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瞪了瞪眼珠,心想也是,她身份不正,此番来意究竟是敌是友,尹简不得不防,抛开私情,他毕竟是大秦的天子,责任重于泰山!
“算了,你把帘子放下便是,我冷。”
“好。”
帐外,高半山赧然,这小混蛋真不是一般的精明狡猾啊!
长歌吩咐莫可坐下,她沉默了片刻,方才语带惆怅的说道:“你我曾有约,若你主子危险,我必来见他一面,但我绝不希望是最后一面。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他虽未有夫妻之名,但也曾恩爱情长。所以……”
她说到此处,忽然将莫可拉近,附在他耳朵上,嗓音轻如蚊蚁,“若破敌无望,你便擒我做人质,必要时可重伤我!”
莫可惊怔,遂坚决反对,“不行,主子不会同意的,他……”
“别让他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除非,你想看着他败北,落入敌军之手!”
莫可满目纠结,“其实……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我军不会败的,主子自有破敌之策。倒是大楚屯军边境,用心险恶啊!”
“大楚?”长歌一震,陡地抓紧莫可手臂,“什么意思?”
莫可肃穆道:“孟长歌,在你今夜来营之前,主子收到急报,靖王孟萧岑已晋升储君太子,且向边境增兵十万!”
长歌脑子嗡嗡作响,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头顶,孟萧岑的夙愿实现了,他即将登上大宝,成为大楚皇帝!他苦心经营多年,终于公然出手了!
这天下,将再无一片净土!
“我去找他,我去求他退兵!”
她豁然起身,瞳孔又涩又疼,“莫可,你记着,若我不能归来,你代我向尹简求情,求他务必善待三公主,无论三公主犯下多大的错,只当替我偿还三公主之恩!”
卷三:听弦断,乱世烽火——049 美人泪,英雄冢(24)()
“三公主?”莫可一惊,讶然道:“你知道三公主在何处?”
长歌没有说话,她本想让莫可派人去陆判庙看看情况,但终究还是有顾虑,尹灵儿是哥哥的命,若有闪失,她如何向哥哥交待?
莫可忽然单膝一跪,“孟长歌,我是一介下人,原本不容我说什么,但事到如今,我斗胆想说一句,你既心系主子,为何不摒弃一切,助主子一臂之力呢?”
“你不懂。”长歌深吸一气,步履沉重地朝外走去。
出了帐,尹简正负手立在丈外。
他清隽俊颜不怒而威,“长歌,朕的江山不需要你来守,朕的命也不需要你来保护,你哪儿也不准去!”
长歌握拳,“我必须走。”
“你走不出去的,除非朕倒下。”
“……”
长歌扭头回帐,脸色煞白。
莫可出去一趟,听从帝王交待,“好生看着她,莫让她离开半步。”
“孟长歌知道三公主的下落,但她不肯吐露。”莫可低声禀道。
“无妨,容后再说。”
“是!”
尹简作个手势,命高半山继续盯着,他折返帝帐安置就寝。
莫可的帐子只有一张床榻,长歌和衣躺下,凤眸紧闭,却辗转难眠。
江南的腥风血雨,究竟会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呢?
此刻,孟萧岑又在什么地方?
他不会放过大秦,不会放过为夙雪报仇的鸿鹄之志,亦不会放过她!
尹简多日不曾好生休息,在这风起云涌之夜,因长歌在不远处,他感知着她的气息,竟踏实的睡着了。
晨起天亮,雨已停,云雾濛濛。
长歌整夜未阖几眼,不免头昏脑胀,她挑帘出去,气候寒冷,她抻了抻裘袄,垂头走向帝帐。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再找尹简好好谈谈。
莫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看她的目标是主子,便直接示意帝帐外值守的侍卫让路,长歌亦是习惯了直闯,没有耐心等候通报,遂没有多想地一把掀起了帐帘,“尹简!”
一语出口,她却步履骤停!
床榻前,采薇正在服侍尹简穿衣,她依然戴着面纱,眼角眉梢尽显温柔,那一双如水的瞳眸中,沉淀着浓情蜜意,案几上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粥,她娇声软语的说,“皇上,呆会儿你可得全部喝下去,人家辛苦熬了一个时辰呢。”
长歌呆怔,她直楞楞的望着这一幕,一时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孟姑娘!”
采薇听得动静,扭头一看,惊得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怎么没人通报呢?”
长歌抿抿唇,窘迫不已,“我,我那个……”
“采薇,军营之中,莫称长歌女子身份。她长于市井,礼数不周实属正常,是朕允许的。”好在,尹简及时开口,解了长歌之围,且道:“朕与长歌有要事相谈,采薇你先下去吧。”
采薇秀眉一拢,不高兴道:“皇上,你还没喝粥呢,一旦我走了,你又会忘记喝!皇上不在乎龙体,难道连我的心意也不在乎么?”
“朕……会喝的,你不用担心。”尹简心虚的瞥了眼长歌,神情略显不自在。
采薇拿起外袍为他罩上,用残废的双手继续服侍他,口中娇嗔道:“皇上,你不管多忙,这仪容总要拾掇好,早膳也要用的啊,我想孟公子不会急于这一时的。”
“噢,对,我不急。”长歌连忙附声,挺识时务的编了个理由,“我突然想起来,我忘记洗漱了。”
语落,她转身即走。
“等下!”
谁料,阻止她的人,不是尹简,竟是采薇!
“孟公子,你身上穿的裘袄……”采薇慢慢走向长歌,眼中充满狐疑,“看起来好眼熟。”
长歌有些懵,“有问题么?裘袄是我借……”
“咳咳!”
一声重咳,从尹简的喉咙发出,他神色复杂的盯着长歌,“你去莫可帐子洗漱,朕呆会儿再传你。”
长歌没有言语,她默默地解下裘袄扔还给尹简,然后大步迈出。
她只是反应慢了一拍,但不代表她是傻子。
采薇瞳孔泛起了水光,她难掩悲伤的望着尹简,“皇上,我没有十指,你知道我做一件裘袄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和辛苦么?我不介意你有三宫六院,但你可不可以别拿我的爱,去讨好别的女人?”
尹简抚摸着手中厚重的裘袄,他喉结滚动,语气异常沉重,“采薇,朕并非有意,长歌亦不知情,你切勿怪她。朕知道,你对朕的付出,是朕一生也无法偿还的,朕对不起你。可是,朕恐怕要辜负你了。”
采薇闻听,豆大的泪珠仓惶滚落,“因为孟长歌?”
“是。”尹简坦承道,“原本朕想回京后再与你细说,但长歌回来了,朕不愿造成误会,徒增烦恼,所以……”
“我不相信!”
采薇陡地嘶吼一声,情绪极其激动的质问他,“为什么?我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呀,我可以改!”
“没有,你不用改,是朕愧对于你。”尹简从床榻起身,缓步过来,大掌握住采薇手臂,重瞳深邃坚定,“朕对你的感情,早已不复当年,如今朕心中,只有长歌一人,朕希望你能理解。”
采薇心痛且不甘,“我可以理解帝王多情种,但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皇上的后宫不能多容我一个人?我不吃孟长歌的醋,我不嫉妒,不生气,我可以待她亲如姐妹!我求求你,不要抛弃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失去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言至最后,她已是声嘶力竭,巨大的悲怆与绝望,令她踉跄离去,她怕再多呆一秒,尹简便会将她驱逐,不再给她翻身的机会!
她以为,她与孟长歌共占他心中一席之地,以为他即便有了新欢,也不会忘了旧爱,可是不承想,他竟如此决绝!
帐外不远处,一人逆风而立。
遥遥相视,采薇笑靥如花,一转身,血泪怒恨深烙心底!
长歌脚下似生了根,本想致歉,并将尹简托付采薇照顾,可恁地,她竟挪不动步子。
片刻后,高半山来请。
长歌再回帝帐,心境自是不同。
尹简已命人传了早膳,他招呼她坐下,两人各自沉默地用膳,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气氛却明显压抑。
膳毕,尹简须去视察工事,与诸将商议军情。他叮嘱长歌,“你且在此处休整,军营之地,切勿喝酒。”
“尹简,你还是放我走吧。”长歌闷声说。
尹简蹙眉,目透严厉,“晨起的事情,朕可以解释,朕与采薇并无那种关系,待战事平息,朕会将她送出宫,妥善安置。”
“你……”将心爱之人拱手送人,长歌神色故作轻松,却难掩心痛的酸涩了鼻尖,“你不必这样做。不论你如何留我,我终究不属于大秦,不属于你。尹简,人生难得觅一知己,你莫负了采薇姑娘才好。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待你的,你的后半生有她相伴,无论我身在何方,足矣心安。”
尹简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你说的这些话,朕一个字也不喜欢听!孟长歌,朕只当你在吃醋。”
“我没有吃醋!”
长歌着急地辩解,她抓住尹简手臂,语气极为郑重,“都这个时候了,你认为我会有心情争风吃醋么?尹简,你接受现实好么?我的来历你很清楚,我们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替我百般掩饰,也难抵悠悠众口!而且……”她咬了咬牙,以内心无法言喻的疼痛感挑明道,“孟萧岑不会答应的!你留我一天,大秦便一日不得安宁!”
尹简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情绪透着激动,“你劝朕接受现实,那你呢?你若当真理智,为何奔波十余日辛苦寻找朕?长歌,朕相信一句话: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你傻啊?你了解真正的我是谁么?你又了解孟萧岑多少?他谋定后动,筹划多年,他的心计手段,没人能比得上的!尹简,你或许会说即使没有我,大楚也一定会攻秦,但是多了一个我,以孟萧岑的性格,他定会以血洗的方式将我抢回去的!”
“你的身份?难道你不仅仅是靖王府的食客?”
“我若仅为食客,他岂会大动干戈?尹简,你知道我为什么姓孟么?因为孟萧岑是我的义父!”
尹简一惊,大掌扳住她双肩,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父女关系!怪不得你怨自己生在帝王家,原来如此!”
“不,还不止……”长歌忽然泪涌,她右手颤抖着抚上尹简的脸庞,残忍又清晰的告诉他,“我还是孟萧岑的女人,我没有骗你!我的身子,已经属于了孟萧岑!”
“报——”
“皇上,有人送来一封密信给孟公子孟长歌!”
卷三:听弦断,乱世烽火——050 美人泪,英雄冢(25)()
传令兵在外候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帝帐内,始终静寂无声。
“大人?”
“下去吧。”
莫可接过密信,打发走了惴惴不安的传令兵,他看着信封上的落款名字,心下甚是奇怪。
楚萧?
这是何人?
他近前一步,刚想开口禀报,却听得里间突然响起帝王压抑的呵斥声,“孟长歌,你以为谎言说上千遍就是真理了么?不论你找出多么荒谬的理由离开朕,朕都不会答应的!”
莫可面色一惊,匆忙暂退一旁。
尹简狂乱崩溃的瞳孔中,恐惧不加掩藏,他半生起落,数次身陷囹圄,却从未害怕过,可是现在,他是真的怕了!
“何必呢?天下女子何其多,你可以找到胜我千百倍的!孟长歌不过是一介平凡之人,是皇上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而已!往后几十年,皇上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如花美眷,她们会很爱你,会一心一意的陪伴你……”
尹简以吻封唇,将她的泪水一并吞噬……
长歌鼓足勇气的坚硬的心,一寸寸的柔软,却也愈发蚀骨的疼,倘若她不曾**,倘若她还配得上他,那么逆天而行一次又如何?
耳畔,男人低沉嗓音含着哽咽,“世间男女之事,不外乎情与性。尹简爱你,是情,不是性!情钟一人,眼中又怎会看得见那何其多的女子?长歌,答应朕,不论在一起的路有多难,你都会坚定不移的陪着朕走下去,好么?”
“哪怕我已做他人妻,你也不在乎么?”长歌痴怔的望着他,心脏一瞬骤停。
尹简捧起她巴掌大的脸庞,气息明显粗重,“你……所言句句为真?”
长歌点头,指甲如利刃,扎进了手掌心。
“你是被迫的,对么?你不会变心,不会故意背叛朕的,对不对?”尹简凌乱又急切的质问,他的不自信,来源于她从未给过他的安全感。
长歌迟疑一瞬,木讷的摇头,“这些都不重要,再追究也没有意义。因为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真相或许可以减轻尹简的痛苦,但也会加剧两个国家君主的恩怨,秦楚一旦开战,又不知会死伤多少无辜百姓,孽债已经太多,她不想再多添一笔。何况养之恩大于天,对孟萧岑不利的事情,她终究说不出口。
“怎么不重要?”尹简陡地疯了一般,腥红了褐眸,他死死的盯着她,重瞳深处染上可怕的戾气,“若是孟萧岑逼你,对你用了强迫手段,朕不会怪你,朕会把这笔帐算在孟萧岑头上!朕的女人,谁敢碰,就得死!”
长歌浑然一震,“不,不是这样,是我……是我自愿的!”
尹简崩溃,咬牙叱她,“不、可、能!”
“信不信随你!”
长歌低吼一句,再也忍受不了的转身冲出了帝帐,她大喊,“信呢?谁给我的密信?”
“在这儿。”
莫可连忙过来,将信笺交给长歌,她一瞥信封落款,面色倏然一震,而后手忙脚乱的拆阅:歌儿,你藏于陆判庙之人,我已替你暂为照顾。你若要人,见信即至秦营东北方向十里桃庵源地。
“发生了什么事?”莫可察言观色,出声探问道。
长歌五指收拢,信笺被内力摧毁,于掌心碎成一片片掉落在地,她凤眸阴蛰,浸满寒霜,却是一言未发,复又撩帘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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