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模仿英招的口吻,缓缓说着,让晓拍有一种错觉,仿佛看到了那个马身人面、虎纹鸟翼的熟悉身影,在自己面前笃定地说着那些话语。
“什么赌?”他忍不住问道。
“赌它看到的未来,到底会不会来。”
“什么未来?”
“天柱将倾,天河将临,人族将兴。”
晓拍不解地问道:“天柱和天河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人族将兴。。。。。。这不是好事吗?”
“好与坏,都是相对的。”女娲看着他,轻轻地说道:“对人族是好事,对于妖族,却就未必了。”
“你是说?”
“人族兴起后,万族灭尽,整个洪荒一片尸山血海,妖王们在遮天蔽日的修士大军下瑟瑟发抖,就连天妖也逃不开被屠戮的命运。”女娲的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了这些令人惊心的话语,“英招看到的未来,是一族兴起,万族为奴。”
血淋淋的预言把未来撕开了一个口子,透过它,晓拍仿佛看到了那个完全不同的洪荒。那是一族的荣耀,也是万族的末日。
他心里开始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是又不敢开口戳穿,只好沉默以对。
但是女娲没有因此而缄口不言,她走到晓拍的身边,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缓慢但清楚地说道:“所以,它心中真正所想的,是覆灭整个人族,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真相总是残酷、血腥、令人难以接受。
“不,不,怎么可能?这说不通,”晓拍摇头说道,“那它为何一开始要那样跟你说?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很简单,它撒了谎。”女娲淡淡地说着,“它知道想要覆灭人族,必须经过我这一关,而我一定会全力阻止它,所以它就营造了一个一心为了人类的假象。它把看见的未来深埋在心里,用这个假象麻痹了我数百年,直到那天我去帝江找它对质,它才吐露实情。”
晓拍依然觉得难以接受。
“即便如此,它又为何要研究出人族的修真功法?这岂不是与它真正的目的南辕北辙?况且,它瞒了你几百年,为什么突然又对你和盘托出了?”
“人族的身体结构来自于你,你不属于洪荒,无法吸收天地灵气,所以人族也无法修炼。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只需要在体内塑造一套可以吸收灵气的经络体系就可以了。开创这样一套功法,说易不易,但以英招的修为水平,也绝对称不上是难事。那么为什么,这套功法非要附带一个炼化妖丹增进修为的弊病来?这到底是帮助人类的良方?还是把人类推向整个洪荒妖族对立面的毒药?”
女娲连声的反问让晓拍沉默了,他心里有了答案,但是无法宣之于口,他坐在那里,听她继续说着。
“至于为什么突然和盘托出,那是因为当时我只身在帝江氏族,它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晓拍闻言站了起来,问道:“你是说,英招想杀了你?”
“在这洪荒,没有妖能杀得了我,”女娲傲然地说道,“但是倚仗乾坤八卦图和众妖之力,把我封印上百年光景,这点打算,它是有的。”
“后来呢?”
“我受了点伤,但是全身而退,回了骊山。然后点齐人马,杀了回去。再然后,就是你所知道的了,当时牵扯进战局的还有另外几个洪荒大能,战斗一旦掀起,即便是我也控制不住局面了。”
女娲淡淡的话语,暗藏了许多腥风血雨。
晓拍听着这一切,一时间没有办法消化。他反复思考着女娲叙述的事实,脑子了一片混乱。半晌后,他问道:“它死了吗?”
“一开始,我以为它死了。”女娲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不过这次共工氏族的事情,让我知道它还活着。”
不知为什么,晓拍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即便听到英招未死的消息,也没有轻松起来。他喃喃地说道:“既然当年那一战,你们大获全胜。穷寇莫追,不如便放它一马吧。”
女娲看着晓拍,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是一样的好心肠。”她说道,“但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们赢了,但也输了。”
晓拍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女娲氏族与帝江氏族同出一源,我、英招、悟空乃至其它妖族,都是几千年的交情,即便有些纷争,又怎么至于撕破脸下手屠族?真正把事情做绝的,是当年参与进来的那些蛮妖,尤其是从其它区域跨境而来的几个大能,修为高深,连我都有些忌惮。而它们执意屠族的主要原因,就是那所谓的人族修真功法。”
“你能理解吗?帝江氏族虽然已经灰飞烟灭,但这一战留下来的影响,却随着时间积淀下来,成为人妖之间永恒的伤疤。祝融共工那些蛮妖图腾们,对人类如此苛待,便有这样一部分原因在内。那一战后,各地虐杀人族,献祭人牲的事情不绝于耳,逼得我不得不下达了禁令。若非有这样的一层原因,此次那被共工氏族掳去又放回来的五千各族勇士,又何至于被那炎魔下令屠戮殆尽?”
“英招虽然修为不如我,但论用计,却能洞悉一切,它布下的局,无论你破或不破,都会留下手尾。你要我们放它一马?”女娲轻轻笑着,那笑容却有些冷,“这场赌局,谁胜谁负,犹未可知呢。”
晓拍听着听着,不由得想起虞舜的行事作风、种种布局,竟是有着惊人的熟悉感,不由得背部阵阵发冷,再联想到出现在虞舜手中的诛仙剑,不由得整个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当年的朋友时,竟然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他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哪怕是看着小蛙,也觉得那窈窕的身影阵阵模糊。
物是人非,事事休。她也还是当年的那个她吗?
他觉得有些烦闷,想要说些别的,但出口的却是:“不管怎样,还没有谢谢娘娘救了我呢。”
女娲闻言扫了他一眼,摇摇头,轻轻说道:“六千年不见,未想说了一席话,你就生分了。”
她突然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长袖一挥,说道:“那天水部族说来和你也有些渊源,你想怎么安置他们,可以和下人说,让她们去告诉三苗。你的小情人已经等着见你很久了,倒是被本座耽误了你们相聚。”
说完,她款款站起,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你大病初愈,本座就不打扰你了。”
晓拍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看着那道倩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殿门之外。(。)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可以解释()
女娲离开后,偌大的宫殿顿时变得冷寂了。晓拍这才有暇,细细打量起四周的景致来。
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两排十根两人合围粗细的立柱矗立在大殿中央,柱子上刻着鎏金的文字,晓拍定睛看去,发现是自己曾经心血来潮教给小蛙它们的《阿房宫赋》。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其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这般的描写,赫然在目。
怪不得这里叫做骊山。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离开大殿正中的兽皮软塌,等到脚步迈上有些冰凉的地面,才发现整个大殿的地砖都是明晃晃的金色,触感冰凉滑腻,倒看不出是什么工艺。不过这里并不是另一个世界,这些金砖兴许都是妖术铸就,也说不定。
以前他曾和小蛙描述过金銮殿,说殿内都是金砖铺就,故称“金銮”。其实那只是御用的铺地方砖,因质地坚细,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才得名金砖。他未细讲,她也不知,倒是弄得这满殿金光闪闪,犹如传说中雷音寺的大雄宝殿一般。
晓拍心中有些失笑,一腔烦闷倒是冲散了一些,他的目光扫过这满殿雕栏玉砌,看到那离地几十米高、琉璃般的穹顶,微微眯了眯眼睛。殿里冷冷清清的,让人不由有些压抑。他又走到一侧的雕满花纹的窗棂旁,推开窗子往外看去。
外面一片云雾缭绕,几座险峻的奇峰在云端显露出来,晓拍探头望去,才发现这座宫殿是个占地极大的建筑群,朱墙黛瓦顺着山势往两侧蔓延开去,在这个角度上,只能窥见鳞次栉比、美轮美奂的一隅。就如同一只巨兽微露峥嵘,让人不禁向往那全貌该是怎样雄伟壮丽。宫殿顺着地势起伏,仿佛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阿旁宫再世。
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有那么一瞬间,晓拍被这犹如仙境般的美景惊呆了,但他随后便注意到,这片占地如此广阔的宫殿群,檐沿宇内却飞鸟成群,毫无人间的烟火气。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在这绝美也绝冷的宫殿中孤零零地住上数千年,却又是种什么滋味?
“阿旁宫占地三百里,是母亲大人用大法力所化,一向是骊山一景。先生在殿内还见不到全貌,什么时候我引你下山,极目远眺,那才是缥缈如仙宫一般的景致。”
身后突然传来人声,晓拍回身一看,是三苗引着熊灵到了。
少女目光柔柔地看着晓拍,见他神气完足,才放下心来,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晓拍也朝她笑了笑,然后朝着一旁的方脸青年拱了拱手,说道:“见过三苗大人。”
他纯粹是出于礼貌习惯性地客气一下,谁知眼前的青年的身体猛然诡异地拉长变形,犹如蛇躯一般迅速扭动,硬生生地避开了这一礼。直到发现在场的两个人类都诧异地看着他,才讪笑着挠挠头。
“那个。。。。。。那个。。。。。。”他尴尬笑着,一点没有一个三千多年的妖王该有的风范,“先生你和母亲大人平辈论交。。。。。。那就不要跟我行什么虚礼了。。。。。。这不太合适。。。。。。不太合适。。。。。。”
少女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晓拍。
和女娲娘娘平辈论交?
饶是熊灵的见识已经不是当初氏族中的小姑娘了,对于三苗这句话依然觉得不能理解。
熊灵是对三苗的话不能理解,晓拍则是对三苗的行为不能理解。
他在虞舜袭杀有熊大长老那一战中见过三苗的本体,知晓这就是洪荒世界六千年前,他在分宝岩上用息壤捏出的那条小蛇。但不管怎么说,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如今几千年后第一次正式见面,对方却如此谨守身份,让他觉得这位三苗妖王,实在是奇怪得紧。
他不知道,三苗此时心里却在泛着嘀咕,母亲大人天心难测,上回那句“说起来算是你的父亲”,他可是言犹在耳。因此宁可小心些,也别在这上面触了什么霉头。
三人各怀心思,场面一时倒有些尴尬。三苗哈哈强笑两声,连忙问道:“那一百多天水部众,母亲大人吩咐依您的意思安置。我送熊姑娘过来,顺带一并问问,也好早去安排。”
晓拍闻言又要拱手,但胳膊刚动,就见对面这位妖王如临大敌般地作势欲躲,不由摸了摸鼻子,有些别扭地说道:“有劳三苗大人了,我对骊山也不熟悉,便劳烦三苗大人替我做主吧。”
三苗点了点头,“那我就把他们安置在山腰阳面,汾水之畔。那里方圆十里,都是先生的领地。等先生在这里将养身体闷了,可以去那边看看。”
“多谢三苗大人。”晓拍说道,他又扭头冲着熊灵问道:“斟骊、妘昌、驺吾他们,可都还好?”
少女走上前来,自然地挽住了晓拍的胳膊,回答说:“大家都好,只有驺吾大人不愿意来骊山,独自离开了。”
三苗的目光瞥过两人挽住的胳膊,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抬头说道:“说起来,我这条命,一半来自母亲大人,一半却是来自于先生。”
晓拍闻言,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妖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为什么非要表述得这么暧昧。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三苗接下来的话语,青年突然单膝下跪,说道:“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晓拍闻言整个人一哆嗦,回头就瞪大眼睛看去。
什么情况?
这三苗什么毛病啊?
但是后者没有给他发作的机会,这一拜干净利落,拜完立刻抽身而走,一句话也不多说,只留下他在风中凌乱了。
直到大殿中重新归于沉静,晓拍才回过略微僵硬的脖颈,对着狐疑地看着他的少女强笑了一下,说出了千万年来所有渣男都会说的那句话。
“我想我可以解释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难言()
“我想我可以解释的。”
晓拍看着熊灵,少女沉静坦然的目光让他有些心慌,好像是偷吃被妻子抓住的丈夫一样。
但是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啊!
更何况,这还真不好解释。难道告诉熊灵,他其实是个天外来客,六千年前开天辟地之初来到这个世界,认识了小蛙悟空他们一干天妖大佬,后来死于斗法,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过两天又穿越回来,发现已经是六千年之后的现在了,而三苗则是当年他和女娲一起玩泥巴时无意中造出来的。
虽然这都是事实,但听起来却比最假的谎言还要假。故事会也不敢这么写啊!
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许多更加难以解释清楚的问题。比如他在这个世界等同于不死之身,死亡只会让他穿越回原来的世界而已;再比如他原来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时间流逝跨度不一样,那里的一天等于这里的两千年;等等等等。。。。。。
大多数时候,谎言和真相的唯一区别,仅仅在于听故事的那个人愿不愿意选择相信。眼下这个故事由一连串的荒谬事实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听起来超级荒谬的真相,让晓拍实在难以启齿。
这毕竟是现实,不是那本叫《洪荒那些事》的!
晓拍正在万分纠结的时候,少女却突然开口说道:“你和女娲娘娘认识?”
少女虽然对复杂的思考不太感冒,但是却有着她自己特有的敏锐直觉。心思单纯并不意味着愚蠢,恰恰相反,有时反而更容易看透事情的本质。
晓拍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好像很关心你。。。。。。来骊山的一路上,她向我打听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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