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说自己本为乞丐,芮云常才抬眸正眼看她,眸色沉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你若原先是个乞丐,怎可能会有如此医术?而如果你本来是大夫,又因何会沦落成乞丐?”
莫晓平静道:“莫某如果说真话,督公恐怕不会信,反要觉得莫某在胡扯。不仅督公,莫某经历之奇怕是无人会信。不如不说。”
芮云常淡淡笑了笑:“你说来听听,是不是真话我一听就知道。若是故弄玄虚,东厂别的不多,监房刑房够用。”
“”莫晓心头一长串乱码滔滔滚过。
此人年纪轻轻就成为东厂之主,不可能完全靠溜须拍马,必有过人之能。她没有自信能编出一段天衣无缝的谎言来瞒过眼前的东厂提督,一旦谎言被其识破,下场定然会很惨,说实话才是此时唯一正确的选择。
即使,会被当成疯子。
她想了想如何引出话头:“督公可知庄周梦蝶?”
芮云常挑眉:“齐物论?”
莫晓大感意外,她以为这些太监都是不学无术之人,能认识几个大字已属难得,想不到他竟连庄子也读过!
芮云常瞧见她这个惊奇表情,眉头便是一沉,嘴角也垂下了。
莫晓察觉到他的不快,心底一阵莫名快意。
她收敛表情,接着道:“庄子梦中为蝶,花间翻飞十分快活,浑然不知自己是庄周。待梦醒,恍惚之间不知是蝴蝶梦见自己成了庄周,还是庄周梦见自己成了蝴蝶。在下经历与此十分相像。”
芮云常不无讽刺地道:“莫太医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是个大夫,梦醒后就学会医术了?”
“那不仅仅是做梦。”莫晓摇摇头,“在下姓莫名晓,在那个‘梦’里实实在在地度过了二十几年时光。”
“莫某无亲无故,自小在孤儿院长大,靠着社会资助与奖学金读完大学,医术也是在医大学的。毕业之后做了几年大夫遭遇意外后昏死过去,再醒来就成了如今这个人,却没有她本身的记忆,才会被柳蓉娘蒙骗至今。”
她回忆过去,将前世经历一口气说完,却没听到芮云常说话。
她抬眸朝他看去,就见他双手交握,食指指尖相对,双眸定定望着池中的游鱼,不知在想什么。
“督公?”她辛苦说了那么多,不会都是白说了吧?他根本没在听?
第67章()
百分之六十72小时;晋|江文学城看正版,有红包;有爱的小剧场虽然已经穿过来几个月了;这却是莫晓头一次出门,迈过门槛的一瞬间;她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儿,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小厮冬儿等在一旁,忍不住疑惑地问道:“爷?”
莫晓深吸一口气后辨明方向;迈步前行。
她一路走着;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她而言是全然新鲜的景致。
这时辰街上已有许多行人;匆匆来往;沿路有小贩挑担或摆摊叫卖着热气腾腾的馒头、烧饼、豆汁儿、羊杂汤各式早点的香气飘散在初冬的街道上,既充满市井气息,又给人温暖而踏实的感觉。
莫晓瞧了会儿新鲜;一瞥眼见冬儿背着背囊,提着她的午饭食盒跟在一旁;忽然想起一人:“冬儿;原先家中还有个小厮吧?叫什么来着怎么这段时日一直没瞧见过他?”
冬儿道:“回爷;那是小春。夫人派他去灵州了。”
莫晓觉得意外:“为何?”
“爷受伤这么大的事不得让老太爷、太夫人知晓么?小春是报讯去了。”他本是外院跑腿干粗活的小厮;要不是小春出远门;还轮不到他来近身伺候主人呢!
“哦。”莫晓再一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那时候她才穿来没几天;伤重之际浑浑噩噩的,听蓉娘提过这事,只记得派人去了,却没记住名字。
后来她伤势渐愈,在书房里找到莫亦清收藏信笺与往来帖子的书箱,其中就有几封老家来信。前些日子,她模仿莫亦清的笔迹与口吻写了封报平安的信寄回去,就算笔迹不完全像,也可以解释为伤后手腕无力所致吧。
他们步行穿过两条巷子,许是开始靠近皇城的缘故,街道上行人车马增多,牛车驴背上满载货物来去,行色匆匆者有之,缓步而行者有之,提瓶挑担叫卖招徕者有之,显得十分热闹繁忙。
莫晓心中感慨这儿不愧是皇城脚下,京华风云之地,繁华如许,也不枉她穿来一回,正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忽听马蹄声声急!
向声音来处看去,她就见街道远处,有几匹骏马疾驰而来。骑者头戴尖帽,脚蹬白皮靴,锦绣衣,高头马,即使闹市亦不加约束,只顾策马狂奔,闻见者无不仓皇躲避。
她与冬儿亦往路边躲让,却见街道中央一孩童躲避时被人撞倒,摔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哭,一时爬不起来。
她离孩童不过三四米,看看奔马离此处还有些距离,估摸自己能赶得及,一撩袍摆便朝那孩童大步跑去。
“爷!小心!别过去!!”冬儿着急嚷道,拽了她一下。
莫晓被冬儿这一扯,踉跄几步,速度就慢了下来。但她脑中别无他念,只有救人。
她用力甩脱小厮,加速奔向街道中央,几步就冲到了孩子附近,然而眼角余光瞧见奔在最前的马已离他们近在咫尺!
俯身半拎半抱起孩童,她顺着冲势朝前扑倒,摔倒时侧身将孩童护在怀里,自己左肩却重重撞在地上,只觉一阵剧痛。
她紧紧闭眼,咬牙忍痛。耳中只听身后马嘶人吼,一片纷乱惊呼与怒斥之声。
疼痛稍缓,她松了口气,睁开眼回头看去。
只见方才那几名骑者大多都已经疾驰过去,唯有一人拼力勒马停下,只是收缰太急,马儿被惊吓到,高高扬起前蹄,仰首嘶鸣。
骑者却显示了极其精湛的骑术,在几乎垂直的马背上并未落下,反而如牢牢长在马背上似的,他稳稳控马前蹄落下,轻带了把缰绳,马匹小步原地踏了两圈便被控制住了。
马背上的骑者看向莫晓,见她穿着补子官服,以及她怀中所抱孩童,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便轻叱一声,纵马向已经驰远的同伴追去,很快也去远了。
莫晓舒了口气,抱着孩童从地上撑坐起来。
冬儿喊着跑向她:“爷?你可没事吧?”
“没事。”莫晓摇摇头。
冬儿扶着莫晓站起来。她松开怀中孩童问他:“你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那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样子,懵懵懂懂,惊魂未定,也不知听没听见莫晓问话,只是嚎啕大哭。
莫晓向来对哭泣的孩子最没招,正不知所措间,就见一名年轻妇人朝她狂奔而来,在她面前两步扑通跪下,哭泣着向她道谢:“多谢官爷!多谢恩公!该怎么报答恩公啊!”
莫晓急忙扶起妇人:“算不得什么事,赶紧带孩子回去吧。以后把他看好了,别让他一个人街上玩。”
妇人千恩万谢,抱着孩子离去。
冬儿找回莫晓的官帽,用汗巾将乌纱上的尘土仔细掸干净后递给她:“爷,你的帽子。”
莫晓接过官帽戴上,拍拍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衣袍,抬头辨明方向,便继续往太医院方向而去。
一主一仆走在路上。莫晓问道:“方才那些是什么人?怎地行事如此肆无忌惮?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般纵马狂奔,不怕伤人出事么?”
冬儿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小声道:“锦衣卫向来如此行事,京城中还算好的,平日出门小心些就是了。毕竟京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多,他们也得罪不起,外乡就不同了”
莫晓呵呵一笑:“我还真是把什么都忘了啊!”
太医院署衙是在正阳门内,宫城外的东江米巷,此处过去已经没多少路,主仆两人说说走走,没一会儿就到了。
太医院并不是什么气派的大衙门,对比同在东江米巷的礼部官署,前门显得又小又旧,简直就像个小破庙。
进门后一个不大的小院,正中间一面照壁上朱色立额,上书三个黑漆大字——太医院。
莫晓入内还有点不辨东西,听着右手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便穿过大堂往南厅而去。
见莫晓回来,厅里数名同僚们迎上前来。这些面孔莫晓一个也不认得,只能嗯嗯哈哈地应付他们。幸好他们也只是客套,不咸不淡地慰问几句之后就散了。
莫晓回想莫亦清受伤后,也只有最初有人来探望过,之后养伤的几个月内都无人问津,出现如今这种境况,其实她是毫不意外的。
柳蓉娘与两个小妾不是学医的,加上秋冬衣物穿得多,一般人也不会留意她没有喉结的事实。但这里可是太医院!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大夫,她不敢冒险,便用纱布在脖子上绕了几圈,准备有人问起时便说脖子不小心划伤了。谁想到根本就没人问她!
原身在太医院的平日为人,恐怕是不怎么样的!当然也可能是原身为了避免旁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才会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吧?
她想着是不是该拉住个人问问她该去哪里报道。几个月没来了,回来总该向领导汇报一下吧?
一名年长太医拿着本簿册过来:“莫太医,今日轮值名册上没你的名字啊!你去吏部登记过么?”
莫晓这才反应过来,她伤后停职,复职该先去吏部登记才行!
结果莫晓在大昱朝的职场首秀,不是在太医院替人看病度过的,而是在吏部面对一个严重耳背的老书吏度过的。
她大声说了好几遍,好不容易才让他听明白自己是来登记复职的,接着便站在屋里,耐着性子等他去册库里取出太医院的名册,又看着他慢条斯理地一页一页翻过去,终于从名册里找到莫亦清的名字。
“莫亦清,太医院医士,从八品迪功佐郎,因伤告假停职?”
“是我。”
老书吏抬眸看看她:“伤好了?”
废话,伤没好能自己走进来站你面前么?莫晓内心吐槽,嘴角却挂着虚伪的职场式微笑点头道:“完全好了!”
老书吏将她名字后面的“停”字上用红笔涂了个圈,又慢条斯理地找出另一本名册,翻了半天找到其中一页,在上面添上莫亦清三个字,后面注明署衙与官职。
莫晓充满期待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去太医院复职?这个月底前行不行?”柳蓉娘已经暗示过好几回家中积蓄不多了,她需要尽快开始赚钱养家。
“这个月底前??”
老书吏用种“年轻人你太天真了”的眼神看她一眼,倒转毛笔用笔管尾端点了点她名字前面一长列:“看见没?都等着补缺呢!”
莫晓抽了抽嘴角,这么多人在她前面排着队等补缺,轮到她要猴年马月的事啊?
“这些都是等着补太医院医士之缺的?”
老书吏眯眼看向簿册,嘴里喃喃数了两遍:“在你前面等着补缺太医院医士的啊有三个。”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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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气刚顺下去,闻言两条眉毛一竖;瞪眼呵斥道:“还说你不是来砸场子的?”
“真不是。在下真是诚心求问”莫晓瞧见后面走出两个膀阔腰圆满脸横肉的壮汉,这就自觉咽下了后半句,匆忙退了出来。
芮云常已经下了轿,负手立于轿前;见莫晓灰溜溜出来,嘴角浮起一抹了然的笑;却故作讶异:“莫太医原来不是要进这家寻芳院?”
莫晓长叹口气:“在下前事俱忘”
“却偏偏记得茵茵姑娘?”
“想来她一定对我很重要吧!”莫晓仰首作深情向往状。
芮云常勾勾嘴角不再说什么。
莫晓走出几步,瞧见一个跑腿小厮路过;叫住他给了几枚铁钱;向他打听到添香阁具体位置,这就往添香阁而去。
芮云常没有再上轿,挥退一众随行;缓步而行。没了身前身后簇拥的那些东厂番子,又没穿官服,让他显得平易许多。只是那紧绷的嘴角;凛然的眼神,显然与这条巷子里的欢欲气氛格格不入。
沿路行去;几乎每家欢馆门口都精心布置;张灯结彩;争奇斗艳。巷子边亦时常见到穿着艳丽、打扮夸张的下等妓子或小倌儿揽客。
见两名年轻郎君行来;一片“哥哥”“檀郎”“玉郎”“亲亲”的莺声燕语此起彼伏,媚眼一个个抛过来。
莫晓视而不见,只顾寻招牌名字为添香阁的馆阁,冷不防被人挽住胳膊,一阵香风扑鼻。她吃了一惊,侧头看去,挽住她的是名身着粉裙黄袄的浓妆女郎。
“好俊俏的郎君呀!来奴家屋里喝杯热酒吧!奴家会唱好听的小曲儿,还会跳舞呢!”
莫晓一路行来,已经记不清被姑娘搭讪过几次了,只不过这一个最大胆,直接贴上来。但芮云常却一次也没有被搭讪过。
莫晓不由疑惑地小声问粉裙女郎:“你怎么不问他?”
女郎咯咯儿笑,媚眼如丝,在她耳边娇声道:“他呀,看着就不好伺候。”
莫晓忍笑,轻轻推开她:“我们要去添香阁,就不叨扰姑娘了。”
女郎略显失望,指着不远处一栋三层的楼阁道:“添香阁么,那儿就是了。”
原来已经近在眼前。
莫晓谢过女郎,两人行至添香阁前,芮云常看了眼招牌便径直向内走,莫晓吃了一惊:“督公,你也进去?”
芮云常半侧转头,拿眼尾看她,语调森冷尖锐:“因为我是公公,所以不能进去?”
莫晓急忙摆手:“不是,不是,下官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她其实就是这个意思!本想借入妓馆的机会甩掉他的。谁想到他还真进去!
这下玩大了!
莫晓立在门口,脸上还佯装一片平静,内心却是狂打退堂鼓!
芮云常已经迈进了门,一回头见莫晓止步门外,轻轻扬起眉头:“莫太医?”
莫晓一咬牙,这会儿是顶在杠上,不想上也要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二人入内,老鸨像是见着亲人般亲切笑着迎上来:“二位爷,快里面请!外面可冷吧?先到里面暖暖身子。”
一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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