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拉过他,跟皇甫宣介绍。“御儿,这位是我南埕国的帝君。”
御儿的笑尽管有些不怎自然,却还是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那,也就是娘娘的夫君喽?”
“没错。”皇甫宣应声,“你口中的娘娘,正是我的夫人。刚还在想你小小年纪也为一国之主,见到你还是要客套些才是,未曾想你见到我夫人,却也还是这么孩子气的模样。”
御儿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皇甫宣,又悄声留意了我的态度,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些戒备,“你为南埕帝君,我为北韶帝君,你我身份是一样,不过论及年纪和资历,当是我敬重你才对,只不过既然你是娘娘的夫君,也就不是外人了,你我私下还是免了那些吧。”
“好。”皇甫宣有些被他小小年纪却颇为强大的气场震慑到了,猛然醒悟,自觉一笑,爽快应了下来。
“不过,”御儿压低了声音,凑到我们身边来,“等下你们会见到一个笑都不会笑绷着一张脸特别凶的人,在他面前,还是要小小装一下样子。”
笑都不会笑,还绷着一张脸特别凶……
我和皇甫宣忍不住对视一眼,即刻便明白了什么,莫名笑了出来。
“微臣拜见南埕帝君,南埕王后。”这声音自御儿身后传来,似是跟随他而来,却给了我们片刻时间寒暄,意外熟悉的声音。
高崎。
我想,我的表情应该是不怎的柔和了。
皇甫宣有些担心,轻轻拉了我一把。
“高大人,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我强忍着情绪,故作自然地问候了句。
“娘娘,你们认识?”御儿很意外。
“很多年前的事了。”我扫了高崎一眼,轻声回答道。
“帝君,王后,摄政王大人已在山间小筑恭候多时了。”高崎一如既往是这样一副态度,对于过多的评论和其他都显得毫无作用。
“走吧,莫要让那人等得太久。”我揽住御儿的肩膀,同皇甫宣一起向山间小筑走去,“等一下御儿可要亲自看看,皇甫伯伯给你准备了些礼物呢。”
御儿这才又来了兴致。
我又看见他了。
元郢听闻这边的动静,依旧坐在亭中动也不动,直到我们走近,才不紧不慢地抬眼看了过来,那面容冷峻似寒冰雕琢,也难怪御儿会那么形容他了。
“一路,辛苦了。”这竟是他的第一句话。
“怎么会辛苦。”我是来见儿子的,只是眼前的人此时的冷淡让人很倒胃口。我同皇甫宣坐在元郢的对面,御儿走到亭中,犹豫了一下,坐到了我旁边,我伸手牵过他,“看你如今的样子,娘娘想不承认自己老了,都不行了。”
“娘娘怎会老呢。”御儿故作惊讶,却瞟了一眼元郢,“娘娘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了,连御儿都忍不住羡慕起南埕帝君,可以和娘娘朝夕相伴。”
我回身瞧了一眼皇甫宣,分明感觉到了御儿话里意外的火药味,可这火气又不像是冲着他来的,可以想到的便是元郢了,可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不得而知。
元郢却很不在意似的,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御儿在他面前,还是欠了些道行的。
“看样子,北韶帝君似是很欣赏寡人的王后啊。”皇甫宣出言打趣,有意调解亭中略显僵持的氛围,可是此话,又颇具挑衅的意图。
我微微侧目,小瞪了他一眼,可就这一细微动作,偏就让元郢发觉了。
“陛下年纪尚轻,自然不懂得大人间的规矩。南埕帝君莫要怪罪才是。”元郢出声。
声音却像非口中所传出的那样,眉眼不动,神色不变,连多一分的修饰都没有,干冷得让人很不舒服,可是仅此一句话,听起来像是责怪御儿口无遮拦,又拉开了皇甫宣和御儿无形间的距离,将二者关系归回两国帝君的原位。
“无妨,寡人也是很喜欢小孩子的。”皇甫宣一语回道。“若以大人的角度来看,北韶少帝出类拔萃,风姿卓越已非世间俗人可比拟,又怎会是个普通孩子,即便是寡人看了,也想将膝下小女许配给他。”
我顿感惊讶,皇甫宣丝毫没跟我商量过,就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不为其他,皇甫宣膝下唯一的小公主,生母便是柏妃,即使不计较这个,御儿的婚事,我以母亲的角度,仍希望他可以自己做主。“本宫觉得……”
“王后也觉得甚好?”皇甫宣看懂了我的意思,却打断了我的话,彷如回忆般径自笑道,“回想幼年时,寡人同王后的婚事也是南埕与东伏的两位先帝定下的,其后数年间兜兜转转的颇多经历,最后能终成眷属,也是美谈。若北韶少帝可与南埕的小公主再续佳话,也是好事。”
“珩儿年纪尚幼,还是由得她自己寻心上人吧。”我试着挽回。
仅仅一瞬,皇甫宣眼中,有些情绪不太一样了。却只是稍稍僵了一下,很快便消失了,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只是猛然间看到他这样子,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珩儿是谁?是娘娘的女儿么?”御儿虽不懂大人间的事,在这一言一语间插不上话,却对话里提及的陌生名字感到好奇。
“珩儿是南埕宫中的小公主,是南埕帝君的亲女儿。”我虽无意由皇甫宣定下御儿的婚事,试图阻拦他再提及此事,可是却不知刚才那一瞬间的误会要怎样解释,此刻也是倍感尴尬,稍稍侧过身借由和御儿的谈话,回避开。“她小你三岁,今年才刚刚六岁而已。”
不知道这样的介绍是不是真的满足了御儿的好奇心,他虽然仍有疑问的样子,却又像是意外感觉到了我和皇甫宣之间莫名而来的尴尬,没有继续追问下去。“那有机会,娘娘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
没想到四个人第一次见面,竟然会莫名生出这样的尴尬。
这山间小筑,修得如同踏青时的行宫一般,用过了晚膳,御儿便提出,要带我四处走走。我心想说刚好,若是就这么再无意间闲聊,等下回到房中,就剩我和皇甫宣两人的时候,也是挺尴尬的。
便嘱托了一句,起身,欲随御儿一同离席。
“少奕。”皇甫宣突然唤来了少奕,“你跟着王后,保护好王后和北韶帝君。”
虽有其他随行的侍卫,可是少奕一向跟随皇甫宣,他突然要少奕跟着我们,也是提醒我们小心山里或许会突然出现的其他人,只是我不放心,皇甫宣把少奕调离身边,若是他这边有什么意外情况可怎么办。
正想着,一抬头发觉元郢正看着我,好像知道了我在想什么一样,神色深沉得有些吓人。
我想想觉得还好,毕竟元郢在这里,也不可能在大家都知道的情况下,做些什么,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便由得少奕随行了。
御儿牵着我的手,散步一般,慢悠悠地走出了山间小筑,没一会儿,我便发觉到高崎也跟在不远处,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并未打扰到我们。少奕也跟在我们后面,却正好是我们和高崎中间的距离,这样也刚好挡住了高崎,可以以防万一。
“娘娘和南埕帝君是幼时定下的婚约么?”御儿大概仍好奇我们之前说过的话,看四周围近处无人,才开口问道。
我们走到山间小溪前,停了下来,少奕和高崎停在离我们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我就地坐在了草地上,点了点头。“虽然我并不记得是怎么发生的,因为那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和当时的南埕帝君,也就是皇甫伯伯的父亲,定下的婚约。”
“那娘娘心里的人,并不是皇甫伯伯么?”御儿听了我的话,想了一会儿,也跟着坐了下来,他偏过头看向我。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他不是不在我心里,只是感情不同。”
御儿却想得很认真,看着他的表情,出乎年龄般地沉稳冷静,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可是他又抬起头来,向后看了看跟着我们的那两个人,问我,“为什么他们站得那么远?而且,怎么就他们两个人呢?”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夜色笼罩的山林间,除了溪边水色泛起隐隐光亮,少奕和高崎所站的位置离我们着实不近,若不仔细看,也确实挺难在这夜色间发觉他们的。
“平日里我独自无论去哪儿,都是高大人跟着,也还会有很多侍卫随行,可不是像这样离得远远的。难道他们不怕我们在这里有危险么?”御儿很谨慎,可是看他的神色轻松,又不像是担心自己会出什么意外的样子。
“你害怕这山林里突然窜出来什么吗?”我悄声比出两个爪子的样子吓唬他。
御儿却笑得很开心。“御儿才不怕,御儿是男人,自然不怕。可是娘娘是弱女子,御儿怕保护不了娘娘。”
心里突然暖暖的,我竟伸手拥住了他,“御儿不用怕,即便是他二人不跟着,这山林间也没什么能伤得了我们俩的。”凭他二人的身手,还真不是故意瞧不起他们。“他二人敢放心站在远处戒备,是清楚娘娘在这儿,没人能近得了身。”
御儿好像明白了,噗嗤一下绷不住笑出了声。“娘娘若不说,御儿都忘记了,娘娘可不是一般的女子。”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御儿知道,娘娘是鼎鼎大名的昭华郡主。”
“哦?”我有些惊讶,可是转念一想已经明白是谁告诉他这些的。
“凝姐姐称娘娘为姑姑,经常会跟御儿讲娘娘的事。御儿好羡慕,娘娘能领军作战,真的很想看看,娘娘在军中的风采。”御儿说着,声音渐渐消失一般,他又回身看了看,很小心地留意了一下周围,很严肃地问我,“娘娘,如果御儿和南埕的公主定下婚约,就像娘娘和南埕帝君幼年时那样,那,南埕会帮御儿的吧。”
我一瞬怔住,此一刻之前,我绝对不会想到,他会如此问我。
第八十七章 少帝之谋()
“御儿,你想如何?”我有些堂皇,余光留意不远处的二人,佯装镇定。
“娘娘,御儿想成为真正的帝君。”他很肯定,这一句话他说得很认真。
我心里不由悬起一颗大石头,我知道他的意思,御儿年幼,所以北韶大权基本上由元郢这个挂名的摄政王独揽。可是眼下御儿竟然想从元郢手中夺回帝君的权力。
“不可。”我拦住他。“不行,太冒险了,御儿,你……”
“娘娘你听我说。”御儿打断我的话,“御儿不能坐等任人刀俎,想要从太皇太后的势力中脱身,从皇叔手中夺回大权,眼下,是唯一的机会了。御儿不知道错过这一次,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他所说的确实不错,想要在太皇太后和元郢之间生存着实很难平衡,这一点当初我是亲身体会过的,更何况那时元郢心思在我,我都不能全身而退,御儿眼下九岁,他随时可能在这两拨势力的恶斗中被碾压得尸骨无存,想要活下去,也只能彻底翻身去压制。
“御儿……”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他。
“娘娘放心,”御儿只懂我表面的关心,却不明白其中复杂的关系。“御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此次来见娘娘,并非全部是希望南埕助我一臂之力,也是想跟娘娘做个交代,若此番御儿起事失败,终不过是难逃一死的结局,这世上御儿放心不下的,只有两个人,凝姐姐有宫黎,只是娘娘……”
“御儿。”我伸手抓紧他,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要从我眼前飞走,可是又怕反应太大惊动了身后的人,“御儿,你听我说,这件事不像你想得这般容易。”
我慌了,真的彻底慌了。如果他全部希望我能以南埕助他,也还好说,只是照他的说法,他应已有自己的势力,那么这件事他决定要做,就已经是迫在眉睫,我一时想不到他身后支持的势力会是谁,可元郢此番既然不动声色由他来与我会面,怕是已经知道其中的阴谋了。
难道这时候,我要像无数狗血剧里那样,告诉他,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他是你亲生父亲?!即便御儿会信我,元郢此时未必会信我,在元郢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放任御儿保住御儿一条命的,可此时若御儿一时松懈,顾念亲情有所迟疑,他手中的势力,都有可能成为太皇太后和元郢之间彻底覆灭他的机会。
“御儿,你可信我?”我坦诚问他。
“信。”御儿很是确定。
“不论你身后的势力以谁为主,怕是你们眼下决定对付的人,都是你王叔。可是无论是你还是你身后的人,恐怕这时候,你王叔已经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摸清楚了,此时你若起事,必败无疑。你王叔会放任你来见我,便是十分确定你想怎么做了,纵然你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与他殊死相搏,也一定会输。”这四年间我虽对韶宫势力有所揣度,却不敢贸然下判断,可是御儿的事当前,我只能细思分辨尽全力帮他。“御儿,你听好,你是否怀疑过暗中助你的人你难以掌控?或者根本是利用你试图推翻你王叔?但凡你不能确定手下之人忠心于你,你都要有所保留,仔细想清楚。”
御儿瞪大了眼睛,认真听我说下去。
“所有宫廷之间的势力,都不是相对绝对的,看似矛盾的,往往并不冲突。看似冲突的,往往并不矛盾。你要试着借力打力,不要一股脑儿往上冲当了替死鬼,以你王叔之谋,绝非你们所能图的,任何计划,你要做好即使他知道了要如何应对的计划去行事,手中的势力,可以打他,也可以打到你自己,但可以打你想打的人,化被动为主动,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将需要的,变成自己的,厚积薄发。”我并不确定这样的说法,御儿到底能明白多少。
“娘娘觉得,王叔已经知道我会怎样了么。”御儿低下头,放满了呼吸,冷静得吓人。“那,王叔又会不会知道,御儿现在见娘娘会告诉这一切。”
“或许。”
若以元郢的本性来说,从不会做掌握之外的事,大概他会让我和御儿单独聊聊的目的,无非在于希望我能劝御儿罢手,要是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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