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熠城神色未变,看也未看那溅了满桌子的淋漓酒液,淡淡道,“孤只是想提醒司徒兄你以大局为重罢了……”
“司徒兄,你不妨想清楚,夏以沫与这朔安国的皇位,究竟孰轻孰重……值不值得为了一个女人,破坏了你与孤的联盟……”
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宇文熠城起身,“天色已晚,孤明日还要启程,返回离国,便不能陪司徒兄你畅饮了……但他日,司徒兄你登基为帝,孤一定会着人送上一份大礼,以贺司徒兄你终于得偿所愿……”
“告辞。”
语罢,男人也不再多言,便即大步而去。
司徒陵昊薄唇紧抿,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几乎将紧握的一双大掌捏了碎。
“宇文熠城,终有一日,本王会叫你跪在本王的面前,为今日的一切,付出代价……”
男人一把阴狠妒恨的嗓音,飘散在暮秋森寒的空气里,余音久久回荡不息。
*******
“阿轩……”
越过带她前来的狱卒,夏以沫不顾一切的奔向那个被关押在天牢里的男人。
于担忧中,蓦地见到她,司徒陵轩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直到隔着冰冷铁窗,触碰到她柔软指尖带来的丝丝温度,他终于方肯相信,此时此刻,她就真真切切的站在他的面前,如同他这几日无时无刻不在肖想着的一样。
“沫儿……”
嗓音嘶哑,司徒陵轩喃喃唤着这魂牵梦萦的一个名字,一时之间,但觉胸腔里一股热流,直抵咽喉,心中激荡,难以自抑。
“阿轩……”
夏以沫亦是心头百转千回,不知从何说起,只无措的问着,“你怎么样?这几天,你过得还好吗?”
一瞥之间,却见他全身上下,尽是累累伤痕,淋漓的鲜血,早已将他单薄的里衣染的透红……之前的奋战,他本就身受重伤,现下,被关押在这阴森可怖的天牢里,无疑更是刑罚深重,叫人心悸……
“他们对你用刑了……”
颤抖着抚上男人冰冷的面颊,那里,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几乎从男人的眼角,直延伸到唇畔,如此触目惊心。
“我没事……”
司徒陵轩却只轻柔的将她的指尖,握在他的手里,微微一笑,安抚着她的情绪,如呵护至宝一般。无论处境如何,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要她为他担心……
“你呢?你怎么样?沫儿,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比起自己,他更关心的是她的安危。
“没有……”
夏以沫赶忙道,“我很好,他们没有对我怎么样……”
说到此处,夏以沫却只觉眼角一涩,险些落下泪来。她不能哭,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让司徒陵轩再为她担心了。
“那就好……”
看着她安然无恙的站在他的面前,司徒陵轩也是松了一口气,不由伸出手去,隔着铁栏狭小的空间,抚上她的脸颊,“沫儿,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如今,他所求的也不过是她的安好罢了。其余,都不重要。
夏以沫依恋的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掌心,想到今后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与他如此缱绻美好,心口便是重重一疼。
“沫儿……”
男人却突然缓缓垂下了手势,“这几日,我想了许多……”
“五王兄他为人处事虽然有些卑鄙与阴险,但他对你,确是有几分真心的,如果……”
一字一句,司徒陵轩说的极为艰难,却不曾犹豫半分,因他知道,如今,这才是对面前女子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的话,尚未说完,已被夏以沫打了断,“不……”
简短的一个字,干净利落,毫无转圜的余地。
“阿轩,我知道你是为我打算……”
紧紧握着那温厚的大掌,夏以沫望住对面的男人,“但我绝不会为了自己苟活,而嫁给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可是,沫儿……”
司徒陵轩还想说什么,夏以沫却轻轻摇了摇头,“阿轩,你不要说了,我的心意不会改变……”
语声一顿,“而且,我们不会有事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儿?”
司徒陵轩重复道。
“是……”
夏以沫道,“宇文熠城已经答应带我们去离国……”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显然令司徒陵轩疑惑不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答应他……”
夏以沫却犹豫了,明知道她应该告诉他实情,但是,这一刹那,她却突然怀疑了,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
“娘娘……”
狱卒匆匆赶过来,不安的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去了……若一会儿被其他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夏以沫不舍的望向对面的男人,“阿轩……”
她还有太多的话,没有跟他说,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她跟那个宇文熠城之间的交易,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是否愿意她这样做……毕竟,这关系到他与她两个人的命运……
“沫儿,你赶快回去吧……”
司徒陵轩却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我没事……无论是留在这儿,还是去离国,只要与你在一起,我都心甘情愿……”
一切不安,因着男人的这一句话而坦然,夏以沫紧了紧握在手中的大掌,坚定道,“阿轩,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
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男人温润一笑,无限依依,如今,能说出口的,也不过一句,柔声送别,“走吧……”
夏以沫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他一眼,便再也没有说什么,一步步向天牢外走去。
隔着冰冷铁栏,司徒陵轩双眼舍也不舍的紧紧追随着女子离去的背影,那哽在他咽喉深处的“沫儿”两个字,如此甘甜,却又如此苦涩。
离国……
他早已决定,无论那里是怎样的刀山火海,他都甘心以赴。
只要与她在一起。
但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如今,真的可以实现吗?
司徒陵轩突然说不出的迷茫。这冰冷坚硬的天牢,仿佛就此将他与外面的那个女子,隔成了两个世界。此后,终此一生,或者他都再也不能跳出去,走到她的身边了……
长夜漫漫,一丝光亮也无。
:
第8章 谶语()
听得她渐近的脚步声,男人缓缓转过了身子。 :
“司徒陵昊……”
看到他,夏以沫正在拾级而上的脚步,不由一顿。
女子眼中不自禁流露的厌恶与防备,只叫司徒陵昊觉得如此的刺目。
“怎么?沫儿你这刚是去跟你的情郎作了最后的告别吗?”
男人居高临下,冷笑着睥睨住她。
“如果恪亲王你没有忘记的话,我与阿轩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
夏以沫向前踏了一步,与他站在同一高度,平平迎向他的视线,“我和他,尚且来日方长……倒是恪亲王你,我只愿此去,便与你再无相见之期……”
她永远都是这般的冷酷无情,诚如她一如既往对着他之时一样。
“夏以沫,你难道不知道吗,世事岂能尽如人愿?……”
压下胸膛里的一腔灼灼怒火,司徒陵昊阴鸷一笑,“所谓怨憎会、爱别离……你越是痛恨的人,往往你越摆脱不得;而你所爱的,则往往最先失去……”
男人的话,就像是某种恶毒的谶语一般,刺得夏以沫心底一阵发冷,莫名的不安,像是冬天饮冻水般蓦地滚过她浑身的血液,叫人忍不住的颤栗。
直到这股不详之感褪去,夏以沫方才收拾心绪,反击道:
“你说的对,世事往往天不从人愿……就像恪亲王你,就算你如今窃取了这朔安国的皇位,又能怎么样?有些东西,你注定得不得,就是得不到,任你如何强求,也终是强求不来……”
话音未歇,司徒陵昊却是蓦地身形移动,直推着她的身子,将她撞上了墙角:
“夏以沫,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显然,她方才的一番话,无疑触怒了面前这个男人。身后是冰冷的墙壁,身前是他坚硬的胸膛,夏以沫被牢牢钳制在他们中间,半分也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受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灼灼怒火:
“得不到吗?”
把玩着女子散落在胸前的一缕如瀑青丝,司徒陵昊眼底蓦地闪过一抹阴狠,“夏以沫,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在这里要了你……”
说话间,男人手上陡然用劲,攥满掌心的秀发,瞬时被他狠狠向后拽去,夏以沫不受控制的痛哼了一声,旋即死死咬住牙关,决计不肯再泄露出半分的妥协来。
这样倔强的模样,却只叫司徒陵昊心上一紧,愈发想要摧毁与征服。
俯首,男人薄唇如削,近乎凶狠的就要贴向夏以沫被迫后仰的脖颈——
“司徒陵昊,你不敢……”
电光火石之间,夏以沫突然出声道。
男人果然动作一停,“你说什么?本王不敢?……”
似听到了什么绝好笑的笑话一般,司徒陵昊嘲讽的望向近在咫尺的女子,也不多言,只压着她的身子,就要继续方才的轻薄……
他要以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到底敢不敢
“司徒陵昊,你若是敢的话……”
强抑住几乎要蹦出胸膛的慌乱心跳声,夏以沫拼命的令自己冷静下来,直直瞪住面前的男人:
“之前也不会答应宇文熠城带我去离国的要求……”
这简短的一句话,夏以沫说的极之缓慢,像是要确保对面的男人,将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一般。
牢牢将她困于怀抱之中的强壮身躯,此时有微不可察的僵硬。夏以沫敏感的觉了出来,遂压着满腔紧张,继续道:
“我虽然不知道,你与宇文熠城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你既肯放我跟他走,我相信,相较于我的去留,他能给你的条件,一定比之得到我,对你更加有价值……”
男人蓦地抚上她脸颊的色情动作,将她未说完的话打了断,“沫儿,现在连你也想威胁本王吗?”
夏以沫试图躲避着他的触碰,“我只是好心的提醒你,如果你今日因为一时之气,而破坏了与宇文熠城之间的协议,我只怕你得不偿失……”
“好心?沫儿,你当真是伶牙俐齿又聪明……”
男人突然发狠般的掐向她的双颊,“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本王就越不舍得放你走……”
夏以沫只觉一张脸像是要被他捏碎了一般,澄澈的眸子里,倒映出男人此刻阴森至极的容色,仿佛随时都会被他拆骨入腹一般。
死死咬了咬牙,如今,她也只能拼力一搏,“司徒陵昊,你自己也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我一个女人,拿你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好不容易得到的皇位冒险,你觉得值得吗?……”
她的话,显然戳中了男人心底最隐秘的所在,夏以沫但觉那扼在她脸颊上的大掌,瞬时又用力了几分,直叫人钻心般的疼痛。
司徒陵昊死死瞪住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恨不能喷出火来,立时三刻便将她焚毁殆尽了一般。
尽管心底有太多的恐惧与不安,但夏以沫迫着自己,镇定的迎向男人鹰隼一般盯住她的厉眸,她知道,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成败只在一念之间,而她决不能输。
茫茫夜色,静的仿佛连一丝风也没有。
就在夏以沫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的同时,狠狠抵她于墙角的男人,却蓦地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并向后退了两步,刹时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沁寒入骨的夜风,瞬时灌入两人之间的空隙,夏以沫却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这料峭的冷风,如此的美好,仿佛一刹那间,便将一切萦绕她的惴惴不安,尽数吹走。
心头一松,夏以沫几乎支撑不住有些绵软的身体,惟有紧紧靠着背后冷硬的墙壁,方才勉力站了住。
司徒陵昊一双眼睛,自始至终,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眼底阴霾,沉厚如风暴欲发。
“夏以沫……”
男人沉声唤她,“你可曾想过,宇文熠城为什么要带你和司徒陵轩回离国?”
夏以沫的心,不由一跳。
“或者他只是顾念我曾经救了他的性命,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与阿轩任人折辱罢了……”
说这话的女子,眼睫微垂,遮住了眸底未明的情绪。
果然,便听司徒陵昊森然笑道,“沫儿,真不知你是天真呢,还是只能这样自欺欺人呢?”
他的话,更坚定了夏以沫的疑虑。她何尝没有怀疑过宇文熠城的动机?只是,无从求证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以沫望向他,“你知道宇文熠城这么做的原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徒陵昊却只淡淡瞅了一眼她眸中不自觉泄露的殷切,“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
像是想到了某件极之有趣的事情一般,男人唇角忽而噙出抹高深笑意,“就让你带着这样的猜忌,去到宇文熠城的身边……等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想必一定有趣的紧……”
夏以沫突然有些不寒而栗。男人口中的那一句“真相”,到底是什么呢?她真的很想张口问他。但她同时也很清楚,以司徒陵昊的性格,他决计不肯轻而易举的将事情告诉她。
但明知会是徒劳,她也终究不由的多此一问,“这当中有什么真相?”
司徒陵昊定定的凝视住她。这一刹那,他突然很想告诉她那宇文熠城的阴谋……如果告诉了她,她是不是就会选择留下来,留在他的身边呢?
这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
但却敌不过这朔安国的皇位……
她与宇文熠城都说得对,比之儿女情长,他此时此刻,更想要的是那至高无上的权位。只有得到了它,他才能够在日后得到更多……
眉眼一厉,刹那之间,司徒陵昊已有了决断。
“不……”
男人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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