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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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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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罗爷原谅则个。”夏衡越发窝肩缩背,一副喏喏不敢反驳之态。

    罗亿见夏衡这般猥琐样儿,自抬手将那画轴塞进夏衡腰间,就这一送一塞间,罗亿右掌已将夏衡身上扫了一遍。见未有异样,才啐道:“土胚子,滚吧。”

    夏衡正乐得脱身,拔腿就往街门蹿。谁知那罗亿猛可里一抬手,一把扯住了夏衡肩上木箱。夏衡心底一震,眸中寒意一掠而过,转身又是满脸谄谀样,小意道:“罗爷还有什么吩咐?”

    罗亿掂手试了那木箱,分量与早先倒是一般无二,便随意扯道:“你这箱子里装的什么宝贝,沉甸甸还挺打手的。”

    “就是平日里趁手的家伙事儿,罗爷是贵人,哪里见过这些夯物件。要不小的开了,给罗爷打打眼?”

    话未说完,夏衡心念一转,又涎皮赖脸地凑了上去,赔笑道:“罗爷,那国公爷不是说还要留饭留茶嘛。您看看,是不是……咱们边吃边看。”

    罗亿见他一副上不得高台盘的穷酸样,也懒得应对,遂抬脚狠踹了一下,骂道:“下流行子,罗爷也是你叫的。”言罢,负手踱步自回院内盯梢去了。

    夏衡虽说让他踹了个筋斗,却也趁机脱了身。待出了国公府,自是另有一番乔装。

    而这府内,及至夜深人静之时,一只浑身墨黑的信鸽自定国公府内一掠而过,鸽腿所束的素锦之上,仅书两字之言。曰:风平。

    真是好一出绣门深锁藏风雨,墙里闲情墙外谋。晨梦将醒时,院内玉手撷花娇人俏。曾几何时,院外神谟庙算帝王谋。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闺阁小谋() 
上回书说府中暗涌涛涛,府外风浪将起。至于邵长韫所托何事,此系后文,暂且搁过。如今且述这绣阁红楼鸳鸯梦。

    话说这邵子期寻由自沈辛夷院中出来,并不急着赶回苕华院。一路撷花摘柳、攀山渡桥,逶迤而行,甚是悠哉。

    因秋玉在院里听差,一时走不开,又顾及邵子期年少,便指了俩个伶俐的小丫头子跟着。这两个小丫头见邵子期只一路戏耍,不由担心若是回去应差晚了,再叫人说贪玩不知事儿,难免惴惴不安。

    彼时,虽已过正午,但时值仲夏,日头赫赤赤的灼人心神。那两小丫头子,也渐渐心焦起来。

    邵子期一壁走,一壁暗中打量那两个丫头的神色。见她们举止渐渐浮躁起来,才脆声问道:“两个姐姐眼生的很,可是刚来府里当差的。”

    “才进府不过一个月,无怪姑娘不识得。”其中一个绿衣丫头提行半步,伶俐回道。

    邵子期打量了一眼,见她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说话也知趣,因笑道:“姐姐叫什么名儿?在院里哪处当差?今儿烦你送我,赶明儿我见了秋玉姐姐,叫她赏你。”

    那绿衣丫头哪里不乐意,脸上笑意越发甜了,声音清亮亮地回道:“奴婢环儿,目今在秋玉姐姐手下听差呢。这都是奴婢分内的活计,当不得赏的。”

    “那可是赶巧了,秋玉姐姐性子好,这手底下的人儿也伶俐。”邵子期嘴甜如蜜,直把环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这样一番夸赞,旁的那个黄衣丫头如何服气,只憋得两腮鼓鼓似鸣蛙、双目通红胜玉兔。

    邵子期见状,心中暗喜,眸色清澄透亮,唇角勾起一丝狡黠之意。待转过一丛翠竹,遥遥便见了苕华院的朱漆小门。

    邵子期遂朗声说道:“炎天暑热的,还烦你们跑一趟。前面就是苕华院,我自己回去便是,别误了你们别的差事。”

    环儿笑道:“不妨事的,姑娘这般怜下,咱们爱还不及呢。”

    邵子期如何肯让她送,微一摆手,便疾步转过翠竹,隐去了身影。环儿刚待追去,哪料被那黄衣丫头斜刺里拽了一把,猛地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筋斗。

    环儿才将站稳,便尖声啐道:“小蹄子,抽什么风呢!”

    那黄衣丫头噘嘴掐腰,阴阳怪气反斥道:“哟哟,还没得赏呢,这先摆起谱来了。赶明儿你要登了高台盘,还不得飞起来呀。人家姑娘不用你,还上赶着贴脸,方才没贴热乎是吧。”

    “人家姑娘就爱重我,有本事你也浮上水让我瞧瞧,别专会嘴皮上的功夫。”环儿冷哼一声,摔袖而去。

    “呸,猴子戴葫芦,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那黄衣丫头暗骂一声,自去交差了。

    待两人身影全无,那丛翠竹突地沙沙作响,邵子期躬身从中钻了出来,喃喃嗤笑道:“若是进了院子,那些婆子们哪能放我出来。我可是要寻姐姐去,你们要得了信,回去回了话,又累得我挨训。”

    邵子期踮脚向自己院子眯眼瞧去,只见院门轻掩,并未有人见了她的行迹。遂转身拐进旁侧白石甬路,自向邵子姜的居贤院去了。

    及到了院门前,只见正门关得死死的。邵子期也不去叩门,自向旁侧腰门去了。及进了院子,一丝声响皆无,只两三个小丫头子正靠着檐柱打盹。

    邵子期屏气凝神,悄步溜至门前,挑了绣花软帘,瞄眼向屋内瞧去。西次间里的纱帘早已放下,邵子姜的贴身大丫鬟红凝,坐在临窗榻上,正支着肘臂打盹。邵子期知是子姜歇晌还未起身,也不吵嚷。猫腰进了屋,自向东次间去了。

    转过雕花紫檀隔扇,只见里间榻上满铺各色绣线,姹紫嫣红尽缠绵,胜似天上虹。旁侧窗下摆了一副绣架,上绷着一段细织白绸。邵子期凑近瞧去,上绣着澄塘碧荷,当中一茎并蒂莲花,笼罩于烟云水汽之间,袅袅依依似红颜醉酒,不禁让人心生怜意。

    邵子期虽为女子,却天生成另一种癖性,贯不爱这些纺绩针黹,瞧了一会便失了兴致。正百无聊赖时,正巧红凝息声进来。

    乍瞧见邵子期,红凝倒唬了一跳,小声说道:“姑娘何时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瞧你们都在歇晌,就未敢吵嚷。”邵子期回说。

    红凝抿嘴偷笑,一壁给子期捧上盏牛乳来,一壁打趣道:“夫人不让你来,我看你是怕夫人知道了挨训。”

    子期方才在园里磨蹭了许久,早就喉涩口干,忙接过盏子,满饮了一口。舒然道:“若是放在井里湃湃,就更得赞了。”

    “我可是不敢给你食凉物,想那日,不过吃了块冰镇西瓜,便闹了肚子。延医熬药地足折腾了三日才得安稳。”红凝取了帕子与她抿汗,又笑道:“打那日起,夫人便下了死令。说你年岁小,肠胃脆柔,连茶也不许我们给你吃呢。”

    邵子期拽了帕子,噘嘴撒嗔道:“好姐姐,这里就咱们两人,你赏我一口吃,她们又怎会知道呢。”

    “当着夫人的面,哪怕你吞了一座冰山呢。我现在图你的好,万一闹了肚子,吃罪的还是你自己。”红凝见子期耍赖,索性松了帕子,自去书案前打理,也不睬她。

    “外面天儿这般热,吃盏凉的才舒泰。”邵子期饮尽盏中牛乳,叹声道。

    两人正说笑间,便听西次间里一阵轻响,邵子姜柔声唤道:“外间说话的是谁?”

    “是二姑娘来了,姑娘可是要起身。”红凝提了声调,恭顺回说。

    待听得里间应了话,红凝便俯身告罪道:“二姑娘先在榻上坐坐,我过会再来相陪。”

    “姐姐先去忙吧,不必顾及我的。”邵子期乖巧道。

    “多谢姑娘体恤。”红凝挑帘唤了小丫头取水进来,预备着伺候邵子期起身盥洗。

    邵子期独立屋中,哪里耐的住。双目环顾,见书案上放着一沓素笺,取下来一瞧,不过是邵子姜旧日的随笔。随意翻了两下,忽有一张引了子期侧目,只见那素笺上恭楷写道:

    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茵畅毂,驾我骐瘢АQ阅罹樱缕淙玷ぁT谄浒逦荩椅倚那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骐骝是中,騧骊是骖。龙盾之合,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俴驷孔群,厹矛鋈錞。蒙伐有苑,虎韔镂膺。交韔二弓,竹闭绲縢。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

    邵子期正看得得兴,忽一阵香风扫过,手内素笺已让来人收了去。子期扑身刚要夺去,谁知那素笺业已被邵子姜收到怀里去了。

    邵子期嗔怒道:“姐姐好生小气,一张素笺而已,也不让我瞧瞧。”

    “不过闲时练得字儿,春蚓秋蛇一流,可不敢拐带了你。”邵子姜扶了鬓角,神色有些不自然。

    “姐姐丹青妙笔,尽得爹爹真传,今儿怎这般谦虚。”邵子期拉长了音调,徐徐说道。

    “我的字儿不过尔尔,倒是妹妹你,合该练练字儿。张牙舞爪的,哪里像咱们女儿家的笔迹。”邵子姜如是说道。

    子期早已将那素笺上的诗词尽数阅完,哪里不知是子姜有意扯远话题。眼珠子一滚,便状似懵懂道:“若是我未曾记错,那笺上诗词应是出自《诗经》当中的《国风·秦风·小戎》。只不过,这当中有一句不甚明了,还要劳烦姐姐细细讲解一番才是。”

    外头日头尚有些毒辣,热风许许自院中吹来。子姜见子期身上薄汗微微,遂细心闭了窗扇,才端坐于窗下绣架前,捻针打趣道:“妹妹小小年纪,便有高才,且素来聪慧,哪里需要我这愚人多舌多嘴。”

    邵子期见子姜言辞微顿,哪里肯依,言语试探道:“姐姐当真不知吾意?”

    邵子姜闻言。面上略过一丝羞意,两腮飞霞,抬眼嗔怪地瞪了子期一眼。

    要知邵子姜所羞何事,且听下回分说。

第十回 以瑜代玉() 
如今且说这邵子姜,生于书香名宦之家,其父邵长韫,风流儒雅更系当世名士。家中男女无不诵诗读书,自是打小便染就了一身书香气。

    邵长韫因子姜为邵家长女,此后兄弟姊妹需以此为标榜,遂自其幼时,便亲身教养。谁知这邵子姜虽博阅群书,但素以贤女贞妇为榜样,更以纺绩井臼为立世之计。虽说生于谋士之门,却天性不擅心机权谋,最是纯良贤淑。

    这邵子姜既是如此贤德性儿,自是不肯与邵子期说这些羞人话儿。且又见子期满脸皆是促狭意儿,哪里不懂得,定是这小滑头特特来打趣自己的。索性穿针引线,自拈了针,做起了针黹活计。

    一时间,纤手轻挽针如飞,绣线如笔话经纬。不过片刻间,那莲瓣上便滚了颗翠玉珠儿,将落不得落,印着碧叶澄塘,晶亮亮的甚是传神。

    “姐姐好技法,真乃当世织女、再世嫘祖也。”邵子期从旁赞了句好,又引言道,“姐姐这幅并蒂莲的取意,可巧也应了那诗歌里的意境。”

    邵子姜也不睬他,只一味地掐针急绣,低首不语。

    邵子期如何肯依,遂涎皮赖脸地凑了上去,摇头晃脑的说道:“方才那《小戎》一诗中,‘言念君子,温其如瑜’这句中的瑜字,我怎记得另有其玉呢。”

    闻得此言,邵子姜更是脸似云潭沉霞红满面,意如鸳鸯沉颈羞难言。

    邵子期见子姜如此羞然,不禁抿嘴轻笑道:“姐姐自幼便同哥哥承蒙庭训,想是不会有这种笔误之失的。如此观之,怕是别有它意吧。”邵子期满眸深怀促狭意,出口便是打趣言。

    正当时,忽听得门外一声娇笑,红凝打了帘笼,自外间进来,手中尤抱着才撷的荷花。还未及子期相问,红凝便笑道:“二姑娘若是细探其中缘故,我却是知道的。”

    “红凝。”邵子姜双目微嗔,言语急然道。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红凝挑了黛眉,朗声道:“难道姑娘不知二姑娘的性子,今儿若是寻不得其中细由,怎肯轻易罢休的。”

    邵子期随声点首,恳然道:“还是红凝姐姐知道我。”

    “你们两个沆瀣一气,男人的名讳也是咱们女儿家能混说的,真真羞死人啦。”邵子姜敛袖遮了半脸,啐道。

    “姑娘要做贤女,自是说不得的。我却是个泼辣性儿,凭他是碧瓦朱甍富贵场里的公卿贵胤,还是九天外的下凡神通,我却是说得的。”红凝挑了修眉,昂首说道。

    邵子期只觉心中一阵舒畅,遂抚掌大笑,赞道:“就爱红凝姐姐这股子爽利劲。”

    “真真两只作怪妖儿,赶明看我不回了母亲。”邵子姜羞得脸越发紫胀起来,连手下的针黹活计也顾不得,自打了帘笼向内室去了。

    邵子期接连冲前几步,声音清亮道:“娘亲可不管那收妖除怪,姐姐需得寻个牛鼻子老道才是。”

    红凝侧身虚挡了一下,打趣道:“依二姑娘这道行,只怕是法力浅的还不行呢。”

    “要想镇住我,可是得好好修炼修炼。”邵子期夸口说道。

    红凝但笑不语,将怀里荷花放于旁侧案上,自集锦槅子上寻了只月白釉琮式瓶,取了软布细细擦拭。

    邵子期扭身腻了上去,小声探询道:“好姐姐,这其中究竟是何缘故,你且告诉我吧。”

    红凝让子期揉搓的耐不得,告饶道:“姑娘这般聪明,其中关窍怎会不通,哪用得着我多嘴儿。”

    邵子期语调轻快地说道:“心中倒有一细解,只是不知可对否。”

    “姑娘且说来听听。”

    邵子期凝眉思忖了半晌,便将心内揣测尽数说出。

    “我方才瞧见姐姐誊写的《国风·秦风·小戎》的素笺,便察觉了异样。姐姐素来审慎,又怎会有鲁鱼亥豕这种细误,将‘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一句中的‘玉’字错写成‘瑜’字。且方才听姐姐与你所争之言,必是这‘玉’字犯了某人名讳。”

    “很是。”红凝点首赞同道。

    邵子期得了意,唇角笑意几乎飞驰起来,又朗声说道:“且这《小戎》是一首描叙妻子怀念出征丈夫的诗歌,正好暗合了谢家二爷远行剿匪之事。如此看来,只怕这‘玉’字是犯了我未来姐夫的名讳。姐姐又素来贤淑,自是不肯直言其名,才着意用别字替代吧。”

    “二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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