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缰在原地转一圈后稳稳站住,司马君玉却没那么好的本事,座驾直身嘶鸣,腾蹄就要奔跑,亏得旁边杨钦眼疾手快帮她拽住了马,但淑妃仍是被甩下马背在地上滚了几滚才止住,脸上一片乌青和煞白。
周遭一片静寂,璃雅知道自己闯了祸,小心翼翼的缩到人后。杨钦下马去扶司马君玉,却被她气哄哄的一甩袖子要自己起来,一个没站稳又差点跌倒,左右摇晃的样子颇有些滑稽,璃雅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笑声在安静的气氛下显得格外清晰,吓得她忙捂住了嘴。
司马君玉起身后指着李谦对姜昱哭诉:“陛下,李谦能让臣妾在众臣面前受此屈辱,说到底还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若不惩戒,陛下的天家威严何在!”
李谦争辩道:“陛下明鉴,那只畜生是从后面窜出来,与臣并无关系。”
“本宫明明看到它是从你这堆猎物中跳起来的,不是你是谁!”司马君玉恨声说道,又看了眼人群后的李锦宜对姜昱说:“李锦宜上次受李谦指使毒害龙裔本是诛族之罪,陛下念着李谦功劳放了他们已是寒了臣妾之心,若这次还不了了之,那臣妾再也没脸见人,干脆这就回去做女观算了。”
璃雅看事情闹大了,还牵连到了锦宜,心里暗暗叫苦,只得出来跪在地上:“陛下,娘娘,刚才那只猞猁狲是臣妾不小心解开的,没想到惊了娘娘的马,臣妾罪该万死,请娘娘治罪。”
“是你放的?”姜昱不信,只见里面又出来一名大臣:“启禀陛下,臣可以作证,那只畜生的确是从后面窜出来的,而非从靖远侯身边跳起。”
姜昱这时还不愿得罪司马君玉,温言劝道:“既然是安昭仪,那就回宫后再罚她吧。”
司马君玉显然不愿放过这个教训李谦的机会,于是说道:“李才人毒害龙裔之事臣妾至今耿耿于怀,安昭仪又让臣妾颜面扫地,那就今日一起罚了,方能消臣妾心头之恨。”
姜昱问道:“爱妃想怎么个惩罚法?”
“靖远侯与安昭仪都是弓马娴熟之人,不如让他二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陛下展示一下。”
“哦?如何展示?”
“很简单,靖远侯提五只兔子,从北边那座土丘开始,骑马到三丈之外那根桅杆处为止,速度不能慢,中途也不能停下,安昭仪在这段时间用箭射落那五只兔子即可。靖远侯可以手持兔子,也可以扔出去,但需在兔子落地之前全部被射中,只要有一只没射中的就是输了,到时候怎么治他们的罪都由臣妾说了算,若是他们赢了,臣妾就不计前嫌,再不提李锦宜陷害臣妾的事。”
“不行,这太危险了。”璃雅当即拒绝,倒不是她对自己的箭术没有信心,若是几只兔子从那么远跑来,她全部射中并无问题,但让一个大活人驰马提着兔子做靶,还不如让她直接射人来的痛快些。
“安昭仪是精擅弓箭之人,况且靖远侯都敢怂恿妹子做那种杀头的事便是不怕死的,这点危险算的了什么。”
李锦宜与叶冉此时也出来跪在地上请求姜昱,却听李谦沉静说道:“臣愿与安昭仪为陛下、娘娘献艺,也请娘娘说话算数。”
“哥!”“表哥!”李锦宜与叶冉大惊,还要再劝阻,李谦伸手示意他们安静,抬头看着司马君玉。
司马君玉轻哼一声笑着说:“本宫当着皇上与百官之面做此承诺,必然说话算数,不过若是你们输了……”
“若输了,臣与臣妹李才人任凭娘娘处置,只是昭仪娘娘与此事无关,还请娘娘放过她。”
司马君玉还未说话,姜昱声音在一旁响起:“朕替淑妃准了,开始准备去吧。”
司马君玉看这几日璃雅与李锦宜走的近很是气恼,今日又让她栽了颜面,本想借此也整治璃雅一番,但姜昱已经发话便不好再说什么,暗想只要能把李谦和李锦宜除掉就算是此行一大收获。
第34章 珠联璧合()
李谦已经起身去挑马和兔子,杨钦也走来让璃雅去选一把顺手弓和几支箭来,璃雅气的在心下骂了淑妃祖上好几代,也只得转身向兵器车走去。
李谦找了五只体型较大的死兔,看到璃雅还在试弓便走上前去:“一会你做好准备了给我个手势,我把兔子往上抛出两丈高,你只往那个方位射去即可。”
璃雅瞪他一眼:“你抱胸前我最有把握射准了。”
李谦笑道:“也好,那我就把它们抱胸前吧。”
璃雅气道:“算了,你还是抛上去吧,你们家势力那么大,万一射死了你,他们都得找我来索命,还不如随便应付过去让司马君玉杀了你,把账算她头上去。”
李谦微微一笑:“祸是你惹的,若不是你扔那只畜生出来,司马君玉也不会借题发挥。你也不用自责了,依着平日技法,稳住心神就好。”
两人准备好后,李谦骑马往北边司马君玉所说的土丘驰去,那座土丘距离众人所在之处也就二里多,李谦到后挥挥旗子,示意璃雅要开始往回奔了。
群臣都不由自主的往北挪了挪,伸着脖子想看的更清楚些,姜昱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司马君玉一脸冷笑,王紫阳依旧闲适的负手而立,但目光紧随着李谦而动,阿音不由自主的握了握他的手,触手处一片冰凉。奕王姜凌薄唇紧闭,双手来回交握。一眼看去,真正满面焦虑的只有叶冉和李锦宜兄妹。
璃雅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左手挽弓,右手拇指拉弦,食指指尖翘起,指面随弦直竖,这种射法比寻常方法能多射十步之远,但非箭术高超之人不敢擅用此技,否则远则远矣,精准度却会差上许多。
估摸着快到了射程之内,璃雅向一侧的叶冉点点头,叶冉也举起一把旗子挥了挥,李谦看到后抛出了第一只兔子。只见箭矢迅即离弦而出,在野兔扔到最高处即将下落之前直插肚腹。周围迅即响起一阵叫好,璃雅来不及放松,因为此时已到了最佳射程内,按照方才与李谦的密议,璃雅换了射法,弓搭三箭,后手食指与中指二指拉弓,前手食指承镞,双脚分开,身子微倾,叶冉看璃雅点头后再次举旗,李谦双脚夹着马腹,两手并用,三只兔子排成一横排被一举抛了上去,而射出的箭正好贯穿三兔。
周围喝彩声比刚才更热烈,姜昱微微点了点头,只有司马君玉满面寒霜。叶冉满眼赞许的等着璃雅再次示意。
第三次举旗后,李谦作势准备抛出手中最后一只兔子,璃雅手中箭将离弦,众人都聚精会神的关注着这最后一箭,突然听到司马君玉惊慌的大叫一声:“陛下小心!”
璃雅心头一跳,手头微抖,箭头偏离了原定轨迹提前飞出,她心中一沉,闭上眼睛暗道:“锦宜,对不住了。”
忽听耳边再次响起一阵喝彩,璃雅定睛看去,李谦手中的兔子腹部正插着她射出去的那支箭。
原来李谦此时已行至五丈之外,较近的距离使他能真切盯住璃雅手中的弓箭,在听见司马君玉呼叫的时候就知不好,因此手中兔子并没有抛出去,而是看着箭矢方向迎了上去,与其说这只兔子是璃雅射中的,不如说是李谦跳起把兔子插在了箭上。
璃雅想起刚才司马君玉的惊叫,立刻回头去看姜昱出了什么事。
“只是虚惊一场,刚才看皇上的马又被惊了一下,本宫怕皇上要摔倒才喊的。”司马君玉颇为尴尬的解释着。
璃雅疑惑的绕马一圈看了看:“好好的怎么又惊到了呢?”
姜昱也知道刚才是司马君玉搞的鬼,故意要让璃雅分心,但仍替她开脱:“方才朕差点掉下去,还好淑妃及时扶住了朕。”说着看了看璃雅,暗示她不要再计较。
璃雅虽心思聪颖,却是个忍不住气的,认为自己不过使司马君玉跌下马来,她却想借此要了他们几人性命,想到此处,再不理会姜昱之前嘱咐的让她与司马君玉多亲近以便盯紧她的话,既然司马君玉都撕破脸让她与李谦来演这个要命的把戏,她岂能再假惺惺的与司马君玉继续交好。
璃雅慢条斯理的走到司马君玉旁边,出其不意的捏住她手腕提起,从她拳中抠出一根簪子来:“淑妃娘娘,你是想摔死皇上吗?”
司马君玉粉面通红:“你休血口喷人,我手里拿根簪子就能证明是我刺的马受惊吗?”
“我只说你想摔死皇上,又没说怎么个摔法,你看这不你自己承认用簪子刺的马。”
“你……你……”司马君玉想否认,却不知如何辩解,回头望向姜昱求助:“臣妾没有。”
“陛下,淑妃娘娘为了使臣妾分心输掉打赌,进而处置靖远侯与李才人,居然不顾陛下安危故意惊到圣驾,此举实在有失皇妃风范,若不处置,人心难服。”
姜昱脸现愠色,暗怪璃雅不识大体出难题给他:“那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若要臣妾说,最起码得闭门思过一个月,谁都不能见。”
姜昱这时明白了璃雅的心思,这丫头不愿意按自己吩咐的每日去陪司马君玉,干脆借机把她关起来更为省事,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一个月太久了些,半个月吧。从今日起,淑妃在汤泉宫芙蓉殿禁足半个月,叶冉派人把守,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
叶冉俯身回道:“遵命。”
姜昱走后,众人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回味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表演,王紫阳走在李谦身边一个劲儿的赞叹,李谦终于忍不住瞪他道:“行了,收起你那副见识浅薄的嘴脸。刚才若换了我或者简塘来射箭,最后一箭岂能那么惊险。”
“那当然,有几个人弓箭能与你和简塘比的,但她不是个女子么?最主要的是,我怎么越来越发现,你们二人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呢?哈哈哈……”
晚膳后,璃雅在汤池里泡去了一天的疲累,出来后顿觉神清气爽,睡觉是睡不着了,便换件太监服饰独自在宫里溜达。入夜后各殿均已落锁,宫里四处静悄悄的只有侍卫巡视的脚步声,璃雅躲开侍卫,上蹿下跳玩的不亦乐乎,到了姜昱居住的凌霜殿外屋墙上,望见殿里灯火通明,阵阵丝竹之声传来,想必又是与那柳絮在一起,看的心中难过转身要走,忽然一个身影挡在她面前。
璃雅一惊之下差点叫出声,那人上前捂住她嘴才没把侍卫引来。
“是我,你大晚上穿成这个样子飞檐走壁的是要偷什么东西吗?”
璃雅看是叶冉放下心来:“你才要偷东西,我是睡不着出来转转,殿门都落锁了只能走屋顶。倒是你,怎么这会还在宫里?”
“这里说话不方便,既然睡不着,可愿跟我去一个地方?”
璃雅纵然性情豪爽,也认为深夜与男子私会这种事不妥,但耳边传来的乐声与姜昱的大笑声刺的她心里一股无名之火,像是报复般的点点头:“好。”
第35章 潞山夜行()
璃雅跟着叶冉向行宫后面的山里走去,途中忽想起日间奕王对李谦的态度,居然李锦宜也对此事避而不谈,越发引起了她的兴致。璃雅每每遇到好奇而不得解之事必会压得心痒难耐,说不定叶冉知道其中曲折,于是问道:“你可知奕王与靖远侯兄妹间的事?”
叶冉一愣:“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今日看到他们偶然碰到一起,靖远侯说他与奕王是旧友,奕王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叶冉沉默着走了好一会才说道:“奕王的确是表哥旧友,他们年纪相仿,从我记事起他俩就是挚友,后来奕王妃早逝,奕王想娶小妹为王妃,本打算求先帝下旨赐婚,却碰上那会彦熙太子薨逝,先帝一直郁郁不乐,接着病榻缠绵,此事就一直搁了下来。后来当今皇上登基,小妹被送进了宫,奕王从此就与表哥形同路人了。”
璃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奕王看起来也是个人中龙凤,怎的心胸如此之小?”
“以前姨丈绘制过一本大周郡县图志,其中许多地方不甚详实,后来表哥又在那基础上加以完善,并添加了好些不为人知的风光名胜心得。修完图志后奕王第一个看到,对其中几处大感兴趣,于是表哥送了一本让他带着去游历。说来也是凑巧,奕王离京刚几个月先帝就驾崩了,福王阴错阳差的被推上了皇位,还点小妹进了宫。其实小妹在奕王最初求亲的时候就拒绝了他,进宫也是小妹自己非要坚持的,这点奕王应当也知道,但他认为李家既然是表哥当家,小妹嫁给谁都是表哥说了算。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当今皇上在他还是福王的时候与奕王有过过节,奕王回来后又不知听谁添油加醋的说了些什么,认为表哥明明可以扶持他上位,却故意用一本图志把他支到了江南,又为了讨好新帝把妹妹送进了宫。于是奕王再不愿与表哥来往,这两年也甚少在京城,时不时在江南住着,有人看到他时常出入寺庙,就有了奕王要做和尚的传闻。”
璃雅明白了:“也难怪,如果当初他在京城,以他与靖远侯的关系,登基为帝并非不可能。最信任的朋友放弃自己选择了对手,这种事放一般人身上都会误会。”
“要我说,还是他对表哥不够信任。若同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即使我一时无法理解表哥的用意,也绝不相信表哥会为了利益而放弃我。”
璃雅笑笑不语,叶冉以为她不相信,又补充道:“不止是他,对伯阳兄,邓安仁,还有……还有你,我都是可以交付性命的信任。”
其实璃雅不接话并非不信,而是忽然想到了姜昱,不知他是否有朝一日会为了利益放弃自己,听到叶冉后面所说不禁笑了出来:“不敢当,我何德何能,竟得叶大将军如此看重,嗯,你刚说的邓安仁是谁?”
“就是紫薇殿邓婕妤的兄长邓衍,字安仁,在泾州镇守西蕃的那位,凭他能从最低等的士卒做到如今的镇西将军就知不是普通人,他虽大我十多岁,但我们曾一起并肩作战,互相扶持着从遍地焦尸的战火中逃出,那份情谊早已超越世俗利益。至于你,我们相识时间虽不长久,却在去辽州的一个月间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