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路沿缓缓点了点头,高举右手正要下令,落了沈倾墨半个马身的护卫突然脸色大变,从马上一跃而下伏地倾听半晌,抬头语速飞快道:“公子,有骑兵过来了。”
话落的转瞬,如雷的马蹄声已传至耳中,上百黑骑携万钧之势从金山方向俯冲而来。远远望去仿佛一条黑线自地平线逼近,重重的马蹄一声声砸在人的胸口,胆小的人不免头晕胸闷起来。
安路沿反应过来,大呼一声“迎敌”,转头看到沈倾墨下意识问了句:“回鹘人?”
几步之外,沈倾墨的脸色从漫不经心变为了冷峻。他眯了眯眼,语气中多了几分慎重:“不像是回鹘人。”
“什么?”安路沿大惊失色。这种偏僻的草原部落来的不是回鹘人又会是什么人?
沈倾墨沉着脸,右手紧握腰间的弯刀,垂下的眼眸间满是阴郁狠戾,整个人如出鞘的剑般充满了气势。他似不经意地转向安路沿,问了句:“昭武圣物到底是什么?”
安路沿瞬间明白过来:“你怀疑他们也是冲昭武圣物来的?”
沈倾墨没有说话,只抬手摸了摸怀中那枚拳头大小的钢铁小球,心中期盼着不是他想的那样。
……
入夜的草原说不出的寒冷,白日尚且温柔的北风仿佛被激怒的妇人,带着凄厉的哀嚎将托赫部几座住人的帐篷吹得东倒西歪。之前差一点兵戎相见的托赫族人同沈倾墨一行早不分彼此,乱糟糟地被围在一起。举着武器同他们对峙的赫然便是全身黑甲的胡人武士。
两拨人的中间,血淋淋的几具尸体胡乱堆积在一起,尸体上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或者身上某处开了个大洞,同草原众人习惯的武器造成的伤口截然不同。
沈倾墨的视线死死落在黑甲武士举着的长筒形金属武器上,他曾在七郎手中见过类似的武器,七郎称之为——火|枪。想到七郎给他展示过的火|枪威力,沈倾墨压下了反抗的念头。任谁对着一排排高举瞄准的火|枪,恐怕都无法自大地保证自己不会受伤。而一旦受伤意味着什么,他扫了眼地上的尸体,沉默着没有说话。
“……是圣域术士。”
眼前发生的一切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什么,安路沿在沈倾墨的背后语气苦涩道。
即便不是圣域术士,也同圣域术士脱不开关系。那种威力惊人的,只随意摁下机关便能在草原最厉害的武士身上开个血洞的武器,安路沿只在故纸堆的传说中听过。他的脸上浮现出敬畏混杂着恐惧的复杂神色,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压低声音道:“小郎君……”
后面的话随风消逝在风中。或许是突然意识到他口中的小郎君同样是出自圣域的术士,同样拥有威力惊人的武器,安路沿没敢再说下去。但他的意思沈倾墨已然明白了。正如安路沿想要表述的那样,在霍林河众人眼中,李流光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术士。虽然李流光此时不在这里,但作为他的“追随者”,安路沿自觉勉强拥有同其他术士对话的资格,而非被术士随手杀死,或者带回圣域充作奴隶。毕竟圣域之下皆蝼蚁可不仅仅是一句传说而已。
然,沈倾墨心中念头飞转,却没有如安路沿想的这般行事。他垂眸把玩着手中的钢铁小球,心中顾虑的却是李流光一贯对圣域术士的态度。在亲近人面前,七郎从来不承认自个是什么术士,每每说起都是含糊带过。他猜测七郎的身份大概不好提及——如此一来圣域术士出现在草原带给七郎的恐怕只会是麻烦。他帮着七郎遮掩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寻上旁的术士。
只是这些念头无法跟别人提及,沈倾墨隐晦地看了安路沿一眼,心中盘算着从此地脱身的办法。
时间在众俘虏的惊惧和害怕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奇异的“哐嘡哐嘡”声传来。伴随着充满节奏感的声音,一辆全部由钢铁打造的怪车在黑暗中缓缓逼近,像是嗜血的野兽,冲着众人露出了獠牙。
怪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众俘虏面前,人群中响起一阵害怕的哭喊声。女人和孩子最先乱了起来,尖叫着纷纷后退。
“放肆!在术士大人面前怎能如此喧嚣!”
跪倒在车旁的黑甲武士怒斥一声,端起手中的金属武器朝着俘虏的方向无差别射杀起来。
“公子小心!”
“沈郎君!”
流弹在空中乱飞,沈倾墨倒霉差点被射中。身侧的护卫拼力拉了他一把,堪堪躲过飞来的钢珠。人群彻底乱了起来,就是现在——沈倾墨大喊一声“扑倒”,一直把玩的钢铁小球朝着怪车的方向飞了过去。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小球落地的中央,无数的残肢断臂散落,浓稠而暗红色的血液如流水般朝着周围渗出。
“上马,我们走!”
沈倾墨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从地面起身的同时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黑色的骏马闻声而来,他随手抓起瘫软在地尚未回神的安路沿,一步翻身上马,朝着金山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反应敏捷的护卫纷纷抽出武器,紧随其后守在了他的周围。
直到他们一行的身影被黑暗淹没,爆炸幸存下的黑甲武士才反应过来。一名黑甲武士满脸恐惧地喃喃自语:“是术士大人,是术士大人扔出的武器!”
“住口!”
身着白袍的年轻人急匆匆从钢铁怪车中跳出,下意识训斥道。虽然刚刚的爆炸没有掀翻他坐的车,但仅仅是波及到,就让他的身上多了不少的擦伤。不过他此时顾不上自己,而是转身小心地将老师扶下车。
和年轻人的狼狈不同,年老的术士似乎并无什么大碍,只是看到爆炸的中心后,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老师,是圣域的轰天雷。”年轻人很快做出判断。
老者轻声道:“圣域流通的普通品质的轰天雷很难造成这样的效果。只有出自高阶术士之手的轰天雷才可能有如此大的威力。而一般这样的武器只会出现在制作者亲近的人手中……我们恐怕无意中得罪了一名高阶术士。”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赶上啦~贪嘴吃了个冰激凌,上吐下泻,现在的身体真是弱的可以o(╯□╰)o
明天看情况再约一把~晚安~
第103章 明月()
术士; 在很多人眼中是一个模糊而固定的称谓。似乎只要是术士便可以呼风唤雨; 无所不能。但很少有人知道,在圣域术士之间等级森严,没有封号的术士学徒和有封号的术士之间犹如云泥之别。便同是术士; 低阶和高阶之间也有着难以跨越的沟壑。而这样的沟壑间填埋的不仅仅是协会积分,还有赤|裸裸的人命。
范世杰作为土生土长的圣域术士,更是深刻地明白这一点。作为一个天赋不太好,在圣域奋斗数十年仅仅达到二阶术士成就的人,他并不愿意招惹一名高阶术士。尤其是在他寻到星器线索; 有望攒够协会积分; 兑换圣水从而延长生命的时刻。
如果没有星器的线索; 今年60岁的范世杰已经算是垂垂老矣。在迟迟看不到进阶的情况下,他在家族内的处境越来越尴尬。最好的结局便是多带几个学生; 将其一生的奥义研究传承下去。这种情况下他其实无所谓得不得罪高阶术士,反正他已经快要老死了,只要舍得一身剐便敢把高阶术士拉下马。但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 他的好友——皇家术士协会的郑明术士送来了星器的线索,这让他沉寂的心再次泛起波澜; 也让他重新看到了一个可能。
在有希望重回巅峰的前提下; 所有可能的危险都是他要竭力避免的; 譬如一名陌生的高阶术士。
“让人去看看刚刚是怎么回事?”范世杰对自己的学生说。“还有把托赫部的人找来; 我要尽快见到庄维术士留下的笔记。”
范世杰的学生之一,同样出自圣域范家的范敏堂忠实地传达了自个老师的要求。很快关于他们到来前发生的一切便汇总到了范世杰面前。
“昭武后裔?”
范世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他生于圣域,长于圣域; 对世俗的权利变迁知之不多。更不要说昭武诸国已灭亡多年,早已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中,完全不在他的了解范围内。然巧合的是他要寻找庄维术士的笔记,对方要找回族内圣物,阴差阳错在这里相遇,更是引出一名高阶术士。过去范世杰对这些俗事向来不怎么上心,这次因着轰天雷的缘故,不得不将整件事的前前后后过了一遍。待他了解前因后果,很快抓到了其中的关键:“莫非他们寻找的圣物便是庄维术士留下的笔记?”
范敏堂比范世杰早一些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被范世杰收为学生,范敏堂的智商肯定不低。确切的说是能够成为术士学徒的人智商都不低,且随着智商越高,将来在研究方面的成果越高,相应的术士等级越高。也因此范敏堂同样抓到了关键,肯定地点点头。
他朝后招招手,很快有侍卫奉上一个纯金打造的托盘,托盘中央是一黑色事物,约手指薄厚,长宽各十寸有余,同圣域市面流通的书籍差不多小大。细看事物的表面非金非玉,摸起来如水般光滑,隐约还能照出人的影子。
只需一眼,范世杰便认出这就是他心心念念寻找的星器。根据圣域资料记载,星器有方有圆,有大有小,根据用途不同而造型不同。然星器无论大小,俱都囊括万千奥义,只需钻研出哪怕其中一条,就足以在圣域传承一个家族。而辨认星器更是简单,只要某个事物看着不像是世间所有,看不透来历用途,便多半是星器无疑。
眼前的事物便是如此。如果不是知道此物乃庄维术士留下的笔记,范世杰无论如何猜不透它的用途。只是就算知道了这是什么,他依然面临一个尴尬的处境——完全不明白这件星器如何开启。
师生二人对着托盘中的星器面面相觑,研究半天不得其法。不要说开启星器,甚至连可能的开启机关都找不到。半晌,范世杰摆摆手吩咐人把这件星器收好,等他慢慢研究。
“老师,那我们要回圣域了吗?”范敏堂问。
“先不回圣域。”范世杰想了想说,“让磨延啜带人去把今晚逃走的那些人追回来,跟他说态度好一些,尽量避免伤亡。既然那些人的目的也是星器,说不得也是得到了他们身后术士的授意。与其日后被动,不如我们主动找过去。有星器在手……家族这下总不能坐视不管了。”
范敏堂回忆起这一年内在家族中受到的排挤,又展望一番破解星器之后可能获得的积分荣耀,顿时挺直腰杆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
日升月落,两天一夜过去。这一日伴着月色,沈倾墨一行风尘仆仆出现在了草原深处。当初离开托赫部时他们尚有数十人,然一路被追下来,跟在沈倾墨身侧的只剩下十几人,其中还包括了安路沿和他的两名族人。
“不能再走了。”凛冽的夜风中,沈倾墨勒马停住脚步,视线扫过众人身下坐骑,示意安路沿:“我记得来时前面有个小水洼,我们休息两个时辰。”
安路沿有些犹豫,下意识朝着身后看了眼,不确定道:“万一那些人追来呢?”
沈倾墨顺着他的方向眯了眯眼,夜色深深什么都看不清,耳旁有呼啸的风声吹过,伴随着坐骑急促的喘息。他没怎么迟疑,冷声道:“等他们追来再说。就算我们没事,马也得休息,不然根本无法再赶路。”
安路沿心知沈倾墨说的有道理,他们一路还可以伏在马背休息,可马匹却没什么时间休息。再这样下去不等圣域的人追上,这些坐骑首先就得出问题。到时茫茫草原,只靠两条腿如何能摆脱四条腿的追捕。念头闪过,安路沿不再迟疑,冲着沈倾墨点点头,带头朝着水洼赶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众人已在水洼边缘安顿下来。安路沿守着受伤的族人重新包扎过,回头便看到沈倾墨背影如松,端坐在水边,沉默地注视着水面。有回鹘人打扮的侍卫跪在他的身侧,动作轻缓地帮他擦拭着胳膊上的伤口。点点血迹滴落,安路沿意识到沈倾墨竟是不知何时受了伤,然一路奔逃却是从未听他提过。
思及沈倾墨的年纪,安路沿不免有些惭愧。他受叔父所托关照沈倾墨,一路却多赖沈倾墨搭救。亏他自觉行事沉稳,谁知关键时刻竟还比不过一个少年。他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却见沈倾墨伸出没受伤的左手置于水面,清浅的月华落下,还是少年人模样的沈倾墨似不知想到什么,一改之前的阴鸷,微微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端的是无比温柔。
安路沿的脚步一滞,沈倾墨已转头看过来,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突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此情此景你觉得像不像——水上生明月?”
“……”安路沿。他无奈苦笑:“某自幼跟随叔父行走西域商道,经商打猎拿手,旁的却是一塌糊涂。”
“唔……”沈倾墨不置可否应了声,似乎并不在意安路沿说什么。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很好,脸上带着一种孩子气的青涩。安路沿很难把他同之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沈郎君联系到一处,只觉得哪里有些古怪。然不等他想明白什么地方不对劲,沈倾墨已缓缓合拢掌心握住了手中的月华,语气轻快地问:“……你说七郎现在在做什么?”
“小郎君?”安路沿无法跟上沈倾墨的思路,更猜不透沈倾墨的心思,想了想说:“这个时辰小郎君应该已经休息了吧。”
沈倾墨嘴角微翘,淡淡地反驳:“七郎一贯晚睡,这个时间不是看书便是练字。”
安路沿顺势夸赞道:“小郎君勤勉。”
沈倾墨嘴角上翘的弧度加大,好似安路沿在夸赞自个一般,更像是怀着某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眉目舒展地笑了起来。他不再看向安路沿,目光重新落回水面,低声自语:“水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伤到了手,七郎总该是心疼了吧?”
安路沿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说了什么,忍不住问:“什么?”
沈倾墨正欲说话,负责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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