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连长老会都摆明放弃了,这群人想要集结抵抗,仅凭这几个一手就能数完的人,到底能有多少胜算。
傲赴显然知道他的疑惑在哪里:“胜算当然很小,但正因为如此,蛊惑人心更是需要一点儿手段……所以狐狸巷里的那个人,我把他绑在了所有人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再当做是礼炮炸上了天……要是真死了,这么震撼的效果,应该也还不错。”
所以暗会的目的是筹集人手,招募只不过是备选之一,那个人要是不愿意入会,只怕还不如死了更有价值。
劼崖想到自己也是这么一步步陷进来的,不禁又摇了摇头,不过他反倒觉得多少有了一些意思。
“方若欺,”白胡子老头在一旁依旧冷静地整理着形势,“肖衡已经答应将你推入长老会,这个时候你不能露面,既然眼下他不在冻青城,你务必要找到他的亲眷,保护好他们。”
方若欺应了声,跟着起身与术清退出了书房。
“至于你,”白胡子老头随即转回来看着劼崖,“白千也会去,他是我唯一的孙儿,必要的时候,请保护好他。”
白千听到后激动得张大了嘴,又无声地说了一句:“你不是不答应的吗?”
其他人更是有一丝错愕,紧接着白胡子老头又随意交代了几句,然后就让所有人分头休息。
临到转身的时候劼崖又叫住了他:“老头,你刚才跟我提到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嘛,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这个人话一说起来就不会停,至少我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白胡子老头说完便离开了桌子,一时间只剩下傲赴和劼崖还留在原地。
白千端了一只烛台上来,又爬上了刚才方若欺的位置,撑着脸眼巴巴地看着这两个人。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劼崖马上先提了问。
“接下来的事情,我自然也是要回避,所以……想请你代劳。”
劼崖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谁知傲赴却自顾地先说了下去:“风暴就要来了,我把那个人扔进去,不是要置他于死地,是要逼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就是那道救命的绳梯,我要你到这场风暴的中心去,去看看,人到底是什么嘴脸,如果没有这个先摔下去的人,他们到底会不会救自己……”
70。 荒原之舟()
劼崖听着这番言论,不禁察觉到心底翻涌而起的变化,云层卷动果然是因为感知到风雨的蓄力,这的确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所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你当初捅伤我,也是为了让我一路追上来?”
傲赴显然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正如他这个人一向的行事手段:“我认为一个人只有被推下去,才会想着不用扶自己站起来。”
就这样,最后的前夜,这张桌子上所说的话,充其量只是一个十分微小的开端。
所有人都在今晚夜幕降临的时候安稳地睡了下去,除了独自蜷缩在炭火边上的劼崖。
屋顶的高窗上正洒下一夜的星光,此刻的温暖,是体会不到外面的霜冻的。
白雾起了一层又一层。
最后一批鸟终于飞往了南方的半里城,冬夜就要来了,最快可能就是明天。
——————————
星沙荒原外边的岩石港,锦官被带到了这里,浓厚的雪花正覆盖上裸露的房屋,港口都被冻成了冰。
他正蜷在一艘货船的最底层,透过船舷盯着外边空无一人的船坞。
绑在桩子上的铁链,不等之前的冰霜融化,新的一层便挂了上去,所以水面下的船锚,应该已经和海水彻底冻成了一整块,看来今夜依旧不会启航了。
这间船舱里总共二十几个人,却只是岩石港较小的藏匿地点之一。
那个白净的年轻人带他来到这里,同一个叫温胥天的中年男子汇合。
像锦官这般年纪的只有三个,其余都是青壮年,据了解锦官是加入这里的最后一个。
然后就是等,长时间的百无聊赖和相互取暖让他们很快地熟络起来。
例如温胥天,虽然长得一脸凶相,胡子拉碴的显得十分邋遢,话却很多,且待人也十分温和。
他每隔几天就会到船坞前边去一趟,然后再趁着夜里回来,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吃的来分给大家。
锦官有几次看见他跟那个白净的年轻人摇头,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跟我师傅说些什么?”
温胥天笑呵呵地偷偷递给他半颗糖:“我们在说……还没有消息,得再等等。”
“什么消息?”
“这个嘛!”
他的怀里有一只小笛子,他趁着这会有空就掏了出来。
“你先别吹!”锦官赶紧把笛子夺在了手里,“话说明白我才会还给你。”
温胥天佯装生气地用力刮着他的鼻子:“这可是我的宝贝,你给我小心点!”
锦官拿在手心里来回看了看,做工其实很粗劣,管子甚至有点歪,但感觉沉甸甸的,最下边刻着两个精巧的小字,但锦官不认识。
“这鬼东西有什么好宝贝的?况且你也吹得不好。”
他抬头看着温胥天,这个男人又是一脸温柔的表情,反倒显得十分的怪异,只听他说道:“再不好也得吹呀,我儿子说了,回去我若是还吹得不好,就不跟我玩了。”
锦官听到这里撇了撇嘴,温胥天知道他又想家了,谁知他把笛子还了回来,一边还问道:“你家在哪?和我师傅是一个地方吗?”
温胥天点了点头,一个爆栗子敲下来,锦官立即抱起自己的脑袋,痛得龇牙咧嘴:“你居然敢报仇!”
“为什么不敢,我可是你师傅!”
“你不是!”他倔强地指了指远处的那个年轻人,“他才是我师傅!”
“我问你,你是不是不知道他叫什么?”
锦官一瞬间被问得瞪圆了眼,温胥天倒是笑得前俯后仰。
他一跺脚从人群中间朝着那人穿了过去,温胥天赶紧在原地舒服地坐下来,把笛子擦了擦,放在嘴边吹响了第一个音。
这是船舱里常有的一幕,却还是吸引所有人转过了身。
锦官没过多久又摇摇摆摆地穿回来,不远处一个棕色头发的少年还喊了他一声:“锦官,别到处晃悠,一会儿船都被你踩塌了。”
他根本来不及听,直径走到温胥天身边,两脚一并站得很直:“我师傅说了,他叫文青!”
说完他自己也发现嗓门大了些,忍不住回头悄悄看了一眼那人,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得了得了!有什么好笑的……”
他气势汹汹地挥了挥手,像是要咬死几个人。
在他的身后面,温胥天吹奏的是一首很老的歌谣,他停下来问锦官:“会唱么?”
锦官不搭理他,他接着往下吹,没多久就有人跟着唱出了声。
船舱里的黑暗还没过去,但这群年轻人的心,已经像是高挂在船头的桅灯。灯亮了,人在迷雾里前行也就有了勇气。
绿色的山岗太远了
暮色森林里的老木匠
苍老的手编织了白帽子
断腿却走不出绿色的小山岗
假装听不到风来了
战火燃烧的消息就沉默下去
可是我要攀上那座小山岗
回不去了
让我看看风来的方向
——————————
“看!是飞鸟!”
明茉抬手指着天,又转过来冲着身后大喊:“爷爷,你快看,你快看呐……好多的鸟!”
老头子坐在摇椅上乐呵呵地弯下了腰:“鸟儿都回来过冬咯……你呀,别摔了!”
明茉扑进温暖的怀里,抬起头来看他,老头子的脸白得吓人,眼角突然落下了两行血泪,张大嘴凄惨地喊了一声:“……明茉,别摔了!”
黑白的景象瞬间开始颠倒,视线里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地转着圈。
明茉猛地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松软的床上,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眼睛里像是飞进了小毛刺,露在被子外边的手臂突然觉得有点冷。
只听一个声音幽幽地说道:“你终于醒了,我都快闷死了!”
明茉猛地抬起手来顺着眼眶揉了揉,终于能看清了。
一时间有点慌神,仔细想想这是第几天了,这个天真的有这么冷吗,难不成是自己记错了?
木头小人在她的肚子里接着笑了几声:“我还以为你真的准备睡到死呢!”
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背上的伤口跟着撕心裂肺地疼,直到此时她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心底的委屈像装不下的水一样很快漫了出来。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发生这么多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好不公平!”
明茉扯着被角把头捂了进去,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71。 弓弦上的鸟【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抽搐的动作让人觉得十分的难受,那个木头小人狠狠地伸展着四肢,像是在报复一样,又扯着嗓子骂她:“不公平?我也觉得不公平!要不是因为我,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觉得我多余是吧?现在又来哭……活该!活该被人踩在下面,活该受人欺负!你以为装可怜就会有人来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是被抛弃了!你就是个怂包!我倒要看看,如果没有我,你是个什么下场!”
明茉此时的情绪像是一颗肿胀到极限的水泡,用指尖猛地一戳就破了。
她慌乱地捂着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该怎么办呐!我到底该怎么办呐!谁能帮帮我……”
木头小人心烦意乱地冷笑道:“别吵了!你到底想怎样……凭什么要帮你?就因为你可怜?做梦吧!你以为同情能换回一条命?可怜的人本来就可恨,做做委屈的样子一次倒还行,谁愿意老看你那张没用的脸……还期望有人能帮你?你就是个累赘!”
明茉想都没想立即扯开了嗓门不停地哭喊,就连木头小人都停下了嘴,于是整间屋子里只剩下明茉一个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上去像是濒临尽头的无助。
直到她哭累了渐渐收住了声,又拉开被角坐了起来,整个人脏得不行,脸上还挂着黑黑的印子,用手一抹,污渍混着泪水就像是下过雨的泥地。
只是她的眼神慢慢有了一丝凶狠,甚至闪过了一阵狰狞的光:“你说得没错……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要让那些人遭报应,我要宰了他们!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
“是吗……”木头小人听着这些话逐渐放缓了语气,紧接着饶有兴致地问她,“那,劼崖呢……你最爱的劼崖!他随便一句话就把你扔在这了,这可是第二次了,你说他该不该遭报应?哈哈……你说呀!”
明茉的嗓子忽然就哽住了,她缓缓埋下了身姿,过了一会儿又有了几分坚决的意思:“我总是被人扔来扔去,是因为我就是个没人要的东西……从今天起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木头小人见她这副样子,终于心满意足地收敛了自己。
谁知明茉斜眼发现床角边上居然有个极小的身影,定睛一看,小麻子一直躲在那里。
“你都听到了?”
她极力平缓了脸上的表情,轻轻地问。
小麻子怯怯地摇起了头:“我娘说了,姐姐受了伤,让我们什么也不许问!”
明茉听他这么说,鼻尖忍不住又是一阵酸涩,哽咽着朝他招了招手:“小麻子,你过来!”
小麻子也不怕她,双脚一蹬扎进了她的怀里,半个身子埋在臂腕间扭了扭,又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你别怕……哥哥马上就回来了,我娘说让他别乱跑,好好陪着你!”
小麻子艰难地转动着舌头想要把这番话说明白,语速拖得老长,稚嫩的音调让人逐渐放缓了心神,明茉瞬间觉得眼眶一热,忍不住揉了揉他圆圆的头顶。
小麻子跟着嘿嘿地笑了两声,抬头发觉她还是一脸的委屈,立马跟着撅起了嘴:“你别难过嘛!小麻子也陪着你,绝不惹你生气。”
明茉还是怔怔地看着他,极力想把泪水憋回去。
小麻子一时间急得不行,又抬起两只圆圆的手按住她的嘴角往上一提,明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哈哈哈……你笑了!”
小麻子心满意足地举起了双手,在耳朵两旁摆了又摆,又抬起屁股在边上翻了个身。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嘭”地一声,一个男人紧跟着大喊:“……所有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楼道方向瞬间响起一阵奔跑,像是撞动的雷鸣越来越近。
明茉赶紧放开小麻子从床上翻下去,脚刚落地,整个人痛得站都站不稳,一摸脸上全是汗水。
她转头吩咐小麻子待着别动,自己咬着大牙挪到了门边,伸手打开了门。
只见走廊的另一头,两个男人猛地将小井按倒在地。
小井抬头不偏不倚地看到了她,先是一愣,然后突然站起来冲着其中一人撞了过去。
“快!锁门!”
趁着这个空隙,他转头慌乱地大喊了一句。
明茉赶紧将门推了回去,顺手抬起一张凳子抵住了把手,转头看着床上一脸错愕的小麻子。
小麻子的眼睛一直盯在那只把手上面,明茉更是紧张得不行,立着耳边听着外边的动静。
这里是三楼,唯一的出路就是刚才那拨人所在的位置,这间房里根本就没有可以躲的地方,窗户也很小,爬出去是更不可能了,难不成只有束手就擒?
她留意着小麻子一直看着自己,只能抬起下巴强行往肚子里咽了一口气,然后才问他:“……你怕不怕?”
小麻子已经不会说话了,脸上一副不知道该不该哭的表情。
明茉刚把他揽进怀里,门板就被猛地撞了一下,两个人吓得原地一缩,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捶打声响起。
“开门!他娘的……否则我现在就毙了他!”
小井在外边胡乱喊了一句什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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