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又对她做了几个手势。
荆词仍旧看不明白。
“他说不必道歉。”钱之语看了眼他,言简意赅的翻译。“看来他挺喜欢你的嘛,这小子高傲得很,换作是旁人,定不会理会。”这小子长在后院,与花鸟作伴,孤傲得很,对陌生人素来不屑一顾。
“你叫什么?”
“他叫阿逸。”
少年笑容灿烂,表示认同。
他的笑像是一枚小太阳,照射得人暖暖的。一双乌黑的眸子非常澄澈,好似玻璃球一般,透着亮光,看得叫人心动。
想不到之语还有一个这么温雅气质的弟弟,竟然还是妾出,着实……叫人错愕。
“你们在此作甚?”
身后一道音调略高的女声传来,荆词回头看,是一位身姿丰腴,梳孔雀开屏髻的中年娘子,头上发饰甚多,所穿皆是绫罗绸缎。
这般打扮的,应当就是之语的母亲,钱府的主母了。
“见过伯母。”荆词福身。
钱之语一把扯了扯她,然后装模作样简单福了个身淡淡道:“宫姨娘。”
荆词不禁微愣,原来是姨娘,这副打扮她还以为是主母……
被唤宫姨娘的妇人扫了荆词一眼,“这位是?”
“她是杨将军家的杨四娘。”
宫姨娘的神色不觉稍稍一变,杨将军家的杨四娘?是从洛阳回来的那个?她凝视了荆词片刻,脸色柔和了许些,“欢迎杨四娘莅临寒舍,之语,好好招待。”
“我的朋友我自然会招待。”钱之语面无表情。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宫娘恋恋不舍的望了荆词一眼,欲转身离去,走时不忘叮嘱自己的孩儿,“阿逸,好好招呼这位小姐姐。”
阿逸笑着点点头。
荆词重新将视线放在阿逸身上,“你多少岁了?”
阿逸比划了几下,这回她能看懂,十二岁。
他接着又比划了几下。
“她叫杨荆词。”钱之语替她回答。
“当然不成,你嫌姐姐少么臭小子!”阿逸比划了几下后,钱之语气鼓鼓地道。
“阿逸想叫我姐姐吗?”荆词听钱之语这般说,猜到阿逸说的是这个。
阿逸连连点头。
“成啊。”
“哎——好啊你们,摆明了欺负我。”
“咯咯咯——”
俩人直直发笑……
不知不觉,夕阳逐渐西下,荆词告辞,钱之语出门相送。
荆词挺喜欢阿逸,别看他一个人的时候安安静静的,玩起来却活泼得很,很开朗的一个孩子。
“阿逸是那宫娘子的孩子吧?”
“嗯。”
“你家的姨娘比杨府的姨娘势头还大。”荆词悄声道。
杨府最奢华的要属禾姨娘,但她再奢华也不敢越矩,即便主母去世多年。而钱府的这位宫娘,呵,无论是打扮还是举止,当真一点都不像小妾。
果真,阿逸那样的孩子岂是普通女人生得出的?
钱之语脸色不甚好,“我母亲近年卧病在床,宫姨娘不过是协助料理家事,她也就管管事罢了,她心里清楚得很,没资格爬上正室之位。”
钱之语的意思,钱府目前主持家事的是宫姨娘。
可即便一个姨娘,在钱府也是风光得很啊。巨臀妖艳女星曝大尺度床照"!
第九十三章 心上之人()
荆词淋了雨,青女为荆词煮了一碗姜汤。
这次受凉了那么久,即便晒了太阳、喝了姜汤,荆词还是有些微疲乏。
故而青女去笙院请杨薇娍给主子开副药,以防万一。
没亲眼察看病情,杨薇娍不好随便开方,且听着貌似挺严重,穿湿衣裳那么久,极容易着风寒。杨薇娍遂打算来筎院亲眼瞧瞧,有时候她还真不放心这个妹妹。
“你呀,竟还生龙活虎的。”
杨薇娍进来一瞧,发现荆词和滚宝玩得正欢,哪有丝毫病态。
荆词正被逗得咯咯咯直笑,抬头才发现三姐进来了。
“三姐怎么来了?定是青女夸大其词了。”
“疯丫头,玩得真疯。”杨薇娍沿榻坐下,一把拉过荆词的手腕,为其把脉。
她吐吐舌头,“你知道我今日遇到谁了吗?”
“谁啊?”
“那次在云天楼的浪荡子弟武崇行,他对三姐你简直念念不忘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一点都不含蓄。”
“见着很多人了吧?”杨薇娍一边收回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幸而荆词身子底子好,并无大碍。
“嗯,还挺多的,武韵、武维儿、薛崇简、李隆基,还有……”
“李隆基?他也在?”杨薇娍打断她,激动溢于言表。
“是啊,”荆词看向杨薇娍,对她的反应颇为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
“后来下雨了,人都没伞,只好……”
“那李隆基也淋雨了?”杨薇娍再次打断她。
荆词停下来,看着杨薇娍,语气颇为试探,“三姐你……喜欢他?”
“我……”她顿了顿,脸颊微红,并不敢与荆词对视,“不是,我……”
“何时的事?你怎不同我说呀。”荆词些微激动,想不到三姐竟然有郎君了。
滚宝不甘被主人忽视,爬到主人柔软的怀里窜来窜去,岂料毫无防备的被一只手无情地提开。
荆词扔开滚宝,兀自喃喃起来,“听闻李隆基早娶了王妃……”她神色略为担忧,看向默默不语的三姐,“三姐你确定喜欢他吗?”
“嗯。”
“三姐……”
“生为杨家女,自小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大事皆要听从长辈安排,这辈子只能唯命是从,故从来不敢奢望能嫁给一位如意郎君,但是……李郎的出现我觉得人生好像也没那么糟。”
荆词的心不觉变得沉重,生长在杨府,竟使得三姐过得这般压抑。其实她是羡慕过她的,自小在生母身边,不像她……作为庶出的幺女被送出去。
可是,三姐过得不好啊。
唉,真正说到底……她才是幸运的那个啊,至少她拥有一个纵然坎坷,却无忧无虑的童年与少年。
她轻轻拥住三姐,觉得三姐的身子好柔,好无力。她们是同胞姐妹,二人身形相似,拥在一起,像是一对双生花。一个样貌平凡,面色宁和静谧,淑女幽香气质却打骨子里散发出来,甚为吸引人;另一个五官颇为出众,面容明朗,一双眸子里闪耀着光亮,如同不灭的烁烁星光。
一岁之差罢了,一个留下,一个送走,导致了不同的人生经历与人生心态。
…………
深夜,笙院。
“三娘子,夜深了,歇息吧,当心看坏眼睛。”夭桃凑到杨薇娍跟前轻声道。
杨薇娍手执一书,垂着头愣愣地盯着,实则许久未翻页,“嗯?嗯,就寝吧。”她合上书,轻轻将它放在案上。
今日,荆词说,他有王妃了。
是啊,他是有妻的人……
初次谋面,她便好奇于他独特的深邃双眸,略为凛冽而深沉的容颜,喜怒不形于色,她明明不喜像长姐这般的人,但不知为何,她好奇这副外表下藏着的一颗心。
后来,她因他受伤,他担起责任毫不犹豫带她去药尚局疗伤,那份举止透露出的气度、担当吸引着她的目光。荆词笄礼时,第一次有人一语中的,那么多人见过她的画,唯有他懂她。
逐渐地,他好像一个深洞,深深吸引着她一步步前进,去探索。
知道他的消息,便是这深闺日子里唯一的乐趣。
可她知道,她没有成为他妻的幸运。
…………
荆词虽然着了凉,但被青女精心料理着,一觉醒来便没有丝毫病态迹象了,依旧生龙活虎。
吃过丰盛精致的早膳后,想着今日就不出门玩耍了,长姐和二姐那边近来够头疼,她要是日日出门玩乐不被责备才怪。
不过,去看看二姐倒是可以的,二姐也是骄傲,太子叫她走就真的不回去啦?荆词瞧得出他们之间有感情,太子和太子妃,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恐怕是谁都不愿意屈尊身份退让一步。生来高贵的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就敌不过那点自尊和骄傲吗?荆词想不通。
“去珏院,好些时日没见二姐了。”以前二姐偶尔还会在后花园溜达,现在根本碰不见人影。
“四娘子,我看您还是别去碰钉子了,据说太子前几日纳了一妾,二娘子本就被遣回来,如今听到这消息还不得被气疯么,依奴婢看啊,您还是别去当受气包了。”芳年凑到主子跟前喋喋不休。
“好你个丫头,论起主子的事来。”荆词板起脸,佯装生气。
“我、我……奴婢该死——”芳年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眼巴巴地看着主子。
荆词转身出门,“去珏院。”
刚踏出门槛,一丫鬟便走进筎院,正巧碰见荆词,福身道:“禀四娘子,萧府的萧小娘子拜访。”
“萧安来了?”荆词讶异,“快叫她进来。”
“是。”
萧安是谨慎心细之人,即便拜访也会先派人传信,不想今日竟会唐突,看来是有事。
片刻。
一个娉婷的身影筎院。
萧安着一袭香草纹饰象牙白襦裙,春日乍暖还寒,披了件米黄色短薄袄,脸上的脂粉不甚浓,一双水灵的眼睛倒是颇红。伊人清丽,唯独这眼睛通红略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长安城新流行的妆容。
“怎么了?”荆词上前相迎,语气甚是担忧,“萧安哭了不成?”
萧安性子虽柔,内心却很坚强,不会轻易瓦解。
见她这番,荆词着实既意外又担忧。
萧安面无表情,径直走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神思忧忧,淡淡开口,“我该怎么办?”的!
第九十四章 少年已逝()
“何事怎么办?”
萧安垂眸,“你说萧平怎么能如此不理解我?他是我兄长啊……”
“因为你跟那棋先生的事?”
“嗯,”她点头,红着眼颇为愤愤道:“被父亲知道了……他狠心把魏元赶走,萧平竟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实在不敢相信……”她噙着泪猛地摇头,“那是通情达理的阿爹和处处让着我的萧平么?他们怎变成这样了?荆词,怎么办啊?荆词……”
萧安抱着膝盖,将头埋了下去,眼泪不禁难过地低落下来,她着实接受不了家人的转变。【全文字ww】打小在家中,阿娘的地位最高,她的地位其次,阿爹和萧平处处都听她们的、让着她们,如今阿娘甚少与阿爹交流,阿爹和萧平亦不再对她有半分忍让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脑袋一片混沌,她接受不了这种转变……该怎么办……
荆词轻轻抚上萧安的肩膀,她也是诧异的,但相比萧安的不适难以接受要缓和得多,大约是萧伯伯觉得萧安长大了该严加看管了吧,大约是萧平自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吧,故而一时疏忽了萧安的感受。
“萧安,你是否真的已经定下了那位魏郎君?此生非他不嫁?”
萧安望着荆词,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满是笃定。
荆词再了解她不过,这副样子的她是认真的。
“那先别想那么多,给萧伯伯和萧平一个缓和期吧,你有决心,时间长了他们便会真正明白你的心思,毕竟是家人,他们终归还是在乎你的。”荆词为她分析,若萧安坚定,不见得萧伯伯和萧平不会让步。
“是么……”萧安喃喃,她当然希望如此,可是心里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总觉得阿爹和萧平不同了,他们顽固得像被九头牛紧紧拉着回不了身,更不会多看她一眼。
如此想着……萧安迅猛地摇了摇脑袋,试图将这种可怕的想法甩开,他们都是一家人,她甘愿相信阿爹和萧平始终是疼她的。
荆词面无表情,神色有些忧虑,言语间已站了队,站在萧安这边。
萧平和萧安对于荆词而言,其实是一样亲的,很多时候她甚至和萧平玩得好些,可是她这次想站在萧安这一边。年少时他们“闯荡”洛阳,什么事不敢干,如今萧安这种选择才是他们仨一贯以来的作风啊。
未多呆片刻,萧府就来人了。来者是在萧府干了三十年的总管阿庆翁,亦是萧家族人,深受萧至忠器重。
阿民翁亲自来接萧安。
萧安和荆词闻此皆愣住,荆词突然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想必萧伯伯动了真格。
“我同你一起回。”见萧安精神惶惶,荆词决定同她一起回萧府,至少让萧安定定心,另外荆词想搞清楚来龙去脉,萧伯伯与萧平为何如此抵触那魏元,她不想一家子伤了和气。
“阿庆翁,你可知萧伯伯为何将萧安管得那么严?萧伯伯近来心情不好吗?”荆词语气甚是乖巧。
阿庆翁作为萧府的老人,知道荆词在萧府的分量。
“老奴不清楚,但是……”
“但是什么?”荆词追问。
阿庆是忠心且固执的人,“恕老奴多嘴……阿郎和郎君不容易小娘子多多担待些。”近来萧家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不说还好,一说萧安脸色微变,神情甚是纠结,“他们再不是我熟悉的阿爹和萧平了……”
未多时,萧府。
各自忙活的丫鬟们见娘子们回来,立马低下头以示恭敬。
一切无异样。
“萧伯伯呢?”
擦拭着花盆的丫鬟停下手中的活,“奴婢不知。”
“你还知道回来——”
一个严厉的年轻声音传来。
萧平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冷冷地盯着萧安,对她的不满全放在脸上。
“怎么回事?”荆词看向萧平。
“你问她,”萧平依旧冷着脸,“看她都做了什么好事。”
这态度,连荆词看着都不舒服,她不觉皱眉,“萧平你这是什么语气?”
“她做错了事,就该承受后果。”
“我错在哪?”萧安终于忍不住反击,“我喜欢魏元有错么?阿爹当年可以娶阿娘,你可以把环儿接到府上,为什么我不可以嫁给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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