,有时未必真的需要彻底了解对方,或许只是因为一个引子,便种下一颗苦涩的种子。
为什么?
为什么
穆乘风人品高洁,性情彪悍不拘小节,为人堂堂正正而看不到任何阴暗。
正如长贵所说的,本事那么大,明明抬手就能抢了人参精。普通的正常人,即便就算不抢,大约也会占点便宜,随便给点钱打发了也就是了,可是他却偏偏要花大价格去买。
这样的人,她印象中却是从未见过,当然也包括她自己在内。平时教导长贵,不一直希望他能稍微学着穆乘风么?
这些日子以来,担心长贵走错了路,自己一心以身作则,时时记得行为举动。基本上可以挂在墙上当个表率,脑门贴个“君子”的标签。而这些,却是照着穆乘风的身姿而画。
一面之缘,竟从未忘记过此人,一直牢记在心。
呆呆地盯着燃烧的火堆,卫小歌再也没有勇气抬头。
倒霉催的,这下终于想通透了。
她实实在在是暗暗倾慕此人,或许从第一面开始,或许是从那一点点的了解开始。
她倒宁可没想明白,糊里糊涂的最好。
想清楚了也是一样,穆乘风回去燕城当他的公子,自己继续去宝梁国,安心和丁土纠缠做垃圾任务,将几个孩子养大。大家再无瓜葛,彼此相忘于江湖。
只是此番相忘,却是变得艰难了许多。
看了看那坛子酒,卫小歌心中泛起一丝酸涩,趋身提在手中。
见穆乘风似乎有些不解的神态,她笑了笑便仰头喝了一大口。
“好酒!”她哈哈一笑。
不管是薛绍奚买来的酒,还是当下所饮之酒,与前世所记得的烈酒全然不同,要淡得多。不过妖怪不懂得做饭食,这酒似乎酿得极其甘香。
穆乘风莞尔,“此酒为你所备,乃是为了你身上的毒,若是耐不住喝得酩酊大醉,自然便沉沉睡去。”
卫小歌再次大笑,“理会那么许多做甚,这会儿我便想喝个酩酊大醉,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问明日多烦忧。”
穆乘风顿时笑了,上次便听她念了几句丝毫不搭的诗词,不想又听到半句。
“今朝有酒今朝醉,说得好!”
卫小歌晒笑,“不过是我胡乱听来的,我只认得几个字罢了,大半个文盲。”
在乌金国能认识几个字却是不易,但凡平民子弟,尤其是山村中长大之人,哪里有认得字的,穆乘风心想,估摸着卫姑娘有一些让人料想不到的境遇。她不过十四岁稚龄,却是性子爽快,落落大方,与平常人家的小姑娘全然不同,
想来从前得过有识之士教导。
便是自己,足足大了十一岁,不也与她平辈论交。
见卫小歌又仰头喝了几大口酒,穆乘风豪气顿时,一把夺过酒坛子,“妹子可不能全叫你喝了,留些给大哥!”
他说罢呵呵一笑,举头便饮。
你来我往,一坛子酒很快便喝得干干净净。不过卫小歌知道自己酒量欠佳,只是略略意思意思,大部分却是叫穆乘风喝了。
她笑着瞧着眼前的男子,心中黯然,今日与你一醉,便从此相忘。
穆乘风已有些醉意,狂放高歌。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他站在风口,长衫的衣角飞扬,形貌狂放,却是透着无限萧索。
谁共你,醉明月?
今夜,我共你,与明月同醉。卫小歌傻傻笑着,眼角却悄悄滑落一滴自己都没觉察到的眼泪。
“大哥,若你有些难解之事,何妨对我一言。过些日子,我便要去宝梁国,从此大约也难相见。”
穆乘风醉眼朦胧地回头瞧了瞧卫小歌,“妹子,还是如你这般好,两袖盈风,心无挂碍。我若是死了也罢了,留此残躯不过是徒惹烦忧。”
卫小歌怔怔。
此时此刻,她哪里不晓得,表妹的事只是其一,穆乘风心中恐怕有更加难解之事,以致他斗志全无。来虎啸岭杀妖,分明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纯粹是为了送死。
她站起身来,立在穆乘风的身侧,“你若死了,天下人那些为生计忧愁之人,成日里营营逐逐,岂不都得抹脖子。留得有用之身,总能做有用之事。”
穆乘风长叹一声,“大哥是最最无用之人!”
“大哥系出名门,人人称羡,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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