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让我跟他们说几句。”
江州的分局局长如果不是来到第一天的所见所闻，可能对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根本就不会搭理，一切公事公办而已，他和对方单位处理交接已经很尽责了，这会儿皱皱眉头还是和气：“说什么呢？他们不会感激你报案的，特别是涉及到传销和诈骗的案子，他们总是沉迷在后面人接盘的幻想中，总觉得自己是可以完美提前上岸的幸运儿，对于揭破真相的人反而会有怨气。”
钱多多想想：“总得有人告诉他们这事儿是错的，但房车没有错，这话警察不说，政府不说，谁来告诉他们呢？”
这话说得平淡极了，可四十多岁的分局局长眼睛抬了抬，重重的注视下这个年轻人。
恐怕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了。
坐在会议桌边的随行人员和这边陪同的警官都抬头看。
钱多多还是那种和善的笑容：“受了骗心情谁都不好，总得让他们看到生活的美好，其实还是很美好的。”
局长也笑了，点点头：“走吧，我陪着你去。”
王丽玲也连忙跟着一起。
这边警局还给找了个喊话的喇叭。
钱多多又让他们拿了个人字梯，自己站上去，尽量高点对着满满当当的人群：“大家好，在等着手续办理的时候，我作为真正的房车公司创始人，想给大家谈点小……”
话音未落，果然就面对一大片起哄，有方言土话的乱骂，也有嘘声：“骗子！房车都是骗子……警局了还敢骗！”
“不过就是有后台的骗子搞倒了没后台的……”
“天下乌鸦一般黑！贼喊捉贼就是你们这些东西！”
“看你这个样子都不是好东西……”
甚至还有人朝着这边扔纸巾之类，幸好那位分局局长有经验，带了几个本地警察站在了人字梯前面，才让钱多多不至于被冲击撞翻，不然这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王丽玲脸上忍不住满是讥讽，不知道是讥讽这些人的恩将仇报，还是钱多多的多此一举。
本来就焦躁不安的受害群众人潮涌动，当地警察也有点皱眉，这不是多事儿么。
但钱多多坚持住了，用电喇叭的声音压住这种喧哗：“首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多半有问题，非亲非故的给你许诺这么高的利润返还，五年后还全额回购车辆，算算现在一晚上房车房钱多少，就知道这是骗人的，失去正常比例平衡的投资肯定是骗局，高额返现返利这种噱头抓的就是占便宜捞好处心态……”
贪婪的人群感觉被揭了伤疤，更加躁动愤怒，反唇相讥：“那有种你就不要赚钱啊！谁不想赚钱，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瞎几把讲大道理……”
甚至有点铺天盖地的谩骂，明明是钱多多他们报案止住了这些人的经济损失，反而得到的是谩骂。
这社会还真是玄幻。
他甚至有点笑，这种人生体会也挺有意思的嘛，所以还顿了顿，等这些人骂过高峰了，才自顾自的继续：“其次呢，这种高额返利的事情如果一般要通过未来相当长时间，逐步按比例返还，那也多半是骗子，实际上那些作为股东的受害者，你们想过你们交钱参与了这家公司，他们拍拍屁股把钱拿走了，每个月返还的钱人家找不到公司的时候，不就正好是在本地找你们吗？这个连环诈骗案中，你们就是留下来给他们揩屁股的替罪羊啊。”
好像是把这些受害者给分开阵营，喧闹吵骂声顿时下降好多，相互在看，有些明显属于很积极的家伙就成了围观重点，使劲挠头。
还是有人不屑：“银行、保险公司不是也是这套？”
旁边有人帮钱多多回答了：“银行、保险公司起码不会过几天跑了吧。”
王丽玲就站在侧面的台阶上，一边看着这些情绪在变化的人，一边看那个站在人字梯上的年轻人。
两年前拿着菜单给大家画卡通的胖子，现在已经出众得谁都遮不住那种光芒。
因为相比一怒冲冠两肋插刀的血色悍勇，这种冷静的逆流而上，更需要勇气。
钱多多趁机：“警方现在还没有追究这些股东身份参与者，但如果有助纣为虐帮他们欺骗了人的，最好还是主动找警方说清楚，这是一起涉案金额巨大的诈骗案，知道吗？这也是我要提醒的最后一点，这种返利骗人头的骗局哪怕返还个几次诱惑更多人入局，也不会维持太长时间，因为时间一长几千万资金就可能变成一千万几百万，他们不是亏死了？所以为了在短时间内大量圈钱，他们肯定会大肆宣传，抓紧一切最短时间拉更多人进来，真正的企业都不会这么干，稳扎稳打才是标准的做法，他们十天不到就席卷了三座城市，如果不是我们怀疑一直跟着配合警方，说不定今天他们已经全部消失了。”
人群终于安静了很多，就像皇帝的新装一样，很多人心底可能已经承认这是个骗局，但装着不承认，无论是丢不起这个人，还是感觉被断了发财路，并不感激这揭发的人。
这心理都有点扭曲了。
钱多多再指着停在大院的那几部房车：“他们已经用掉了一部分钱，最终我们公司把这几辆车买下来，算是补上缺口，保证各位的损失一分不少，就当他们组织这个诈骗的投资本钱活该赔掉吧，我们这几辆车还买得蛮便宜的，小赚几万块，谢谢各位了。”
警察们都抬头诧异的看看他，看看这满是小市民口吻的样子，你这不也是贪便宜的心态么。
可钱多多这么笑嘻嘻的说起来，让这么多仰头看着他的人都有点笑，觉得这个人还真不讨厌，有人开口：“你们这房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多多笑：“房车真的很美好，这帮骗子很聪明，他们只改了一点，购买房车产权返利，就这一点，我们购买房车产权只有居住时间，没有一分钱可以拿，明白了吗？您投了几万块，就可以享受多久的房车消费，跟健身中心办卡，美容店办卡一样的，所有参与者都是爱好房车的旅游者，而不是奔着赚钱来的投机者，就这么简单。”
他一挥手，指着那些张贴在房车车身上美丽景色：“想赚钱的，就别来投资房车，这事儿很艰苦，政策也不明朗，真正参与的应该是喜欢房车喜欢旅游的人，这里我们有各位的姓名电话和身份证号码，不会侵犯各位的隐私，但任何一位未来一年内只要到登陆APP并且到我们任一处营地去体验房车旅游的生活，出示您的身份证件验证，就能获得价值一千二百元的三天免费体验，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算是这次被不法之徒利用了房车进行诈骗以后，我们公司提供的善意弥补，希望各位能满意，更希望能在这些美丽的景色中看到各位的身影……祝大家生活幸福。”
这时候终于有人问：“APP？哪里能找到你们公司的APP或者营地呢？”
一直站在旁边花台上的玲玲，好像被激活似的有反应了，跳起来从自己的文件袋里面拿出几分宣传资料：“请扫上面的二维码，麻烦传递下……我贴一份在这里，大家有空都可以来扫码下载。”
不是所有的变化都惊心动魄，钱多多甚至都没有展露出任何想要调动听众情绪的意图，就是用最朴实亲和的态度善待大家。
还用了点小小的利益吸引，他太习惯这个了。
这样的好心，总能平息些忙乱，顺便还打动些人。
譬如投了四百万买房车公司股权的唐四方。
565、妈妈说的最重要（）
就像钱多多说的，房车生活确实美好，黄定南他们蛊惑的第一批人也确实全都是房车爱好者。
所谓答谢会展现出来的信息太真实了，说起来只怪钱多多他们做得太美妙，骗子们只是全盘照抄过来挪为己用，就顺理成章的欺骗到很多平时挺有头脑的房车爱好者。
实际上仔细分析，跟那些蛊惑老人买健康营养品的骗子没什么区别，投其所好罢了。
唐四方可以说是那第一批人里面最积极热心的主力。
就像他的名儿，长得四四方方白白净净，带点卷曲的头发和黑框眼镜，挺普通的休闲宽松衣衫看着就是挺宅的胖子模样，只是比当初的钱胖子显得养尊处优多了，年纪也大不少，表格数据上的身份证信息能看见已经快三十了。
钱多多他们本来在最后表达了态度以后，就准备撤了，留下一位销售主管陪同陆大叔的人和警方交接，安排把五辆房车给拖回江州去就行了。
他还得给刘副市长的秘书汇报整个案件的处理过程，说起来是几千万的案子，人家大领导如果不是关注人，也不太会在意这种小事，更何况还介绍了师兄协助，那就应该有始有终的正式答复。
结果这位唐四方第一时间跟着钱多多他们返回了酒店，在大堂叫住钱多多询问能不能谈下。
钱多多翻看了手里的表格数据有点吃惊：“你这返还资金是最大的，必须要本人参与才能调拨款项，这会儿不应该在警局么？”
人家笑得比他还和善：“那钱既然是要返还，那在警局又不会丢，今天明天去拿都是一样的，但你们这是马上就要走了？”
钱多多暗道这才是有钱人的思维模式：“过来三天时间，这纯粹是计划外的工作安排，下午……三点过的航班。”
这是午后最早的航班了，想老婆的钱多多挺没出息。
但在别人眼里就是走路带风的那种高级商务人士般繁忙，唐四方连连点头：“我想的就是能不能马上就跟你们过去看看那营地。”
钱多多略微意外：“可以啊，下载app随时可以在网上订房，随时可以过去营地看看，只要不是周末高峰，平时还是能订到房的。”
唐四方笑得有点羞涩那种，胖嘟嘟脸上珠圆玉润：“妈妈说出门最好还是有朋友陪着，我觉得你是个挺好的人。”
钱多多坐在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沙发上，不由自主的左右看了看，看这个自己完全可以称作老大哥的年轻胖子他妈妈是不是在周围。
三十了还附加这么句妈妈说的，可让钱多多差点打个哆嗦。
怪不得会被骗了四百万！
但终归唐四方还是跟着钱多多他们一道登上了返回江州的航班，而且他还是用前面头等舱的座位换钱多多身边的座位，乐得那位乘客接住天上掉的馅饼喜滋滋去了。
王丽玲都探头看了看这个奇怪的受害者。
不过钱多多真是上了飞机就抵抗不住沉重的眼皮，哪怕唐四方非常好奇的各种询问关于房车营地的话题，钱多多竭尽全力的想抵抗睡意，都无奈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可当他想干脆换玲玲过来给唐四方解释时，三十岁的宅男一个劲摇头：“妈妈说不要随便跟外面的女生说话。”
钱多多又无语，那你跟黄定南他们说得那么好？
不过想想那帮骗子都是人精，想当初黄定南迎合自己都是各种殷勤吹捧的，遇上这种妈宝宅男可不是手到擒来。
估计都还没轮上美人计。
但想到美人计，钱多多肯定就想到了家里的美人，顿时睡意浓厚，头一歪居然就在爬升阶段的航班里呼呼大睡了！
留下放弃头等舱过来的唐四方颇为哀怨，而且他的体形坐在这狭窄的座位里确实有点难受，真是想不到钱多多怎么能睡得那么舒适。
玲玲都探头好几次了，实在是得不到回应，只好继续翻看手里各种骗子团队的宣传资料。
钱多多要求把所有骗子们准备的宣传物料都带走，只要警方允许的都带走，印刷品在那几部房车里面装了几大包。
说起来掏了三十万把这五辆房车买走，弥补的这点钱就把赃款补齐，让退款活动、办案经费等等细枝末节的部分都抹平了，有领导关注的案子就这么各方皆大欢喜的迅速处理掉，分局局长都说钱多多有大局观，这就好比三角债里面拿出来启动的那点周转资金，迅速把局面推动。
其实钱多多心里打的小算盘是光那辆依维柯房车就十多万了，四辆拖挂车怎么都也接近二十万，所以就当二手车这么买过来包赚不赔，扔在那当犯罪工具真是白瞎了这些好车。
就像当初南天桥下面那些豪车，停着放着真是暴殄天物可怜怜。
钱多多的善意都扩散到车身上了。
不过这点从他当初给黑仔取名已经初见端倪。
等航班抵达江州，出来就看见孟桃夭一脸傲娇的站在外面等着，结婚了还是这样！
本来钱多多赶着定三点过的航班，就是想到达以后坐地铁过去接老婆下班，时间应该刚刚好。
可孟桃夭显然也想念他，这才新婚几天就跑出去了，蜜月都没过呢，所以得知时间自然就要来接机，只是在微信上听钱多多说了唐四方的情况，还是开了g55过来，黑仔逼格差得有点远。
这会儿一件黑色碎花雪纺衬衫配搭米色紧身膝上裙，很标准的白领名媛风格，铂金包起了很大的作用，高跟鞋站在的双腿稍微交叉下都显得妩媚十足，但钱多多看了觉得这动作肯定自我限定不要跑着扑过来，在外人面前保持仪态。
谁知唐四方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也许他连骗子的虚情假意都能相信，对钱多多这真正的善良，有种发自内心的熟悉和靠拢吧，对漂亮的高挑美女只是看眼，更关注高大俊朗的白妈：“g55？09年的版本？定制版？这就是你们用来拖房车的标准配置么？”
行家呀，在飞机上补了瞌睡的钱多多笑起来，要牵孟桃夭上车。
不过孟桃夭看眼已经主动爬上副驾驶的唐四方，拉玲玲送别另外几人上出租车以后，然后才一起上了后排座，听钱多多边开车边和唐四方兴高采烈：“拖挂车肯定还是以越野车和皮卡之类最合适，牵引力更重要，但国内政策不明朗，所以基本得是进口越野车。”
唐四方欢快，一点没有被骗的沮丧：“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政策问题，为了支持这个房车公司我还专门买辆越野车呀，唉，谁知道他们又骗人，我还等着拖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