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有人劝谏说,留着你必成大患,但我始终不舍,甚至无视你伪装的性别,对你百般恩宠纵容,直至今日……”
言及此处,他唇角的笑意慢慢敛去,目中透出令人难以琢磨的复杂,“长歌,我利用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对你的心意……”
“我不想听这个!”长歌倏然打断,她没有心情谈论儿女情长,也不信从他口中说出的甜言蜜语,她害怕一不小心,受他麻痹而输掉所有。
如今的她,已是惊弓之鸟,对谁都不敢完全信任。
藏在内心深处的情动,第一次有机会讲给她听,却换来她无情的抵触,宁谈宣怔楞半晌,方才扯动僵硬的嘴唇,嗓音干哑,“那你想听什么?”
长歌心念一转,道:“太后寿辰夜,与林枫里外勾结行刺尹简的人,是不是你?”
“是。”宁谈宣答得干脆,面无表情。
长歌握拳,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你今夜为何会恰巧出现?那些黑衣武士来自何处?”
“我不是恰巧,我是专程接应你的。林枫传了消息给我,他知道我在乎你的性命。”宁谈宣话语微顿,神色染上些许犹疑,“至于黑衣武士,聪明如你,应该不用我多言了。”
长歌一声冷笑,“原来竟是我看走了眼!内通反贼,外联大楚,太师大人果真神通广大!”
宁谈宣沉默一瞬,道:“长歌,你不必讽刺我,你与大楚的关系,远远在我之上,不是么?”
闻言,长歌一震,“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除了你真实身份来自大楚之外,我对你一无所知。”宁谈宣道。
“与你结盟的人,此刻身在何处?”
“不知。”
“你不愿对我讲?”
“我并非假话,确实不知。”
长歌沉吟片刻,秀眉紧蹙道:“他是否……在找我?你二人结盟,目的何在?预备雪上加霜,颠覆了大秦王朝么?”
“他的确想见你。”宁谈宣说,“长歌,可以换我提一个问题么?”
“什么?”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主仆。”
“你与尹简呢?”
“我们……没有关系。”
她僵硬的回答,听得宁谈宣深深嫉恨,她的犹豫已经告诉他,她对尹简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
好,很好!
他要将占据她心的男人连根拔起,他很快就会让尹简死在江南!
长歌忽然记起,“你还没有回答我后面的问题!”
“以你的头脑,何需问我?”宁谈宣眸底渐显冷意,“孟长歌,你知道了我太多秘密,你会不会向尹简告发我?”
长歌先是一怔,继而轻笑,“若我会呢?”
“你背叛了大楚?”宁谈宣眼神一紧。
长歌道:“很多事情,难以用对错来评判。我只能说,我不掺合这场江山争斗,我只救我该救的人,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救谁?又保护谁?”
“无可奉告。”
“包括我么?”
“你不需要。”
“我要你!”
“……”
长歌迈步走向尹灵儿,沉声说,“我们该上山了。”
宁谈宣深深阖了下墨眸,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他可以在她面前透明化,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给她,而她却横亘了一道屏障,将他隔离在外,不愿对他讲一句实话!
……
济云寺。
长歌与尹灵儿入住寺庙后院的禅房,两人彻夜未眠,疲累至极,洗漱用膳后,倒头便睡。
然而,长歌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兵荒马乱的梦境里,她踩着万千皑皑白骨,她双手沾满鲜红的血,悲伤凄厉的呼唤着尹简的名字!城楼上,立着三个人:宁谈宣、孟萧岑、凤寒天。他们以胜利者的姿态,嘲笑她的多情,有魔音穿耳般的声音响彻天地,死了,死了……
长歌陡地坐起,竟是满头大汗,心慌意乱!
门外,有极轻的谈话声入耳。
“禀太师大人,京城急报,齐南天一日三查岗,宗将军快要顶不住了!”
“顶不住也得给我顶着!”
“是!”
“去散播一个消息,内容是……”
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关键内容,长歌实在无法听清,她蹑手蹑脚的起床下地,不知不觉地靠近禅房门,可惜从窗子望出去,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结合刚刚的梦,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了长歌的心头……
卷三:听弦断,乱世烽火——043 美人泪,英雄冢(18)()
夕阳落幕,冬夜簌簌而来。
长歌盘腿坐在蒲团上,沉思亘久。
昨夜以为凤寒天危险,却不曾料到,真正危在旦夕的人,竟是尹简。
她不知孟萧岑何时入境的大秦,又布了怎样的局,只豁然明白,孟萧岑的野心与谋略实在太可怕,凤寒天与宁谈宣恐怕都是他的马前卒,他们所争的江山,到头来不过是为孟萧岑作了嫁衣而已!
而眼下,尹简面对他们三方结盟的群起攻之,几乎毫无胜算!
长歌思虑越多,脊背越是发凉,她可以想像到尹简落入孟、宁二人手中的下场!
“咳咳。”
尹灵儿异样的咳嗽声,令长歌秀眉微拧,她扭头看过去,“你醒了。哪里不舒服么?”
“喉咙有点疼。”尹灵儿嗓音很干,她双手撑着坐起来,“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很久么?”
“天刚黑一会儿。”长歌说着,起身下榻,“我去叫人准备晚膳,顺便炖一碗梨汁给你。”
步子方才迈出,门外恰巧传来一个男音,“长歌!”
闻听,长歌以口形无声的叮嘱尹灵儿,“慎言,提防!”
尹灵儿已不似原来跋扈高调的行事,她点点头,十分乖巧。
宁谈宣亲自送来晚膳和火盆,长歌堵在门口,神色冷漠,“岂敢劳烦太师大人?差遣下人便可以了。”
“长歌,我原本是什么人,你心里一直清楚,不是么?”宁谈宣言笑晏晏,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因为心里不痛快,她极尽可能的挖苦,“呵,原本你是我大哥,现在该是大爷了。”
宁谈宣无奈,“小祖宗,你这是只许州官点灯不许百姓放火啊!”
“那又如何?”
“不如何,有闲功夫斗嘴,不如尝尝寺里和尚精心烹制的斋菜。”
宁谈宣干脆抓起她皓腕,牵着她进门,瞧见立在床边的尹灵儿,他唇角轻勾,“长歌,你还没为我介绍这位小兄弟呢。”
尹灵儿谨慎的不作言语,她容貌可以伪装,嗓音却是骗不了人的!
长歌拨掉宁谈宣的手,走到桌前坐下,懒洋洋的敷衍他,“我的人你好奇,那你带的一帮人怎么不给我介绍呢?”说完,她一拍桌子,示意尹灵儿,“过来坐。”
尹灵儿落座,刻意垂下脑袋,以免精明的宁谈宣看出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宁谈宣轻轻一叹,吩咐随从布菜。
长歌一脚踩在旁边的凳子上,叼着嘴角似笑非笑,“大爷,多来碗炖梨汤呗!”
她的市井行径,令宁谈宣着实无奈,他大掌拍了拍她小腿,“好歹也是姑娘家,你收敛点儿行么?”
“姑娘!”
尹灵儿一听,豁然抬头,震惊到脱口而出,“孟长歌,你不是男子?”
她的失控,成功暴露了身份,即便下一刻幡然醒悟,慌忙双手按住嘴巴,却已经来不及了,宁谈宣眼神古怪的缓缓道出几个字,“原来是三公主!”
长歌一巴掌甩在桌上,怒目横视,“宁谈宣,你时刻工于算计,连吃顿饭都不让小爷省心么?”
“没有,小祖宗你误会我了。”宁谈宣急忙解释,“我随口一说而已,根本没想到这人是三公主啊。”
长歌憋着一股气,对他拳打脚踢,“你还要怎么卑鄙无耻?口口声声对我表真心,结果呢?谁让你揭穿我身份的?”
眼看宁谈宣遭到攻击,他手下的人几欲动手,宁谈宣一边忍受长歌的暴力,一边吩咐随从,“快去通知厨房炖梨汤!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手下一应而出。
尹灵儿惊呆了,默默看着这一幕,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明白,不是宁谈宣生性对女人寡淡薄情,而是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她。所以任凭她如何努力的追逐,哪怕奋不顾身替他做人质,亦不曾在他眼中看到半分柔情。
而这个男人的心,竟给了孟长歌。
罢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如果当初不曾迷恋宁谈宣,她便不会遇见林枫;如果没有林枫,她便不会尝到爱情的滋味儿,不会明白这世间有人比宁谈宣更值得她倾心一生。
“我的小祖宗,别生气了好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隐瞒三公主想做什么,但我可以保证,我绝不会泄露出去!”
宁谈宣好声好气的再三恳求长歌的原谅,且道:“我曾经答应过你,定要救回三公主,我派出很多人,但不知为什么,三公主自己不肯回来,是以拖至今日,我是有一点点猜想,但……”
长歌收手,烦燥的斥道:“得了,曾经如何,小爷不想再翻旧帐,记住你刚刚的话便可!若是三公主的行踪被秦军知晓,小爷与你一刀两断!”
宁谈宣在她对面落座,连连颔首,“放心吧,三公主对我有恩,我怎会出卖三公主!只是我不明白,三公主是大秦的公主,为何怕……”
“本公主的事情,宁太师不必操心!”尹灵儿语气不善,她与林枫私定终身,按大秦国法论处,是叛国通敌之罪,一旦传入尹简耳朵,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她扭头看向长歌,满目惊疑,“你,你真的是姑……”
长歌坦然承认,“是。个中原委,说来话长。望三公主守口如瓶,我不想惹太多麻烦。”
“嗯,我答应你。”尹灵儿点头,她似懂非懂,但又不便多问。
长歌睇了眼宁谈宣,心思斗转,他真不知无法营救尹灵儿的原因么?难道他与凤寒天的结盟,只是表面,并未深入?
回想那夜在陆判庙,凤寒天谈及孟萧岑时的种种,长歌又觉疑点重重,若三方联手攻秦,胜算则极大,那凤寒天又何必将尹灵儿托付给她?或许……
“长歌,冬夜膳食易凉,赶紧趁热吃吧。”
宁谈宣的声音,拉回了长歌的思绪,她满含深意的凤眸凝视他片刻,忽而缓缓一笑,语气柔和许多,“好,听大哥的。”
宁谈宣一震,神色明显动容,“你……刚刚叫我什么?”
“怎么大哥不高兴?之前呢,是长歌心眼太小,加之这段时日风餐露宿,心情极端不畅,所以对大哥蛮横无礼,现今想来,自通州相识,大哥待我始终情深意重,尤其当日为了我不惜与太后翻脸,这份情,我心里一直记着。”
长歌眉目深切,说到动情之处,她亲自斟酒,“大哥,我向你赔罪,请你切勿与我计较!”
见状,宁谈宣懵了片刻,方才接受了长歌的改变,他端起酒杯,神色极为复杂,“长歌,我不会怪你,只盼着你安好无恙。无论我宁谈宣在外人眼中是多么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但你之于我,永远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好,大哥我们干!”
“干!”
两人酒杯碰撞,一饮而尽!
尹灵儿弄不清状况,看到他们和好如初,她略一思考,道:“宁太师,原先本公主年少不谙世事,为太师造成不少困扰,还望太师海涵!”
宁谈宣双手抱拳,“三公主言重了,是宁某不才,辜负了公主美意,宁某敬公主一杯!”
“好!”
尹灵儿豪爽应下,二人一杯酒,将曾经的情情爱爱,至此划上句号,往后互不相欠。
晚膳后,长歌趁着出恭的机会,勘察了番济云寺的环境,以及周遭山林,令她奇怪的是,宁谈宣带的人并不多,明的暗的,目测不过百人,宗禄的兵马部署在京城,而尹简必留齐南天在京城牵制宗禄,那么依孟萧岑的行事风格,怎会与没有多少江南势力的宁谈宣合作?
眼下若想救尹简,她思来想去,只有瓦解凤、宁、孟三人,让他们互生嫌隙不同心,如此尹简才有机可乘!而凤寒天与孟萧岑的关系,她并不担心,她只怕宁谈宣有后招,在必要的时刻,他们里应外合,攻尹简一个措手不及!
思及此,长歌忽然计上心头,她返回禅房,叮嘱尹灵儿夜里小心,切勿睡实以防有变,然后她光明正大的去找宁谈宣。
“大哥,我现在是男子身份,若与三公主同房就寝,恐怕会玷污三公主的清誉,那个我……”长歌说到此,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脸色泛起绯红,语气亦含羞,“我想与大哥一起凑合,不知道方不方便?”
宁谈宣惊怔,他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的床榻,瞠目道:“你……你要跟我……同睡?”
“嗯,如果大哥觉得不妥,那便算了,我另寻他处吧。”长歌十分歉疚,说完便转身欲走。
宁谈宣想也没多想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别走!我,我求之不得。”
“嗯?”长歌一诧。
宁谈宣妖孽般的俊容缓缓浮起赧色,他嗓音微哑的低语,“长歌,当ri你的不告而别,你知道我有多难过么?我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不承想,上天待我不薄,我……我很高兴。”
卷三:听弦断,乱世烽火——044 美人泪,英雄冢(19)()
闻言,长歌神色一瞬僵硬,他话里话外流露的情意,她不是不懂,只是……恕难回应。
“长歌,你,你先歇着,我叫人送盆水来。”宁谈宣心中紧张,一向伶俐的口齿,竟屡屡不畅。
长歌净脸净手完毕,足浴的时候,多少有些尴尬,她晃荡着双脚,不好意思脱棉袜,使了几个眼色,迷怔般望着她的男人,还是反应迟钝的不知回避,她不禁恼火,“大哥,你眼珠子想不想要了?”
“啊?噢,对,对不起。”宁谈宣俊脸一红,连忙转过头。
长歌白希的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