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一个坚强的女性从民国到九十年代的一生情感经历她从童养媳成长为一个成功的女商人再到一位受人尊重的长者回首往事她的一生波澜起伏更沧桑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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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记忆中的父亲()
民国八年岁末,柘山的程家又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这是一个女婴。程家因为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对于这个女婴的到来既不喜也不厌。添丁进口对于中国人来说都是值得庆贺的事。
程家的长子皖武在TJ做教书先生,续弦查氏在娘家的小名叫心莲。这个刚出生的女孩是心莲的第三个孩子。孩子生下来就得取个名字,尽管是个女孩。心莲托家里的管家带信给千里之外的皖武给孩子取个名字。等到口信带回来时孩子已经半岁多了。皖武给孩子取名子霞。心莲不识字,但是用心记下了这个名字。
子霞这一辈子只见过父亲一面,在周岁时。父亲难得从TJ回来一次,子霞周岁时皖武回来过年,子霞想父亲一定一进门就抱起自己,认认真真看看从未谋面的小女儿。过完年父亲就回TJ教书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父亲回TJ不久就染上了肺痨,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父亲年纪轻轻就过世了。
子霞对于父亲其实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从小家里就有一张父亲的画像。子霞是从这张画像上认识父亲的。家里人都说三个孩子就子霞最像父亲。
子霞经常坐在画像前久久地看着画像里的父亲。这个年轻的男人离自己那么近,近得可以看清他的微笑。却又是那么远,远得从此阴阳相隔。
父亲这个称谓对于子霞来说是永远无法理解的,哥哥姐姐年长些,对父亲多多少少都有点印象。都能说出父亲的一些特征,只有小子霞的记忆里父亲就是一幅画像。
心莲在丈夫过世后对子霞格外疼爱。这个没有感受过父爱的孩子得到了双份的母爱。
小子霞是个内向的女孩,因为父亲的早逝,也因为家道中落。皖武过世后家里其实还是有一些田产和积蓄的,无奈族人看心莲一个寡妇拖着三个幼小的孩子,好欺负。尽然和心莲争起了程家的家产。理由尽然是怕心莲改嫁带走程家的田产。本是无稽之谈却能混淆视听,乡里乡亲尽然都相信这个谣言。可怜心莲咬牙和族人打起了官司,官司一打三年,旷日持久。心莲最终赢了官司却没得到一块钱,因为打官司花光了积蓄。真是赢了官司输了钱。
等到子霞七八岁时,家里已经到了靠典当过日子的地步了。
长女朝霞时年十六岁,心莲一百个大洋的聘礼能贴补一两年家用,很快就答应了。
子霞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大姐哭哭啼啼上了花轿,心里一阵害怕,她转身扑到心莲怀里:“姆妈,我不要嫁人!”
心莲含泪搂紧子霞,哇哩哇啦的喇叭声早已经盖过了哭声,花轿也越走越远,远得已经看不见了。
那一年,子霞就觉得自己应该已经长大了。++的,、、,,、、
第二章童年在柘山()
柘山是皖南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因为山上长满了柘树而得名。
程家在柘山本是望族,怎奈人丁不旺。皖武这一房更是只有子辉一个儿子,大姐朝霞出嫁后十二岁的子辉担负起了家里的一切。哥哥子辉比子霞大四岁,在庆城的新式学堂念书。心莲送儿子去念书花的就是大女儿的聘礼钱。家里其实已经捉襟见肘了,但是男孩子是一定要念书的。这一点心莲还是清楚的。
子霞八岁了,子霞也想念书。但是懂事的子霞从没有向妈妈提过。子霞知道姆妈没有大洋了。
子霞跟着村里的大孩子们上柘山捡柴,捡来的柴火给姆妈生火。能为姆妈分担辛苦是子霞最大的愿望。看着子霞每天翻山越岭捡回来的一小捆柴,一双露出脚趾头的破布鞋,披散下的乱发,满是灰尘的小脏脸。心莲的心都要碎了。
心莲的娘家在庆城的四牌楼是开南货店的,家里还算殷实的,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莲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去麻烦娘家人的。
心莲想现在自己还能熬过去,等到实在不行了就把子霞托付给娘家哥哥。总比跟着自己饿死要好。
心莲当年是不愿意嫁到柘山来的,更何况是给人做填房。但是媒人把皖武夸得天花乱坠,说是填房其实皖武前面的结发妻子是因为难产死的,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嫁过去不是做后娘。程家家大业大,皖武又生得一表人才,还在TJ教书,查家的父母都看好这门亲事,心莲又能如何?
等到盖头掀开的那一刻,心莲看到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冲自己微微一笑。就这一个微笑让心莲的心定下来了。她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天。
哪知道幸福的短暂出现只是以后的失去作好铺垫。十年,短短的十年。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就和自己天人永隔。聚少离多的日子留给自己的只有片刻的回忆。
把大女儿嫁出去后,还有要念书的儿子,才八岁的子霞要靠自己抚养大。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来的钱供养他们?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得差不多了。朝霞的聘礼一百个大洋也快用完了。这日子却要一天天过。
子辉月底放假回来了,学堂要交下半年的学费了,还有生活费。子辉不知道怎么跟姆妈开口。每次回来都要找姆妈要钱,看着姆妈放钱的小盒子都要见底了。子辉真不想回来了。
子辉抱起子霞,妹妹长大了,抱着都不顺手了。
子霞最高兴哥哥回来了,子霞喜欢翻看哥哥的包袱,里面有哥哥的课本。泛黄的纸张上还有着油墨的味道。哥哥只要有时间回来都会教子霞识字。子霞会写自己的名字。那个霞字好难写。
子霞告诉哥哥,自己现在都会跑到很远很远的的山那一头捡柴火。捡很多很多柴回来,够姆妈烧好多天呢!
子霞问哥哥,学堂念书好不好玩?是不是比捡柴还要辛苦?
子辉转过脸抹去泪水,笑着告诉妹妹念书可辛苦了,先生还会打手心呢!用戒尺狠狠地打呢!
子霞摇着头说:”那我不要念书了,我怕疼呢,哥哥你一个人念书吧!“、
子辉抱紧妹妹:”等哥哥能出来挣钱一定送你念书。“
房间里的心莲抱着装大洋的梳妆盒看了一遍又一遍。数了好几遍了,还是只有十个大洋,子辉回来肯定是要交学费和生活费的。儿子懂事不愿意说出来,当妈妈的还能为难儿子吗?把钱给子辉,自己和子霞就没饭吃了。不给子辉,儿子就要退学回来了。子辉是个读书的孩子,他爸爸要是还在一定会让他读下去的。自己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心莲合上梳妆盒盖子,走出房间。
心莲抱起子霞:”子霞,明天和姆妈去舅舅家好不好?“
子霞点点头:”好啊!姆妈,我好久没有见到雯雯姐姐了。“
舅舅家在庆城,一年里也去不了一回。子霞真希望去舅舅家,舅舅家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可是姆妈很少带她去舅舅家。这个晚上因为明天的出远门过得特别快,子霞早早了梦乡。
子辉等妹妹睡下后,问姆妈明天是不是去舅舅家借钱。心莲笑着说:”你这孩子,尽瞎想。姆妈好久没有走亲戚了。“
子辉望着姆妈坚定地说:“告诉舅舅,钱等我念书出来了一定还。“
冬日的月光照在这个少年坚毅的脸上,划过的泪痕已经看不清晰了。++的,、、,,、、
第三章冷暖人间()
子霞紧紧拉着姆妈的手,坐着马车去庆城。马车跑得真快啊!路两旁的树啊,人啊,东西啊,子霞都没有看清楚。子霞不敢睁开眼睛仔细看。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风景。
舅舅家在庆城繁华的新月巷。
子霞穿着过年才穿的缎面袄子,虽然是姐姐的旧衣服,但是姆妈洗得很干净,出门前姆妈还用铜水壶装满开水仔细熨了。子霞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比庆城街上的孩子穿得差。
新月巷住的都是庆城的生意人。舅舅的生意做得也不小。在庆城舅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姆妈在敲门前挽了挽头发。姆妈手上戴着一只玉镯,这是家里唯一还没有当掉的值钱东西。玉镯是爸爸送给姆妈的定情物,哥哥子辉坚决不准姆妈当掉。
开门的是舅舅心宽。
”心莲!子霞!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跟在舅舅身后的是雯雯姐姐,看到久违的子霞表妹,雯雯姐姐一把拉住子霞的手。
两个小姐妹亲热地去了花园里,全然不顾身后的大人。
“哥哥,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
”心莲,别这样,我是你哥哥。妹妹遇到困难哥哥哪有不伸手拉一把的道理。“
”嫂子在屋里吧?我去给嫂子请个安。“
”你嫂子就那副德行,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子霞没半天功夫就和雯雯姐姐打得火热,舅舅家有许多子霞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会打鸣的大座钟,带玻璃罩子的煤油灯,雕着花鸟的楠木案几,挂着幔帐的雕花宁波床。一切在子霞眼里都那么新鲜。
中午吃饭时,子霞和雯雯坐在一起。大人们坐在八角饭桌上,小孩子是不许上桌的。
舅妈坐在姆妈旁,舅妈穿着丝绸的袄子,戴着粗大的金镯子,手上的猫眼戒指泛着绿光。舅妈撇着嘴对姆妈说:”心莲啊!你不要看你哥哥表面上风光,其实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我们是打肿脸充胖子。“
心宽舅舅夹一筷子红烧肉给姆妈,姆妈低着头吃着碗里舅舅夹的菜,姆妈都不主动去伸手夹菜。
”你少说两句,心莲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找我们的,我做哥哥的哪有不帮的理?“
“你又不是钱多了去了没处使唤,哪有哥哥养妹妹的道理?我们没钱了找谁去?”
“嫂子,我知道你们也难,我再想想别的辙。”
小小的子霞看着姆妈眼里夺眶而出的泪光,心里一阵一阵地疼。
这顿饭吃得子霞全然不知滋味。
姆妈吃完饭就赶紧拉着子霞要走,心宽舅舅一再挽留,姆妈坚决要走,舅舅只好送姆妈和子霞出门,舅舅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姆妈手中,姆妈和舅舅拉扯着。
“拿着!心莲,哥哥知道你的难处,你别计较你嫂子的话。”
雯雯姐姐从堂屋里跑出来,手里攥着一把五颜六色的东西。
“子霞,给你,扎小辫的珠花。好看吗?”
阳光下,雯雯姐姐手里的珠花泛着彩色的光芒。子霞接过珠花紧紧攥在手心。珠花上还留着雯雯姐姐的温度。带着这一丝温暖子霞和姆妈离开了新月巷。
身后是繁华热闹的新月巷,前面是回家的路。】的!有;;您随时随地看!
第四章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这一路走来,心莲的手里都紧紧捏着哥哥给的银票。心莲知道自己这一走,哥哥又要挨嫂子好一顿骂了。自己是再也无法开口找哥哥帮衬了。
娘家住的四牌楼就在新月巷尽头的转角处。
心莲嫁人后难得回娘家,今天心莲想去看看父母。
子霞从小在柘山生活,很少和心莲来外公家。只记得外公不苟言笑,外婆倒是很喜欢自己。
今天姆妈没有直接带她回柘山,而是来外公家。
外公看到姆妈带着子霞回娘家,回头喊外婆:“老婆子,你闺女回来了。”
外婆在柴房里忙活,听到外公的叫声,拍拍手里的灰尘就出来了。
“心莲,你这是从家里来吗?”
“姆妈,我刚从哥哥那过来,中午在哥哥家吃了。姆妈,你和爹还好吗?”
“心莲,是不是受你嫂子委屈了?”
“没有,姆妈。”心莲抹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抱紧外婆。
子霞看着压抑很久的姆妈,突然大声哭起来。外婆一把抱住心莲和子霞,三个人都哭得很大声。外公背过手,转身回房了。
晚上,心莲把子霞哄睡下了,外婆轻声问心莲是不是都揭不开锅了。
心莲摇摇头:“还没有,也快了。妈,我可怎么办啊?子辉总不能休学吧?“
外婆站起身,在立柜最底层抠出一个匣子,匣子里有一块红布包裹,包裹裹了一层又一层。最后一层打开是一扎亮晶晶的大洋。外婆留下十个大洋,把余下的全部塞到心莲手里。
“不,姆妈,我不能要,你和爹还要吃饭。”
“拿着孩子。姆妈只有这么多了,想帮也帮不了你,我可怜的孩子,子霞还这么小。”
子霞其实没有睡着,她在被子里任凭泪水打湿衣襟。她没有吭一声。她知道姆妈是自己早一点长大在忍受着生活的磨难。柔弱的姆妈越来越坚强了。
外婆让心莲一个人回柘山了。外婆要心莲把子霞留下来住几天。
子霞现在天天睡到太阳晒,因为不用上山捡柴了。外婆早上做了甜米酒冲蛋花,子霞从没有吃过这东西,子霞怎么也吃不够。那酒酿的香甜味道一直留在子霞的记忆深处,直到暮年。
每天傍晚,外婆都会牵着子霞的小手去长江边看木船。黄昏正在窃走一天里最后一抹阳光。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木船都挂着白帆,船夫们吃力地划着桨,木船慢吞吞地向南移动。等了很久也没跑多远。
庆城的江边有一座大观楼,在楼上可以远眺江景,子霞也和外婆上过大观楼。站在楼上看远处江上的风景,微风吹过子霞的小脸庞,那一份惬意是子霞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看江景的人群中有一位布衣长衫的青年,这个人就是日后蜚声文坛的郁达夫。
小子霞和他在看风景的人群中擦身而过。
子霞在外婆家待了半个月,心莲中间来接过一次,外婆舍不得子霞走,又留了些日子。子霞也舍不得走。这样安逸的日子在子霞记忆里很少。
心莲又来接子霞回柘山了,这一次不走不行了。
子霞躲在床架后不肯出来,外婆也抹着泪。祖孙俩依依不舍。
终究是心莲抱起子霞上了马车,车里是子霞的泪水在流淌,车外是外婆的哭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