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莫不是你才是我的雇主?”
“不,但是现在很多人,都这么认为,所以,我也想知道,是谁杀了他。”
“我不会告诉你的。”
花离君彦笑道:“也没想让你告诉我,即使你现在说,我也不会信。”
“哦,所以……”金对这种兜圈子说话的人感到很烦,想想赵叔每次给她任务的时候,都是简单直白的时间地点人物,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个字,多么可贵。
“没什么,我只是想送你出城。”
金冷笑一声,继续等着下文。
“还有,我叔叔大概还会再继续找你,这一单千万不要接,会被灭口。”花离君彦试了试温度,将茶递到她唇边,捏住下巴,灌进去一些,很快,金的四肢又充满了力量。她站起身,狐疑道:“就这么简单?”
“对。”
“那你给我下药是为什么?”
“怕你杀我。”
仔细想想,道理也是有的,毕竟当时匕首已经架在人家的脖子上了。金跃上窗棂,转身向花离君彦扔过来一个瓷瓶:“吃两粒,对身体好。”
花离君彦看着瓷瓶,唇边一抹笑:“不愧是这批试练场上走出的第一人,下毒功夫也是了得。”
远远传来金的声音:“多谢夸奖~~~~”
第四章 黑心老板娘()
远离官道不知多远,已是深山密林,星星的光芒似乎都穿不透这层层厚叶的遮挡,黑暗中原本已草木横生的小道,几乎看不清路径。金在小路上飞奔,熟练的跃过拦在路中的石头和如绊马索般的树根,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在之前十五年的岁月唯一可以踏足的区域,再远的地方,必须通过试练,被派出执行任务,才能到达,否则……金至今还记得许多年前,她就站在这里,看着一个想要私自离开的男孩子,就这样被乱箭射死在不远处的那棵树下。那具被牢牢钉在树上的尸体警告所有想违反堂规的人,下场会是怎样。很久很久也没有人为他收尸,之后的某一天,突然就没有了,也没有人介意,也许是被野兽叼走了吧。
对外面的世界,金不是没有向往,但也没有这么执着的愿意用性命去换取。记事起就与同龄人在金院中长大,一起学文习武,和一些人关系一般,和另一些人关系不错,还跟两个人关系很好。好到总是形影不离,还记得被罚三天不准吃饭的那一回,一个人偷偷藏了自己的一块馍在衣服里,另一个人藏了一瓶水,偷偷送到黑屋,结果自己吃得太慢,被巡查的人发现,害他俩挨了一顿鞭子。金后来不由自主的吃饭飞快,总被人说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外面的世界再美好,也比不上同吃同住这么些年的情谊吧……想到这里,金自嘲的笑了笑,那棵树下的人,曾经为自己带来的馍,真的很大很软很香,那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而另一个……教会了她身为杀手最重要的一课,也让她从此对任何人都不敢相信。
“堂主等你很久了,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黑暗的道路尽头,传来冷冷的女声,这声音可不友好,事实上,所有月黑堂的人,都不是太想听见她,或是她同伴的声音,那是刑堂掌事凌霜,刑堂的人前来相迎,金不认为这代表着刑堂掌事认为自己能力出众,打算问她是否有意向去刑堂担任职务。
想着将要遭遇的事情,她原本轻快的脚步慢了下来,热孝时上坟的沉重感也不过如此了吧。
当年建造月黑堂的人,将山腹深深炸出一个大坑,又设置了重重机关,在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这里别有洞天,绝不可能误闯进去。而想要出去,也得是有堂主手令或任务单,否则不说那机关无情,每一个守着机关的人,对月黑堂都是死忠,十五道机关,十五个守关人,只要触动第一个机关,遇见第一个人,整个堂内都会知晓。当然,本来不是这样的,那个男孩子的事情出了之后守卫才加强了许多。
至于出去的人会不会不回来或是出卖组织,这个问题也不是很难,月黑堂有专门的药师,专门炼制各种古怪的毒/药、迷/药,定时发作,不回来就等死吧,据说死的挺痛苦挺难看。所以月黑堂的死士被抓的时候,咬起毒囊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毒囊里的药又香又甜,只需一滴就能解除烦恼。
走过灯火通明的前厅,绕过毫无装饰的石屏风,那是正堂,堂主坐在正中的交椅上,他是个身形瘦削的中年人,一双鹰眼看人的时候,像是能看见别人内心在想什么,堂主的过往也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那六十四路鹰爪功着实了得,似乎还有点铁砂掌的意思,这些年他已不再出手,但是数年前那几次出手,见过的人都说堂主轻轻捏了几下,那位横练铁布衫多年,罩门全无的高手便被捏得骨节寸断而亡,整个人都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根本只能铲起来,再扔出去。
每一位在金院的小孩子,都是听着这样或是类似的故事长大的,在他们心中,堂主就是不可战胜的神,万万不敢违抗。金自然也不例外,看着堂主高坐于上,整个后背都是冷汗,她自然知道堂主找自己是干什么的。在城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堂里的眼线肯定早将消息传来,已过了将近十二个时辰,这整整一天都干嘛去了,这事总得交待清楚,游山玩水去了这个理由显然是不能成立的。
从门口走到阶前,一共十四步,金在见到堂主的脸开始,便在盘算如何编一个合理的故事,当她跪在堂主面前时,故事已经完整的编好了。
“金,你可知罪!”堂主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低头跪于阶下的金俯于地面:“属下未及时回到堂中交任务。”
“那你可认罚?”
“堂主,请听属下解释。”
“哦?”堂主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你说。”
金将绣帕献上,说:“堂主,属下接到的任务是从张富清手中将它带回。”
“没错,这点小事,要不了这么长时间。”
“是,但是属下发现,这块绣帕已被张富清送给了窑子里的姑娘,那姑娘带着绣帕曾经去过城西一家绣庄里说想要把同样的花纹绣在衣服上,老板娘对这块绣帕上的花纹图样十分感兴趣,做了些仿品手绢,其中一件仿品便给了那位姑娘。”金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堂主。
堂主点点头:“说下去。”
“那姑娘手中一件原物,一件仿品。除了她,没人知道到底哪一件是真哪一件是仿。属下生怕误拿仿品,跟着那姑娘很远取来绣帕,又潜入绣庄对比,那姑娘手上的绣帕与绣庄里那些仿品的织料质地和花纹用针一模一样,属下逼问她,才得知,她已将一块绣帕送予了一个心上人,是一个穷书生。属下又去了穷书生家,将那方绣帕取来,与仿品对比,确实有些许不同,这才敢回来复命。”
“你倒是想得周到。”堂主手托绣帕,对着明晃晃的八宝攒心灯照了一照,冷笑一声:“可惜终是江湖经验不足,还是被那黑心老板娘骗了。她将关键的几道丝线挑了去,让这块绣帕毫无用处。”他抬手将绣帕狠狠甩在地上。
金跪在下面,连大气也不敢喘。
“罢了,这是你第一次任务,而且也没告诉你这帕子上到底有什么玄机,怪不得你。”堂主原本阴沉的脸稍许平和了些,“本来赐信物之礼应在午时举行,可惜你回来迟了,子时倒与午时正好相对,也适合在暗夜中行走的杀手,来人,将信物取来。”
一旁早有侍女托定锦盒,堂主令金上前,他亲手打开锦盒,盒内是圆润光滑,温润可人的一块玉璜,上饰有风雷纹,他将玉璜交在金的手上:“这一次,金院里只走出了你一人,今后要用心为堂里做事。”
“是。”
“先去休息领药,明日进城,找那老板娘,让她把挑去的那几道丝线,原样给我绣回来。”
金在心中暗暗叫苦,却也没办法,只得躬身退下,啊,那个叫廖小竹的老板娘,应该比较好对付的……吧……
第三章 书生()
初秋的太阳,总是那么的恰到好处,阳光暖清风软,晒在身上懒洋洋让人完全不想动弹。金就这么顺从本心的躺在河边的树荫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发呆。这是出了试炼堂之后的第一个任务,完成之后,将会得到一件属于自己的信物,相比之前会自由一些。
想想可以随便到处逛,金的心情更加万里无云。在这里多呆片刻,等歇够了再走吧。
愿望是好的,只是现实总是有一些偏差。
耳边传来一个人的吟哦声,金仔细一听,那人念的是:“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金虽然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不过猜他兴许是要备考的书生,饶有兴味的等着他继续往下念,谁知他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字,还时常说的颠三倒四,应该是放下书本,进入背诵状态。
“啧,这么蠢,基本已经告别科举了。”金一脸厌烦,又嫌被他念书之声扰人烦,干脆起身离开,离开时与那人擦肩而过,他坐在石上,手中捧着书,脚边放着柴,柴不多,就细细的几根,看来是打柴途中顺便看书的。
金心中摇头,书也念不好,柴也打得少,果然白无一用是书生,快步离开。原本完成任务以后就应该马上回堂里交任务,但是想着完成一件任务之后,也许马上又要再接一个任务,金本就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完全没有那么强的工作欲望,难得溜出来,何不愉快的多玩一天。
从小在月黑堂长大的金,未曾踏出堂内一步,刚来的时候因为任务压身,满心只有如何顺利完成任务,而完全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情。现在漫无目的走在山水间,看什么都新鲜。攀山登岭,与小兽同行,夕阳西下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看野兔吃草竟然看了这么久。
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只怕功也要变成过。金恋恋不舍的准备下山,一摸袖袋,不由轻呼一声:“不好。”
原来不知何时,她竟将那方绣帕丢失。绣帕是这次任务指定要求带回来的信物,张富清在宴上将它送予了红牌姑娘茵茵之后,便被金举手夺命,血溅当场。茵茵携帕逃出后,又被金抢了回来。记得进了八卦楼的密道之后,还摸了一摸,它老老实实的躺在袖袋中,应该是在城外晃的时候丢的。
金心中暗恨自己还没交任务就放松精神,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事情办完却丢了信物,月黑堂自成立以来,大概她是第一个吧,若是因此死在刑堂里,那会被当成笑话被人说很久很久。
事情已经发生,心里活动加剧,腿脚的活动也得加剧,赶紧解决问题才是第一要务。
此时太阳已经慢慢西沉,金沿着方才来时的路尽已所能,施展轻功,边跑边想:“走在路上不会丢,能丢的地方,只有下午坐了一会儿的河边。那地方草木繁茂,绣帕应该不会被吹走。今日出城不易,也不会随便被人捡去。”
满怀着希望赶到河边,借着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四处寻找那块本白色的帕子。
直到星斗满天,依旧没有找到,金心中那深深的绝望,比看见重兵把着城门口更甚。她咬着嘴唇,眉头紧锁,脑中迅速闪过多种可能性。最终她突然想起那个蠢的要死的书生,也许是被他捡走了。
问题是……书生会在哪里住着呢,难道要搜遍全城?真是要命,想着这么多官兵搜了一夜也没找到自己,自己一个人去找另一个人,这得花上几天啊,何况现在城里守卫森严,这可不是自己送上门嘛。
越想越愁,星光下的小路悠长,河水哗哗的声音在耳边响,一切还是那么的静谧祥和,而在金的耳中听来,已是如同丧钟在敲响,如果今天晚上不能找到并赶回堂里,大概就会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她沿着河边向西走,不知走了多远,只见着有破屋一座,内有微弱光亮,外面有荒坟几座,坟头间还飘动着鬼火,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并不觉得害怕,反正也不会比失手这件事更糟了吧。
屋里仿佛有人声传来,她心不在焉的走近,果然是有人在念书,声音耳熟,这可不正是白天见着的那书生吗?听他念的那些东西,竟然还是白天听到的那几句……这人的头是不是被门夹过了?
屋子实在是够破,破到四面透风,破到金完全不需要想任何主意就可以清楚看见屋里的一切。屋里只有一根火把,书生在点着头发和看得见字之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点,柴禾大概有点湿,火把上突突地冒着黑烟。书生努力的念着,翻了几页之后,又将书覆在胸前,闭目背诵。
屋里最完好的大概就是一个长条案桌,上有早已熄灭的香炉一个,斑驳的佛像一尊,还有……金的双眼陡然亮了,一方白色绣帕,被折得整整齐齐,放在那案桌的一角。
这荒山野地的,金要是想直接闯进去拿了就走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是第一次任务,她是一个对自己有严格要求的人,如果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大开大合养成了习惯,那以后还怎么干这一行,只能像山贼土匪那样喊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想想就那画面,金就觉得背上一阵寒。所以,她决定等这个书生睡着了再下手。
等啊等啊……夜深了,那书生还在反反复复背着那几句。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金不由焦急起来,什么规矩什么好习惯,不要了!不能在三更之前赶回堂里,连命都没有了哪还来这么多臭讲究。
本已破败的房门,“嘭”的一声被人踹开,书生抬头,门口站着的是黑衣蒙面的女子,她大踏步进屋,喝道:“蠢成这样,别念了!”接着便将他今晚所念的三十多页《书经》尽数背出,念完最后一句,火把熄灭,书生只觉一阵风刮过身旁,星光下,那女子的背影越行越远。
当屋里再亮起来的时候,长案上那方绣帕已不见了踪影。
第五章 定名()
第一次的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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