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你认识我……”
“什么意思?”
珠儿在睡梦中喃喃地翻了个身,小小的额头朝方若欺所在的地方极力靠了靠,一副依赖的模样。
明茉看着她只感觉到说不出来的压抑。
为什么这么小的人活出来了,而自己的哥哥,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却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一刻,巨大的冷静挤掉了内心的悲伤,整个人仿佛松掉了一样,虽然泪迹在脸上还没能干透,但眼睛里,确实是什么也没有了。
“有一个女人,穿黑色的衣服,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方若欺的神色突然严峻,眉头都快搭在了一起。
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女孩此刻的变化,就像是一根黑色的针,落了下来,而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丝毫躲避。
虽然不足以造成任何影响,但一个人的心,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变得不一样了。
“她说什么?”
“她呀!”明茉抿着嘴笑了笑,显然没有被方若欺的样子给吓到,“……半里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活出来了,就只有你们……”
故事的真相并不像人猜想的那样,尽管依旧无法相信空响堂的存在,更不相信半里城的人尽数死在了一只虫的手里。
而且眼前的这个人,还有那个叫做术清的黑衣女人,是他们一手造成了目前的结局,而不是陆东过来的人。
相反,那群为人所惧怕的被叫做军队的人,居然什么也没有做。
“为什么……为什么?”
明茉依旧不死心地问着。
“我都说了,你哥哥的死我很抱歉,你想知道的我也已经告诉你了,其余的部分,对不起,你没有知晓的权利。”
“那你们凭什么!”
明茉愤然起身,一巴掌甩到了方若欺的脸上。
随后她倒是愣住了,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这么强,又跟传说中的空响堂有关系,不可能避不过去,除非他没想过要躲。
“就当还你了……”他冷冷地回过头来看着她,“我从不做没有必要的事情,所以,你若是再敢问,别怪我不客气!”
随后方若欺便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装,依照术清的吩咐把珠儿留在了明茉家的仓房里,只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老妇人已经收拾好了家当,趁着晨光推开了谷仓的门。
明茉一个人哭闹了一晚,最后累倒在了厚厚的稻草垫上。
老妇人上前摇了摇她的胳膊,看着她逐渐清醒过来的脸:“怎么就你一个人?”
明茉这才坐起身来,只见之前珠儿睡着的地方,稻草被手脚踢成了整齐的弧度。
而那个不管外界争吵只管酣然入梦的孩子,早就没有了身影。
“难不成,那个人回来,又给带走了?”
明茉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然后老妇人开始像平日里一样,动手给明茉梳理着蓬乱的发丝,她倒是安静地坐着,吱牙咧嘴地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的确,管它的,反正我们都快逃了,谁还有心去照料一个小孩子,就当是那个叫做方若欺的男人,又回来了一次。
“走吧,爷爷在外边等我们。”
这两人收拾完毕,刚从仓房里出来,就看到老头子慌里慌张地奔进了门。
他在两人跟前双脚一软,却十分有力地抓住明茉的胳膊。
“快!”他把人朝房里猛地一推,“把孩子藏起来!”
18。 绝望之情【上】()
青牙军前锋队的独眼新队长,带了零星的几个人,出了半里城顺着山间的小道一路晃悠。
此时来到一处矮屋前,私自搬了椅子坐下,脚边跪着一对老两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的身后围着一群堆笑的人,有人敲背有人打扇,稀稀拉拉地说些恭维的话。
“老头你过来,”山羊胡子朝地上一挥手,那老头子也不敢上前,只是半坐起身子,山羊胡子问道,“你看你们这地方,就几户人,别人都跑了,你们为啥不跑?”
老头子紧张的不行,转脸回去看旁边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很是使了个脸色,却突然呵斥了一句:“怎么那么笨,问你话呐……去!赶紧把房里那坛好酒抱出来,孝敬几位军爷。”
“不用!”
山羊胡子想都没有想,立马打断了老头子的动作,他指着那老妇人说道:“还是有劳夫人去吧,我和这老头还有话要说。”
老妇人听到这,不得不磨蹭着站起身。
山羊胡子身边的一人,机灵地看了看他的脸色,跟在老妇人身后便进了屋子。
那老头子见状再也压不住惊慌,张嘴就要喊起来,却被人一脚踢在了脸上,正好踢歪了半张嘴,一口牙混着血喷了一地,又被山羊胡子招呼的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诶……把头给留出来,别被你这身肉给憋死了。”
“憋死?你知道他那身裤子多久没换了?换你下去闻闻?”
“得了吧,就你天天洗,像个小姑娘似的。”
一群人嬉笑着,内心却十分期待着屋里的情况。
突然,一声柔弱的尖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那老头子被人坐在地上,也开始支支吾吾地大声叫嚷起来。
“什么?”山羊胡子装模作样地听着老头子的话,“哦!你小孙女……多大了?”
“队长,你看!”
少女一手被人提着,半拖半拉地来到了众人中间。
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吃惊的神色。
一路上听说陆西的女人生得美丽动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这丫头虽然看着是小了些,个子身材都还没能长开,却有着一张极其俏丽的脸。
抓着她的那人早已经兴奋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队长……您简直料事如神啊!”他把人往前又拖了几步,“这小丫头藏在柜子里,那老太婆趁机想要放走,被我逮个正着,嘿嘿……看,酒也在这儿。”
说着那坛酒装腔作势地在几个人手里传来传去,最后被递到了山羊胡子身边。
“队长,前锋队这次立功,都是您的功劳啊……没啥好东西,这酒啊,就当咱们孝敬您的!”
“哟,不错!”
山羊胡子仅剩的那一只眼睛转过来看了看众人,一副又吓人又好笑的模样,他把酒坛掀开来闻了闻,又朝那人甩了甩手:“我不好酒,你们几个随意分了吧!”
所有人懂事地笑了起来,把那名少女扭送到山羊胡子的脚边。
少女早就吓得连哭声都没了,哆哆嗦嗦地看着山羊胡子那只独眼在自己身上四处打量。
山羊胡子换了一副慈爱的表情:“多大了?”
她自然是不敢回答,山羊胡子又更加怜爱地问了一声。
谁知她却是个倔强脾气,居然伸直了脖子直愣愣地看着他。
山羊胡子的脸突然没了表情,只用一根手指上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这样吧,”他想了想然后兴趣盎然地说道,“既然不肯说,那就扒了你的衣服,我自己来看看。”
四周响起了刺耳的笑声,几个人上前,伸手就想去扯少女的衣衫。
只听她一声声凄厉地尖叫着,像极了求生的动物,老头子被人坐在下面,突然哀嚎地大喊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瞬间停下了动作,仿佛老头粗哑的嗓音很是破坏了眼下的气氛。
山羊胡子马上撇了撇嘴,转头看了看那小丫头,又满脸笑意地打量着地上的老头:“扫兴!真是扫兴……难得今天出来,爷的兴致都被你给败光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已经从旁边人的手里接过了黑牙刀,又让人将那小丫头在地上摁倒。
“对对,把脸留出来,让她好好看着,一会儿我还得问问,爷今天表现得如何……”
“队长……这么玩不太好吧?”
“没事!”山羊胡子又砸吧了几下嘴,一手抬起了老爷子的半边脑袋,另一只手举起黑牙刀就冲着鼻梁砸了下去,“反正越跋那小鬼又管不了我!”
刀身陷进皮肉发出了伐木一般沉闷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伴随着痛苦的嘶喊,老爷子的脸仿佛瞬间凹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顺着脊梁一点一点地流走,那少女被人摁在一旁,慢慢地收敛了哭喊,只愣愣地睁着双眼,眼泪都干在了脸上。
最后少女的爷爷还是断了气,她隔着人影侧过头来一直在看。
那是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爷爷,牙齿还紧紧地咬着,有点儿绝望,又有点儿不甘心,两只眼睛全是血,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看着自己。
“明茉,你看,这是爷爷做的,只要一按这里呀……听!像不像是风的声音?”
“明茉,快回家,菜都凉了。”
“没事……别哭了!只要有我,没人敢欺负我家闺女!”
“来,到爷爷这儿来……”
好奇怪,明茉的脑袋里突然响起了很多话,断断续续,像是隔了好多年的样子。
最后,明茉终于被放了下来。
一群人伸展着腰身准备离开。
明茉一直看着爷爷那双全是血的眼睛,也没有什么念头,心里空空荡荡的,可正是因为如此,一旦有一丁点黑影,就会变得异常清晰。
那种感觉越来越大,很快就填充了她所有的感知。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站住!”她突然摇晃着自己站了起来,“不如,带我回去吧!”
山羊胡子立马转过了头,惊讶得合不拢嘴。
有意思!当然,这无非是个异想天开的说法,大家哄笑了一阵,马上有人提醒着:“队长,这恐怕不妥,要是被人知道了……”
“那是自然,越将军治下,要是有今天这等事情,咱们哥几个可都得自己砍脑袋,”山羊胡子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把衣服脱下来,让那小丫头穿上……大家可都看到了,我没同意带她回去!”
明茉出奇懂事地给自己套上了青牙军的军装,那衣摆太长,都垂到了膝盖下面,她细心地把衣角卷好,内心却犹如一面墙,牢牢地刻下了此刻的一切。
19。 绝望之情【下】()
夜幕完全降下来的时候,一群人刚好回到了半里城外临时驻扎的军营。
山羊胡子得意洋洋地活着回来了,让所有人都起身站在了营帐前。
等到进了营,他转头看了看混在人群里的明茉。
“你!”他叫过一个人,“把她藏到后房去,别让其他人发现了,叫人看着点……”
明茉又像之前那样被人提在了手里,在军营里来回走了有一段时间。
黑暗中却突然有了一道黑影,远远地一路跟着。
在一间堆放着油米的仓房里,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了。
因为仓门被关得死死的,所以除了四周的粗布顶棚偶尔透下零星的光,明茉几乎是站在了黑暗里。
她又拉了拉齐膝的衣服,直到这时候,她才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双腿。
那双腿上全是伤,四肢还有凝结成块的疤。
既然没办法坐下去,那就站着吧!
明茉很快有了这种奇怪的想法,却一点也没有被自己吓到。
她蜷在那件大大的衣服里,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
“真好,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伤害很容易让人变得坚强,也有更多的理由活下去。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都能明白。
正那么想着,角落里响起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
黑金色的小人果然还是追了上来,明茉低头看了看它,只见它站在原地,离自己有几步的距离便不再上前。
“怎么?”明茉先问道。
“你好像不一样了。”
“那么你呢?”她弯腰从地上捡起这只小人,“你去哪了?”
“我呀?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明茉突然一手扯下了小人的头,一边还问着:“那你为什么不救救他?”
木头小人的手脚瞬间没了动静,只剩下那颗脑袋在明茉的手心里哈哈地笑着:“因为我不想啊!”
漆黑的仓房里重复着人偶的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夹杂着吱嘎吱嘎的笑声。
“因为我不想啊……因为我不想……因为!不想!”
突然,人偶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闷,像是被整个塞进了密闭的盒子里。
仓房的门刚好在这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那道人影终于跟了上来,极快地撬开了这道密闭的锁。
明茉捂着自己的嘴回头望着他,半张脸全在黑暗里,只等那道人影往前走了两步。
她终于缓缓抬头咽了一口气,把手放了下来。
劼崖站在仓房的门口,脚边歪斜地倒着两个看守的人。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青牙的军装,只是少了每人仅有一把的黑牙刀。
混入人群中,倒也十分相似。
明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着他,缓缓张嘴问道:“你是谁?你是来救我的吗?”
这个女孩半张脸都看不清,只有那开合的唇齿,里面腾烧着黑色的火花。
“跟我走!”劼崖上前抓住明茉的手,而她也顺势一声不响地跟在了身后。
两人就这样趁着夜色出了军营。
刚走了没几步,半里城方向一支数十人的骑兵,正以极快的速度逐渐靠近。
此时身后的营地也起了躁动的声音,显然是发现死了几个人。
劼崖带着明茉夹杂在两者中间,只能选择往低谷的那头走去。
谁知道刚准备转身,明茉一把拉住了他。
劼崖看着这个已经恢复了常态的女孩,压低了声音怒斥着:“站着是想找死吗?”
“那你准备去哪儿?”
“我不是他们的人,要是被发现,我俩谁都别想活命。”
“你是说?”明茉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混进青牙军里的男人,“你也不是?”
劼崖看上去也就是个青年模样,眉目清晰,是极为容易记住的容貌。
高鼻梁,嘴角略微向上,和大多数陆西人一样,脸骨极窄,大概比自己高出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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