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之,钧千羽眉宇骤然含煞,紧缩的瞳孔中有着冷光如电,他从马上翻身而下,一步上前便是将抬着钧隆的几名士兵生生震飞,摔出了一阵骨裂之声。他将右手穿过钧隆的左腋下伸至其右肩处,将之整个人的重量都负在了自己身上,声音低沉如云层间炸响前的怒雷,说道:“爷爷为何任由他们动手?!”
他在怒,苍白的脸上染着血渍的钧隆却在笑,他抿着唇勾起嘴角不语,待到上了马行离皇宫之后才呛咳了两声说道:“这一顿杖责必然要受,所以必然不能以修为抵挡,若不然,公主便有正当的理由问罪于我,那么你此时见到将不会是现在的我,而是不能说话不能睁眼的。”
钧千羽双脚猛夹马腹,欲催马疾行,却被钧隆制止,他道:“老夫自愿挨这杖刑,便是要给帝都之人看,你若是催马疾奔,那么谁还能清楚得见老夫这鲜血淋漓的一身?”
钧千羽勒紧缰绳降缓才提升起来的速度,环视着周遭躲避着看来的不多平民,皱眉道:“这些人如今还不知道公主代政一事,爷爷如何让他们明白这一身伤势的来因?”
钧隆染血的嘴角带笑,说道:“此时自然要先让他们疑惑,疑惑之后再让他们恍然大悟,如此,效果将会更好。”话落,他将声音压得极低,继续道:“虽然一传十十传众,但眼下这一路上人太少,所以今夜,你须将老夫进宫后出宫前的详细散布出去,让帝都中人在短短时间之内便知道如今青龙帝国已不属于帝王,而是落入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女人之手。”
人之交流,第一方式便是语言,而语言便是话,所以,话在人与人之间流传的很快,而某些让人惊慌,或者好奇怀疑的话便会流传得更快,于是,在当夜,在不少条巷道内,当有着不少人将钧隆想要让整个帝都知道的话传开后,于次日的清晨间原本不会这般早就开门的酒楼茶坊便是一改往日的早早开了门,而其中坐的便是放下了手中之事的平民,又或者化装成平民的钧家人。
如此短短几日,几乎是小半个帝都的酒楼茶坊中都有人在谈论皇后离开之后帝王无心理朝无心国事的事,更是在谈论曾经鲜有听闻的公主趁机代政的举动,更在猜测,公主是有着何等手段竟然在兵不刃血之下便以女儿之身站在了朝堂之上,而要说是帝王之意,几近是无人相信。
公主之名,从钧隆受伤之日起,可以说是在不长的时日内便从曾经的默默无闻变成了人尽皆知,不过,民众所知道的乃是关于她的被钧家人放大了的野心,当然,其实事实也相差无几。于是,有些无聊人士便开始在记忆中搜索,于是便回想起了那个很少且几乎快要被忘记,但却是属于帝王皇族的姓氏,湛。
从某些人回想起此字之后,湛之一姓便以很快的速度从更多人的脑海中蹦了出来,而因不知公主之名,所以,人们开始在私底下以湛公主称呼那个将要以女儿之身夺取帝位的女子。
这一日,莫小九从伙房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粥走至了铺中,于途中拉了一把破旧的椅子坐在了门前,然后一边闻着屋内飘出的酒香一边喝着碗里之物,有时还抬头看看屋檐上那偶尔滴落的雨水。他将右腿跷在左腿上,身体靠着椅背长长的吐口在口中回荡的热气,说道:“丫头,你要不要来一碗?”
粥虽然不好看,但却还算得上好吃,所以在见得莫小九竟然独自端着一个大碗从后院来时,倪儿便是极不悦的蹙了蹙眉,然后便是冷哼了一声跑进了伙房,找了一个更大的碗盛满了锅中之物。她没有拉来椅子,而是直接坐在了门槛上,于允了允指上沾染的粥水后便低着头吹着从黑乎乎之物间破裂的泡中升腾的热气。
莫小九侧头看了看她手中的大碗,再看了看她小小的肚子,不由挑眉道:“你个丫头片子这么点肚子装得下这么大一碗粥么?”
倪儿斜了她一眼,也不怕粥水滚烫,埋头便是喝了好几大口,然后舔了舔嘴角的残留,说道:“要你管!”
这时,有不远处青楼的杂役来买酒,于铺前站定后看了看两人手中碗内的如雾热气,不由沉醉的闭上眼深深一嗅,由衷的赞道:“香已如此醉人,果然是不凡!”
看着那人脸上的陶醉之色,想着其闭眼前目光的落处,莫小九不禁骄傲自豪的挺了挺胸,不觉的将手中碗抬得高了一些,向着倪儿道:“少爷我曾经便说,此粥乃人间一绝,如何?!”
话音落下,来人睁开了眼,脸上换做讨好之色的凑上前,搓了搓手道:“这位兄弟,敢问您这酒是如何酿的?竟然能够这般香。”
莫小九眼中的骄傲自豪犹如是冰寒之地的水,亦可见的速度凝固,抬起的手也较之前低了几分,他脸上一绿,继而一黑,咬紧的齿间迸出声音道:“酿酒之法乃是我家秘方,则能与你道也!”
第二百二十七章巷道有浪帝都有潮(下)()
倪儿站起身放了碗,细细的数完了手中的钱,然后继续端着碗喝着粥,看着来人将那一坛子小心的拖到了门外。
来人虽然不算瘦弱,但也算不得壮硕,并不能将这一大坛酒搬回青楼,所以便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在门槛上坐下等着不久就会来的同伴,但等待的时间有些过于长,于是他在骂了一句巷道尽头那本该出现却并未出现的人后便看向旁侧自顾喝粥的莫小九,无聊的说起了这些时日各处都在流传的话题,低声道:“掌柜可有听说今日的谣传?”
莫小九并未喝粥,而是在仔细的闻着碗中飘起的香气,于是在闻了许久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不是他的粥不香,而是屋内的酒香得太过分,以至于盖过了粥香,所以身边这个青楼的杂役才没识得此粥乃是人间之绝味的真面目。他安慰了一番自己受伤的心灵后,心情便是逐渐好转了过来,说道:“眼下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谈论此事,我又不是聋子,想不听说都难。”
听他此说,那人便是来了兴致,坐在门槛上的屁股挪了挪道:“那么掌柜以为如何?是谣言还是真的?”
见其神情,莫小九第一感觉便是此人不应该是个男的,而应该是个女的,且还是舌头极长的妇人。他低头喝了一口黑粥,想了想道:“空穴不来风,想必假也假不到哪去。”
那人皱眉,许久不语,似在思索着他的话,然后说道:“也就是说原本这整个帝国内最安全的地方将很有可能会变成最不安全的地方?”
莫小九侧头看他,说道:“谁说帝都便是帝国最安全的地方?”他回过头看向右方,看着巷道尽头外人影窜动的街道,说道:“如果有外敌来侵,那么帝都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若是内乱,且还是因为争夺帝位而起的皇族内乱,那么帝都就是最惨烈的战场,处于战场中心,便是最危险的地方。”
那人皱着眉点着头,说道:“掌柜言之有理,看来,我们现在就是处于了战场的中心。”
莫小九用力的点着头,伸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得啪啪作响,说道:“所以啊,兄弟,在战场还没成为战场之前赶紧逃吧,以免到得两军交战之际被断刀流箭砸中,妄丢了性命。”话间,他斜眼看着身边这个似乎思维有些不健全的人,心中想着这人会不会真的就因为自己的一两句话而逃离帝都。
那人似在琢磨,且琢磨了良久,然后有些迟疑的抬头,问道:“掌柜觉得这帝都到底会不会成为战场?”
莫小九脸上露出肯定的神色,说道:“你看如今,这大街小巷中都是在议论当今帝王不理国事,公主趁机代政之事,再加之没落钧家的钧老爷子都一怒进了宫,然后带着一身垂死之伤出来,便足以猜测此事的真假。”他起身踱步,在阶前的小雨下站定,一手端着碗一手负于身后的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说道:“所以,帝都这个最安全的地方注定要变成最不安全的战场。”
他看了一眼跟随着站起身的青楼杂役,继续道:“就即便那些都是谣言,可起初只敢在巷道中低声议论帝王和公主的人如今已是走上了宽阔的街道,就犹如无数的浪头涌出小溪汇入了河流,形成了洪潮,所以不久之后整个帝都要开翻涌,而翻涌至极致,那么就算公主没有夺位之心,这里也必定会乱上一乱。”他故作神态的摇头叹息,说道:“真是谣言可畏啊!”
那人皱紧的眉头变得越来越深,仿似锁上了一般,他身侧双手手指不断捏动,指缝间竟是隐隐可见的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片刻之后,待得另一名杂役从巷道左方的尽头而来后,他便急忙与之抬起了酒坛催促着赶向了青楼,途中有着一两句回去收拾收拾就赶紧离开帝都的话语飘了过来。
听此,坐在柜台上喝着粥晃动着双腿的倪儿不由鄙视的看了门口的人一眼,然后又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看你是疯了,酒铺的生意本就不好,现在还让你骗走一个。”
莫小九看着抬着酒坛消失在巷道尽头转角处的人影,这一刻,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那个人的确是思维不健全,若不然绝不会在这般三言两语间便被说走。他有些愕然,不过随即便是耸了下肩,将碗中所剩不多的粥喝下了腹,然后坐在椅上继续看着天空凌乱飘落的细雨,说道:“青楼总不会长腿,他走了还会换别人来买,再则,少爷的春水这般好,就即便是整条烟花河发了洪水,那么远离此处的人也还会闻香而来,所以,你这丫头片子饿不着,后院的那头蠢马也饿不着。”
倪儿跳下柜台,上前将他手中的空碗拽了过来,然后看了看左方巷道的尽头,想着尽头那排青楼之前便是烟花河,认真的问道:“那条河要是泛灾,我们这里还能保得住么?”
莫小九看了看那一排不算高但也不算低的青楼,说道:“当然保得住,再大的水不是还有那么多青楼挡着么?”他双手拈起腿上滑落一侧的衫前摆,平展的盖在膝上,继续道:“就即便挡不住,那么我们不还有那头蠢马么?用它驮走那些酒坛不就是了?离开了这条巷道照样卖钱。”
倪儿懒得再听他说那些暂且不可能发生的事,于鼻间哼了一声后便端着碗走向了后院,而待得她用剩下的粥喂了棚中的大白马,然后清洗了锅碗再回来时却发现门口之人正在仰着头看天,且见其模样已是持续很久。她疑惑将目光沿着屋檐的边缘投向天空,发现除了厚厚的乌云和云下如针一般乱飞的细雨外并无什么奇特之处,便不解的问道:“你看什么?”
莫小九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望着天空,说道:“还能看什么,自然是在看什么时候会变天。”
倪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负着一双小手走上前,与之一起望着天空,良久之后说道:“洗的衣衫都有些臭了,要是变了天可以拿出来晾晾。”
莫小九下意识的嗯了一声,然后便是声音略高且带着询问尾音的又嗯了一声,转头道:“晾什么衣衫?”
倪儿依旧看着天空,似乎在那厚厚的云层上看出了花来,说道:“当然是前些天被你发疯时弄脏的衣衫。”
莫小九无语,心想少爷我说的天是帝都的天并非你个小丫头现在正在看的天。
就在两人谈论变天与晾衣服之时,在皇宫中接龙楼上的公主却在看着整个帝都,然后将目光落在了那看不见的钧家的府宅方向。她双手握在双刀刀柄之上,因回想着民间流传的言论而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说道:“原来那日钧隆的主要目的是那一顿杖刑。”
盛之天道:“那一顿杖责虽然是落在钧隆身上,但实则却是打的你自己。”从这几日中的了解,他很清楚,若没有钧隆遭受的那一顿杖刑,那么民间的那些言论不会传播得如此之快,也绝不会像眼下这般如潮汹涌。
公主皱了皱很少皱起的眉头,然后闭上了眼,似乎在听着帝都大街小巷中以及密密麻麻的房屋下如潮水般涌起的愤怒之声和暗自咒骂之声,良久之后,她神色恢复了平静,眉宇舒渐渐展开了开来,说道:“潮水再怎么凶猛也有退去之时,而在退去之前它淹没不了这里,这里太高。”她松开了握在刀柄上的双手,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继续道:“而待得雨过天晴,我会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
盛之天自然懂她言语中之意,说道:“虽然淹不到这里,但潮水太过凶猛却容易将根基冲毁,到时我们的高度就会一点点降低。”他看了一眼钧家所在的方向,“再则,有人借浪潮之势跃至此,你依然岌岌可危,你又如何等到雨过天晴筑起那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
公主转头看他,说道:“那么你认为该如何?”
盛之天走至栏前,低头将目光落在了帝王寝宫上,说道:“钧家实则是要叛乱,但若照此下去便并非叛乱,因为是你欲篡位在先,所以,你应该在钧隆动之前坐上帝位,那么到时钧氏一族才是叛乱,而到时木已成舟,那么来自民众的那股浪潮才会消减。”
公主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纷飞细雨下的帝王寝宫,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道:“眼下我如何坐上帝位?”
在话出口之际盛之天便反应了过来,便想起了公主眼下根本不可能坐上帝位,因为帝王就算是下了让位诏书,诏书上也只会出现玺印,而只有玺印诏书并不能生效,还需有青龙印,可如今却没有人知道青龙印在何处。想至此,他心中偶然一动,说道:“既然如此,那么钧家若叛乱成功,钧隆又如何能获得帝王脉,坐上帝王位?”
话落,他看向似乎也在此时想到了此问题而神色渐凝的公主,沉吟道:“莫非,钧家知道青龙印的所在,又或者是拥有青龙印?”说罢,他又皱眉疑惑,“可玉卷轴和玺印都在我们手中,就即便他拥有青龙印也根本无法在圣地魂龙陵中获得帝王脉,又何来自信成功坐上帝位?””
第二百二十八章帝都是个湖()
在某条山脉的某座高山上,半山腰的某个大殿中,某个人正向着另一个人述说着帝都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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