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在花丛里的齐家丫头肚子饿,醒了过来,四下张望,什么都看不清,嘴里含糊不清的叫了两声“娘”,只听许多人叫着她的名字,却没有人过来,深感被冷落的小丫头扁了扁嘴,酝酿好情绪,张开嘴大哭起来。天空中适时连响了几个炸雷,接着便是暴雨倾盆,大雨砸地夹着时不时响起的炸雷声,将她的哭声盖得一点听不见。
正在此时,有个丫环突然发现不知何时,有许多黑衣蒙面人从外面靠近,还未等她发出尖叫,已被一剑封喉,齐思斌抄起长枪与黑衣杀手战在一处,他喝问来者何人,却没人回答他。这群人只是别人付钱买来的杀手,目的只在于取他性命。齐思斌虽武勇过人,却终是双拳难敌四手,整个院落早被黑衣人包围起来,没有一个能跑出去报信,而在这个惊雷暴雨的晚上,也没有人会无故往外跑。当次日齐家其他人发现事情不对,撬开门锁闯进去之时,已是为时晚矣,闻讯而来的齐慕贤齐成勇只见到兄嫂以及仆人丫环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还没有从这惨景中回过神来的兄弟俩,忽然听到了微弱的哭声,忙循声去找,在花丛中找到淋了一夜雨,浑身滚烫的小侄女齐淑莲。若非她失足落入花丛,只怕此时也已性命不保。
午时刚过,门上来报银月山庄贵客到,原是喜庆的结拜,如今却变成如此结局,任谁也没有想到。为枉死的齐思斌夫妇上香之后,少庄主拱手道:“贵府遭此变故,我等也不便打扰,若有可效劳之处,银月山庄必尽全力相助。”
男人们在外面说话,少庄主夫人抱着女儿在里屋探望刚刚退烧的齐淑莲,想着她刚满周岁便父母双亡,身为人母的她,不由心生无限怜爱,从荷包中取出原是打算做结拜之礼的黑色玉雕给她挂在脖上:“可怜的孩子。”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齐淑莲睁开眼睛,含混不清的轻声叫唤:“娘……娘……”少夫人怀里的小姑娘向她伸出手,咿咿呀呀的笑着,齐淑莲也好奇的伸出手,跟着笑起来。看着童真的笑容,少夫人只觉鼻子一酸,掉下泪来,忙背身将泪抹去。那丫头比手划脚之时,露出颈后一块胭脂胎记,仿佛是被人用两指掐过似的。
齐思斌夫妇皆去,齐淑莲原应由二叔齐慕贤收养,这丫头原是胆大非常的,却不知怎的,每次看到齐慕贤都哭闹不休,仿佛受惊不小,齐慕贤虽不是生的如何俊逸,但也绝不会丑的能把小孩吓哭,只得解释为昔年上战场杀敌太多,杀气过重,小孩子受不了。也不能总让她这般日夜哭闹,只得由齐成勇收养。
圣上得知齐思斌夫妇遇难,因齐思斌并无儿子,便下旨由齐慕贤袭镇远侯之位,又特封齐淑莲为端仪郡主。时任吏部侍郎的杜承宇也携子杜书彦来吊唁,齐淑莲一身孝服被奶妈抱着,小小的孩子尚不知忧愁,东张西望之时,看着杜书彦板着小脸一脸严肃,颇觉可笑,竟指着他咯咯笑起来,杜书彦皱眉瞪着她。笑声一出,顿时众人哗然,很快便传出流言:父母丧而笑出声,可见是克父母的妖女。
流言总是越传越不堪,最后竟成了她是个会克死整个齐家的煞星。她虽得了郡主封号,也只是衣食无忧,家里人看她的表情都好像是看随时会带来麻烦的祸根。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没有人抱她,在三岁多的某一天,她在大门边上玩,也没人照管,过了很久,丫环才发现她不见了,告知齐成勇。齐成勇未置可否,随便找找,意思了一下,也就不了了之。
反倒是银月山庄的人知道这事之后,派人四处寻找了半年多,却始终没打听出个结果。再后来,少庄主成了庄主,在他的主持之下,银月山庄日益壮大,在武林中地位越发重要,以采药治病救人为主要营生。不仅医术了得,且妙手仁心,就算诊金不够,亦是救人为先。实在没钱,便留下做工相抵,说是做工,也只是意思一下,一两之日后便说已足够付诊金,便放人离去。久而久之,提起银月山庄,谁不赞一声杏林圣手,谁不称一声医德崇高。
除了治病之外,银月山庄也会研制各种用途的药物,庄主坚持没有错的药,只有错的用法。便是毒药,也有它正当的用途。不知什么时候起,江湖中有人传言,银月山庄正在研制一种可以提高功力的药物碧心丹,庄主虽多次在武林大会等场合直言并无此物,却没人相信。软求者有之,出重金者有之,庄主甚是无奈:“没有便是没有,提升功力这事一点来不得投机取巧,若是用药,必伤身,银月山庄怎会有这种药物。”越说越没人信,只传说银月山庄想靠碧心丹称霸江湖。
三、故人重逢()
无妄之灾,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降临在了银月山庄。
如同十多年前,齐思斌夫妇一般,银月山庄被觊觎碧心丹的宵小围攻,家人死的死逃的逃,贼人在银月山庄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便一路追杀大小姐武思瑶。不料这大小姐素来对制药没有感情,对武学却是有着浓厚的兴趣。激斗许久,也没将这位大小姐放倒,只是人数实在太多,若是薛烈来迟一步,大小姐少不得被泥石流卷走。
“又是这种季节啊,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杀人解闷么。”金璜替她上好药,坐在床边看着她,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缓缓将手伸出去,躺在床上的人也应该将手伸过来,这种感觉仿佛在许久之前就有过,稍有别扭,却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曾经发生过。薛烈隔着门轻声道:“好了吗?”
金璜这才回过神来:“好了。”将目光从武思瑶身上收回,将床帐放下,推门出去。
薛烈问道:“情况怎么样?”
“没事,都是皮肉伤。”金璜掂了掂手中的瓷瓶,“紫玉生肌散都用光了。”她斜了眼薛烈:“知道它很贵吗?”薛烈拼命点头:“知道!门主想要什么?属下万死不辞。”
金璜将瓷瓶随手扔一边:“你再去给我要一瓶呗。”
“呃……”薛烈非常为难,不知如何回答。素雪帮的东西岂是这么好要的,凭金璜与南小雪的关系,也只得了这一瓶而已。
“哦,万死也要不来啊。算啦,不为难你,没关系,银月山庄大小姐都在这里了,还怕没有比紫玉生肌散更好的东西么,等她醒了,做几瓶就是了。”
“可是她好像不会……”薛烈看着金璜闪闪发光的样子,小声提醒道。
金璜忽然转身看着他:“咦,你对她很了解嘛,啧,我说呢,你小子也不会这么好心救人,碧心丹之类扯淡的东西,想来不是你的目的。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才是重点吧?”
薛烈抽动嘴角,刚想说点什么,金璜笑着摆摆手:“我懂我懂,别说了。年轻人真是好啊……哎哟,赵叔,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冒出来?”
赵叔清清嗓子:“在我面前充老,这不太合适吧。”
金璜笑道:“哪有在您面前充老,我与小薛谁也没看见您啊,您说您轻功如此了得,只管接生意太浪费了吧?”
赵叔淡淡道:“我不做生意很多年了。小薛该知道的。”薛烈的眸子忽然变的黯淡,低低应了一声。金璜看看赵叔又看看薛烈:“你们两个大男人之间还有什么小秘密瞒着我?”
“啊,吃饭了。”赵叔向端着食盒的刘婶大步迎上去。薛烈激动的接过刘婶手中的筷子:“我来摆我来摆,刘婶您坐下歇歇。今儿这菜真香,哎,是小酥肉哎。”
你们就装吧。金璜冷笑一声,不再追问,坐下吃饭。如果想打听,还有什么打听不出来的,何必急于一时,若是这会儿不吃饭,以薛烈那风卷残云之势,刘婶拿手的小酥肉就剩不下几块了。
用罢饭菜,薛烈又跑去看武思瑶,赵叔摇着扇子:“小薛真是多情。”金璜是知道这两人如何认识的,当年薛烈随着出任务,不慎重伤掉落山崖,几乎送命。武思瑶因为不想学医,与父亲吵架,从家里跑出来,正巧捡到了晕迷不醒的薛烈。为了他,武思瑶又回到家中,庄主火气未消,对于武思瑶救人的要求,就说了一句话:“你把人带回来,就要负责到底。自己治。”武思瑶可以说完全不懂医术,可为了薛烈,她看了几日几夜的医书,又偷偷请教母亲,亏得薛烈身上多是外伤,还真给她治好了。当他可以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正看见武思瑶疲倦的坐在一边打瞌睡。
薛烈轻轻唤了声姑娘,武思瑶茫然睁开眼睛:“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你的伤还没全好。”薛烈躬身行礼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这是哪里?”武思瑶微笑道:“这里是银月山庄,放心,我会治好你的伤。”薛烈活动了一下手臂:“已经好了,有劳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大恩不言谢,日后薛某必会报答姑娘,告辞。”说罢又是深深一礼,竟是要走。
“你怎么能走呢,你的伤还没有好……”
薛烈虽觉得腹部还是隐隐作痛,但堂里的任务还没有交,若是耽搁了,必受责罚。他一面告罪,一面加快脚步离开。迎面遇上庄主,庄主打量着他:“你已经可以起来了?”
“爹,我说什么来着,只要我想学,总是能学好的,就是没兴趣而已。”武思瑶一脸得意。庄主突然伸手按在薛烈小腹上,薛烈只觉得痛彻心肺,顿时便站立不稳,勉强倚着墙,缓缓滑坐在地上。
武思瑶见状不由一惊:“啊,爹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你不问问你自己没做什么?”
武思瑶上前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异样来,薛烈却已一头冷汗,痛的说不出话来。庄主将他的衣服解开,指着腹部一点说:“这里还有一个暗青子没取出来,你居然没看见?都已经化脓了。”
“哪有化脓?”武思瑶嘟哝着,只觉得那里红肿,却没看出什么来。
庄主将薛烈搀扶回房,让他平躺在床上,命武思瑶去配麻沸散,,薛烈无奈道:“庄主,我不能用麻沸散,用了麻沸散会喘不上气。”
“这体质倒真是少见,那你这一身伤,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吧?”庄主摇摇头,取出一套小刀小针,在火上烧了烧,对薛烈道:“小伙子,忍着点,长痛不如短痛。”薛烈点点头,武思瑶看起来比他还紧张,薛烈反倒安慰起她来了:“没事,不痛的……”话音未落,尾音卡在喉咙里,小银刀已经切入腹部红肿处,纵然经常受伤,疼痛毕竟还是疼痛,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被肿起的肉包裹起来的脓血喷出,庄主用小钳子,将芝麻大小的暗器取了出来,向武思瑶晃了晃:“这么大个东西你都看不出来。”武思瑶羞愧的低着头,见薛烈冷汗直往往下流,忙从袖中取出丝帕轻拭着他的额头,轻柔道:“好了好了,取出来就好了。”
庄主检视着暗器:“胡家的碎星砂,你怎么会开罪了胡家?”薛烈哪里敢说自己是收人钱财替人取命的杀手,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托辞,在医学大家面前装晕又实在是不智,只得借着伤口作文章,仿佛痛的说不出话来,微张着嘴低声呻吟着。武思瑶跺脚:“爹,他都这样了,你还问东问西的做什么啊,快出去,让人家好好休息。”
“你为了这小子赶爹走?真是女大不中留。我可告诉你……”
“爹,你别说了,快出去。”武思瑶连推带搡将庄主赶了出去。庄主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薛烈的呼吸慢慢平缓,碎星砂取出之后,的确是舒服了许多,武思瑶对他非常好,端茶倒水样样周到。素日在堂子里哪里有这等好事,这种程度的伤,都是自己包扎的,要是不小心让金璜看见,指不定还要嘲笑他学艺不精,老老实实做个书生算了。
薛烈对这个温柔的女子产生了无比的好感。
只可惜任务在身,他不敢多留,只呆了一夜,便匆匆告辞。薛烈坚决要走,武思瑶也不便多留,什么也没说,只默默送他到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低低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早有好事者将之传遍了,整个月黑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金璜拍着他的肩开玩笑:“薛兄啥时成大礼啊,请咱也去吃一顿。”薛烈无奈摆摆手道:“我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不可能的。”
“没事,就做倒插门女婿好了。武薛氏,这名字不错。”
薛烈看着兴高采烈的金璜,冷笑一声:“上回那份信函,你是不想要了吧?”薛烈武功不如金璜,但堂里谁也比不上他造假文书的手艺,缺了他还真就不行。金璜马上收敛起来,嘻皮笑脸道:“哎呀薛大哥,开个玩笑嘛,那个信函做好没?您看啥时候方便,我来取?”
就这么胡闹着过去了,薛烈只默默将那个倩影藏在心底,不想银月山庄变故,他经多方打听,才知道她被人追杀,向乱石山去了。
就差一点点,就与她阴阳相隔,思及此,薛烈心中不由大呼侥幸。趁着武思瑶未醒,金璜严肃的与他谈论了关于她的问题,五行门属****,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这种白道上的人虽往日无恩怨,但只怕人家看着不顺眼,万一惹出个是非来就麻烦了。
薛烈不得不承认金璜说的有道理,只是如今银月山庄家破人亡,又让她去哪里呢?金璜沉思半晌:“银月山庄跟镇远侯家不是素来有交情么,你送信到镇远侯家,说清这事,他们总不至于不管。”
四、醉在君怀()
听着镇远侯府,薛烈干笑两声:“我可不敢去,上回去偷信被人看见了身形,万一被认出来……还是你去好,我给你一吊钱,替我去一趟好不好?”金璜伸出两根手指:“两吊。”
“你坐地起价!”
“不给拉倒。”
“好好好,算你厉害。”
金璜回屋,将头发梳成丫角状,又在脸上细细涂描了半天,揽镜自顾:“嗯,还行。”换了身青色粗布衣衫,这才出门。薛烈见了笑道:“这一打扮,真是比现在年轻了十五岁。”金璜疑惑:“有这么多吗?那我岂不是才三岁。”转头又见赵叔那张脸明显是憋着笑,这才回过神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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