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矮栏上,斜靠着旁里的柱子,闲闲问道:“你们便是夫人给爷挑的丫头?”
石榴本就存着心思,面上摆出一副娇媚的模样,上前一步,盈盈拜倒道:“回四爷的话,奴婢们正是。”
谢庭嵘轻手瞧着立在身侧的膝盖,挑眉笑道:“好个伶俐的丫头,叫什么?”
石榴以为谢庭嵘瞧上了自己,忙不迭抬头笑道:“回四爷的话,奴婢唤作石榴。”
“石榴,石榴……倒是个好名字。晶莹剔透,听着就舒爽。”谢庭嵘嘴上反复念了两遭,唇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
石榴被春谢庭嵘唇角的笑意一勾,顿时便失了心神。两颊登时便涨得通红,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只矫揉造作地轻唤了一声“四爷”。
谢庭嵘面上笑意不变,语锋却陡然一转道:“名字倒是起的好,只可惜这人撑不住这名。下去罢,且别立在爷的跟前挡眼。”
“是,奴婢遵命。”石榴面上笑意一僵,却不敢忤逆谢庭嵘,只得心有不忿的退了下去。
谢庭嵘随意扫了一圈,指着宝银问道:“你这丫头瞧着好生眼熟,可是府里的家生子。”
“四爷好眼力,奴婢是范妈妈给的恩典,特特来爷的跟前伺候。”宝银俯身一礼,语气颇为斩剪的回道。
谢庭嵘微微颔首,由衷说道:“范妈妈是夫人面前的老人了,眼光必是差不了的。日后,你在这院里好好当差,爷自是亏待不了你。”
“多谢四爷看顾,奴婢今后定当谨言慎行,必不给四爷丢脸。”宝银俯身又是一礼。
谢庭嵘笑赞了一声道:“好丫头,爷喜欢。”
宝银淡淡一笑,并不言语,只默然垂首退下,并未趁此与谢庭嵘搭言。谢庭嵘见宝银这般进退有致的模样,心下很是受用,视线一转,陡然落在旁里的剪昔身上。
欲知此后有何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四回 骇然失色(一)()
如今且说谢庭嵘瞧了瞧赵文华与他择的几个丫头,心下便是一阵大失所望。这几人虽说生得面容姣好,可终究是些小家碧玉之流,根本无甚特色可言。当中,也就一个周如意尚能瞧得上眼,还是谢庭嵘自己个儿亲自提的。
这周如意虽说生得有两分姿色,床榻之事也颇为顺遂,可毕竟娇宠了不少的时日。就算是个天仙下凡,谢庭嵘也觉得有些腻歪了。遂今儿周如意才动了些小心思,便将谢庭嵘积压了许久的厌恶之情尽数勾了上来。
谢庭嵘百无聊赖地瞧了几人一眼,忽有一人猛地引了他的视线。这丫头自他入院至今,便一直低垂着脸盘。额前一层厚厚的刘海遮挡了面容,只隐隐瞧见一个颇为细腻小巧下巴。瞧着身上的衣饰,也是素朴异常,就连谢庭嵘院中的粗使丫鬟,也比她穿得好些。如此一来,虽说众人皆是刻意梳妆,倒独将她一人托现了出来。
谢庭嵘见惯了锦衣绣服的女子,如今一瞧剪昔这模样,心下倒是来了两分兴致。抬手一指剪昔,张口问道:“你这丫头上前一步,叫我瞧瞧。”
剪昔心底正思量着日后之事,被谢庭嵘突然一点,登时便有些发愣。周如意怨毒的视线也随着谢庭嵘话音落下之时,如同尖刀一般从剪昔背后深深地戳进了她的心窝。剪昔瞥了眼旁侧精心梳妆的昭儿等人,心下也是颇感无奈。明明自己已是刻意低调了,自觉不会引得谢庭嵘视线的停留。终了,怎么成了这般境况。
可事到如今,依照剪昔的身份,必不能忤逆谢庭嵘的命令。当下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木呆呆地行礼道:“奴婢给四爷请安。”
合该剪昔运道如此,虽说剪昔自幼聪敏,远胜旁人。可毕竟是闺中的女儿,常见男子也不过邵长韫、邵子牧等人。而这几人又皆是头一等的正人君子、文人雅客,肚中自没有旁的花花肠子。也是因着这番缘故,虽说剪昔善察人心,可在揣度男子心思一事上,终是少了些许经验。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若如旁人有了一两分不同,落在有心男子的眼中,自是有了别的趣味儿。男子最怕的便是那若有若无的撩拨,一旦上了勾,若非瞧个清楚明白,自是不肯轻易放手的。谢庭嵘之所以对赵文华身侧的蓝雀高看一眼,也是因那蓝雀素来清高,轻易不肯给谢庭嵘一个笑脸的缘故。
如今,虽说剪昔一直摆出一副木然的模样,可落在谢庭嵘的眼中,倒是有了两分蓝雀的性子。谢庭嵘心底来了兴致,语气间也不自觉的夹杂着一丝兴色道:“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与爷请安,也不自报家门出来,紧赶着叫爷猜不成。”
剪昔见谢庭嵘这般无赖模样,心下大恨,面上却越发恭谨的回道:“回四爷的话,奴婢名唤穆剪昔。”
“这名儿不知是哪两个字?”谢庭嵘听剪昔声音清脆,不肯轻易放过她,便紧接着追问道。
剪昔不欲出头,出口之言也尽是些通俗易懂的大白话道:“回四爷的话,是剪刀的剪,昔日的昔。”
“嗯……”谢庭嵘轻点膝头的手指猛然一顿,语调含糊道:“这名字倒有两分说道,只是不知乖乖剪得是哪段往昔。”
剪昔心下倒是一愣,原想着糊弄过去也便了了,未曾想谢庭嵘竟是问的这般细致。剪昔心底默然想着措辞,怎的也得叫这谢庭嵘息了兴致。
谢庭嵘见剪昔许久未曾言语,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乖乖的舌头可是叫猫儿衔去了。”
剪昔听谢庭嵘唤自己叫做乖乖,心下登时起了一阵厌恶之情。这谢庭嵘真真当得上头一等的风流人物,恍似这世间的女子,都是他自己名下的所有物一般。但凡起了一两点兴致的女子,必是要唤声乖乖才肯罢了。
此时此刻,剪昔只需牢记低调二字,遂面上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恭顺回道:“儿女之名,皆是爹娘给的。奴婢愚笨,不知剪昔二字何意。”
“好一个不知。”谢庭嵘掩唇一笑,邪若妖骨。他自矮栏之上缓缓立起身来,负手行至剪昔身侧。
剪昔摸不准谢庭嵘何意,身子陡然一僵。加之剪昔身后,那周如意似有若无的视线警示。剪昔虽说面上无甚表情,却隐于袖间的双手却猛然攥紧,自然而然的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
周如意方才在谢庭嵘面前吃了瘪,自是不敢再出旁的幺蛾子。如今见谢庭嵘对剪昔另行待之,顿时怒上心头。终了也不敢有所作为,只得狠狠盯着剪昔,借以表达自己心中的不忿。
谢庭嵘瞧着剪昔恍若临敌刺猬一般的模样,有意打趣道:“怎么,爷是恶鬼不成,连头也不肯抬上一次?”
剪昔深深将自己的面容埋入颈间,瓮声瓮气地回道:“奴婢面貌丑陋,不敢示主,恐污了爷的贵眼。”
“你是母亲替我选出的丫头,这样貌自是差不到别处去,你又何苦妄自菲薄。况且自家母亲的眼光,我这个做儿子还是知晓两分的。”谢庭嵘却不以为意道:“你且抬起头来,叫爷瞧上两眼。若当真生得好,爷便将你提到身边,做这院里的头一等丫鬟可好。一应吃穿用度,皆是比照青鸾。”
“四爷!”周如意一闻此言,又怎肯容忍剪昔将自己越过去。当下便有些耐不住性子,忍不住呵斥道。
谢庭嵘也不知自己为何起了这般念头,似是冥冥之中便觉得眼前这丫头不似旁人,这才鬼使神差的吐出方才之言。可话既出口,便再无收回的道理。而自己的威严也不容他人质疑,遂侧首轻瞥了周如意一眼,虽无一丝声响,可眸中警示之意甚浓。
周如意见自己招了谢庭嵘不虞,虽说心下不甘,到底是害怕谢庭嵘厌了自己。当下也只得缩着脖子息了声响,再不敢多言其它。
谢庭嵘挑眉一笑,死死的盯着剪昔藏于厚重刘海下的小巧鼻尖,意态闲闲地说道:“怎么?抬个头也要爷亲自动手?”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五回 骇然失色(二)()
如今且说剪昔听了谢庭嵘口中的轻浮之言,心下便是猛然一凛。虽说剪昔不甚了解谢庭嵘,可他这独一份的风流性子却是瞧得真真的。剪昔早先的百般掩饰,也是为了防着谢庭嵘盯上自己。如今瞧来,剪昔早先所做之事,竟成了无用功一般。
剪昔心中陡然起了一丝风浪,她脑中飞速地思量着对策。终了,剪昔只得强按下心中的慌乱,假作镇定回道:“多谢四爷抬爱,实是奴婢当不起四爷这般看顾。奴婢自小便碰坏了额头,恐四爷瞧了糟心。”
谢庭嵘手中的玉骨折扇一展,像模像样地轻摇了两下,笑道:“这有何妨,左右都有你额间的刘海挡着,爷还能吓着不成。”
剪昔见谢庭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下自是大急。那额间有伤一事,本就是剪昔随口编出的由头。若是叫这谢庭嵘知晓了,就算未有别的祸端,但一个欺主的罪名,也够剪昔吃一壶的。
谢庭嵘风流公子一个,最是善察女儿心思。若不是这般,这府中的女子也不会大都被他撩拨地非君不嫁。遂这谢庭嵘浪荡花丛之间,倒是未吃过几次闭门羹。
如今,谢庭嵘一瞧剪昔这般惶惶不安模样,心下猛然便是一动。暗道:这丫头一直推三阻四不肯抬头示人,难不成当真生了个好面庞。只是这性子却是与那蓝雀极为相似,瞧着都是个冷面的人儿,只是不知这心肝是否摸着火热。那蓝雀再母亲身侧当事,自己不好过分强求。可眼前这小丫头,却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当差。古人言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莫过于此罢。
谢庭嵘心底的主意打的好好的,越觉自己的猜测对上了正路,遂笑道:“乖乖的脑袋难道有那千金重?若是自己个儿抬不起来,爷不在意上前搭把手。”
剪昔见谢庭嵘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知晓自己若是再行推脱,必然会招了这谢庭嵘的怀疑。若这谢庭嵘的心底当真起了疑,差人暗查自己的身份,那此前的所有遮掩与谋划,才是真正地打了水漂。自己如今的身份,明面上未有什么差错。可若是有心人细细访查,根本经不得一丁点的推敲。
若有那日,说不得又要将那穆鸿攀扯进来。剪昔自觉欠了穆鸿不少的人情,自是不肯再将穆鸿卷进此处漩涡当中。穆鸿本就是一个局外之人,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拖入这本就与他无甚关系的死局之中。
“四爷是贵人,奴婢劳动不得。”剪昔心下存了主意,当下也有些视死如归的味道夹杂其中。
“爷就喜欢懂事的乖乖。”谢庭嵘手中的玉骨折扇猛然一收,以扇击掌说道。“若是乖乖当真合了眼缘,爷方才所说之言还是作数的。”
谢庭嵘此言一出,虽说不是哗然一片,在场众人也是各怀了心思。
周如意立在旁人之后,瞧着谢庭嵘这番意深情痴的模样,手中的一方锦帕几要被自己搅碎。她双眸似刃,一刀又一刀的凌迟着剪昔的皮肉,恨不得将剪昔拆吃入腹。
石榴在谢庭嵘跟前撞了墙,心下亦是存了怒气。如今一瞧谢庭嵘对剪昔另行对之,心下也是恨得了不得,阴阳怪气的说道:“这小浪蹄子,平日里瞧着正经人儿一个,原是等着今儿这一遭呢。不过就是几句话的工夫,这便勾着四爷留了心。待到了往后,岂不是要飞了天了。”
周如意牙根咬的吱嘎作响,沙哑着嗓子说道:“就她,还妄想翻过天去,可是做梦!”
石榴见勾起了周如意的恨意,忙不迭添油加火道:“如意姐姐可得瞧好了四爷,莫要被那些个不知事的蹄子坏了事。”
周如意眼神一斜,狠狠地扫了石留一眼,冷哼道:“莫要说旁人了,我这身边可是有个忘恩负义的主呢。真真一只喂不熟的小狼羔子,不知什么时候便要咬上你一口。”
石榴知晓周如意说的是自己上前奉承谢庭嵘一事,此事是她理亏,当下也拣不出好的由头将自己撇清。又见周如意正在气头之上,当下也不敢去撞周如意的晦气。只得闷闷地息了声响,悄然躲在了周如意的身后。
只听“刺啦”一声,周如意手中的锦帕终是耐不得她的大力摧残,可怜兮兮地分作了两半。
两人这般景况,自是瞧在了宝银等人的眼中。宝银讥讽一笑,面露不屑之意,未有他言。昭儿也只是浅浅一笑,一如往日一般柔淑,并未瞧出什么异常。
汤圆却是个搅事精儿,一见两人这般模样,心下大觉快意。早便存了心思,待过会无人之后,定要将此事说与剪昔听听,也叫剪昔心下痛快一番。汤圆素来便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此时只顾着瞧那周如意两人的热闹,却是未曾察觉到剪昔此时进退两难的心境。
剪昔此时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剪昔心下一横,倏然抬起头来,视线却浅浅地放于谢庭嵘的下巴之处,并未直视谢庭嵘的双眸。如此姿态,就是张嬷嬷来了,也挑不出一点子差错。双目不能直视主子,便是这襄国公府中一贯的规矩。
谢庭嵘虽说知晓这条规矩,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加之剪昔额前刘海裁的过厚,遮挡之下,倒也瞧不出什么。可就是这般,却多了一股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一时间,剪昔这般无意之举,倒勾得谢庭嵘越发心痒难耐。谢庭嵘只觉自己怀中揣了一只小猫,喵啊喵的直挠人的心肝。
谢庭嵘本就是随性之人,又怎会被一条规矩束着。当下便笑道:“爷就这般入不得乖乖的眼,连正眼瞧爷一眼都不肯?”
剪昔心下一梗,仍旧恭顺回道:“不可直视主子正颜,是府中所立的规矩,奴婢不敢逾越。”
谢庭嵘耐着性子与剪昔应对了半晌,初始虽觉有趣。可被剪昔这接二连三的婉拒之下,也有些窝火。一时性子上来,便猛然跨前一步。一手握住剪昔的小脸,一手持扇撩开了剪昔额前的刘海。
“爷还耐不住你这小妖……”
话未说完,谢庭嵘面上猛然浮起一抹骇然之色,手中的玉骨折扇登时便摔落在地。
欲知谢庭嵘为何这般神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