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听弦断,乱世烽火——018 是否还会有温暖抵达?(11)()
更深露重,暮夜沉沉。
地牢外守兵十余人,戒备外紧内松。
地牢内一灯如豆,四野静谧。
长歌抱膝坐在棉褥上,盯着旺盛的炉火发呆神游。
记得小时候犯了大错,孟萧岑会罚她抄写兵书;长大后则罚她三日不许出门玩耍憋得她老老实实。而今,她竟被关入了地牢。
由此可见,今日她犯下的错,已不单纯是错误,而是弥天大罪。
的确,爱上仇人之子,必遭千夫所指。所以走到今天这个结局,都是她应得的,怪不得孟萧岑狠心。
牢门外三丈之处,离岸心焦如焚,却未敢开口求情,他静立于孟萧岑身后,星眉冷目,双拳紧握。
秋夜寒凉,时有风肆虐而过,吹动袍角飞扬。
孟德奉命探监,却铩羽而归。
“主子,长歌小公子年少轻狂,他正在气头上,根本不领主子的情啊!”
“再送。”
“是!”
但是不过少顷,孟德再次沮丧的走出牢门,并且当胸挨了一掌,他满脸郁色的劝谏孟萧岑,“主子,请恕奴才斗胆一言。玉不琢不成器,您既惩罚小公子,又心疼小公子挨饿受寒,如此给一巴掌赏一甜枣,小公子非但不知感恩,反而更加肆意妄为……”
“闭嘴。”孟萧岑烦燥的打断,指着家丁手中抱着的棉被和宵夜,沉声道:“离岸,你去送!告诉她,若她还要耍性子,本王陪她一起绝食!”
离岸拱手,“属下遵命!”
……
离岸出现在地牢的时候,长歌正盘腿静坐,她双目大睁的盯着烛火,瞳孔中却看不见焦距。
“滚!”
突来的脚步声,扰乱了长歌的思绪,她一动不动的吼出一个字,可是来人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来愈近。
“孟管家你还想挨揍是不是?小爷叫你滚……”
“是我。”
长歌倏地扭头,离岸推开铁栅栏的牢门走了进来,他脸上的表情是千篇一律的冷漠,但长歌眼眶却迅速的湿润,她朝他张开双臂,像孩子似的撒娇,“我好困,离岸。”
离岸搁下东西,蹲在地上将长歌抱了个满怀,他大掌轻拍她的背心,责备的语气,“那你还闹脾气?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了。”
“我不闹,你能进得来么?”长歌趴在他肩头,感受着熟悉的气息,方才觉出几分暖意。
离岸难得笑了一声,取笑她道:“共富贵没问题,共患难我可不愿意。”
“啧啧,出息了嘛,那行啊,你赶紧走……”
“啪!”
长歌屁股上挨了一记,离岸松开她,把棉被抖开盖在她身上,然后取出膳房精心准备的糕点和燕窝,“少罗嗦了,快吃。”
“没胃口。”长歌摇摇头。
离岸道:“你不吃就是逼着王爷陪你饿肚子。”
长歌咬唇,失魂落魄的低语,“离岸,我心里难受,感觉活着特别痛苦,还不如死了的痛快,一了百了。”
“死了就能解脱么?”离岸不置可否,他拿起一块糕点塞进长歌口中,他道:“若你死了,你考虑过爱你的人将会怎样么?靖王对你是真心的,你被关进来多久,靖王便站在外面陪了你多久,或许他过于看重权利,但身在其中的人,又有几个不心存霸业?包括尹简,不也是一样么?你既已决定放下仇恨的执念,又岂能舍得赔上自己性命,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长歌嚼着点心如同嚼蜡,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哽咽的说,“可我还有什么退路?你看看,我被折断了翅膀,飞不起来了……离岸,我如今只有一个愿望,义父、凤寒天、尹简,我希望这三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能够和平相处,哪怕用我自己的命去交换……”
“很难,或者说绝无可能。”离岸残忍又客观的道:“如今凤寒天与尹简两军势如水火,靖王则黄雀在后,一旦取得大楚的至高权利,我想靖王定会趁着那二人大伤元气之际,挥师南下。”
长歌呆怔,她退不出,被迫面对,却又无能为力,这是何等的悲哀?
离岸伸指拭掉长歌眼角的泪痕,柔声道:“听我说,既然改变不了,不如顺其自然,不管怎样,先保重自己最要紧,否则你饿死冻死了,一切都是空谈。”
孟萧岑一夜未眠。
黎明时分,他派人请来离岸,询问长歌的状况。
离岸如实作答,“劝了很久,多少吃了些东西,然后睡着了,此刻还未醒。”
“幸好。”孟萧岑的担忧总算松懈了许多,他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忽地想起什么,声色严厉道:“长歌身在大秦时,她多数时间宿在何处?”
“回主上,长歌考入了羽林军,自是宿于宫中。”离岸谨慎的答道。
孟萧岑墨色瞳孔中藏匿着锐利的锋芒,“本王所问何意,你应该明白!先前你传回的密信中曾提及,长歌被尹简提拔为御前侍卫,那么她与尹简发展到了何种程度?尹简是否知她女儿身?她宿于哪个宫殿?”
“主上,长歌换过几处住房,最先在羽林军营,后宿于帝宫偏殿,她的女儿身已暴露,不过只有尹简近身的人知晓,属下只知这些,至于……至于他二人之间的事情,属下不清楚。”
“帝宫偏殿?长歌与尹简同宿一宫?”
“主上息怒!”
“咔嚓!”
孟萧岑手中的茶碗陡地摔落在地,离岸急切的跪地磕头,“求主上莫怪长歌,为了探得军机,她费了很大的心力才混到尹简身边,帝王命令,她亦身不由已啊!”
孟萧岑扬长而去!
长歌在睡梦中被人唤醒,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面前矗立的男人,脑袋一时转不过来,“义父?”
地牢内看守的侍卫,全被遣退了,空荡荡的备显阴森。
孟萧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单刀直入的问,“长歌,尹简因何知晓你是女儿身的?”
“他……他打了我一顿,屁股被打得开花了,他替我上药,所以……就知道了。”长歌吞吞吐吐的答道,说完后为免孟萧岑生气,她又多嘴的补充了一句,“不怪尹简,是我太混了,我去青楼玩儿,还闹脾气砸了他的宫殿,事后不但不肯道歉,而且还骂他,所以他一怒之下就……”
孟萧岑猛地俯身,大掌捏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扯坐了起来,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透着凌厉的怒气,“尹简打了你?他看了你的身子?”
闻言,长歌后知后觉的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果然孟萧岑下一句便追问道:“你们之间还发生了什么?是否恪守礼法?回答我!”
“我,我们……”长歌害怕了,她紧张的额头渐渐渗出汗珠,她不怕死,只怕为尹简招来孟萧岑更深的恨意,可孟萧岑逼迫的眼神,令她避无可避,她干脆一咬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是我主动的,是我先喜欢上了尹简,义父要怪就怪我吧!”
孟萧岑扣在她肩头的五指,蓦地掐住了她的喉咙,他眸中喷着火焰,一字一句,“你说,你的清白还在不在?”
长歌呼吸不畅,脸色泛白,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大口大口的喘息,可心里却想,若这般死了,死在孟萧岑的手中,也算是报答了他的养育之恩吧……
“长歌!”
离岸随后赶来,这一幕令他惊喊之余,想也不多想的出手攻向孟萧岑,而长歌一震,生怕他以下犯上死罪难逃,她不得已用着残存的力气偏头一躲,孟萧岑同时松了手劲儿,一掌迎向离岸!
“咳咳……住,住手!”长歌一边咳,一边喊停,想死死不成,她还得考虑怎么保住离岸的命。
她无事了,离岸也自然立刻收手,惶恐的跪下请罪,“主上开恩,属下死不足惜,愿代长歌一死!”
孟萧岑并不理离岸,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长歌,“你若不说,我会找嬷嬷为你验身!”
长歌爬起来跪在地上,她平静的说,“义父,你杀了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情不自禁不知廉耻,是我自愿献身给尹简的。我该死,恳请义父成全!”
闻听,孟萧岑高大的身躯无法控制的颤抖,他痛心失望又嫉恨的眼神,扎得长歌忽然泪流满面,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等死。
“啪!”
孟萧岑扬手,重重的一记耳光,震得长歌跌趴在了地上,嘴角鲜血溢出!
离岸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他呆木的看着长歌,心中有种想将尹简千刀万剐的急迫。
“凤长歌,他日下了地府,你有何颜面见你族人?你又如何对得起我这多年对你倾注的感情!”
孟萧岑摔门而去,他字字戳心的话,却在空气中久久回荡,长歌扯唇笑,笑着笑着,抬起一掌拍向天灵盖……
卷三:听弦断,乱世烽火——019 是否还会有温暖抵达?(12)()
掌到中途,离岸阻止了她,“你死,我陪你!”
“不需要!”长歌歇斯底里的吼,“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离岸赤红了双眼,“我滚去哪里?天大地大,没有你同行,我生亦何欢?凤长歌,除非你嫌弃我一介下人,不配你这公主身份!”
长歌扑进他怀中,泪水决堤如海,无论身边来去多少人,无论冰霜与刀剑,带给她温暖的人,不会伤害她的人,始终只有离岸……
……
大秦。
尹简密令三王尹琏半道劫了粮草,消息传回太师府时,宁谈宣恰巧下朝归来。
宗禄急切又庆幸,“好在黄权精明留了一手,调派押送粮草的官兵,全部扮作了商队,否则尹琏一顶私贩粮草私通反贼的帽子扣下来,可就全完了!”
“究竟怎么回事儿?如此机密计划,尹琏怎会得知?”宁谈宣怒从心生,“去给我查,到底是谁人走漏了风声!”
宗禄拱手,亦横眉怒目,“是,太师放心,我一定把那人揪出来凌迟处死!”
“主子,属下怀疑一个人。”这时,张宁开口道。
宁谈宣一凛,“说!”
“那晚商议此事时,王成曾出现在书房外,现在消息不胫而走,想来未免太过巧合!”张宁大着胆子说出心中的猜疑。
闻听,宗禄拳头捏得“咯咯”响,激动道:“定是这厮!老子杀了……”
“贤弟莫急!”
宁谈宣抬手制止,他眸色深沉,“若真是王成,打草惊蛇反倒不妥,尹简可以派王成混入太师府作歼细,还可以派李成张成,与其除掉一个,不如借力打力,反为我等所用!”
“太师高明!”宗禄听之,万分钦佩,“不知太师如何打算?”
宁谈宣略一思索,唇角缓缓勾笑,“如今尹简手上掌控着四王爷和六王爷两颗棋,将我等与太后掣肘,丝毫不得动弹,他方才能全力剿匪,然一旦反贼覆灭,尹简的军力必会扩大,到那时,就算四王爷愿意夺位,恐怕我们也难以与尹简抗衡。是以,最直接的办法,还是除掉尹简!”
“太师可是已有良计?之前我们通州行刺尹简失败,太后寿宴又让他逃脱,他身边暗卫便不断增加,若再派杀手,恐难成功啊!”宗禄面露忧色。
宁谈宣挑眉,“若让他死在反贼手中呢?”
“嗯?”
“将尹简引去江南,再一步步引入反贼的地盘,你觉得他还有存活的希望么?”
“怎么引?尹简不是傻子,他坐镇京城,牵制太后和太师的势力,怎可能轻易出京去江南?”
“有一个人可以!”
宁谈宣眉宇间扬着自信,“张宁,想办法把消息透露给王成,就说孟长歌在江南出现,且处境危险!”
“是,属下明白了!”张宁大喜。
“秘密监视王成,切莫引起他疑心!”
“是!”
宗禄欢喜之余,又不免蹙眉,“太师,粮草被劫,三公主怎么办?”
宁谈宣怅然一叹,“只能看她的造化了,当下我也无法,尹简已发下谕令,命江南诸省州郡严守粮仓,无皇帝旨意,官府不得私调粮草,否则人头落地!所以这一时,我从何处再筹措粮草?现今的江南,已是连只鸟儿都难飞进去了!”
……
皇宫。
午时,尹简召集军机大臣与兵部诸将在军机处议事厅商议战事,近日军情千变万化,齐豫和尹璃每日一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兵部衙门,然后直达尹简手中。
“说说,归降的反贼和投诚的百姓如何安置?”
“皇上,臣以为分流安置较为妥当,倘若其中混有反贼歼细,也可将风险降到最低。”
“皇上,臣反对陈大人的建议,一旦歼细与反贼里应外合,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臣认为百姓尚可遣送至临县安置,但降兵需关押起来,待战事结束后再行处置。”
“不,臣以为降兵该杀,以一儆百,方能起到威慑作用!”
“皇上……”
众臣争论不休,尹简连日劳累,眉宇间倦意深浓,高半山察言观色,及时奉上热茶,半盏茶入喉,他朗声道:“降兵绝不可杀!朕先前已诏告天下,降者一律特赦,朝令夕改乃自绝生路!在此基础上,众爱卿商拟出详细的安置计划,明日早朝呈给朕!”
“遵旨!”众臣领命。
这时,郭顺急步入内,附耳道:“皇上,太后请您去一趟寿安宫。”
尹简眉心微蹙,而后起身出门。
众臣跪地,“恭送皇上!”
寿安宫。
尹简迈入正堂,惠安正在拭泪,斗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惠安卸下刚硬的外衣,展现出脆弱的一面,他不禁微微一怔,脑中一瞬略过各种念头。
“参见皇上!”
“退下。”
摒退了宫人,尹简近前,拱手一揖,“见过太后!”
惠安脸上布满哀伤,她一指椅子,“皇上请坐。麻姑,奉茶。”
“是。”
麻姑奉了茶,便退至惠安身后,垂眸静默。
“太后何故伤心?不妨说与朕听听。”尹简未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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