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雅每日饭菜由尚膳监从门上一个洞口递进,这种禁闭的日子使璃雅异常愤怒,连接踢翻了好几次食盒,有时候就靠着竹苑前几日剩存的果子点心果腹,到了第三日,竹苑大门打开,只见宝音被送了进来。
璃雅看到宝音面上一喜,瞬即又沉下去,觉得自己拖累了宝音,也连累了锦宜。
“你怎么来了?”
“听说公主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奴婢就去求贵妃娘娘进来照顾,大约是听闻公主两日没吃饭,皇上最后终于同意奴婢进来给公主做饭伺候。贵妃娘娘还让奴婢带话,请公主先忍一忍,等过了这风头,她会想办法救公主出去。”
璃雅叹道:“宫里这个时候还能想着我的,除了你和明安,恐怕就是她了。不过这个时候进来,岂不辜负了我给你们安排的好位置。”
“奴婢本来就是公主的陪嫁丫头,跟着公主才是本分,那尚宫局司膳之位虽好,但那些势力的奴才看公主失势了也不会再向从前那样笑脸对奴婢,还不如在这里陪着公主。”
璃雅握起宝音的手:“也罢,进来就进来吧,六哥现在帮他们打仗,皇上还不敢把我怎么样,等打败王叔,六哥自立为汗,那时候皇上为了用我牵制六哥,更不敢把我怎么样了。你在这里陪我受的苦,日后出去了我一定千百倍的给你补回来。”
陆仲与吏部尚书杨公复在陆府品茗对弈,杨公复手拈棋子久久不落。
“这么看来,李家的地位依然很牢靠,皇上只是处置了璃才人,李谦还是未受丝毫损伤。”
“不,皇上这是在等机会,我们能做的就是要帮皇上慢慢剪除他的羽翼,尤其是洛州王家和叶家。听皇上的意思,居然要给叶冉坋、庆、平三州兵权,直接拱卫京师,这样下去对我们威胁不小。”陆仲慢慢说道。
过了许久,杨公复忽道:“坋州人性情暴烈,不易管制,叶冉这么个愣头青去,能不能降住还是未知,皇上虽有意授他三州军权,他也要吞得下去才是。”
陆仲略微一想,明白了杨公复话中之意。
“可是皇上似乎对他依然很器重。”
杨公复笑了笑:“陆大人认为,在皇上眼中,是羽林卫大将军重要,还是地方大员重要?”
陆仲点点头:“对,虽说羽林卫大将军在品级上不如坋州刺史,但在皇上心里,禁军中尉和羽林卫大将军的分量可是要远远高于任何一个州刺史,对叶冉明升暗降,说明皇上已经开始动这个心思了。”
“纵然如此,陆大人也要先向皇上旁敲侧击打个招呼,毕竟动的可是李谦的人。”(。)
第56章 将军之死()
一个多月后,坋州兵变,陆仲密见姜昱,随后叶冉结束休沐,提前带兵赶往坋州镇压。出发前一天,李谦与王紫阳来到叶府为其送行。
“坪智,把你知道的情况跟简塘说说。”
“是。”
李谦招招手,一旁李坪智走上前来,对叶冉说道:“叶将军上任前,坋州长史严斐代行州务。严斐此人优柔寡断毫无主见,凡事都听从幕僚高越建议,高越贪财众人皆知,十日前,发到兵士手中的饷银衣帛比份例少了三成,传言被高越侵吞,于是一干将士盛怒之下当众砍杀了高越,并要严斐补偿饷银,严斐对此事一无所知,自然不肯出钱,军中有人煽动搜查长史府,失去理智的兵士闯入府后抢砸了所有财务,严斐本有心悸,受此惊吓直接一病不起,坋州由此陷入一片混乱。不过坋州军两万多人,真正反叛的只有一千五百多人,其余人在高越死后已经平息怒气作壁上观,任这一千多人去闹。另外还查到,最初散播传言说高越侵吞饷银的和后来煽动造反的系同一人,此人事后已趁乱逃脱,属下正派人捉拿。”
“这次你跟简塘去坋州多待一阵,等他顺利接管了坋州事务,军心与民心俱稳后再回来。”“是,侯爷。”
叶冉有些哭笑不得:“不用了吧?区区一个坋州地方军,还能有西蕃骑兵厉害不成?更何况真正需要对付的只有一千五百人,我若连这点事都不能自己解决,以后还怎么统领三州军务?”
李谦严肃的看着他:“你忘了今日殿上皇上是怎么说的?”
“安抚为主,镇压为辅。”
“对,表面看来,事情的起因是贪腐,将士是不得已而反,不能简单的剿伐。这不是简单的兵变,我怀疑有人故意煽动,最终目的还不知道,敌暗我明,万不可大意。”
“明白了,表哥放心便是。另外……我这一去赴任,恐怕年底才能回京,能不能……”叶冉忽然扭捏起来,李谦看他神情正色道:“不行!”
王紫阳好奇起来:“什么不行?”
叶冉有些失望的垂下脑袋:“知道了。”
王紫阳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忽然明白过来,大声一笑:“简塘还在想宫里那位呢?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她跟你表哥还没什么事都落得这个下场了,你要是再搅和进来,还不如直接赐她一根白绫算了。”
王紫阳虽是在开玩笑,但叶冉也明白了其中利害,不再想着走之前看她一眼的事。
经过两日一夜急行军,叶冉带两千禁军在第二日夜间抵达坋州城下。
坋州城中军士早已探得消息,禁闭四方城门阻止禁军入城,过了许久,才有人在城墙上喊话,要求叶冉独自入城解决军饷亏空事宜,叶冉正要答应,李坪智连忙制止:
“叶将军不可,忘了侯爷怎么交代的么?”
城墙上喊话的人继续说道:“如果叶大人不敢独自进来,那大家就这么耗着吧,让朝廷另派一名勇武之人来坋州。”
叶冉忍不住又要进去,李坪智说道:“若叶将军非进去不可,那我与叶檀陪你一同进去。”
叶檀是叶府家将,从小跟着叶冉,此时也极力劝阻叶冉不可独自前去。
“好吧,你们二人陪我一起。”说完叶冉向城头喊道:“禁军可以留在城外,但我身边这两个家臣一定要与我一同进去,若你们还不同意,咱们就等朝廷另选贤能吧。”
上面几人商议片刻,同意叶冉要求,把城门开了小缝让三人下马步行进城。
当城门在三人身后缓缓闭上,数百人立即手持火把堵在门口,叶冉尚未开口,对方黑暗的人群中不知谁喊道:“他就是贪污我们饷钱的主谋,若没有他在背后撑腰,严斐怎么可能没有那么大胆子做这种事,兄弟们,上去杀了他!”
叶冉来不及解释,数十支长矛已刺了过来,三人迅速拔刀应战,李坪智对叶檀喊道:“我挡住他们,你快带将军冲出城去。”说完伸出左臂,一支响箭发往夜空。
这种响箭是李家独有,进城前李坪智已对禁军领军偏将付勃言明,若他们在里面遇到危险便放响箭示意,此时三人刚进城不久,付勃就看到响箭升起,心里暗道不妙,立即不顾一切的开始攻城。
然而,叶檀就是想带叶冉出城也已经没有了希望,周围全是不断涌上的士兵,鬼哭狼嚎的咒骂,兵刃相接的冷光和漫天飞舞的残肢断骸。任何解释与恐吓都是徒劳,黑暗中李坪智也看不到谁是主谋,只有拼尽全力的搏斗厮杀,他自小在侯府长大,受过历练无数,命在旦夕的危机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惟有这次,深深的惧意始终弥漫在他心头,不为自己,只因他护的是叶冉,靖远侯最疼爱的表弟。
李坪智身上已经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他只知道,但凡还有一丝力气,也要找到叶冉送他出去。手中刀剑机械的舞动着,眼前的黑暗逐渐变为猩红,耳边的呼喝声一点点远去,终于,在最后一次尖锐的疼痛过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次日宣政殿上,百官早朝,工部的水部司郎中正奏报今夏永河水患固防事宜,殿外突传急报,曹华呈上信筒,姜昱打开看了一眼,面色立变。
文武百官都安静的看着姜昱,没有人敢上前询问,姜昱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李谦身上。
李谦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昨天夜里,叶冉带两名亲随进入坋州城,被乱军砍杀,如今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姜昱的声音如往日般冷冽威严,只是这次多了些许同情。李谦胸口似被重锤忽然猛击,踉跄走了两步,被同僚相扶才勉强立稳。
姜昱继续说道:“如今坋州需要派一稳妥之人前去主持大局,众卿认为谁去合适?”
殿上已经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李谦虚弱的走出来:“臣身体不适,请陛下允准先行告退。”
看着他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姜昱微微点头:“李卿先回府休息,这几日无事都不用上朝。”
“谢陛下。”(。)
第57章 临终遗书()
李谦缓缓走出大殿,出了宫门,脚步瞬间加快,阿信远远看到李谦出来,牵着马迎了上来,李谦迅速翻身上马并告诉阿信:“你速回府集齐十八卫去城西长亭等我,我找到伯阳与你们会合。”
阿信顿觉有大事发生,十八卫是靖远侯府精选训练出来的护卫,个个以一当十,身手不凡,一起出动抵得上守护皇宫的数百精锐羽林卫,除了去年前往潞山,还从未十八人一起出发过。
李谦先奔到王家,门童说王紫阳一早就出门去德安堂总号了,李谦才想起这两日王紫阳手下的各地德安堂分号掌柜正齐聚京城议事,于是又来到西市大街德安堂总号铺子,直接闯入后院正厅,不顾满屋高座,拽着王紫阳往外便走。
“唉,唉,干什么……”走过院子,王紫阳狠狠甩了下袖子才得以脱身,不满的斥道:“你这是带我去哪,没看见我忙着么?”
“去坋州,简塘出事了。”
王紫阳愣了一下,面具下的眼睛里透出平日未有的严肃,回头对跟来的管事说了声:“先让他们在京城住下,等我回来再说”,接着匆匆与李谦出了门。
一行人以最快速度在日落前到了坋州刺史府,禁军在府衙外严密守护,看到李谦拿出的腰牌,立即让出一条道放他们进去,刚进大门,一名府兵急匆匆冲出来,差点撞到了李谦身上,李谦扶住他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们是什么人?”
阿信上前说道:“这位是靖远侯,这位是德安堂的紫阳居士。”
那名府兵连忙行礼:“紫阳居士早来半日就好了,卑职正要传信到京城,叶大人因伤势过重,已经……已经走了……”
“什么!”
王紫阳双眼圆睁不敢相信,李谦从早间听到消息开始就一直提着一口气硬撑着快马狂奔,如今听到叶冉已死,整个人瞬间崩溃,喉头腥甜,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阿信吓得不轻,王紫阳压住内心悲恸,有条不紊的除下李谦鞋袜推拿穴位,又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囊,从数十种药丸中拿出两粒喂了下去,看到他幽幽转醒,王紫阳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振作起来,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简塘不能就这么白死。”
行至内堂外,十八卫守在门口,禁军偏将付勃带三人进入内室,叶冉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满脸的刀疤伤痕使安详的神色布上一层狰狞。
“叶将军身中六十二刀,其中十三刀为致命伤。属下带人冲破城门闯进去的时候,叶檀已经断气,李坪智昏迷,左臂被砍断,只有叶将军还在独自奋战。”付勃沉声说道。
“坪智现在人呢?”李谦强忍难过问道。
“在隔壁,他失血过多,醒来过两次,还强下地过来与叶将军说了会话,第二次醒来听到叶将军不治的消息又晕过去了。”
“带我们过去。”
三人来到李坪智房间,王紫阳快速把脉施针,不到一刻钟功夫,李坪智醒了过来,看到李谦不由大哭起来,阿信上前扶住李坪智,哽咽说道:“四哥,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快把经过跟侯爷说一下。”
李坪智伤势很重,简单叙说了几句三人进城后的遭遇便开始咳嗽,王紫阳让阿信扶他躺好,对李谦说道:“让阿智休息吧,我们出去说。”
李坪智突又伸手指指胸口,声音细弱蚊蝇:“叶将军有东西让我务必亲手交给侯爷。”
李谦神色一凛,从他怀中轻轻掏出出一块布帛,与王紫阳小心展开,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却已没有了平日的遒劲刚健,显然叶冉写这封信时已经是奄奄一息。
“……冉从军至今,历任典校,参军,羽林郎将,终至大将军、坋州刺史,勋爵加身,无非因家族之名,表兄之助,此一愧;冉今已二十有五,本应上奉双亲,下哺幼儿,奈何常年离家在京,至今未娶,有负亲恩,此二愧也;摒弃纲常,贪恋他人之妇,心鬼已生,至死未绝,此三愧也。
纵观以上形迹,实为不忠不孝之徒,无颜面对洛州父老,幸家中上有兄长三人,不致二老余生孤苦。今命不久矣,回望过往二十五载,最难忘之际,无非你我相伴之时。能与鸣挥、伯阳二兄为友,又能生于繁华鼎盛之家,此生可谓圆满,惟念一女,为临终之憾,只恨不相逢于未嫁之时,若其有朝一日厌倦笼中之束,盼兄助其脱困。另有夺回乌金刀两把置于京中叶府榻内,代吾归还。
望兄珍重。”
一滴泪水滴在布帛上,正好将最后一句中的“兄”字晕开,李谦抬抬头,努力遏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王紫阳有些哽咽的问道:“简塘临走前还说什么了?”
李坪智闭上眼睛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叶冉时的情形:“他还说,侯爷……应当也是喜欢她的。”
李谦独自坐在叶冉塌边,默默的看着他俊朗的五官,微闭的双眼,在西蕃晒黑的皮肤,过往一幕幕伴着他爽朗的笑声清晰浮现。这是他最疼爱的表弟,十五岁离开洛州便跟在他身边,二十二岁才独自迁居叶府在京城的宅院,个性爽直,勇武坚毅,世人总道他是托庇于家族声望和李谦提携,殊不知在最后几年里,手握兵权的叶冉已逐渐成了他们的依靠,也成了李家政敌的威胁。
王紫阳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住许久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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