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辛苦了,我想到院子里转转,可以吗?”廖云溪问。
“夫人请。”
廖云溪迈步进去,发现山间的幽静使得院子里显得格外凉爽,鼻息间都是草树芬芳,让人的心不由慢慢沉淀下去。
跨过中间的院墙走到里院,隐隐听到了有人在交谈,不由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巧丫,我不是让你把这坛酒埋回去吗?”
巧丫的声音里带着不甘愿:“挖都挖出来了,干嘛还埋回去?”
“那不是因为突然收到消息说今天一早就要上山,所以昨晚没喝上吗?这一坛桃仙酿是小姐的得意之作,你可不能偷喝了!”
“小姐都连着挖出来两坛子怪酒了,好不容易起了这一摊桃仙酿,你就让我过过瘾吧。大不了等桃子熟了的时候,我挑一大筐最好的桃子让师父送上感孝寺给小姐吃。小姐那么喜欢吃桃子,肯定愿意跟我换这坛子酒的!”
“就是因为小姐最喜欢桃子,你才不能动她的桃仙酿……夫人?!”冬寻这才看见廖云溪,不由惊呼了一下。
巧丫也吓了一条,转过身:“夫人,你怎么来了?”
廖云溪没有回答,身体有些僵硬,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像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陪着她一起来的晴姑姑连忙扶住她:“夫人,你怎么了?”
巧丫飞快跑去给廖云溪端来热水,回来时廖云溪已经坐在了石椅上,脸色还是异常苍白。
“您喝水!”她将茶水递过去,“是哪里不舒服吗?”
“夫人?”晴姑姑焦急地叫唤着。
“我……我没事。”廖云溪这才回过神来,然后猛地抓住巧丫的手腕,“你刚才说,你家小姐喜欢吃桃子?”
巧丫莫名其妙:“是啊。”这有什么问题?
“她吃桃子之后,不会浑身起红疹、双脸肿胀、喘不过来吗?”
另一边,冬寻带着孙姑姑匆匆赶到,听到这个问题,众人皆是一愣,只是脸上神色各异。
巧丫和冬寻是茫然,孙姑姑是若有所思,晴姑姑则是完全的震惊。
“快回答我,是不是那样?!”廖云溪激动地追问。
“不会啊,小姐最喜欢吃桃子了,桃子熟了的时候经常拿桃子当饭吃,没出现过你说的那种症状。再说了,酒泉别庄的桃子又没有毒,哪个人吃了会又是起疹子又是喘不过来的?”
孙姑姑淡声道:“对桃子过敏的人就会这样,如果救治不及时,严重的甚至可能导致丧命。”
巧丫“哦”了一声,很肯定地说:“我们家小姐对桃子不过敏!”
“怎么会这样?”廖云溪喃喃,慢慢松开抓着巧丫的手,眼神空茫。
晴姑姑十分担心,蹲在她跟前轻声道:“夫人你别胡思乱量,有什么回去见到了老爷再说,好吗?”
“可是,”廖云溪摇头,神色充满了茫然和纠结,“莹儿对桃子不过敏,她怎么会对桃子不过敏呢?”
“夫人!”晴姑姑用力抓住她的手,“你醒醒!”
这一招终于让廖云溪一点一点回过神来,她盯着晴姑姑的眼睛,眼底慢慢浮现水光,浑身微微战栗:“晴姑姑,我好害怕。”
“没事的,我们回去找老爷,老爷会解决这件事的。”晴姑姑将廖云溪扶起来。
冬寻和巧丫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巧丫悄声问孙姑姑:“你不去给夫人把一下脉吗?她看起来情况不大对呢!”
孙姑姑眉头微蹙,垂眸沉思,像是没有听到巧丫的话。
走了几步之后,廖云溪忽然浑身一颤,像是被闪电击中般惊醒过来:“我要去找莹儿,我现在就要见她!”
“这……”晴姑姑没有办法,只好将救助的目光投向孙姑姑。
孙姑姑抬起眼睛:“去找赵庄头的夫人程氏,小姐第一次上感孝寺就是她带的路。不过……”她看向廖云溪,“夫人请珍重,以您现在这样的状况,恐怕不适宜上山。”
“我可以的。”廖云溪推开晴姑姑,站直,果然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原本的茫然和脆弱已经消失,只剩下坚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到莹儿。”
孙姑姑行礼相送:“祝您好运。”
廖云溪往外走,巧丫跟冬寻抱怨:“他们不是让小姐伤心就是惹小姐生气,平安符都已经给了,还去找小姐做什么?还嫌小姐不够烦啊?”
已经走远的廖云溪忽然浑身一颤。晴姑姑心疼地看着她:“夫人?”
“没事。”廖云溪应了一句,加快脚步。
“不许多嘴。”冬寻轻斥,看了看廖云溪离去的方向,然后将目光投向孙姑姑。孙姑姑却没有理会二人的好奇,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十步一叩拜()
听到了一下说要上感孝寺的时候,合安婶的神色很复杂。昨天送平安符过来的时候,明远师父曾经单独找过她,说如果今天有人找她带路上感孝寺,她一定要答应对方。
明远师父曾暗示这是明理师父的意思,可是明理师父也说过要“惩罚”薛莹,而直觉告诉她所谓的“惩罚”绝不只是让薛莹提前上感孝寺修行那么简单。现在廖云溪要上感孝寺找薛莹,她心里的不安就越发明显了。
只是明远师父的话已经说在前头,她也只好同意:“好吧,不过感孝寺始终是清净修行之地,我只能带你一个人去,其他人就免了吧。”
“夫人?”晴姑姑有些担心。
“当然可以。”廖云溪却毫不犹豫地答应。
“你既然不是上山求平安符的,就免了步行了,上马车吧。”合安婶上了马车,对于拉着廖云溪不舍得放手的晴姑姑道,“放心,我们今天晚上会赶回来的,与其在这里徒劳无功地继续劝你家夫人,不如赶紧去禀报你家老爷吧。”
晴姑姑这才松手,目送廖云溪上了马车,一路绝尘而去。
山路颠簸,合安婶赶路的速度不慢,坐在马车里的廖云溪十分不适,但因为太急切地想要见到薛莹,所以并没有吭声,一路勉力坚持着。
在煎熬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撩起窗帘探出窗外,“哇”一声将堵在胸口的烦闷吐了出来。
“吁——”合安婶忙停下马车,问,“您没事吧夫人?”
廖云溪微微摇头,却又接连吐了好几口。自从知道薛莹喜欢吃桃子这件事之后,她的胸口就一直纠结着郁气,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身体承受不住就吐了出来,现在胸闷散去一半,感觉反而舒服多了。
合安婶待她缓过气来,将水递过去给她漱口:“反正也快到了,我们休息一会再走吧。”
廖云溪本想拒绝,但接连而来的晕眩感让她不得不屈服。在合安婶的建议下她下了马车,站到地面上歇息一会。
山风微凉,吹散了她头脑的混沌,她这才发现马车停在了一条分岔口,其中一条笔直往前,两旁还有马车留下的车轮印,而另一条则是紧挨着悬崖的蜿蜒小路,看着便令人莫名心惊。
“到感孝路了啊。”合安婶不由感叹了一声。
“感孝路?为什么要叫感孝寺,是以为它通往感孝寺吗?”廖云溪问。
“上山求平安符是有规矩的,除了要有足够的诚意之外,还有必须独自一人步行上山、在感孝路十步一叩拜等等,像薛二小姐那样带着一大堆的奴仆、驾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是绝对行不通的。”
“独自步行上山?你是说我们刚才经过的那些路要靠双腿走吗?”廖云溪大惊。她坐在马车上尤嫌太过颠簸,觉得辛苦至极,如果用走的那得多累?
“那是当然,我记得小姐第一次上山,天还没亮就开始走,直到太阳下山才到达。尤其是过感孝路这一段,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呢。”
“感孝路?”廖云溪茫然地看着那条从悬崖半途开辟出来的险路,“你刚才说,过这条路的时候必须要十步一叩拜?”
“对。”
廖云溪的手掌和膝盖都蓦然一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轻喃:“那样,会受伤的吧?”
“当然会受伤,头破血流、血肉模糊,伤口深的地方几乎能看见骨头。可如果能求得平安符,那就能救命,所以受这么点伤也算值得。夫人,时间不早了,我们继续吧。”说完之后发现廖云溪还是怔怔地看着感孝路,合安婶道,“放心,我们不是去求平安符的,所以不用走这条路。”
“我想走。”廖云溪轻声道。
合安婶见她面色苍白,放柔了声音:“这条路很危险的,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可就尸骨无存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廖云溪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双眸中的坚定让合安婶一愣。“我从这条路走,你驾着马车继续走大路吧。”说着,廖云溪已经迈步上了感孝路。
许久合安婶才喃喃:“真奇怪,明明不是亲生母女,那眼神却一模一样。”
感孝路上有很多碎石头,一边是崖壁,另一边是万丈深渊,如果一个不小心摔一跤半个身子就掉出去了。廖云溪的软底鞋踩在尖锐的石头上,刺痛不已,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刀尖上。
脚下越痛,心也就越痛,但她一直都在坚持数自己的脚步。她想要弄清楚这样的路要十步一叩拜走过去,得跪下多少次、磕多少次头,到后来却越算越伤心,越算越难过。
在她的印象中,所谓的求平安符不过是带着丫鬟婆子出趟门,到寺庙里烧烧香拜拜佛,捐点银子做法事,然后吃吃素餐,说是清修,倒不如说是出去散散心。
她也曾想过,从感孝寺求得平安符或许会更艰难一点,但她所设想的艰难,也不过是在寺庙里过了六个月清苦的生活,每日只能吃斋念佛、不能放松玩乐而已。
她怎么也没想到,光是上山的路就已经有那么多波折和苦难。独自一人走过那漫长而颠簸的山路,要忍受多少寂寞、熬过多少惊惶不安?而脚下这些像刀尖一般的石头,又有多少曾经浸染过莹儿的鲜血?
明明这么辛苦、这么难,为什么莹儿从来不说?
恍惚间,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因为双膝带伤而显得步履蹒跚,却仍然坚持往前走,时不时还要跪在尖锐的石头上贴地叩拜。
廖云溪心头一惊,往前两步:“莹……”然而声音还没来得及发出,脚下一个踩空,身体骤然坠落,往悬崖下跌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紧紧攀附着路边突出的石头,止住坠落之势后抬头,发现薛莹刚好过了一个转弯,已经看不到这边了,正想开口叫喊,忽然想起来。
求平安符的规矩包括自己一个人上山,如果这时候叫薛莹,就成了有人相伴,如此一来,薛莹今天所受的苦就算白费了。
想到这里,廖云溪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手上脚下都拼命往上用劲,希望靠自己的努力重新爬上去。
第二百八十五章 当年()
陡峭的悬崖让她很难找到着力点,过了没多久她的力气就竭尽了,更糟糕的是她攀附着的石头在慢慢松动。正当她要绝望之际,一双手紧紧拉住了她。
“薛夫人,小心了。”
只听对方提醒了一句,身子一轻,已经被提了上去。
廖云溪惊魂未定,上去之后紧紧靠着崖壁瘫坐,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差点掉下去的地方。
“你没事吧?”合安婶问。
过了好一会廖云溪才魂魄归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放心您。我说过,这条路很危险的。”
“我刚才看见……”廖云溪指了一下薛莹出现的地方,然后发现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颓然放下手。
“你看见我家小姐了?”合安婶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看,“也是,以小姐的脚程,差不多就到这里而已了。”
“还有多远?”
“不知道,得看她运气。”合安婶抬头看看天,“不过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下雨,只是风有点大。”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吹来,廖云溪顿时打了个冷战,感觉寒意彻骨。
合安婶看着廖云溪刚才赖以生存的那块石头,如今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松动痕迹:“夫人,看来我们得往回走了。”
廖云溪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合安婶指着那块石头:“这是警告,这条路,你不能继续往前走了。”
廖云溪想起了薛瑶上山时莫名其妙的转圈圈、想起马姑姑在上山路上忽然不省人事、想起薛骐所说的永远没有办法靠近感孝寺,再次狠狠打了个冷战。
感孝寺,果然不是一般的地方。
双腿有些酸软,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似乎要更难走,廖云溪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回到原点。
合安婶有些不忍地看着她孱弱的身躯:“夫人,你确定还要继续上山吗?”
廖云溪点头:“我要去。”
“真是越看越像……”合安婶咕哝了一声,驾着马车继续向前。只是走了没多久天上忽然轰隆隆地开始打雷,然后鸡蛋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地往下掉,幸好她们所在的地方头上有山壁挡着,马匹没有受伤,只是这样一样就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合安婶打开车帘,看见的是面色越发青白的廖云溪。廖云溪微微颤抖着问:“莹儿怎么办?她会受伤吗?”
“别太担心,我们这里下冰雹不代表她那里也下。”合安婶安慰。
廖云溪深深看了她一眼,问:“这些冰雹也是警告吧?”
“是的。”合安婶十分肯定地回答。
廖云溪盯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发了好久的呆,自言自语:“我怎么都好,只要别再让莹儿吃苦就行。”
冰雹下了有一个时辰,然后乌云迅速散去,天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晴和,仿佛刚才那一场狂风骤雨只是她们二人的幻觉。
到了感孝寺,已经是下午。合安婶带着廖云溪来到侧门,明经师父已经等在那里。
“明经师父。”合安婶行礼,“我依照明远师父的吩咐,将薛夫人带来了。”
“你在此等候。薛夫人,请随我来。”
廖云溪跟着进去,紧张得呼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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