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一个粉衣姐儿闻言便是一笑道:“好个没福气的,也怨不得落到如此田地。放着天上落下的好事不理,只想着那些个蝇头小利,好生无趣。”
方才那女子也笑道:“莫不是小哥嫌咱们姐妹生得丑,入不到眼里去?”
子期硬着身子,赔笑道:“怎敢怎敢,诸位姐姐都是花容月貌,小的不敢高攀。”
那粉衣女子抬手便想向子期肩上搭,细瞧了一番,终是没有落下,直将手中的帕子一甩,语调轻浮道:“奴家瞧着小哥生得也算俊秀,不若收拾干净了,与奴家共赴巫山云雨之欢可好?”
子期见这女子动作,便知众人不过是戏耍自己取乐,心念一动,遂笑道:“小的身无长物,姐姐若是不怕吃亏,小的自是乐意,只恐委屈了姐姐。”
那粉衣女子初始见子期百般瑟缩,便以为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未曾想子期竟是顺着自己的话头应了下来,面上笑意一冷,顿时便僵在了当地。
这花楼中的女子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姐妹情谊,旁侧的花楼姐儿见那粉衣女子吃了闷亏,皆是嬉笑连连道:“喏,怎的没个声响了,莫不是舌头叫猫衔了去,人家小子都发话了,还不紧赶着上前伺候着。”
又有人从旁接茬道:“这大话既是许下了,可是不许赖账的。怎的还杵在这里,没得失了咱们的风骨!”
那粉衣女子本就是逗弄子期,如今见众人皆是向着子期说话,只觉一股邪火顿时涌上心头,不由冷笑道:“姐姐有风骨,姐姐自去伺候着便是!既是没有银钱,老娘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言罢,自甩着帕子挤出人群,身子一扭一扭的走远了。
“呸,不过就是个过了季的老女人,真当自己是个角呢。赶明儿,就连这乞丐都瞧不上你!”
众人见状,也都败了兴致,便三三两两地各自散开。有几个姐儿见子期生得可怜,又暗自摸了几个铜板塞给子期,算是补偿戏耍子期之事。
子期正是落魄之时,也深知依照自己目今的景况而言,自是推脱不得的,便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又与那些姐儿小声的道了谢。
孰不知就是子期这般无意之举,又另招了一番祸事出来。欲知此后又有何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四回 宵禁隐由()
如今且说子期自那花街脱身后,便欲在这北城内寻一处落脚之所。这北城虽说多为妓娼、戏子之流盘踞,但还有不少人皆是靠着这些人吃喝过活,遂离了那处热闹场后,旁侧里还是有不少寻常百姓的房舍落于这北城之中。
彼时,玄月初升,天色也渐次黑沉起来,只有几户人家门前高悬的灯笼,尚余一两丝清浅的光亮。
子期借着这微弱的烛光,小意的游走于街巷之中。子期此时一番漫无目的地游荡,倒叫她察觉出这北城内一处不同于他处的地方。这北城之内,似是未有宵禁一说。天色越沉,此处反倒越是热闹。此番稀奇,真真是打翻了子期心中所知。
所谓宵禁,是指每日夜时,衙门内的漏刻“昼刻”已尽,便擂鼓百声,名曰“闭市鼓”。次日天明之时,待“夜刻”已尽之时,撞钟百下,名曰“开市钟”。凡是在“闭市鼓”后、“开市钟”前,在城中街道上无故行走者,皆触犯“犯夜”的罪名。一经发现,处以鞭挞之刑不说,还会招来下狱之祸。
而这宵禁一事自古有之,皆是历朝历代所默然许之的一条禁令,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维持治安罢了。虽说收效甚微,于夜间打家劫舍的匪徒流盗未有减少,但到底也算得上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遂千百年间也未有人提出废除之意。如今,这北城不理宵禁一事,夜夜笙箫,倒也算得上这大成的一道别样之景。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助长了那些纨绔膏粱之流。勾引的他们日日沉醉于这酒醉金迷之中,越发失了雄心抱负。
若是细究起来,子期此番论道虽是一时兴起,但这内中之意却点出了不少背后实情。这北城未有宵禁一事,虽说明面上是北城守卫军收受贿赂的瞎子闭眼之举,但事实上却是萧帝默然许之的结果。
原来,当年萧帝借万民拱卫得以推翻旧朝、得立新朝。但毕竟因着出身卑微,根基尚浅,在整治朝政一事上,难免有些施展不来手脚。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当年的萧帝终是在出身一事上落了下乘,身边未有多少能人异士,加之要安抚前朝旧臣、平稳民心,便未曾行那大肆洗牌之举。
当年之事,虽说是萧帝无奈之中的退让之举,但终是在萧帝心中系下了不小的疙瘩。这朝中权臣多为前朝旧臣,朝廷的政治与事务也多掌握在旁人手中。照当日局势来看,萧帝虽说挂着帝王之名,却反倒成了一个傀儡一般的存在。这让自命不凡的萧帝如何甘心,况且那萧帝又是那生性多疑之人,面对此情此景,他又如何能安睡于榻。
萧帝思前想后,终于生出一条应对之策。虽说彼时朝中权臣多为前朝旧臣,但多数人早已老迈,岁近致仕之年。若是遵循往朝旧例,父位子承,这些权臣之后,也多与前朝有所挂连,萧帝又怎能安心委以重任。萧帝只能从其根部连根拔起,方能免其祸患无穷。
恰当前朝萎靡之风大盛,延续至今,仍未断绝。这些高门大户家的子弟承蒙祖宗荫庇,多为纨袴膏粱之徒。整日游戏于花街柳巷,追欢买笑,阅尽了世间风流。只不过因着宵禁一事,才堪堪有所收敛,不至于闹出泼天的祸事来。
有道是“治民如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引”,萧帝参透其道,索性免了北城的宵禁,虽说此事未曾下了明诏,但由来混迹于北城中的权贵庶民却早已心知肚明。后来,萧帝又暗自差人行那勾引一事,直将这些权贵子弟勾得夜夜笙歌,有家不归。
萧帝亦是从中寻出不少人的腌臜事来,又借着捍卫民心的由头,将这些前朝旧臣拣择了一遍,又从中剔除了不少潜在祸端。至此,众人方知这位蛇蟒君王的雷霆手段,再不敢轻视之,朝政大权也渐次归还到萧帝手中。
也是因着此番前事做引,这北城至今未曾恢复宵禁一事。追其根由,此事萧帝未曾明言昭告天下,也无怪子期不知。遂子期这一路走来,倒是觉得越发稀奇。
这北城不设宵禁一事,因有萧帝的态度在此,这北城内的守卫军也渐次懈怠起来。初始,这些守卫军尚知夜间巡视,好歹做个样子与上面瞧着。久而久之,见上面也未有明示,索性连这巡夜一事也抛与脑后,只整夜的窝在街口的“卡房”之中,或赌钱耍乐,或喝酒吃肉,竟是与来这北城耍乐的纨绔子弟一般无二。
初始,子期听那街边老乞丐说起这内中隐由,尚自一笑置之。直到子期途经一处卡房之时,一见那些城中的守卫军皆缩在其中划拳吃酒之时,方才安下心来。只是如此一来,倒叫子期拣了个方便。
这北城未有宵禁一事,子期倒也不急着寻那安身之处,只身一人穿梭在这北城大大小小的街巷之中,熟悉着此处的风土人情。
就这般,子期假以乞丐之身做遮掩,混迹在这北城之中已有三日的工夫。这北城虽说比不上西城修的那般气派,到底也算个不小的地界。虽说子期身为女子,脚力不若男子。但到底也算是吃过苦头的,比照那些养在闺中的女儿,自是强了不少。遂这三日的工夫下来,这北城中的大小街巷,子期也算走了个大半。
这三日间,子期到处游荡,累了便寻个避人的去处歇乏,饿了便随意讨些吃食借以果腹。因这北城众人皆是靠着贵人求生,遂这大大小小的楼中剩下的酒菜也算不少。几日下来,子期莫说未曾饿着肚子,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较前段时日而言,丰润了不少。
只说这日天色将沉,子期握着新讨来的白馍,坐在一处墙脚歇乏。连日来的奔波,几乎耗尽了子期的所有气力,她打定主意今夜要寻个地方好生歇上一夜,可谁知变故却此刻陡然而生。
子期方将最后一口白馍囫囵吞于腹中,便见一个黑影怒气冲冲的向她奔来,那人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叫道:“好个小子,可叫爷爷逮住你了!”
欲知来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五回 意外之祸()
如今且说子期正窝在墙根下歇乏,便见一人怒气冲冲的向子期奔来,这人一边跑着一边高声喝骂。子期初始只当那人寻的别人,便未曾在意,直到此人真真正正的立于子期身前之时,子期方觉一丝不妙。
这人一身破旧粗布衣裳,贴满了大小各异的各式补丁,蓬头垢面,只一双黑目隐在脏乱的发梢之下,亮的吓人。他喘吁吁的立在子期眼前,指着子期大声叫道:“好个小子,可叫爷爷逮住你了!”
子期闻声便是一愣,因着是脸生之人,子期也不敢大意,只竭力粗哑着嗓子,假作男子的口气问道:“尊驾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与你并不相识。”
这人锤了锤胸口,方才顺过气来,他眯眼上下打量了子期一通,不由冷笑道:“嘿,瞧这说话的调调,感情还是个识文断字的。你小子也甭冤枉,爷爷寻的就是你,在爷爷的地盘上讨生活,连这里的规矩都不懂得,胆子够肥的。”
子期心中犹自迷怔,却已暗自提了心神,小意防备起眼前此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子期见这男子虽说生得不甚强壮,可到底不能与他硬抗,遂面上堆笑道:“这位好汉,在下与你素未谋面,又何言闯了你家的地盘?”
“你小子还给爷爷装傻不成!”那人低首渐渐逼近子期,大声吵嚷道。
子期不敢与他靠的太近,生恐被他瞧出自己的身份。只定定的坐于地上,仰头问那人道:“不知在下怎么叨扰了尊驾,还望您给个痛快说道。”
这人一听子期所言,便以为子期是同自己在打马虎眼,一口浓痰登时啐了一地道:“呸,少跟爷爷在这里装痛快!识得几个字,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有种考个秀才去,还不是跟咱们落到一般田地,爷爷还就瞧不上你们这些人的酸气!”
“莫名其妙。”子期眉头一凝,也不欲搭理此人,她身子一动,便想从这人旁边溜走。谁知这一动之下,竟是瞧见又有四五个汉子向自己围聚过来。
子期双臂横于胸前,戒备的盯着众人。来人皆同子期身前之人一般的打扮,瞧着似是这街上的乞丐一流。
来人五人中一个高个乞丐对着子期眼前之人笑道:“老大,这么个不懂事的小子,直接废了便是,哪里还需同他废话。”
这乞丐头子见来了自家帮手,气势也壮了两分,他捏着自己的拳头,威胁子期道:“你这小子,还不给爷爷磕头认错,小心爷爷手里的拳头!”
子期被这平白一通喝问逼得满头雾水,迷茫道:“小的实在不知犯了几位好汉那处的忌讳,又要认哪里的错处?”
那高个子乞丐一听,反倒一乐,咧着满口的大黄牙道:“小子,前几日里,可是你从那花楼姐儿手中讨钱了?你来咱们老大的地头上讨饭吃,招呼不打也就算了,也一点孝敬都不给。叫你自己说说,这世上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就是,连老大都不敬着,还想出来混!”众乞丐从旁附和道。
子期闻言,心下便是一阵大窘,这坊间的路数,又哪里是她一个闺中女孩能知道的。虽说子期如今犯了忌讳,可叫她白白给这乞丐磕头,她却是不服的。子期眼珠子一滚,便想糊弄过去。
彼时,子期只想着尽快脱身,一时倒也忘了自己仍坐在地上,双手一握,便抱拳说道:“是小子无状,不知道此地的规矩,这才犯了诸位的忌讳。还望诸位好汉念在小子初来乍来的份上,勿要怪罪。”
子期话犹未落,那高个子乞丐却当先不依,两手一伸,便将子期从地上拖了起来,骂咧咧的说道:“你小子心不诚,瞧这样子是想吃顿拳头不成。”
“你呃,你……放开!”子期被那乞丐拽着领子,半晌透不过气来。加之那乞丐力气死大,一时竟也挣脱不开,子期只得抬手去掰那乞丐的黑手。却不料这抬手之间,却将自己一双如雪藕臂曝露在众人眼前。
那高个子乞丐被子期白花花的皮肉晃了眼神,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一把,后又木愣愣的说道:“乖乖,这小子的皮子怎的比那娘们还嫩。”
子期被那乞丐占了便宜,不由想到那押解路上的腌臜事儿,越发下了死力挣扎,口中连声呵责道:“将你的脏手拿开!”
那乞丐头子见子期这般模样,双眸便是一亮,他猛然上前一把撩起子期额前的碎发,细细打量了一番。怎料子期生恐别人瞧出端倪,早便用泥巴将自己的脸蛋抹了个黝黑。那乞丐头子瞧了半晌,也没瞧出个一二,便大声叫道:“取水来!”
“是!”有人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远了。
不多时,便见一个小个子的乞丐抱着半瓢子的水,颠颠的跑了回来,恭敬的递给了那乞丐头子。那乞丐头子也不客气,抬手便扯了过来,举着那破瓢便向泼来。
子期见有人取了水来,双眸瞪得如同牛眼般大小,脖子一拧,便要避开那瓢清水。
那乞丐头子也不是那般好性之人,掐着子期的下巴便将她的面盘转了回来。右手一翻,猛地便将那瓢清水如数泼在了子期脸上。两手随后一抹,便露出子期一张雪白的小脸的出来。
那高个子乞丐一瞧,两眼登时便直了,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小子……生得真俊,像个……娘们……”
“说不得还真是个娘们。”那乞丐头子两眼一眯,阴测测的打量了子期一通,面上笑意越发猥琐起来。
子期被那乞丐头子盯得浑身发麻,一丝寒意瞬时爬满了背脊。她强撑着内心的恐惧,粗着嗓子喝道:“老子实打实男人,你浑说什么!”
“嘿,连骂人的粗话都说不得,让咱们验验不就清楚了!”那乞丐头子冷笑一声,抬手便向子期身下摸去。
“不要!”子期大叫一声,抬腿便要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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