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简长话短说写了一行字:特赦三公主随驾赴宁州私访。完毕,他问:“玉玺由高半山收着,加盖朕的私印一样作数,行么?”
长歌点头,“行。”
“印章在朕的袖袋里,你拿一下。”
“好。”
盖章之后,长歌满意地收起白布,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多半。可一扭头,却对上尹简戚戚然的俊脸,他道:“朕这个皇帝在你眼里简直就是个玩笑。”
长歌眯眼笑,“还有呢?”
“感觉朕就像是为了哄回夫人,而向恶霸签了一纸卖身契。”尹简陷入冥想状态。
长歌“噗嗤”一声笑开,然后冷不丁地捧起尹简的脸,送给他一记甜甜的香吻。
卷四:凤凰台,浮生九重——43 红妆承君意(17)()
尹简大喜,谁知美人赠吻不过是蜻蜓点水,他不及享受和回味一秒,长歌便想抽身而走,急得他一把按住她,“撩完虎须就想跑?孟长歌,你做人要厚道。”
“怎么厚道?”长歌莞尔,好整以暇的调侃男人:“两个残废能做什么?何况我一天两夜没合眼,现在又累又困,肚子还好饿呢。”
蕴藏已久的激情被心疼取代,尹简朝外喊了一声:“高半山!”
“回主子,奴才在!”
高半山能从当年太子府一个小小的侍应太监晋升到今日的大内总管,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论何时何地,他总能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尹简面前,不早一分,不迟一秒,并且想主子所想,忧主子所忧,提前备好主子所需一切,不让主子烦心。
“进来。”
“是!”
高半山躬身入帐,眼角余光瞅到长歌坐在尹简怀里,他使劲儿垂下脑袋,尽量做到非礼勿视,“主子请吩咐。”
尹简道:“备膳,速度快些,长歌饿了。”
“是。”
“传令下去,午时起程去宁州,备两辆马车,时间紧迫,夜里也需要赶路,派人去驿馆多添置些御寒衣物。”
“奴才明白。”
“另外,三公主身虚体弱,尔等尽心侍候,不得怠慢。至于神医师傅,不论老前辈提出何等要求,无须禀报朕,照做即可。”
“奴才遵旨!”
尹简说到这里,神色渐显严厉,“传莫影,朕有旨意给你二人。”
高半山听话听音,心中立刻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迅速找来莫影,两人怀着敬畏之心跪下,听候发落。
尹简一字一句透着帝王威严:“从今日起,孟长歌是朕的夫人,亦是朕将来要扶上皇后宝座,入主六宫母仪天下的女人,谁敢再对她不敬,便是藐视朕……”
“胡说……”长歌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待她反应过来,刚想说反对,嘴巴却被尹简大掌捂得严严实实,他神色肃寒,眉宇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当年朕流落大楚,身负重伤,身中剧毒,是孟长歌与离岸掘坟开棺,神医师傅妙手回春,方才救朕于人世。孟长歌因此遭到尹哈迫害,吃尽苦头险些丧命!这便是尔等苦思不解之因由,亦是朕敢交付性命不惧生死的筹码!”
这一番恩威并重的肺腑之言,听得高半山和莫影内心激荡,两人异口同声:“奴才罔顾主子苦心,犯下大错,奴才知罪!”
“平身!”
“谢主隆恩!”
两人起身,却又再次跪拜,“奴才给孟小主请安!之前多有冒犯,请孟小主恕罪!”
长歌越听越晕线,使力挣脱尹简封唇的恶爪,她起身一步左右扶起高半山和莫影,语气诚恳道:“我孟小爷在市井江湖混久了,可听不惯那些劳什子的称呼。你们尽心尽力保护皇上,他能有你们这般忠心不二的手下,我非但不会与你们生气,反而备感欣慰。我是性情中人,不喜礼教束缚,你们还是叫我孟大人吧,我可不想被锁进后宫,与一堆女人争宠争皇后……”
“孟长歌!”
尹简俊容泛黑,着实想揍她一顿,“再敢说悔婚的话,朕即刻带你回京成亲!”
卷四:凤凰台,浮生九重——44 红妆承君意(18)()
长歌呲牙咧嘴,表示无声的抗议,在这个节骨儿眼上,她可不想犯蠢与尹简闹掰,反正他想达成心愿不是件容易的事,有齐宋两座大山挡路,简直堪比蜀道之难啊!
尹简遣人下去后,长臂又是一伸,将长歌捞回床榻,他阴沉沉地说:“朕为你罔顾江山基业,你总该回馈给朕一点儿甜头吧?”
“你娶我为后,是为了还我救命恩情?”长歌眨巴着睫毛,红唇笑意盎然。
尹简太阳穴忍不住突突地跳,“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自古圣心难测哟。”长歌翻了个白眼儿,拼命憋着才没让自己喷笑出来。
明知他对她是情之所往,她偏生就想逗弄他,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感,令她心情明快了许多。
尹简到底睿智,很快便寻到反击之策,他薄唇勾起阴邪的笑,“原来你不愿嫁给朕,是因为你移情别恋不喜欢朕了。”
“嗯哼,若真是这样,我打你这一掌,就应该下手再重些。”
“还敢说?没良心的小混蛋,你打伤朕,朕不与你计较,可你毫无愧意,遽然丢下朕不管不顾,反倒去给侍卫殷勤疗伤!”
提起这茬儿,空气里立刻充满了酸醋味儿,长歌不及笑出声,臀部便挨了一记,尹简一副捉奸在床似的嫉恨表情,“男女有别,你不懂么?待朕挖了那些狗奴才的眼珠子!”
长歌险些笑岔气,“皇上明鉴,不是你的侍卫看了我的身子,是我对他们的身体又看又摸……”
“以后只准看朕一个男人!”尹简霸气宣布,那一双骇人的眼睛,总算震住了长歌,她忙安抚他受伤的心灵,“你晕倒后,我一直陪着师傅给你治伤,等你稳定下来,我才离开的。尹简,你出身贵胄,习惯了高高在上,而我不同,我虽背靠王府,但却是在民间长大的,我伤人是为了自保,救人是因为仁心,仅此而已,与其它无关。”
尹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扬唇轻笑道,“朕只是心里吃味儿,怎会真心怪你?倒是多日不见,朕有许多事想问你。”
长歌点点头,“嗯。”
尹简目光落在她缠满纱布的双手上,眉峰蹙得极深,“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严重么?”
“没事儿,一点皮外伤,几日便可痊愈。”长歌不甚在意的回答,比起失去孩子,希望泯灭的伤痛,实在算不了什么。
尹简抓起她手臂,语调加重道:“朕问你怎么伤的?”
“自个儿弄的。”长歌撇撇嘴,拳头一扬,做出一个猛烈砸东西的动作,“明白了么?”
尹简愠怒,“为什么自虐?”
“不为什么,心里不痛快呗。”长歌懒懒的应声,尹灵儿堕胎的缘由,她在等答案,在尹灵儿未曾相告之前,她不打自招反而容易陷入被动。
她明显不愿多谈的样子,尹简只好作罢,但心里隐隐猜到她可能知晓尹灵儿流产的事情了,毕竟有神医师傅在身边,瞒不了多久的。
默了一瞬,尹简又问:“那你武功怎么回事儿?你的病医好了么?”
卷四:凤凰台,浮生九重——45 红妆承君意(19)()
“师傅神医盖世,我这点小病算什么?至于武功嘛……”长歌笑得不怀好意,“皇上以后悠着点儿,师傅把半辈子的深厚内功注入了我体内,还传我灵山剑法,我现在揍你可是易如反掌。”
尹简瞠目,“当真?”
长歌冲他得意地挤眉弄眼:“不信你可以试试呗,大不了两只手都成残废,再不能做坏事。”
“看来你和良佑交过手。”
“唔,手下败将。”
“那么,朕是该恭喜你还是缅怀朕自己呢?”
尹简纠结的表情,愈发逗乐了长歌,“我有更大的资本保护你,你该高兴啊。”
“嘁,朕不需要你保护。”尹简送她一记白眼儿,“除了你小混蛋,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朕只是担心……”
“什么?”
“担心朕不能再对你为所欲为。”
他话音落,长歌不及反应,已被男人一吻封唇,两人唇齿厮磨间,听得他嗓音性感低喃:“丫头,朕想你,想要你,哪怕挨揍,在所不惜。”
长歌心旌荡漾,冷淡的欲念,轻易便被撩拨点燃,她情不自禁地回应他深沉的爱恋,两人在狭窄的床榻上紧紧相拥……
“等下,不行,你,你的伤不可以。”
衣带已松,临门一脚,长歌又忽然叫停,她醉眼迷蒙,娇喘吁吁:“待你伤愈,我……你想怎样都可以。”
尹简急得百爪挠心,软语哀求,“朕的伤不碍事,丫头你行行好……”
“不行!”
长歌坚决拒绝,并从尹简怀里挣脱下地,整理好凌乱的衣衫。
两次搭弓射箭,两次射了空靶,尹简憋屈的痛苦可想而知,他负气的扭过脸,不想再跟她说半句话。
洗漱完毕,用过早膳,长歌困乏地爬上尹简的床,挨着他身边躺下。
“我睡一会儿,你别踢我下去。”她闭眼嘤咛。
尹简环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与她一起酣然入睡。
……
午时。
大队人马启程。
神医师傅与尹灵儿乘坐一辆马车,长歌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帝王挟着腰身,强塞进了御驾。
想当然,一路之上,近身保护的莫影和高半山听到了各种奇怪的声音。或打情骂俏,或情话绵绵,或不可描述之**羞事。
抵达宁州的这一日,恰是腊月十七。
宁州知府携当地一众官员出城迎接。八大侍卫亦在其列。
尹简率人入城视察。
长歌与尹灵儿、神医师傅在八大侍卫的护送下,直奔陆判庙。
阔别多日,破败的庙宇竟焕然一新。
长歌惊怔。
孟一近前,双手呈上一个红木锦盒,“少爷,这是皇上送给您的礼物。请少爷收下。”
长歌愕然,“礼物?”
“是的。一份是此处方圆十里的地契,一份是万两银票。”孟一回道。
长歌欣喜若狂,“修葺陆判庙呢?也是皇上的意思么?”
“是。”
“呵呵,他倒是懂我心意。”
长歌心里计量一番,转身看向尹灵儿,“三公主,我打算在这一块儿大规模修建寺庙,然后请高僧落户,此后晨钟暮鼓,日日诵经祈福,为亡灵超度。”
卷四:凤凰台,浮生九重——46 红妆承君意(20)()
尹灵儿沉默些许,轻声道:“长歌,你的想法很好。可是,皇兄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
“葬于庙宇,供于佛堂,经受佛祖庇佑,乃是我族奉为最尊崇之礼。”
长歌眉角飞扬,眸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他已经同意了,否则不会送我地契和银两。”
语落,她把锦盒交回孟一手里,“此事交给你们八人去办。有问题么?”
“这……”孟一又惊又慌,“事关重大,奴才怕是难以担当重任。要不,少爷您先请示一下皇上?”
长歌眼神骤冷,“看来小爷说话不管用,你们滚回皇上身边,不用伺候小爷了!”
八人惊惶下跪,“少爷恕罪!”
“三公主,我们走。”长歌甩袍便走。
尹灵儿心底涌上难言的悲凉。她堂堂嫡公主,地位还不如一个身份不明的孟长歌尊贵。
墓地四周,不知何时筑起了青瓦围墙,地面铺满了青砖,还种了几株不知名的树。
碑前供桌上,摆满了新鲜的祭祀品,此刻香烛袅袅,燃得正旺。
长歌又一次惊讶当场。
她以为,这座不能公布于世的无名坟墓,定然荒芜空寂,四野凄凉。
不承想,一切尽不相同。
孟一大着胆子追过来,尽可能的讨长歌欢心,“少爷,您觉得哪里不满意,奴才马上整改。”
长歌问:“怎么回事?”
“当日少爷不告而别,奴才们遍寻不见,只好回京复命,险些被皇上摘了脑袋。后来皇上又派奴才们返回宁州,给宁州知府送了一封密旨。少爷所见,皆是知府遵旨行事。”
“每日都有人照料么?”
“是的。知府派了专人在此守墓。”
长歌眼眶发热,心情难以名状。她明白,尹简是在向她示好,为了她在不断地妥协,正如他曾说,他赌上江山社稷,不过因为一颗爱她的心。
尹灵儿蹒跚向前,每走一步脚下都仿佛扎进了锥子,整个人麻木如行尸走肉。
她跌落在墓碑前,红肿的双眼突然涨满泪水,“是他么?真的……是他么?”
长歌屈腿跪下,一瞬不瞬凝望墓碑,如鲠在喉,却是唇角含笑,“里面的仁兄,我把你要的人带来了,总算是不辱使命吧。”
尹灵儿喃喃轻语:“一蓑烟雨一斛珠,一阙殇歌一壶酒。莫问离人心上秋,浮生一梦付东流。”
长歌渐渐敛了笑,“原本只能立无字碑,我想了想,总得留下几句话,证明他在这个世上曾经存在过。”
尹灵儿怔怔不语,有太多的话想对凤寒天讲,一路上在脑中盘桓无数次,可见了面,阴阳两隔,竟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他走得时候很平和,没有怨恨,也没有痛苦。皇上给予厚葬,金缕玉衣,仪容干净,倒也算是尊严有加。”
长歌闭上眼,想起那夜开棺后,与凤寒天相见的最后一面,她眸底一下子涌出泪来。
尹灵儿阖动干涩的唇,发出喑哑的音:“你们走吧,走得远远的,我想一个人陪他呆会儿。”
卷四:凤凰台,浮生九重——47 红妆承君意(21)()
夕阳落下,冬夜又渐来临。
旷野之周,仍是一片萧索寒冽,举目皆是苍凉。
院里院外搭起了几座行军帐篷,八大侍卫忙于生火烧水,准备晚膳。
尹灵儿还未归来。
时辰已久,长歌有些担心,她流产后的身体未经好生调理,本便气虚体弱,冬日气候又偏寒,恐怕会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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