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们从厢房里出去,青黎和单宝珠正站在南华寺门前。
青黎看到她的那一刻,一股恨意从她的眼神里穿透而过。
既然回来了,早晚都是要见到的,云七夕起先避开她,只是不想让她影响她与惠妃谈话而已,她可并不怕她。
回去时,他们直接坐了同一辆马车回皇宫。
在马车上,青黎的目光时不时地投过来,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想不到还能有机会见到王妃,真是太好了。”
这话真是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搞得好像当初那个拿着匕首站在她身后想要她命的人不是她似的。
云七夕淡淡一笑,“是啊,谁让我是一个怕死之人呢?活着总比死了好,他既然走得早,我便必须要连带他的那份一起活个够本儿才行。”
惠妃听罢,伸手捂着胸口,皱着眉头,像是极为痛苦的样子。
青黎赶紧上前去替她顺着胸口,一边道歉,“对不起,娘娘,是奴婢不该提起您的伤心事。”
单宝珠也赶紧上前去,“母妃,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云七夕也想上去劝慰几句的,毕竟惠妃对她很好,她对惠妃的印象也不坏,关于她间接的错误,她也能够理解。
可是青黎和单宝珠一左一右,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瞧青黎那贴心的样子,简直比她更像一个好媳妇。
云七夕掀开窗帘,索性不去看她,省得给自己心里添堵。
马车入了皇宫,大家下了马车。惠妃一路带着她往承乾宫走去。
路上遇到的太监和宫女,有认识她的,那脸色跟见了鬼似的,给惠妃行礼时身子都在抖,料想若不是惠妃在场,他们一定四散逃窜了。
到承乾宫时,尤万山正好从里面出来,见到云七夕,那表情太过惊讶,以为自己看错了,还拼命地揉了两下眼。
“二,二小姐,您回来了”
刚开了口,他的眼圈儿就红了。
虽然自取代了二小姐的身份以后,她与尤万山的接触并不多,但她知道他从前是看着二小姐长大的,也极为疼爱她,所以他见到她还活着,那种高兴是真的。
云七夕微微一笑,“尤公公,我是来看皇上的。”
“哎,好好好,皇上刚好午睡醒了,奴才这就进去通报一声,皇上若是知道二小姐您回来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完,他就赶紧走了进去,那脚步极其轻快。
是吗?他真的会高兴吗?
当她带着李倩,带着证据来证明单连城的清白的时候,他的冷漠和逃避她至今都还记得。
虽然事后证明他和单连城是串通好的,可每当想起还是让她觉得心里发凉。
还令她不能忘记的是元宵节的那个晚上。
如今想来,那个包了莲心的元宵的意思,可能是告诉她会苦尽甘来。
可是当也摔下楼梯时,没有一个人来扶她一下,身为皇帝的他也没为她说过一句话,若不是楚凌云及时前来,她会怎样?他们会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想着这一切,云七夕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这里,可是她还是回来了!
看来她这一辈子注定要与这个皇宫纠缠不清了。
“惠妃娘娘,二小姐,公主,你们进去吧!”尤万山不一会儿就出来了,那脸上高兴的笑容还没有褪下。
入得承乾宫的内殿,熏香味儿淡淡地飘入鼻端。
绕过屏风,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单烨。
单烨的目光一直望着脚步声的方向,脸上隐有一丝波澜,尤万山刚才进来时,应该已经告诉过他,她回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父皇!”
“奴婢参见皇上!”惠妃和单宝珠,青黎纷纷行礼。
而单烨的目光却只落在云七夕的脸上。
云七夕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福了福身。
“参见皇上!”
犹记得元宵节最后一次见到他,他还是精神矍烁,看起来十分康健。真是病来如山倒,如今卧病在床,帝王的威严之气削弱了不少,那一脸的病容和憔悴之色,实在让人唏嘘。
有再多的金钱又如何,再大的权力又怎样?终究也逃不过生老病死这一关。
不知在这一刻,回想一生争斗,所在意的,所执着的,是否还有意义?
“父皇,你身体好些了没有?”单宝珠扑到床前,软声地问道。
单烨的喉咙里的气息声有些重,嘴巴一张一合了半天,才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朕想跟七夕单独说说话。”
单宝珠难得进宫一回,本还想多待一会儿,走时有些不舍。还是惠妃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离开了。
待内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单烨指了指床边的矮凳。
“过来坐吧。”
“谢皇上!”云七夕走过去坐下来。
距离更近,她甚至能听得见单烨喉咙里发出的痰音
“连城在哪儿?”单烨目光望着某处,问道。
云七夕平静地道,“他在一个旁人不知道的地方。”
单烨悠长地叹了一口气,“七夕,连城说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为了你,他宁肯放弃一切,既然已经走了,又为何还要回来?”
云七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我母亲托梦给我,说皇上您病了,让我来看看您。”
第331章画龙点睛的一笔()
单烨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侧过头来看向她,突地从喉咙里溢出一串气息不足的笑声来。
“那你母亲她一定是糊涂了,她巴不得朕早些死,又怎且知道朕病了还让你来看我?”
云七夕没有说话,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对她母亲是有情的,就算真如他所说的这样,她的母亲巴不得他死,他对她也是不能忘情的。否则也不会每年的忌日都去看她。
如今,她知道他是单连城的生父,面对他的时候心里又产生了一些变化,可能是爱乌及屋的原因,在见到他如今已经病卧床榻的时候,她对的同情大过了恨意。
把了一会儿他的脉,云七夕笑道,“皇上,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您这一辈子得到了大多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辉煌,多活一天都是赚。”
这话听来像是挖苦,其实是她的真心话。
单烨点点头,“是啊,朕得好好活着,朕其实怕死,真的怕死,朕到到了阴间,阿萝怪罪于我。”
把过了脉,云七夕的心里就有底了,就算她再妙手回春,也不可能让他马上生龙活虎起来。
“七夕,你帮我把那桌上的画像拿过来。”单烨指着书桌的方向说。
云七夕起身走到书桌前,书桌上有一卷画像,他指的应该就是这个。
她拿过去,递到他手里,他缓缓展开来,目光落在画像上。
云七夕也朝着画像看了过去,由于先前已有猜测,所以倒也不意外。
果然,单烨口中的阿萝和拓跋洵口中的阿萝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们年轻时爱着同一个女子。
云七夕倒是很好奇,那是个怎样的女子,让两国的君王都如此倾心爱慕,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还惦念着,甚至拓跋洵终身不娶也只为她。
这个女子,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不过,这又像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年轻时喜欢同一个女人,如今不约而同地病卧床榻。
“七夕,你看,你跟你娘长得还是很像的,只是性格却有太多的不同。只有那股倔强劲儿倒是跟她当年一模一样。”
云七夕没有答话,她突地想起阿朗说的话,她必须要让单烨多活一天是一天。
她走到书桌前,拿笔蘸墨,浓黑的墨落于纸上。
写好之后,她叫了一声尤公公。
尤万山进来,她将写好的方子递过去。
“尤公公,这是皇上的药方,你就按这个到御药房去拿药,吃一段时间,过两天我再来看皇上的情况。”
尤万山小心地接过,颇为感慨地点点头,“好,多谢二小姐。”
单烨已经将画像收了起来,云七夕重新帮他拿回书桌上放下,突听外面一声高喊。
“太子殿下驾到!”
云七夕手心一紧,又很快放松,见到绕过屏风的那一道穿着明黄太子服的身影,她微微低头。
“太子殿下!”
“七夕,是你?”
单子隐的意外显得过于虚假,很显然应该是得到消息之后特意赶来的,他早就知道她在这里。
“是。”云七夕简短地答。
单子隐一步步走近她,盯着她沉静的表情。
“七夕,这一年来你去哪儿了?我们都好生担心你。”
云七夕忍下想吐的冲动,抬起头来,正面迎上他的目光,淡淡一笑,“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只因连城出事,我心情不太好,所以就出去散了散心,让你们担心了,是七夕的不是。”
伪装的戏码谁不会?
她的反应显然让单子隐意外,单子隐的目光仔细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似想要看出更多的情绪,可是她的脸上除了平静,并没有其他。
“回来就好!”单子隐展开一抹看似关切实则有着一抹深意的笑容。
云七夕淡淡地回视他。
回来就好!他抱走了铃兰的目的不就是想引他们回来么?她回来了,不正好合了他的意?
请神容易送神难,单子隐,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后悔所做的一切。
单子隐朝着床前走去,“父皇,今日可有好些?”
单烨见到他,似是不太高兴,只淡淡“嗯”了一声。
抬起头,内殿的墙上挂着“时和岁丰”四个大字。这是单子隐的笔迹。
云七夕记得除夕夜时,他还夸那“时和岁丰”四个字写得好,还说要让人装裱起来呢!
“父皇,儿臣今日特意让人送来的血燕据说来自漠北高寒之地,甚是珍贵,您吃了吗?”
“没胃口。”单烨答得依然很简短,似是不想与他多说。
单子隐像是脾气极好,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单烨在给他脸色看,可他愣是不生气,始终一脸温和的笑。
“对了,父皇,云儿又长大了不少,如今一逗就会笑出声。儿臣改天让揽月带着云儿一起来看您。”
云七夕执起桌上的茶壶来倒了一杯茶,又缓缓地执起茶杯来喝,当单子隐侧过头来时,她正在悠闲地喝茶,似乎他说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
喝完茶,云七夕就先告了辞,离开了承乾宫。
出门时遇到了尤万山,尤万山似还想跟她说什么,但看她走得匆忙,张了张口又闭了嘴。
可云七夕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尤公公。”
尤万山走上前去,“二小姐。”
云七夕望着承乾宫外那一颗已经落了一地黄叶,只剩下一树枯枝的梧桐,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承乾宫里暂时不要用任何的熏香了,另外,皇上的膳食包括喝的水也多多注意。”
她说得极慢,所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尤万山也是宫中的老人,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
“是,奴才一定谨记二小姐的吩咐。”
“另外,皇上此时的身体不适合进补,太子殿下送来的血燕既然那般贵重,扔了就太可惜了,就给皇后娘娘送去吧,女人吃血燕滋补养颜,好处很多,要物尽其用,不能浪费。”
尤万山沉吟了半响,方低下头,应了声“是”。
云七夕看了尤万山一眼,想了想,又道,““你如果觉得唤我一声晋王妃太过尴尬的话,也可以唤我安阳郡主。”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尤万山,让他一下子想起来了,皇上曾经在云七夕要嫁往西凉的时候扮过一道圣旨,封了她为安阳郡主的,只是后来回来又嫁给了晋王妃,大家只道她是晋王妃,倒把她的这个身份给忘了。
“是,郡主,奴才记住了!”尤万山紧低着头道。
云七夕点点头,转身走出承乾宫。
刚走了一段路,便看见前面有一道倩影疾步朝着她走来。
“七夕!”
转眼间,那人影已经到了她的跟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七夕,我听见宫女在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没想到真的是你。”
张沁雪眼中闪着晶莹,手心无比温暖,是她走入宫中以后,唯一感到的一丝暖意。
“沁雪!大半年不见,你又变美了!”
张沁雪惊讶地张了张嘴,她想像过见到云七夕时的样子,一定是难过消瘦,情绪低沉,却没想到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略显激动。
“七夕,我觉得从前的那个你又回来了。”
只有云七夕自己知道,从前的那个她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她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了,在张沁雪带着她回永和宫的这一路,有好多太监和宫女与她们偶遇得过分刻意,搞得好像这宫里只有这一条路似的。
永宫里,单景炎站在窗前执笔画画,看到张沁雪带着云七夕进去的那一刻,那一笔便没再落下去了。
她们走进屋,张沁雪看着单景炎轻轻一笑,“景炎,一滴墨就毁了一幅画,真是可惜。”
单景炎低头,这才发现有一滴墨顺着毛笔尖滴在了他的画作上。
云七夕也凑了过去,看了看他身前的画作,他画的是一幅山水画。
“看来是我不该来,打扰了你画画的专注了。”
单景炎看了她半天,就像是始终不相信她此刻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似的,好半响才轻笑道,“一滴墨,是画龙点睛还是毁于一旦,完全在于作画人的灵感和功力,你们看。”
他说着拿起毛笔,轻轻地将那一滴墨晕染开来。那一滴墨就在单景炎的笔下缓缓变成了一只在青山绿水间展翅高飞的老鹰。
张沁雪展开笑颜,拍手叫好,“原来还可以这样,真是不错,如今这滴墨就成了画龙点睛的一笔了。”
云七夕也衷心地夸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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