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养女啊。”
其实荆词不擅琴棋书画与女红,并非王习业刻意培养,他对待荆词算是放养,荆词喜欢什么便学什么,讨厌针线,便弃了针线。
荆词情不自禁地拽了拽手心,阿爹的一片苦心,却因杨家的自私自利和**而毁,“阿爹正是如此待我,如若杨家放过王家,王家也不至于被灭门。”
众人惊异,想不到这丫头这么大胆,敢出如此不敬之语。
“放过?”老太太讥笑,“没有杨家,绝不会有现在的王家。这一次,是王习业不厚道做了白眼狼。你,流淌着杨家的血液,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杨家?”
荆词欲开口就事论事,老太太又道:“杨家给你的锦衣玉食,婢仆和特权,你哪一样没享用?在平常人家你能天天沐浴?你能宵禁后在朱雀街上游走?你能认识太平公主的爱子?”
一席话质问得荆词无力反驳。
老太太饮啜了一口茶,七十多岁的年纪,声音洪亮,耳明眼尖。
“四娘年纪尚轻,好好教导会有长进。”大娘子杨寿雁笑吟吟地道。
“老夫人不必担心,四娘这不回来了嘛,以后有得是机会好好教。”云娘子亦笑着道,大有深意。
“所以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好好教导她,学识才干算什么,远不及思想,”老太太瞥了下面众人一眼,扫向一脸淡漠的王婠,“婠娘,你说呢?”】的!有;;您随时随地看!
第二十七章 古怪之人()
“老夫人说得是。”王婠依旧面无表情。
荆词的坐在双腿上片刻,腿有些发麻,悄悄挪了挪。
“坐好了,坐要有坐相。”老太太语气颇为严厉。
老太太随即叹了口气,一副无奈模样,“罢了,不能揠苗助长。我看……繁荣,去把针线拿来四娘子从穿针线开始学习。”
众人闻言颇有看好戏的意味。
老太太身旁的丫鬟垂首领命,不一会儿,呈了几团线过来,以及一百细针。
“四娘,今晚你将这一百枚针穿穿看,看要多长时间。”
荆词顿住,老太太成心整她不成?
“快啊。”老太太催促。
荆词讶异,“现在?”
老太太对另一个丫鬟道:“昌盛,你看着时辰,看看四娘子穿线功夫究竟怎样,见微知著,也就能推测出女红水平了。”
荆词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怨气,既然说了不通女红,还有什么好测的,明摆着就是故意为难。她挪了挪腿,双腿已经彻底麻了,难受得不行,再看着丫鬟呈到眼前的针线,欲哭无泪。
荆词缓缓拿起一枚针,唉,若要全部穿完,得穿到什么时候……
“天色晚了,你们早些回去歇息吧,由我监督四娘即可。”老太太笑着对众人道。
众人瞟了眼座榻上垂头丧气的荆词,神色各异的起身,一一告退。
荆词眼巴巴地看向王婠,只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去,更别提为她求情了。李谌反倒冲她扮鬼脸,嘻嘻笑着出去。
本来日日上文漱斋就够折腾了,今日登乐游原颇为疲惫,刚回来来不及沐浴又被叫来娓院,如今还被“罚坐”和穿针,她早已脑子发混、双眼发昏,坐都快坐不稳了。
拿着针线的手指不停地颤抖……
腿部已经全无直觉……
她最后索性放下针,理直气壮的开口,“荆词不通女红,眼神不好,穿不了。”
站在一旁的青女眉头微皱,心里不觉担忧,四娘这般反抗……只怕一夜都有苦头吃了。
老夫人见着她如此举动,愣了愣,并未恼,反而哈哈笑了出来。
“当年我入杨府,何尝不是不通女红,老夫人就是这般叫我穿针,我也没穿。”老太太一双沧桑之眼出神,似在回想,“唉,算来都五六十年了,在杨府深居,也不知外边是何天地。”想来,她位处妾室,生下杨府独子,老夫人想将她扶为正房,便以大家闺秀的标准重新塑造她,这期间的苦头啊,数都数不清,最终,她还是未被扶正,阿郎去了,主母去了。
儿子当家后,迟迟未生子,她不得不为杨府谋划,祖宗留下的根基和家业,她哪敢断送……一晃竟已五六十载。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老太太笑而不语。
荆词又挪了挪腿,眉头紧皱。
“乐游原好玩吗?”老太太瞟了眼她,对她强烈的不适视而不见。
“景很美,仰看晚霞,俯瞰长安。”
“是嘛。”老太太点点头,“繁荣、昌盛,待到入春,我们也出府瞧瞧去。”一旁的两个丫鬟甜甜地笑着,福身道好。
“可曾去东西两市?”显然老太太对外头的世界很感兴趣。
“没去。”
“曲江呢?”
“也不曾。”
“啧啧,你太不会玩了。”老太太神色鄙夷,“这种日子凑什么热闹去乐游原,去曲江才好呢,花卉环周,烟水明媚。”
“那荆词下次去瞧瞧……”她忍不住用手瞧瞧揉捏小腿。
老太太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才那么会儿就一颤一颤,要是以后入了宫岂不丢人现眼?”
“入、入宫?”荆词诧异,好端端怎么说起入宫?
“可不是。我杨家是什么家族,不嫁帝王也得嫁王子皇孙。”
荆词闻言颇为无语,杨家人的傲气,大概就是从老太太这遗传来的。
“累了就盘腿吧。”老太太语气无奈。
荆词终于得到“赦免”。
腿部全麻了,她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叫声……
青女赶紧上前为主子捏腿。
“乐游原现在是何样了?”老太太对外面的兴趣不是一般的浓烈。
荆词内心叫苦连连,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几声……
咕噜——
“饿了?”
“是。”荆词大方承认。
“繁荣,去给四娘上些点心,”老太太吩咐丫鬟,转头对荆词道:“天色晚了,你今夜就在我这歇息吧。”
荆词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最终只能抿嘴点头,内心视死如归,还没折磨够她么,竟让她在娓院留宿!
…………
莞院。
已过亥时,主卧仍旧灯火通明。
杨寿雁斜斜躺在榻上,案上放着一杯热气氤氲的安神茶,似在思虑。
“大娘子还不歇下吗?”婆子轻声道。
她摇摇头,端起茶杯啜饮一口,片刻才道:“玉音院有何动静?”
“婠娘如常淡漠,未见异样。”
“那丫头……晾晾吧。”
“是。”婆子应答,“大娘子早些歇息吧,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嗯。”
丫鬟们静静散去。
须臾,主卧烛光暗了。
短短一夜,关于四娘子的闲言碎语已经传得满天飞。
婢仆们纷传四娘子惹怒了管娘,被管娘折磨了一晚上。前几日才刚受了大娘子的惩罚,如今又被这般折磨,并且婠娘子丝毫未求情,置若罔闻,众人纷纷感叹,到底是送出去过的人,亲近不起来。
如此一来,杨府上下对这个四娘子也上不起心来了。
瞧那四娘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纵使三娘子再不得阿郎、管娘喜欢,至少有婠娘子照应着,可她四娘子有什么?
次日一早。
荆词悠悠走回筎院,神清气爽,昨日的疲态荡然无存。这个祖母的古怪性子她总算摸得一二分了,人前严肃正经,人后就是不甘寂寞的老顽童。
“祖母真会享受。”
“老夫人喜爱舒适,对吃穿用尤其严苛。”青女道。
“你可知昨晚那‘澡豆方’中都有些什么?”昨夜荆词准备泡脚歇息时,丫鬟繁荣递给青女一包澡豆粉,说是老夫人的专用。岂料泡完后,此方去除疲劳之效立竿见影,荆词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遂对此物兴趣颇浓。
而青女的父亲乃是闾阎医工,她自小在药铺抓药,后来父亲不慎医死了太尉的独子,她便也受了牵连。
“依奴婢看,那‘澡豆方’至少也有十多味药组成,其中应该有土瓜根、栝楼、商陆,至于还有些什么,份量如何,奴婢不甚清楚。”昨夜,青女亲手为主子下了澡豆方,通过手触、眼观、鼻闻,只能依稀识出这三味药来。
“杨府可有郎中?”既然是方子,那定然是郎中所配。偌大的杨府,养几个郎中并不奇怪。
“府里有个张医师。”
“请他来一趟筎院。”
“是。”
昨夜老太太拉着荆词唠嗑,叫荆词讲在洛阳的见闻、潭州的模样,荆词讲得瞌睡连连,老太太的兴趣却浓得很,直到深夜睡意袭来,才叫荆词去休息,并且赏了荆词一个泡脚汤。
都说这老夫人性格古怪,其实只是寂寞久了,喜欢折腾人,骨子里乃喜欢热闹之人。
荆词近来通过观察得知,杨府管事的是杨寿雁,老太太只顾每日吃喝玩乐,至于杨知庆……甚少过问府中琐事,最有可能的是他一直在背后指使她行大事。其余的那些姨娘们,无足轻重,是老太太寂寞时逗一逗的玩伴而已。!,!!
第二十八章 受冷落()
筎院。
入了院门,离屋子还差几步,芳年便急匆匆小跑了出来,神色甚是焦急,“四娘子,听说您受罚了,伤着哪了?”
“放心,我好着呢。”荆词笑,心间流出一股暖流,想不到这个小丫头会如此为她担忧。
“大家都说您受了重罚,到底伤着哪了?可别瞒着奴婢。”芳年不信,四处主子身上的伤痕。
“真的没事,”荆词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个个圈,“你看,好着呢。”
芳年竟认真地细细检查起来……
“好啦好啦,快去帮我准备沐浴吧。”荆词笑着挥手。
瞧着主子真没事,芳年欢快地应声,“是。”
荆词快步朝屋内走去。
总算回来了,她一靠近座榻便四仰八叉躺了下去,真想念这个座榻了啊,舒服松软……
荆词缓缓闭上眼,祖母究竟为何会人前一面人后一面……她说年轻时自己曾受过严苛的主母训练,莫不是和那个有关……
正思考推理之时,外头陆陆续续的争吵声传来,扰了她的思绪。
荆词不得不睁开眼睛,与伫立一旁的青女对视,皆一脸莫名其妙,俩人都听出了芳年的声音。荆词遂起身走向屋外,青女随之一起顺着争吵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凭什么苛待我们我们做重复的活!”
“就是,以前我们伺候婠娘子的时候都没她如此频繁地汤浴。”
“当自己是皇后娘娘呢!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地位还要求那么多!”
两个梳双丫髻的丫鬟趾高气昂,杵在一旁,正大声嚷嚷着,一脸不服气。
“你们这两个贱婢,狗眼看人低!主子命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你们置喙的份!”芳年嚷了回去,大声训斥。
沐浴房内,一地狼藉,两个水桶歪倒在地,芳年涨红脸双手叉着腰,与两个丫鬟吵得不可开交。
“怎么回事?”荆词大步走了进来。
芳年一怔,猛地转身,没料到主子竟然走过来了,“四娘子……”
“我问你们怎么回事。”荆词板起脸,方才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两个丫鬟亦怔了怔,第一次见四娘子这般的冷色。
“这两个狗奴才偷懒,用了昨日的洗澡水,被我发现。”芳年冷哼一声,疾言厉色。
“你怎么就说我们今天没打水?”杂役丫鬟撇嘴,一副执拗模样。
“哼!你当我傻么?水桶是干的!”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犹豫了一番,缓缓跪到地上。
“四娘子,奴婢今儿个闪了腰,实、实在打不了水四娘子饶恕。”其中一个丫鬟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
“四娘子,就算咱们去打水,也会被别院的丫鬟欺负,轻则嘲讽,重则欺凌,奴婢不敢出门四娘子饶恕。”另一个丫鬟亦一脸委屈。
想来昨日荆词吩咐了沐浴,她们烧了水后她却去了娓院,所以今日她们用了昨日的水,未重新去井里打水。
“罢了罢了,昨日的就昨日的吧。”荆词摆摆手,她不是会苛待旁人之人她们重复劳动,难怪有怨言。
“多谢四娘子体恤!”两个丫鬟磕头,随即逃命似的退了出去。
“四娘子……”芳年欲言,荆词打断她,柔声道:“去准备干净的衣裳吧。”
芳年既不甘又无奈,却不得不应允,返回内室拿干净的衣裳。
沐浴房内,屏风后面的浴桶盛满了水,飘满花瓣。
荆词取下簪子,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唰地垂下来,轻轻甩了甩头,尔后缓缓脱去襦裙、衣裳、诃子……
屏风另一侧的青女静静候着,见主子把衣物都挂在了木轩上,便道:“四娘子,奴婢将衣物拿出去吗?”筎院的丫鬟们皆知主子沐浴时不喜有人在旁。
“恩。”
一头青丝披在雪白光滑的香肩之上,抬起修长的腿,脚尖触水,跨进浴桶……坐到浴座上。
水不够热哪。
“青女?”荆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外头未有回应。
罢了,等会儿芳年就该来了。
时间缓缓流淌,水温渐凉,却仍不见来人。
荆词望了望浴房内空空的木轩,芳年去拿几件衣裳也去得太久了吧,她不觉缩了缩,用双臂环抱住自己。
外头又渐渐传来争吵声,荆词仔细一听,是芳年与丫鬟们的声音。
荆词无奈地皱了皱眉,缩着身子,鸡皮疙瘩一点点凸起。入秋了,天气凉得快,原本的温水愈发凉……她不由抖起来,大声道,“芳年——”
青女这会儿呈着手巾徐徐走进来,看见在浴桶里不停地发抖、脸色发白的荆词,蓦地吓着了一跳。
“四、四娘子,快起来。”纵使沉稳如青女,此刻也惊慌失措了。
青女赶忙为主子擦着身上的水珠,芳年恰巧拿着衣服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狗奴婢真是欺人太甚,敢偷懒不熏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