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坐,也无人敢问。
无论什么时候,任何季节与节日。国君的身旁总是会有一个空位置。那是传说中,国君最宠爱的小公主,十六公主的位置。可是除了皇家里的一些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见过她。
十六公主,变成了一个传闻。
城中流言四起。渐渐地,大家开始质疑十六公主的真实性。开始编造关于十六公主的事迹、与传闻。而更多的人则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
虽然十六公主一直在宫中集万千宠爱为一身,但是她的母妃顾云氏,却并没有母凭子贵。皇后不特意照顾她。国君虽宠爱自己的女儿,却依旧将她当空气。侍卫太监不将她放在眼里,任意欺辱。一时间,仿佛所有嫉妒方瓷独享圣上宠爱的人。都把自己的妒忌,发泄到了顾云氏的身上。而在这个宫中,唯一心疼她的,便只有那还不太懂事的十六公主了。
方瓷自小便被保护的很好,她不懂宫中的那些脏事,也没人敢来招惹她,教育她,让她懂这宫里的规矩。在榕宫,她就是规矩,她想做什么,便不准有人忤逆她。
后来,顾云氏因打碎皇后宫中的琉璃盏,而被打入冷宫之后,方瓷便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妃了。
没有人觉得奇怪,为何国君宠幸过顾云氏之后,就像是忘了这个女人一样,再也不去见她。也没有人感到怪异,为何顾云氏替国君生了一个女儿,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与封号。更没有人觉得不对劲,为何像顾云氏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人,能够进到皇后的宫里,还能碰皇后那价值连城的琉璃盏,并打碎它……
顾云氏在后宫中立不住脚,是因为身份地位十分尴尬,说她是主子,可她却又不是主子。说她是宫女,可她却不用像宫女那样早起晚睡的辛苦干活。大家都称顾云氏,是国君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野女人。很多人都喜欢将自己平时在其他主子那里,所受的怨气和愤怒,全都拐着弯的发泄在这个女人的身上。
因为这个女人的身份很尴尬。说她是主子,她确实是。她曾被国君宠幸过,还是那位榕宫里谁都不敢招惹的十六公主的生母。说她不是主子,她也确实不是。国君宠幸过她一次之后,便再没理过她。而十六公主虽与顾云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她们母女,却并不是每日都能见到的。一年里,方瓷偶尔会来跟母妃请安。只是随着病情的加重,方瓷来跟顾云氏请安与见面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而她们之间的母女情,便也就越来越生分。
方瓷总是生病,每到佳节就会大病不醒。偶然病好,便要跟专门教导她的先生学习,与习武。她是榕宫里,国君所有的女儿中,唯一被允许习武的公主。国君心疼她,也希望她拥有可以自保的能力。
所以,她是圆之国里,唯一一位文武双全的公主。
直到很久之后,方瓷才明白宫里的那些脏事。才明白自己的母妃,当年是多么的寸步难行、举步艰难。才后悔,如果当年自己能多懂点事,愿意帮一帮她,多替她撑撑腰。在父皇面前,说说自己的母妃。那么,那个女人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那个女人的命运不一样了。那自己的命运,会不会也不一样。
可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在顾云氏被打入冷宫那一刻起。在十六公主被交给皇后抚养的那个瞬间,她就注定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
…
十一岁那年,方瓷遇到了方子晋。
那晚,方子晋刚从外游历回到榕宫,听说十六已经过继到了母妃的名下,现在是他母妃的孩子,是他的嫡妹。便急急带了见面礼,偷偷跑来见一见这小十六。不成想,在关窗的途中,竟将她给吵醒了。
小十六是个美人。背影是,侧脸是。不看向他时是。看向他时……他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方子晋自小便在外游历,什么样的美女都见过。只是像小十六这样的……
方子晋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很怂。
方瓷将方子晋那装满银尘的罐子拧开。顿时,整个房间里便飘满了会发光的灰尘。方瓷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物什。这也是她第一次,开始对榕宫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
“我总是生病,也一直怕黑。我以为我会一直害怕下去……”方瓷看着这满屋的银尘,随着它们落地,方瓷的心也渐渐安了下来。她自嘲地微勾嘴角“现在看来,我好像错了。”
方子晋盯着方瓷,有些看呆了……
小妹只不过是微勾了下唇角而已,就已经很美,若是她笑起来……
不自觉地,方子晋开始期待那个爱笑的小十六。
“怕黑?”方子晋走到了方瓷的身旁,抓起她凉凉的小手,放在手心,替她暖着。
方瓷低下了头,不敢跟方子晋对视“……果然很奇怪吧。”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在黑夜里都会发光的家伙,不会有什么害怕的事情。”方子晋坦诚道。小十六很耀眼,即便在黑夜里都很耀眼。她是榕宫里最受宠的公主,仿佛生来就注定了如此耀眼。
“我?”方瓷抬起了头,问道:“发光?”
方子晋点了点头。
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彼时,满屋的银尘漫无目的地浮浮荡荡,待它们落在地上后,便失去了光泽,不再散发光亮。
也是在那个瞬间,方瓷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崇拜。
第157章 【一百五十五】才华横溢()
“以前,我总是睡着得多,醒来的少。大概因为我总是爱生病,所以榕宫里的大家,都害怕被我传染,平时也不敢靠近我。”方瓷回忆着“就连伺候的宫女,一不小心在我面前摔到了,都会惊恐的跪在我的身前,惶恐地求我饶了她的命……就算皇后见到我,也会假装的温柔亲切。仿佛我真的是她怀胎十月所生下的女儿似的。唯有皇兄,他真诚待我。”
十一岁那年,方瓷的心中,有了崇拜他人的感觉。
她崇拜着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是她的哥哥。
“是么。”听着听着,王灵韵却忽然道:“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被你父皇保护得太好罢了。”
一阵风拂过,树叶落在了池中的水面上。接着,便顺着流动的池水,越漂越远。
方瓷笑了笑,没有反驳。她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照着天空的蓝。方瓷的眼睛依旧很干净,一点瑕疵也没有。只是,眼神却已经不似当年那样纯洁动人。
在她生病的时候,就会一直被困在梦魇里。而没有生病的时候,则老是恐慌着外面的世界。夜里也完全睡不好,总会被噩梦惊醒。而在这个时候,唯有那个人……
也就是她的皇兄,方子晋。
每每出现,便会给她带来惊喜。
通过方子晋,她知道了外界的消息,看见了许许多多从未见过的,像“银尘”一样的存在。她感到新奇极了。渐渐,方瓷的心里有了一个缺口。紧跟着,便有一束光,透过那个缺口,照射到她的心里。那束光给了她力量。让她不再恐惧外面的世界,而是开始好奇。
十二岁的时候,方瓷的病就好了。
她再也没常病不起过。
所有的学习进度与武术锻炼,也逐渐跟上了其他人的脚步。甚至由于她天赋异禀,聪明伶俐,所有的成绩还优于他人。
如果说以前的方瓷,总是被世人编造传说,甚至胡乱猜测。那么在之后,十六公主出席在各个场所,与各种场合的时候。那个在国君身旁空了许多年的空座位上,真的有一个不论姿色还是品行,都极其出众的女子出现的时候。方瓷便成了一个真正的传说。
如同方子晋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夜一样。十六公主身上的耀眼是无法掩盖的。哪怕是黑夜,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仿佛就会生出新的光亮。
自他们相遇以来,方瓷虽然逐渐不再怕黑了,却还是还是会做噩梦和失眠。如果方子晋在宫里,便会来给她讲故事。一直到她完全熟睡,才会悄悄地离开。
而后,又过去了一年。
方子晋十八岁的时候,彻底结束了游历各国的旅途,回到榕宫里,专心跟在国君的身边,开始学着处理政务。
方瓷一直以来所期盼的事情,终于实现了。她一直都在等着哥哥。如今,哥哥终于有了更多的时间,陪在她的身边。她的噩梦开始变少了,有时在梦里,她都会笑起来。
从那之后,方子晋每天都会哄方瓷睡觉。方瓷终于变得爱笑了,与此同时,她也越来越依赖这个哥哥。
好景不长,他们兄妹俩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年。方子晋便被邻国的世子邀请,去参加两国之间的联合会谈。这个会谈,听起来好像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但其实就是两国之间各个要领的后人们,大家聚一聚,吃吃饭,喝喝酒,再看看节目。互相认识一下,顺便再熟络熟络彼此之间的感情。
地点定在燕国最繁荣的郡城,平陵。
方子晋走的时候,方瓷一直送他到城门口。而后,她依依不舍地站在城墙上方的瞭望塔里。方瓷望着太子的仪仗队与车辇,一直望到他们完全消失,也不肯回宫。到了晚上,方瓷仍待在瞭望塔里,她披着薄披风,毫无心情的赏起了星星……
明明是在看星星。可不知为何,方瓷却总觉得的自己心里空空荡荡。如同人生忽然失去了理想。
如今的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而那一次,是方子晋结束游历各国,并回到榕树城以来,他们第一次分别。
…
…
方瓷不再往后想了。
她坐起身来,转头看向王灵韵,道:“皇兄走后,已经很有没有人跟我聊过天了,谢谢你肯听我说话。”
“别误会,我只是想进榕宫看看。”王灵韵依旧看着水池,不去理方瓷。
方瓷眯起了眼,她看着王灵韵,总感觉自己在哪见过她。接着,她疑惑道:“你看起来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问完,方瓷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景。场景是一个晚上,在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有这位公子,有穿着打扮都像是乞丐一样的皇兄,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与对那个女人举起剑的自己……
王灵韵皱眉。方瓷该不会是忘记了,她曾暗派杀手跟着方子晋和唐莺,正巧被她撞到。在她想下狠手杀死唐莺的时候,却因王灵韵的瞎搀和,而被搅了局的事情吧……
“你是国君最宠爱的小公主,我们当然见过了。”王灵韵并不否认,她道:“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方瓷摇了摇头,她站了起来,在衣服上揪出一根杂草,她对着王灵韵招招手,道:“你,过来。”
王灵韵抬眸。
“帮我把裙摆上的草叶拍掉。”方瓷说得理所当然。
王灵韵也站了起来,她朝着方瓷走过去。
方瓷一脸高傲的站在那里,等着王灵韵去替她拍草叶。
然而王灵韵却直接错身而过,望着榕宫里高高的城墙,感慨着:“榕宫建得真是宏伟,可惜只能远观,此生是进不去了。”
方瓷愣在原地,她没想到那个少年竟然没来给她拍裙子,而是直接擦肩而过。王灵韵的举动,让站在这里等王灵韵来给自己拍裙子的她,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谁说进不得?”方瓷走到了王灵韵的身旁,道:“我可以带你进去。”
王灵韵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哦?”
“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你进榕宫做什么?”方瓷的眼睛一转,道:“真的只是参观参观?”
方瓷站在的王灵韵身旁,王灵韵比她高一些,所以她便只能仰头看着身旁的少年。王灵韵的侧脸很好看,给人干净且舒服的感觉。他是个很俊秀的男子,不能用美来形容,所以便再加个好字,美好。他与自己的皇兄不同。皇兄的长相其实并不算很帅,但就是待她十分温柔贴心,所以皇兄才变成了她的执念吧。
“我听说里面有一口井,可以实现任何心愿。所以,才想趁着榕树城混乱之时,偷偷溜进去瞧瞧。”王灵韵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的想法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堂堂榕宫,皇家之居所,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进去的?”
方瓷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王灵韵是谁了。那夜,她安插在皇兄身边的暗卫来报,说皇兄身旁出现了其他女人,两人举止亲密,看起来很是熟络。她派六名暗卫将那个女子处理掉,不成想皇兄竟拉着那个女人跑了小半个城。等方瓷赶到的时候,暗卫与皇兄等人便已经打了起来。其中,就有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少年。
“我果然见过你。”方瓷的眼睛微眯“你不是我圆之国的百姓。祭典那夜,榕树城被妖兽袭击,我吩咐给大祭司避难与灭口两道旨意。凡是我国居民,皆能进入城里的密道,通往城郊避难所进行避难。而外来者……”
“怪不得。”王灵韵点了点头,假惺惺地回忆道:“我当时还在客栈睡觉。睡着睡着,发现整个城里都着火了。吓得我还以为在做噩梦。”
方瓷下的旨意?王灵韵早该想到,毕竟玖绫的死对头是大祭司,而满城的噬魂火,都是大祭司放的。偏生因为大祭司这个人,总是喜欢作恶多端,所以没有人再去联想到他上头的方瓷。
“不管你是什么人。能认识我皇兄,还能在经历过祭典那夜的大火,毫发无损的活下来。”方瓷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了起来,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意味不明地笑意“你一定知道很多故事,例如榕宫里……一些有意思的传闻。”
方瓷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趣。她率先走到了榕宫的正门前。榕宫的门前很空旷,占了很大一块地方。方瓷就站在那片空旷的地方,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个黄色的小包。然后,她又从小包里抓出了一把白色的粉末,往自己身前的地上一撒。口中像是在念着些什么……
之后,那些白色的粉末被风吹散了。
四周充斥着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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