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兵勇领命,方要搀扶尹灵儿手臂,竟被她劈手一掌击中肩膀,莫影见状,当即怒道:“三公主,奴才职责之内,若您再不听劝,莫怪奴才不敬!”
“我只是担心孟长歌,你怎知她不愿见我?”尹灵儿脾气上来,亦咄咄逼问,“你说她昏迷不醒,或许听到我来,她就会醒呢?”
莫影闻听,不由心生疑窦,“据奴才所知,三公主与孟长歌多次交恶,关系并不和睦,担心一说,是否太过牵强?”
“你知道什么?时过境迁,我二人已握手言和!大胆奴才,再敢阻拦本公主,当心长歌醒后扒了你的皮!”
“别吵了!”
正在这时,高半山掀帘出来,朝尹灵儿作揖哀求,“三公主啊,皇上已经知道您回营了,也知道您想见里边儿的人,但现在真不是时候,您还是先梳洗更衣吧,不然皇上可要降罪了!”
尹灵儿银牙紧咬,尹简不允,她岂敢硬闯,算了,继续忍耐吧,长歌醒后兴许会主动找她的。
后勤兵勇护送尹灵儿回帐,待他们走出视线范围,高半山使个眼色,附耳莫影悄声道:“皇上密旨,命你派人监视三公主,秘查三公主与凤寒天的关系!”
莫影剑眉一蹙,心下当即了然。
帝帐内。
尹简坐于榻边,不时的用温热帕子擦拭长歌的额头脸庞,她发烧了,肌肤红彤彤的很吓人,汤药喂不进去,只好奢望此法能够降温。
军医说,她的脉象渐弱,五脏有衰竭之势,即便此次能够躲过一劫,寿命也难以长久,多则十年,少则三五年。
尹简不信,他叱责了军医,赶军医离帐,他不相信长歌会死,只要神医师傅到来,定可治好长歌,他要她长命百岁,伴他终老,他们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相爱相守,他怎能允许她玉殒香消?
“长歌,你听到朕的话了么?我们历经多少艰难才走到一起,你不能把对孟萧岑的怨恨转移到朕身上,你给朕醒过来,好不好?就算你放得下朕,那么离岸呢?你与离岸十多年的感情,你若是死了,他还能独活么?长歌……”
尹简情至深处,已是泣不成声,他极力压抑着,嗓音低哑似撕裂般,字字透着锥心的疼,仿佛又回到了长歌不告而别的那个雨夜,任凭他如何痛不欲生,她却假装看不见……
长歌陷入了梦魇里,她跌跌撞撞的奔跑着,前方好似一个无底黑洞,吸附着她无法停下来,周遭的世界忽而黑,又忽而红,黑的像地狱,红的像人血,艳丽又惊悚,忽然有咿咿呀呀的呻吟声钻入耳朵,伴随着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还有皮肤在烈火中燃烧,发出的“滋滋”声,她忍不住惊恐尖叫,可诡异的是,她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歌儿,来,过来,到义父身边来,义父带你去报仇,你看,姓尹的全是坏人,是他们杀死和烧死了你的族人,义父是来救你的,你要听义父的话……”
正在这时,有熟悉的男音从黑洞里传出,语调婉转又缠绵,长歌不由被蛊惑,她伸出手臂,喃喃呓语,“义父,等等我,歌儿听义父的话……”
“长歌!”
“长歌,你醒醒!”
她孱弱的靡靡之音,令尹简惊喜大叫,他抱起她的脑袋,激动的摇晃她,外力的驱使,终于击破了梦魇,长歌陡然一个激灵,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涣散的瞳孔,失焦般的望着眼前的人,双目浑浊,一言不发。
“长歌!”
尹简抖颤的薄唇缓缓贴上长歌的额头,他紧紧拥她入怀,咸涩的泪液浸湿了她的眼角眉梢,“丫头,不要再吓朕了,好么?你心里不痛快,想怎么发泄都行,就是别这样一睡不醒,朕真的承受不起失去你的代价。”
“你是谁?我在哪里?”长歌浑浑噩噩,分不清状况,甚至不知自己是死是活。
尹简一怔,忙道:“长歌,你仔细看看,朕是尹简,这里是朕的营帐,朕把你从桃庵源带回来了!”
“尹简?”长歌语气充满不确定,她依然沉浸在梦里,满目迷茫,“义父呢?我义父去哪儿了?”
“你昏迷后,孟萧岑收到大楚家信,大楚老皇帝驾崩了,朕派莫可遣送孟萧岑回国,此刻他已在路上了。”
闻听,长歌低头,用力咬了一口手指,清晰的疼痛感告诉她,她还活着,梦里的恐惧已经远去,她被迫又回到这个残忍冷血的世界,面对她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种种可笑之事。
“你干什么?”尹简握住她的手,轻抚她留在手指上的牙印,蹙眉道:“朕不知你为何与你义父决裂,你不想说,朕也不会问,但是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惩罚你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一切重新开始,好么?”
“说得轻巧。”
“佛家有云: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烦恼皆由心生。你把心放宽,便觉世间之事不过如此。”
“那你呢?你不是要杀了他么?为什么又放他走?放虎归山的后果,你比我懂。”长歌隐约记得,当时因为婚书,他盛怒之下并未答应她的请求。
尹简抿唇,苦涩一笑,“为了你呀。”详情他没有说明,以免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心情愈发沉闷。
长歌趴伏在男人肩头,鼻音深重,“谢谢。”
“丫头,今后你我再不要分开了,好么?待天下太平,我们去游历大好河山,去南边看海、去沙漠骑骆驼、去古刹听梵音、去山顶看日出、去关外纵马狩猎,我们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冬夜烛火缠绵,尹简声声哽咽,“长歌,我们余生的时光,不论长短,都一起走。”
长歌听痴了,她想像着那一幕幕美好的画面,心下惴惴不安,“会有这一天么?我这般身份,从过去至今日,始终与你不相配。我曾经深爱过孟萧岑,我的清白亦已不再,你确定还想要我么?”
“朕坚定要你,从来都是,朕只怕你不要朕。长歌,你记住,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你仍然是你,是朕心中一枝独秀,无人可替代。”
“尹简……”
长歌忽而哭得不能自己,她说,“从今往后,我心里只有你,我只剩下你了……你千万不要负我。”
“好!”透着力量的一个字,是尹简发自肺腑的承诺。
稍许,长歌忽然记起一人,“对了,离岸呢?”
“离岸决定继续追随孟萧岑。”尹简道。
长歌听之,心里颇为难受,不想尹简太过担心,她压着心事假装遗忘,可离岸的选择,让她怎能不揪心?
“丫头,来,躺下,你身子骨太虚,军医嘱咐多休养,方才喂不进去汤药,现今你醒了,朕叫人赶紧送来。”
尹简照料长歌躺好,给她盖仔细绒毯,方要起身唤人,长歌一把抓住他手臂,眼神透着小心翼翼,“三公主在桃庵源。”
“嗯,已经带回营地了。”尹简看着她,唇角扬起笑痕,“肃王攻破宁州城那夜,有两个身份不明的人逃了出去,朕猜一个是你,另一个便是灵儿吧。”
长歌五指不由拢紧,“我救出三公主后,将她藏于一地,不曾想她竟落入孟萧岑之手,成为孟萧岑逼我赴约的筹码。尹简,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善待三公主。”
她说出这句话,便已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心理准备,谁知,尹简竟不假思索的应她,“好。”
第268章 卷 三:听弦断,乱世烽火——056 美人泪,英雄冢(31)()
军医帐外,露天火炉上煨着药,高半山亲自监督医徒将药加热后,倒入精致的碗盅,然后盖好密封盖子,再呈到他手里。
“吩咐下去,即刻传膳。”
“是!”
高半山走出一步,又不甚放心的叮嘱身后人,“郭顺,你去膳房盯着,每道菜都要谨慎对待,千万不要出丁点儿差错!”
“奴才明白!”郭顺一凛,从高半山的语气中,他隐隐意识到什么,整个神经都绷了起来。
夜色浓稠,无星无月。
军营重地警戒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过百米距离,采薇遭遇了四次关卡的身份查验!
到达膳房后,只见里间正在忙碌,郭顺目不转睛的盯着厨子盛菜,看得出他神情十分紧张。
采薇身板僵了僵,心里头嫉妒像海草般疯长,但她笑语柔和,“郭公公辛苦了!”
“奴才见过小主!”郭顺后背一凉,连忙回身行礼道。
采薇慢步走近,状似随意的口吻,“我晚膳没胃口,这会儿竟觉饥肠辘辘,没想到巧了,这当口还有膳食啊。”
“回小主,这是专为皇上准备的。”郭顺眼神惊了惊,委婉的说道。
采薇表示愕然,“皇上还未用膳?”
“是的。”
“那……那你们赶紧的准备,我去送膳给皇上。”
“奴才份内之事,不敢劳烦小主。”
郭顺的话,拒绝的意思太明显,采薇脸色白了白,却不得不知趣的点头,强颜欢笑,”好,那你先忙吧,我呆会儿再来。“
“送小主!”
郭顺弯腰行礼,目送采薇出帐后,他一揩额头,竟有细汗渗出。
高半山早有交待,凡是孟长歌的膳食,须得加倍小心,帝王身边的人,谋害帝王的可能性极小,但保不准会有人容不下孟长歌的存在。
采薇行走在寒凉的夜幕下,她反复思量该如何折断孟长歌的翅膀,让她再也飞不起来,成不了尹简眼中的唯一。
这场战争,已进行到了最后收网的关头,尹简不论胜败,都定会带孟长歌回京,届时,大秦后宫将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处,所以,她必须未雨绸缪!
一道匆匆前行的背影,不期然出现在斜侧方视线里,采薇脑中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她快走几步,轻声唤道:“高公公!”
高半山闻讯回头,面色波澜不惊的道:“原来是采薇姑娘!”
“高公公,我想借你银针一用,可否行个方便?”采薇笑言道。
高半山略觉疑惑,“不知作何用处?”
“我活到今日是有多不容易,你也清楚,如今身处战乱,多一分小心总是好的。”采薇哀哀一叹,明眸如炬。
高半山蹙眉,“你怀疑有人对你下毒?”
“不知道,算是求个心安吧。”采薇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残缺的双手上,她嗓音阴沉了几分,“高公公,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
高半山听之,无意再与她纠缠下去,将来是个怎样的结局,谁也预料不到,他秉着做人留一线的处事风格,从袖袋拿出一方锦盒,开盖,内有五支银针,他执起其中一支递给采薇,“此针乃御用之物,可验世间各种奇毒。”
采薇欣然一笑,“谢过公公!”
高半山未再多言,带着加热的中药疾步走向帝帐。
采薇望向烛火通明的那一处,眼底漫起恶毒的凶光……
经过通报,高半山挑帘入帐,见到面色苍白,但已然清醒的长歌,他由衷的庆幸道:“好歹过了这一关卡啊!孟小爷,你可把皇上吓坏了!”
长歌虚弱地扯唇,语气是一惯的欠揍,“小爷正要过奈何桥呢,却被你主子一通乱叫给拽回来了,真是耽误人。”
高半山听得嘴角直抽抽,他干脆闭嘴吧,再听孟长歌胡乱瞎扯,尹简估计会送他去奈何桥了!
尹简冷眼瞪视长歌,“阎王不屑收你!”
长歌只是笑,眼睛看着尹简如玉俊颜,心中却始终翻腾着孟萧岑那座过不去的山。
“启禀主子,晚膳已经备好。”
帐外,郭顺弓腰请示,尹简“嗯”了一声,郭顺挑起厚重的帘帐,手下太监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当着帝王的面,高半山手执银针,将所有膳食、汤药一一验毒,且派出一太监亲自试吃,证明无异后,方才恭请帝王进膳。
尹简道:“不用侍候,都下去吧。”
“是!”
高半山率人退出,暗叹长歌好命,帝王这是要避开下人,亲自侍候长歌小祖宗啊!仅仅这份荣宠,采薇便望尘莫及!
饭香味儿弥漫了整个帐子,尹简一边盛汤,一边温柔笑说,“饿坏了吧?这一天都没吃东西,可不许再闹脾气啊。”
长歌意兴阑珊,垮着小脸低声道:“可我真没胃口。”
“心情越不好,越得努力吃饭,不然身体吃不消的。”尹简舀了一勺鸡汤喂到她嘴边,佯作生气说,“还是你想让朕陪你一起饿肚子?”
长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尹简的命,她在乎。
她张嘴,喝下补身的鸡汤,眼眶微微发热,“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这才乖。”
尹简欣慰的扬唇,与她共用碗筷进膳,共享这一刻难得的温馨。膳毕,他又一勺勺的喂她吃药,盯着她喝光全部苦药方才安下心来。
长歌饭饱,身体状态好了些,她又运功调息了一番,驱散四肢的乏力虚弱,但尹简依旧视她为重病患,不许她下床乱走,令她有心想找尹灵儿互通消息,却只能暂时作罢,以免引发尹简的疑心。
“听话,朕须与众将商议军情,你躺着休息,一会儿朕便回来。”他摸摸她脑袋,温柔又严厉的叮嘱。
长歌撅了撅嘴角,表示服从指令。
尹简倾身,出其不意的在她唇瓣轻轻一吻,然后满足的迈出帝帐。
长歌怔忡许久,心情复杂难辩。
她真的要与尹简长相厮守么?采薇怎么办?凤寒天怎么办?这个时候,宁谈宣又在哪里?黄权是否已经入关?孟萧岑是否真的退兵,不再插手大秦内乱?外面的世界,此时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前路茫茫,一睁眼一闭眼,全是压不下的繁重心事。
只可恨,她不是神仙,没有拯救苍生的能力,即便倾尽全力,亦无法撼动这场疯魔人间的灾难!
……
军帐。
硕大的军事地图铺在长案上,尹简居中而立,四周围满了参军以上的各个将领。
“前线战况惨烈,三王爷与窦文定的飞骑营在沙池坝交战三天两夜,两方人马折损皆过半,目前窦文定率军意图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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