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词认得此人,她在潞州时见过,还不小心“偷听”过她的墙角。
“好。”李隆基点头。
“我就说嘛,李三郎方才在后院肯定美人缠身,这下好了,难舍难分了吧。”
“哈哈——”
…………
眼看着聊得七七八八,荆词方道:“听闻数月前李三郎娶了钱府的嫡长女钱小娘子,不知钱小娘子此次可有跟李三郎一起回来?”
“唉,说来惭愧,”李隆基摇摇头颇为无奈,“之语刚进府不久便生了病,如今还卧病在床,都怪我照料不周……”
荆词诧异,之语素来活蹦乱跳,身子十分康健,怎会一到潞州就连月卧病?
李隆基身旁的女子闻言,拿起酒壶倒酒,声音轻柔,“这哪是王爷的错,王爷莫要再自责,是钱妹妹底子薄,再说燕窝人参都快塞满钱妹妹的屋子了,王爷此次回长安不也打算请名医给钱妹妹看病嘛,王爷可是一心盼着妹妹啊。”
李隆基爱抚地撩了撩爱妾的发丝,拿起她倒的酒入口。
良久,席散。
荆词等人将出府之时,那女子追了上来。
“不知娘子与钱妹妹是何关系?”女子暗自打量了一番荆词,面色虽柔和,眼神却充满了戒备。
对于女子的神色举止,荆词皆“尽收眼底”,遂淡声道:“她是我义姐。”
“原来如此,”女子若有所思,嘴角微微扯了扯,笑容颇为勉强,“我会代娘子向钱妹妹转达思念之情娘子放心。”
“有劳。”荆词点头。
说之语是她义姐,或许能让眼前女子因她在李隆基这儿的身份而对之语客气些吧。
说实话,她对之语生病一事充满了疑惑。
第一百八十八章 歌伎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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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看着荆词远去的背影,嘴角终于肆无忌惮地露出讥笑。
“赵娘,那钱娘子的义姐,是王爷的座上宾,会不会……”身后的丫鬟面色担忧。
“山高皇帝远,不足为惧。”女子神色颇为得意。
看着主子这副嘴脸,丫鬟心底却十足没底,毕竟做亏心事的是她们,想想几月前……
潞州,临淄王府。
一偏院,屋内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咳、咳,清花、清花……咳、咳……”床榻上女子面容憔悴,边咳嗽边喊,屋内除了她并无一人。
好一会儿,一婢女才急急忙忙走进来,“奴婢该死,小娘子怎么了?”
“给我水……”床榻上女子已无力气责怪。
“奴婢正烧着小娘子等会儿。”
女子摆摆手,示意她去,婢女遂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女子虚弱地靠在床榻上,望着简陋的屋子,一双纤细的手试图狠狠抓紧发霉的被褥,无奈,使不上力。想不到她堂堂钱府嫡女,竟然有一日受这般虐待。
有朝一日,她若能活着出这间屋子,她钱之语定要那些贱女人好
半年前,钱之语经过几日跋涉,终于抵达潞州。
她的夫君,相王三子李隆基,样貌堂堂,待人温和,对待她尤其上心。她心里明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着她的家族。
刚进府的时候,王妃待她也算温和,一众小妾明面里本分,她亦安分守己,发生争执之时能忍让尽量忍让。
岂料,在李隆基一连三日宠幸她之后,一日夜里她莫名咳嗽难忍,一场病来得既突然又奇怪。请郎中看了半个月仍不见好,府里众人对她渐渐疏离。钱之语清楚,一定是哪个小浪蹄子暗中对她动了手脚,怪她刚开始太轻易相信别人,以为离开了长安就没有争斗,忘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相逐。
她原本一直摸不着头脑,到底是谁害她。
终于,在李隆基回长安之时,那个人终于露出了马脚。倒也称不上“露马脚”,而是光明正大肆意妄为。李隆基才启程,赵娘房里的丫鬟便道传王爷之命,钱娘得了传染病,恐危及府中众人,必须迁移至到僻院。
那个赵娘,不过是潞州一个出身低贱的歌伎,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善于言辞,将李隆基迷得神魂颠倒,就连此次回长安,也只带了她一人。
“小娘子,茶好了。”丫鬟清花端着一杯水走进来,走到床沿坐下,小心翼翼地给主子喂水。
“咳、咳咳——”
清花看着原本活泼的主子,变成这番鬼模样,不觉委屈难受,她家主子乃官家嫡女,竟然在这穷山恶水之地被一个低贱的歌伎欺负,“小、小娘子……您一定要振作起来,咱们不能便宜了那个贱人……”清花说着不觉眼眶通红,吸了吸鼻子。
脸色煞白的钱之语这才注意到,清花的手背通红,像被烫了一般,“你的手怎么了……”
“没、没什么。”
纵使清花不说,钱之语也能猜到,定是有人作怪。
呵!虚弱的躺在床上的钱之语冷笑,一张病容煞白可怕,她当初想离开复杂的钱家,离开让人爱恨交织的父母,可是如今她的处境连阿娘都不如!
“小娘子的病这么一直不见好可怎么办……”清花低着头喃喃,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清花……咳、咳……咱们……还有多少银子?”钱之语身子极为虚弱,说一句话都得喘上几口气。
清花摇摇头,“所剩无几。”
“你悄悄地……去外面给我请一个郎中……记住,不能让人知道……”
“奴婢知道。”清花领命,当即就从府中后门溜了出去。
钱之语躺在床榻上,身子难受万分,她咳嗽了好几个月了,现在再也无力气咳出来。
自李隆基回长安后,连只阿猫阿狗都未来看她一眼。那些以前对她低眉顺眼的小妾,起初还会登门探望,如今全当没她这个人。
无论如何,她得活着,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这么想着,钱之语缓缓垂了眼眸,渐渐睡了过去。
…………
朦朦胧胧间,几个脚步稀稀疏疏响起……
“她终于睡了。”来人有意把声音压低,似在悄悄同旁人道。
“瞧她的面色,太渗人了。”
“没法子,她得罪了最难以得罪之人。”
“好端端一个官家女子,竟被下三滥之人虐待成这副模样……”
钱之语能清楚地听到床边的声音,但实在太困了,她好多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如若来人把砒霜喂给她,她此刻也无力反抗,此人,要么救命,要么害命。
毕竟喜爱是非的小妾们早没闲心来这个晦气的地方看戏。
好一会儿,钱之语听到床边之人没有动作,遂拼命睁开眼睛,试图看清来人。
“这是要醒了么?”
“好像是吧……”
钱之语费尽浑身力气,终于看清来人的模样,她艰难地张了张嘴,“王、王妃……”
“嗯,你莫说话。”床边的临淄王妃道,仍旧打量着她,似乎在猜测她会不会一命呼呼。
“王妃……能否救救我?”
“如今只有郎中能救你,我哪救得了你。”
钱之语扯着眼皮,看着上方的人,自己仿若低到了尘埃,“王妃……只要把我接到您的院子里休养,咳、咳……就是救我……”
王妃闻言颇为犹豫,凝脂玉手执着团扇捂着嘴巴,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若真的把她带回去,却危害无穷。一来不知她染的究竟是什么病,二来此举是与赵娘叫板,她得不到丁点儿好处。
钱之语虽然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脑子却很清醒。
“王妃若能救我……将来之语若能成器,定会加倍报答王妃……咳咳——”
“我救你是没问题,可是……”王妃看着钱之语,她好歹脑子还清醒,遂不好将心里的顾虑说出来。
“咳、咳——如若来日……我能为王妃除去赵氏那个贱人呢?”钱之语睁大眼睛,丝毫不抑制眼眸中流露的恨意。
王妃闻言轻笑,“除去她,就会没别人了?”
钱之语苦笑,缓缓移开视线。
“这些银子你留着,我只能帮你到这。”王妃示意了眼身旁的丫鬟,丫鬟遂把钱袋子放到钱之语的枕头旁边。
尔后,王妃转身,朝外走去。
“王妃——”床榻上似快断气的钱之语最后几近吼了出来,不料,引发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刚踏出门的王妃闻得身后传来的声音,不觉加快了不乏,跟随在她后面的丫鬟自言自语,“太渗人了……”
咳嗽了好一会儿,钱之语渐渐消停,实在无力再咳,脸色已然转而蜡黄枯瘦,她缓缓垂了眸……
如今,只有等清花回来了。
清花是她的最后一线希望。
第一百八十九章 命悬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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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黑,钱之语也没等来清花。
“咳、咳——”
那丫头为何一去不回?该不会拿着她最后的银子跑了吧?她钱之语不会就那么倒霉吧!连陪嫁丫鬟都走了?
整个僻院渐渐被黑夜笼罩,房内漆黑一片。
钱之语拖着虚弱的身子挣扎着下床,试图为自己点一盏灯。
哐当——
兴许是太久未下床的缘故,她刚一沾地就腿软,摔了个大跟头,整个人撞到了桌子。她努力将手伸向桌子,却什么也摸不到,双腿实在无力支撑她站立……
罢了,罢了。
浑身无力,钱之语作罢,慢慢爬回床榻上。
这几夜有月亮,房子简陋,微微的月光能直接洒进内室。
咳、咳咳——
钱之语不时咳嗽,望着在微弱的月光映照下似断壁残垣的简陋屋子,眼前的一切像个面目可怕的巨型怪物,压着她的身体,掐着她的喉咙……
她原本是最怕黑的,如今眼睁睁看着她曾最害怕的场景,竟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现在最怕的是死,怕死在这种穷乡僻壤,怕死了都没人知道,最的是,怕就这样冤死连个为她报仇的都没有。
她直勾勾地盯着这间屋子,死亡的恐惧感屡屡袭来。眼泪不自觉地直流,她多么想念阿娘,想念……阿爹,甚至想念那个吵吵嚷嚷动不动就鸡飞狗跳的钱府。
…………
整整一夜,钱之语亲眼看着昏暗的屋子一点一点明亮,直至晨光熹微。
这一宿,这个屋子就像棺材一样。
如今,四周总算有了稀稀疏疏的动静。
“啊——”
钱之语的耳朵敏锐,依稀听到远处传来尖叫声。
“咳、咳——”
自己尚且水深火热,她哪理会得了那么多。
片刻。
一个丫鬟脚步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面如死灰,打量了几眼病榻上的钱之语,沉着嗓子道:“钱娘子……清花死了。”
钱之语的睫毛颤了颤,“你说什么?咳、咳咳……”
“清花掉到井里,淹死了。”那丫鬟埋着头,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哭腔。
钱之语狠狠抓住被褥,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咳咳……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你是谁?”她瞥了一眼床前的丫鬟,“旁人都对我避如蛇蝎,你为何上门报丧?”
“奴婢、奴婢……”丫鬟吞吞吐吐。
“莫不是是你将清花害死的?”
“奴婢冤枉啊!”丫鬟埋着头,“清花曾有恩于我,我怎么害她,我、我是大郎君处所的丫鬟……”
“大郎君?”
那是李隆基的长子李嗣直,今年五岁,其母刘娘。
“咳、咳……你老实告诉我,清花究竟怎么死的?”
“奴婢也不知道,今晨听人说发现井里有尸体,奴婢去看了才知道是清花。清花姐姐是个好人,怎么就这么死了……”小丫鬟说着不由呜咽。
“你多大了?”
“过了年,奴婢就十五了。”
“你可愿意……咳、咳……去帮我请郎中?”钱之语此刻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个小丫鬟。
“奴婢、奴婢……”小丫鬟顿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奴婢不敢!奴婢此回已是偷溜过来,如若让刘娘子知道了,非打断奴婢的腿不可,呜呜呜,对不起……”
钱之语刚想开口,小丫鬟连忙起身,“对不起!”尔后退出屋子,连头都不敢回。
钱之语看着落荒而逃的小丫鬟,觉得讽刺万分,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人人避她如蛇蝎?为什么!她死都未料到,才十八岁的自己,最终会死在这张病榻上。
她不甘心啊!
…………
这日潞州城出了一副怪景。
一身穿绫罗绸缎的抱病女子,踉踉跄跄挣扎上了一辆马车,车夫遇到如此怪事,心里莫名害怕,穿得这般体面,神色却像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且还独自跑出来,谁知道是什么人,遂连声逐赶女子下车。
不料女子死死抱着车框,说要么死在马车上,要么去找郎中。
僵持了片刻,车夫终于心生动容。他算看明白了,眼前这女子是去求生的。若他执意将她赶下马车,怕会遭天打雷劈。
最终,车夫驾车前往集市找郎中。
郎中把过脉后,惊骇,“你为何求死?”要死也不该选这个死法啊。
虚弱无比的钱之语一脸懵懂,不明白郎中说的是什么。
“你可知你每日都在服毒?”
钱之语闻言,瞳孔无限放大……
“不是我危言耸听,多食一日,绝对必死无疑……”
郎中话刚停,钱之语便昏死了过去。
…………
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钱之语仍旧待在郎中的药铺,病情有所缓解。
又过了将近十日,她终于几近痊愈。她用王妃留下的钱财付清了药费,接着神色正经地向郎中磕了一个响头。
郎中手足无措,“治病救人是我的分内事,姑娘不必如此……”
他话还没说完,钱之语已转身出门,迫不及待朝王府走去。
府中众人见十几日前明明病入膏肓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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