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们已经有好些天没见着他了呢。
“郡主,青阳姑娘,轶之今天是来送别的。”
巧丫惊呼起来:“你不跟我们走吗?”
“是。事先没有告知,还请见谅。”
巧丫跺脚:“一个个都这样!这里有什么好的,你们怎么都不愿意走了呢?”
顾轶之一怔:“这……”
可巧丫不等他说什么,已经转身跑开了。顾轶之无奈地看向薛莹,薛莹耸肩:“你来之前就该知道,她肯定会伤心的。”
顾轶之只好叹气,放弃了:“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托。”
“请说。”
“主子身体越发不好,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你能劝他多休息休息。”
“我可劝不动他。”
顾轶之微微一笑:“你要是劝不动他,他也就不至于一直躲着你了。”
薛莹对此不置可否,问:“安京城那边出什么事了?自从上次他突然离开,回来之后他的脸色总有些不对。”
顾轶之犹豫了一下才道:“安京城确实发生了一些变故,主子此番回大固,恐怕会有不少凶险。再加上前些日子他插手了平王和梁大老板之间的事情,恐怕已经引起平王的怀疑,所以……”
薛莹点头:“我明白了。”
顾轶之作揖:“拜托了。”
“先生不必客气,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
暖风细细,船只顺流而下。门口传来敲门声,巧丫开门之后识趣地告退。一个披着斗篷,完全看不到脸的身影走进房间,直到关上门之后才拨开衣帽,露出一张清冷的面容。
“你那位主子竟然舍得放顾轶之走?”
薛莹没吭声,昔昔已经自顾自坐到她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顾轶之是个治国之才,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不惜以整个万隆商行换他一个人。”
薛莹终于抬头看向她:“所以把他留在新叔辅佐向不绝,不是正好吗?”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把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人才留给向不绝,总得有什么好处吧?”
“哦,那你慢慢打听吧。”薛莹兴趣缺缺地再次低头。
昔昔把手压在棋盘上,强迫她跟自己交谈:“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要得到顾轶之。”
薛莹没有抬头,怔怔看着她的手:“别着急,时机未到。”
昔昔微微皱眉:“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的想过帮我把顾轶之抢过来?不会吧,我看你对你那个神秘主子死心塌地的,还能有那心思?”
薛莹缓缓往后倒:“顾先生是个治国之才,留在他身边只会是大材小用。现在他将顾先生留在新叔,一来可以帮向不绝的忙,二来,也借新叔作为练手。”
“练手?也就是说,你主子有一个比新叔大得多的目标——大固?”昔昔的防备顿时高高筑起。
“别激动,你们梁家才是天命皇族。”
昔昔顿时糊涂了:“你那个主子到底想干嘛?”
“我怎知道?”
“那你的猜测是什么?”昔昔干脆换了说法。薛莹的性格敏感,总能透过蛛丝马迹猜到真相,偏偏又婆婆妈妈的说话总留一半,所以昔昔对她总是又爱又恨。
“平王的性格你清楚,只要碍到他的,他一定会斩尽杀绝,这也是你这么多年都活在恐惧中、不得不想尽办法彻底打败他的愿意。他这次插手了你跟平王的事情,已经站在了平王的对立面,所以如果他想要自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平王坐上王位。而以大固目前的状况,平王其实是最合适的王位继承人,除平王以外任何人登上皇位恐怕都难以避免动荡,那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帮着力挽狂澜了。”
昔昔觉得自己似乎更糊涂了:“你的意思是,他留下顾轶之,是为了培养他锻炼他,万一有朝一日大固发生动荡,就能让顾轶之回去帮忙?”
薛莹点头。
“他想当皇帝吗?”
薛莹摇头。
“那他图什么呀?”
薛莹摇头:“我不知道。”
“你等等,让我捋一捋。”昔昔抱着脑袋,“他明知道帮我会招惹慕容静这个大麻烦,为什么还是出手了?为了你吗?”
薛莹顿时无语:“你觉得这可能吗?他又不是九流话本里的情圣。”火炉虽然很温柔,但绝不脑残好吗?
“那麻烦你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薛莹叹气:“你就当慕容静终于开始倒霉了吧。”
第三百四十六章 参透()
“这个理由也太说不过去了。”昔昔双手环胸,“照你的意思,你那个神秘主子岂不是个大大的好人?”
“余老死了。”薛莹忽然道。
昔昔愕然。
“就在我见过他不久之后。”薛莹敲下一颗棋子,面无表情,“从时间上推算,当时‘他’就在那里。”
“他”指的当然就是昔昔口中那个“神秘主子”。
“我怎么不知道?”
“向不绝封锁了消息。毕竟如果这个时候传出余老自杀的消息,他就别想顺利登基了。”
“余成镂是自杀的?”昔昔更加愕然,“发生什么事了?”
“谁知道呢?当时就他们两个人在场。”
“余成镂这种早已看破一切的世外高人,怎么可能会自杀?”昔昔质疑,“这其中会不会另有隐情?”
“余老确实是自杀的,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可是,”昔昔摇头,“能把余成镂逼得自杀,这个人岂不是更加可怕?”
薛莹轻笑了一下:“就是说啊。”
昔昔通体冰凉,浑身寒毛直竖:“薛莹,你那个……那个……”之前一直肆无忌惮称之为“神秘主子”的人,现在竟然有些叫不出口了。她压低声音,“照这么说,他比慕容静还要可怕千万倍呢!你不怕吗?”
薛莹摇头:“我不怕他。我喜欢他。”
昔昔一蹦三尺高:“你脑子有病吧?!”手指指着薛莹,气得浑身发抖,“有你这么变bian态的吗?喜欢什么人不好,喜欢这种……这种……这种我都说不清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嫌命太长还是嫌生活太无聊了?你还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神经病啊你!”
薛莹真的在笑,她柔柔地看着昔昔,念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我正试着参透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正试着不要再喜欢他呢。”
昔昔这才勉强放松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可万一你参不透怎么办?”
薛莹脸上的轻快一点一点褪去,变得晦涩难辨:“只能说,‘希望’我能参透吧。”
昔昔把手掌放她头顶狠狠往下压:“自讨苦吃!”
………………
进入大固境内之后,天河的水陡然湍急起来。巧丫这些天情绪一直不好,再加上整天闷在船上,就越发低落了。薛莹索性每天逼着她去钓鱼,把之前拉下的静修功课再次捡起来,每天不完成任务就不许休息。一天折腾下来,巧丫累得倒床就睡,反倒忘记了郁闷这件事。
这天夜里,薛莹忽然起身往外走。巧丫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小姐,你去哪儿啊。”
“出去吹吹风,就在门口,你不用出来了。”
“哦。”巧丫眼皮直打架,应了一声又睡着了。
薛莹走出房间门,空气中弥漫着的细小水珠迎面而来,她迟疑了一下才重新往前,走到了甲板的最前端。
因是夜晚,船已经停靠码头。甲板的下方的天河水在夜色中如一条墨色的巨龙,看似平缓却暗藏汹涌和危机。
薛莹站在离围栏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再次迟疑,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步,有些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的河水。
身后传来敲击声:“明澈?”
她吓一大跳,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转身嗔怒:“你吓到我了!”
“抱歉。”
薛莹扶着栏杆,背对河水,总算缓过神来了:“你来干嘛?”
“……吹风?”
薛莹瞪他,他只好改口:“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出房门了,所以来看看。”
“这一段路水流虽然急,但是航道还算安全,所以对于要往下游走的人来说是上佳的选择。但是我今天‘不小心’听到我们竟然要改走陆路——万隆商行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昔昔必须尽快赶回去处理,我们哪有时间继续耗在路上啊。”
火炉垂眸:“改成陆路是因为前方的航道有问题……”
“你骗昔昔就算了,还想骗我吗?”薛莹没好气,“我就奇了怪了,巧丫和昔昔天天跟我在一起都没看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段时间你都没有出过房门,就算开窗透气,也会离得远远的。”
薛莹叹气,用眼角瞄了一下河面然后迅速移开视线:“我会游泳。我还跟你一起跳过河呢你忘了吗?”
“你的游泳是在湖水里学的,跟河里不一样。至于当初和我一起跳河,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算不得评判标准。”
薛莹投降了:“好吧,我承认我怕水。我当年真的费了很大劲才学会游泳的,还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这一点,没想到连坐船都怂。但你真的不需要因此设计让我们改变行程,我只是有一点点害怕而已,其实没有关系的。”
“为什么会怕水?”
“应该说,我怕河水。”薛莹走到他面前,“我死过一次,是在河里被淹死的。”
火炉皱眉,想起之前和她一起跳下河,也是差点淹死。当时她确实很害怕,但他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竟然还另有隐情。
“你是不是在想,早知道我怕水,当初就该想别的办法脱身才对?”薛莹推着他的轮椅转身,“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想那么多干嘛?”
“我明天会把航道的问题解决,我们继续走水路。”
“谢谢。”
对于薛莹竟然说这两个字,火炉显然有些惊讶,偏头看了她一眼。
“谢谢你替我考虑得那么周到,也谢谢你愿意听我的意见。”薛莹停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长长的板条,通往隔壁另一条船,中间是黝黑的河水。
“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火炉道。
薛莹勾唇,握紧椅背:“坐稳了。”说着推着轮椅上了木板,以平缓的步伐一路向前。
轮椅的轮子在木板上碾压出细微的轰隆声,仿佛来自河底的什么巨兽在低吼,薛莹神色有些苍白,但脚步始终保持往前,直到到达对面的甲板,平稳下去之后,才缓缓吐出憋在胸口的气,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厉害吧?”
“很棒。”火炉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薛莹蹲在他跟前:“我就知道,有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她笑着叹气,“多可悲啊,是吧?”
第三百四十七章 第二种选择()
火炉看着她,第一次有些捉摸不透她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关系很尴尬?你想利用我,但又不想与我有更多的牵扯,可偏偏……”薛莹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脸,“我的处境经常让你觉得我很可怜,然后忍不住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你不想成为那个关心我、照顾我的人,可是,这世上那么多人,没有任何一个会做得比你更好。这太矛盾了。”
火炉垂眸:“所以?”
“我觉得这都是我的错,我没能照顾好自己,所以才让你左右为难。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薛莹摊手,“我的能力有限,性格上婆婆妈妈又爱钻牛角尖,所以命中注定会活得很纠结。”
“你已经尽力了。”
“对,我已经尽力了。”薛莹击掌,“所以我们放弃从我这边进行改善,好吗?”
摆明又开始耍无赖了,偏偏火炉没办法对她狠下心,只能顺着她往下说:“所以呢?”
“所以只能从你这边进行改善啊。要么你就让我彻底心如死灰,要么你就抛开关于未来的一切顾虑,想对我好就对我好,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别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的。你选哪一种?”
火炉特别认真谨慎地进行了考虑,时间之长都让薛莹开始咬牙切齿了,以威胁的语气追问:“彻底让我心如死灰、对于人生再也不抱希望哦,你真的要考虑这个选项吗?”
“你不想让我选第一种?”
“当然不想,我人生还长着呢,现在就心如死灰,未来漫漫几十年怎么过啊?”
“可说不定第二种选项会让你更痛苦呢?”
“最起码,可以开心一小会啊。”薛莹咕哝,“我真的不介意上刀山下火海的,能事先给我穿一双漂亮鞋子我就能满足了。”
“你值得……”更好的对待。但是火炉并没有把话说完,看着薛莹充满希冀的目光,他做了最后一次挣扎,“第二种选择的出路在哪里?”
“出路就是,说不定哪天我忽然就厌烦你了,或者我真的参透看破放开了,又或者出现了另外一个对我更好的人,然后我就移情别恋了。只要你不再是那个‘唯一’,那个‘最’,我最后受到的伤害就会大大降低的,对不对?”
火炉点头。
“那,你愿意赌这一把吗?”薛莹小心翼翼地问。
“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薛莹紧张地屏住呼吸。
“收好你的心,别爱上我。”
“成!”薛莹爽快地答应了。
“我选第二种。”
“耶!”薛莹欢呼。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
“因为你呈现出来的样子太美好、太温暖,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么美好的东西,所以我会一直幻想、一直渴望,除非真正得到了它,慢慢习惯它,这种吸引力才有可能慢慢消退。人很难戒掉一种他一直渴望却从未拥有的东西,但是一旦得到,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放下你之前,你得给我个机会先拿起你吧?”
“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啦,这可是我想了好几天才悟出来的。”
“可我觉得你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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