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微笑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金质酒杯,注视着杯中微起波澜的葡萄酒,轻声道。
“浮士德阁下,我们真的不用去提醒欧贝克殿下吗?”说话的却是卢克伯爵,这位雷克顿侯爵本来的跟班在雷克顿侯爵以戏剧性的方式死亡之后,立刻从善如流地成为了浮士德的跟班,鞍前马后谄媚至极。
他虽然有些无能,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蠢人——他不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足是一种屈辱,甚至恰好相反,他对自己能够放下面子跟在别人身后这一点感到颇为骄傲。
他见过无数人自以为是地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在那些大贵族的面前指手画脚自高自大,最后被对方用按死一只蚂蚁的力气按死在了帝都里,一腔抱负和才智全部都化为了乌有。
“提醒他如果有用的话,或许我真的会那么做吧?”浮士德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坐在花园里遥望着远处的征服门高墙,“他不会听的,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我对于梅林有充足的了解的话,我也会认为这个计划一定能够成功。”
卢克伯爵有些糊涂:“可是关于那个家伙会到场这一点,不也是建立在您对他的了解之上吗?”
“是的,基于我对那家伙的了解,他今天一定会到场。”浮士德没有否认,只是端起了酒杯,惬意地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卢克伯爵喝退了一旁想要将新的冰酒端上桌的侍者,亲自将冰酒打开弓着身子为浮士德重新倒满了酒杯,一面低声笑道:“望您恕罪,浮士德阁下,我的年纪实在是有些大了,本来就愚笨的脑袋更加无法更上您的思路。”
“他今天一定会到场,不代表他一定会被抓住。”浮士德缓缓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坐在沙发椅中,眯着眼睛看着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众人现在身处的征服门的方向,“欧贝克的计划非常简单粗暴,他想要利用梅林在意同伴的性格以及容易心软的毛病,通过监视者们的死亡将梅林从黑暗里引诱出来。不得不说,这个计划看上去的确没有任何的问题,梅林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必须要从黑暗里走出来。”
“只可惜,欧贝克还是不明白梅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不明白这个计划最大的弊病在于何处,因此他根本不会去想,如果计划失败,他要面对的家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浮士德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似的,“如果那家伙现在是孤身一人在面对他,或许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如果他没有让那些监视者最后表达自己的决心,他的计划也有可能已经成功了。但欧贝克对这两点都毫不知情,因此他根本无法将梅林从地底引诱出来。”
卢克伯爵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浮士德阁下,有一个问题我从昨夜就想问了——我们分明知道他们就躲在地下的罪业之城里,为什么不直接进入罪业之城把他们抓出来呢?就算地下河道再怎么错综复杂,如果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抓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关于这一点,以后不要再问了。”浮士德轻轻地眯了眯眼,目光里带着警告性地瞥了卢克伯爵一眼,“地下河道不能随便进入,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行。这不是我的命令,这是斯图加特陛下的命令,是前代国王的命令,是掌灯人们的命令,是王后殿下的命令。”
卢克伯爵的脸色微微一白,他迅速地低下了头,有些卑微地笑道:“是我太多嘴了,浮士德阁下。”
“总而言之,对于现在的欧贝克而言,他最想要做到的事,就是将梅林从地底逼出来,为此他会不择手段地用各种方法逼迫梅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家伙所供出来的、监视者们的亲属,此刻或许也全部被他押上了绞刑架。”浮士德略过了关于地下河道的话题,继续分析起了现在的局势,“这应该是他的第二招,不过这一招对于梅林而言效果绝对算不上好,因为那家伙在某些时候格外的冷酷无情。他或许认为自己对于监视者们有一份需要承担的责任,但是监视者的亲属对于他而言却并不是他必须要负责的东西——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这却是事实。”
卢克伯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想了想,终于又问道:“您刚才提到了计划失败这件事,您认为欧贝克殿下的计划真的会失败吗?如果失败,又会造成怎样的结局呢?”
“你的问题太多了。”浮士德忽然冷冷地瞥了卢克伯爵一眼。
卢克伯爵心中一惊,立刻单膝跪地准备开口求饶——他从来都不认为这样的举动是什么耻辱,弱者在强者面前从来不需要什么脸面,而他此刻就是那个弱者。
浮士德却没有低头看他,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看着远处低声喃喃道:“失败?是否会失败,就看他的最后一招到底能达到怎样的效果了。事实上,那些监视者在梅林心中的分量加起来,或许都不如一个安德烈要重。那家伙对于身边的人极其护短,而安德烈又和他有着师生的名分,同时也认识了很长的时间,如果他要有所行动的话,必然是在安德烈登上绞刑台的那一刻。”
浮士德轻轻地皱了皱眉,脸上忽然浮现起了几分不赞同,低声自语道:“不,或许就算安德烈死亡,梅林也不见得会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中。他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托雷斯和他正在一起。就算梅林会因为一时的冲动离开地下河道尝试救人,托雷斯也会立刻拉住梅林,强迫他冷静下来。。。。。。”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再一次举起了身边小桌之上的金质酒杯:“这么说来,这个计划几乎已经可以算是失败了。”
卢克伯爵悄悄抬头看了看浮士德,发现后者似乎没有责骂自己的意思,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重新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低声笑道:“不过欧贝克殿下的举动也不能说是毫无意义吧?至少这么一来,城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和监视者有所关联,不论是自己还是自己身边的人,都会同样被送上绞刑架——这一场在众人眼前举行的绞刑,其威慑力可以让很多心中有些别的心思的家伙全部安分下来。”
浮士德看了他一眼:“你真的这么想吗?”
卢克伯爵愣了愣,他仔细地回忆了一番自己刚才的话语,确定自己的话语里没有什么愚蠢的发言之后,才终于点头笑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不过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自然无法明白欧贝克殿下和您的深谋远虑。。。。。。”
“我哪里有什么深谋远虑,我只是更加了解梅林那家伙罢了。”浮士德闭上了眼,再一次向自己的口中送了一口酒,“这世间最可怕的力量不是强大到无法抵抗的力量,而是不受约束、无法预测的力量。如果欧贝克没能以安德烈将梅林逼出来的话,那么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东西,恐怕足以让欧贝克后悔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浮士德微微睁开了眼,目光里闪过了一丝担忧之色。
——不论是善良还是仁慈,亦或是对于自己人的极其在乎,都是梅林给自己施加的束缚。然而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一点,他们看到的东西都太过流于表面了。
——欧贝克那家伙根本就不明白,现在的他,正在试图将一只这世界上最为狡诈残忍的怪物,从他自己铸造的牢笼之中唤醒啊。。。。。。
第409章 Part。110 渐变【三】()
安德烈站在了绞刑架之上。
他的头上戴着一个褐色的破布袋,只有双眼和嘴露在外面,让他不至于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长相——这是法师塔赋予他的最后的尊重,毕竟曾经的他,也算是法师塔里的高层人员。
在曾经,他游走于法师塔和监察部之间,同时兼具着两方的要职,这也让监察部的监视者们以及法师塔的魔法师们都对他无法报以完全的信任。关于法师塔的背叛,他没有收到任何和这方面有关的消息,他也根本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性——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局面恶化到如此的地步,完全是他的责任。
——自己现在所站在的这个位置,刚才曾有无数的监察部同胞站在这里吧?
——而很快,自己就要下去陪他们了。
安德烈本来和狮心王等人一同在博爱殿堂里面对着掌灯人们的攻势,然而交手双方的实力却有着巨大的差距——虽然在至高强者的数目之上,双方的数量是对等的。然而在这之下,安德烈以及贝克等人的实力却远逊与剩下的七位掌灯人。
掌灯人都是距离大魔导师仅有一步之遥的存在,而安德烈,却仅仅才踏入九阶不久。这是时间所带来的差距,安德烈的年纪并不算太大,如果给他更多的时间,或许他的确能够与掌灯人们相比拟,甚至踏入大魔导师的行列。
但现在,这个话题已然变得毫无意义。
在十位掌灯人的攻势之下,三大骑士长只能尽力的支撑着局面,他们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除了斯图加特以及卡斯兰以外的人。因此,在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安德烈便成为了第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人——他的实力在这片大陆已算得上是顶尖,然而和掌灯人们之间的差距却依然巨大。不同于身为武者的贝克,身为魔法师的他更加被掌灯人们克制得死死的,仅仅数个时辰便被掌灯人所击败。
所以现在的他站在这里,以一个战败者的身份,以一个罪人的身份。
“法师塔火焰科高等魔法师安德烈,其本来身份是监察部的大特使,无数或有罪或无辜的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下,是监察部最为臭名昭著的刽子手,也是监察部部长手下最大的屠夫。”欧贝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愤慨,“昨夜的那场血战,这名魔法师不但屠杀了大量忠于国王陛下的骑士,更是在这一过程中导致数十位无辜的贵族死亡——最令人发指的是,这名魔法师在昨夜召唤了数百名亡灵!”
欧贝克顿了顿,指着安德烈继续愤慨道:“诸位,这个人,是一个罪该万死的黑魔法师!”
他的话语出口的一瞬间,广场上的人群顿时哗然!
如果要论及这个大陆之上最令人深恶痛绝的团体,那么这个团体绝对是黑魔法师。人们对于黑魔法师的厌恶程度,绝对远超任何人——不论是极度疯狂的杀人犯,还是无恶不作的盗匪,亦或是欺软怕硬的小贵族,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一名黑魔法师令人厌恶!
安德烈听着绞刑台之下的人群们对于自己最恶毒的咒骂声,脸上忍不住泛起了一丝苦笑。
他当然不是一位黑魔法师,但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就像那些监视者们一样,不论欧贝克以怎样恶毒的方式抹黑自己,自己都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我们应该送他上火刑架!”一名愤怒的帝国男子第一个高呼道。
“应该用柱刑刺穿他的身体,再把他挂在凯旋门前任由乌鸦啄食他的尸体!”一个瘦削的女子面色扭曲地盯着安德烈。
“绞刑太便宜他了,黑魔法师应该受到最残忍的对待!”一名老人浑身颤抖地吼道。
高墙之上的欧贝克咧了咧嘴,他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紫鸢尾侯爵低声笑道:“看见了吗,人们在要求用柱刑对待他呢。我对此没有异议,弗拉德公国那残忍的柱刑很适合在这个时候用上,你认为呢?”
紫鸢尾侯爵悄悄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如果您希望的话。”
“这可不是我所希望的事,你没有看见吗,这是我们的子民的呼声。”欧贝克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极其享受这种三言两语就能挑动人们喜怒的感觉,“那么,我的朋友,去准备一根处刑柱吧,让我们把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大特使阁下插在柱子上,让他在大家的唾骂声之中死去——”
“这位魔法师,并非黑魔法师。”
欧贝克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一个冷冽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个声音并不大,但却不知道通过怎样的手段,一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广场,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这个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欧贝克本来带着笑容的面色便微微一凝,恼怒的神色顿时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他以颇为不符合其形象的动作啐了一口,低声咒骂道:“该死的,我就知道法师塔的家伙一定会出来捣乱。”
一团跳动的蓝色火焰骤然出现在了安德烈眼前,下一秒,幽蓝色的火焰顿时扩散开来,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中年人也出现在了绞刑台之上,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高墙之上的欧贝克。
中年人出现在安德烈眼前时,就连安德烈也不由得愣了愣。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低声道:“老师?”
“从你选择了监察部而并非法师塔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你的老师了。”蓝袍中年人根本就没有看安德烈一眼,只是缓缓地转过了身,看向了鸦雀无声的人群。
这个蓝袍中年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那双蓝色的瞳孔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深邃光芒。帝国人标志性的金色头发被他修剪得很短,其上也没有什么装饰。他身上的那件蓝色长袍也很朴素,虽然其上带有法师塔的标志,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任何装饰。
这是一个极其简朴的男人。
他的长相也平平无奇,这样的中年男人在大街上一抓就能够抓一大把。但没有人会将他认错,也没有人敢于轻视这个男人——因为他身上那股巨大的压迫感,以及手指上那枚橙色的灯型戒指。
因为他是掌灯人之一,【咒火】罗根。
“此人并非黑魔法师。”罗根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下方的人群,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有些淡漠,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那种莫名的高傲,“身为法师塔的掌灯人,驱逐黑魔法师本就是我们的责任,更不可能将一名黑魔法师纳入法师塔之中。不论现在此人是何身份,不论此人是否已然被法师塔所驱逐,此人都不可能是一位黑魔法师。”
他缓缓抬起了头,用冷漠的目光看着高处的欧贝克:“二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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