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雲青手中拿着的履鞋,赞道:“这可是金陵出的缎面呢,柔软又紧实。”又细细端详了一下,道:“娘子好针线呀!”
见我几次夸赞雲青,婆婆的嘴都合不上了,一直“呵呵”笑着。
雲青倒底有些拘谨,谦虚道:“嫂嫂过奖了。”说着睃了一眼梅香手中捧着的衣服,道:“我见那衣服上秀的‘紫气东来’才叫好呢。”
婆婆来了兴趣,道:“我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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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藏针()
梅香将衣服拿到婆婆跟前,婆婆接了过去,抚了抚面料,赞许地点点头,又将衣服摊开来。
随着抖衣服的动作,衣服内飞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来。
我没怎么在意,注意力仍旧放到婆婆身上。
立在一旁的梅香忽然出声,讶然道:“呀!这儿怎么有根绣花针呢?”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到一根亮闪闪的绣花针静静地躺在地面上。
婆婆也好奇望了过去。
月映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根针莫非就是那晚不见的那根?它怎么落到衣服里面去了?
方才的轻松喜悦的氛围不见了。众人都静默着,似乎在等待着这根针自己开口说话。
我急于担责,忙过去将绣花针捡了起来,歉疚道:“都是淑真疏忽,那晚将衣服缝好后竟然不小心把针落在了衣服里面,幸好及时抖落出来了”
要是被扎到了,我岂不是摊上了大罪?
月映也在一旁跪了下来,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收拾衣服疏忽了,明明知道少了一根针,却没有没有察觉出来它就在衣服里面”
梅香将衣服接了过去,又用力抖了几下,方道:“回老夫人,没有了。”
我忽然觉得满口苦涩。我又不是故意在衣服里面放针的,她这样子就像是我蓄谋已久却不小心败露了一样。
婆婆没有吱声。
雲青倏地笑了一下,道:“义母当感到欣慰才是,嫂嫂送的这份礼物叫真心实意。嫂嫂刚过门,给义母准备寿辰礼物的时间不多,又赶制了这样一套衣服来,可见嫂嫂是用心了的,只不过时间仓促了些,所以才会有这样小瑕疵。”
婆婆的脸色好看了些,道:“你有这样的心意便是最好的,只不过你既已为人妇,做事就应该稳重些,这样的小疏忽是不应当的。”
“是,淑真知道了。”我抿抿嘴,站起身来,又感激地朝雲青望了一眼。
我瞧了一眼那搭在梅香手臂上的衣服,心里叹道,看来这礼物是白送了,即便上面的纹饰秀得再怎么好,但日后婆婆拿起它的时候,想到的肯定是那藏在里面的绣花针吧。
正惆怅着,婆婆与我道:“你把针交给梅香吧,让她好生收起来。”
“哦,好。”我有几分尴尬,将针递给了梅香。
今日的饭桌上虽然多了一个人,可我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方才说笑的劲头也没有了,只听着雲青和婆婆在说着。
有了个插嘴的机会,可我却没能摸着婆婆的喜好,问她:“要不要去外边请个戏班子来唱唱戏,好热闹热闹?”
婆婆冷着脸没说话。雲青看了我一眼,示意我不要说这个。
我这才明白过来,婆婆她不喜欢听戏。我一直觉得这个年纪的妇人应该都喜欢热闹的,所以也顺理成章的将这个结论用到婆婆身上。然而许多事实表明,是我错了。
用完饭,雲青和我又陪婆婆坐了一会儿。到了下午,婆婆安排人在府里拿了一顶轿子将雲青送了回去。
………
进了十二月,便是深冬。风冷峭凛冽,湿润的空气钻进袄子里变成透肌入骨的寒意将人紧紧包裹。
屋子里早已烧起了炭盆,我平日里不是和月映一起做针线,就是翻翻书、写写字。见花园里的红梅开放后,我又给它描了几幅画。
天一冷,婆婆就将用饭的地方改至她的上房,并且很贴心地与我说,天气冷的时候,不必过去和她一起用饭了,让厨房将饭菜送到自己的房间去用就行。
这样的恩准很暖心,可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往婆婆那儿跑,连早起问安的习惯也不曾变过。
天虽冷,可我并不怕这样的冷。我总觉得太温暖容易使人混混沌沌的,而冷则会让人清醒。
临近年关,蓝笙来信说他快要回来了。
我心里自然是欢喜得紧。欢喜有许多种表达的方式,像我这样的人是这样表达的:接到来信后,我破天荒地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给蓝笙纳了一双厚厚的绒鞋垫。
做鞋垫的绒毯是从波斯国翻山越岭过来的。海宁卖这种料子的不多,这些都是我从钱塘带过来的,当时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新鲜,所以特意买了一些收藏。
我瞧了瞧纳好的鞋垫,虽说针脚不是特别的直,但好歹纳得还比较匀,不是很丑。至于绣花什么的,我还是算了吧,根本拿不出手。
二十四,天雨雪。
我扒在打开窗台上,看着雪地里偶尔停留的麻雀,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也许世界真的不曾改变,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它始终重复着某种永恒的东西。
正遐思着,视线中忽然走进一个人影,踏雪扶风而来。
天地间,雪花像扯棉絮一般地絮絮落下。
他戴着黑色的毡帽,身上裹着深棕色斗篷。
我辨不清他的身形,却看清了他的面孔。
他咧嘴,朝我笑了。
我猛地离开了窗台,匆忙间带跑了一张凳子。
月映奇道:“珠娘?怎么了?”
我没答话,迅速将门打开,一股寒意铺面而来,涌进温暖的屋内。
可我实在没有心思管这么多了,我提起裙摆,向屋外跑去
熟悉的怀抱,冰雪的气息。
我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喃喃道:“蓝笙”他周身都是冰冷的气息,斗篷挡在中间,很是碍事,可我就是不想松手。
他从斗篷里伸出手来,回抱着我,沉沉道:“我很想你”
就这么相拥了一会儿,他察觉到我穿的单薄,便将我松开了,道:“先进屋去。”又看了一眼我露出来的只穿着丝鞋的脚尖,皱眉道:“怎么穿着这个就出来了?待会脚冻坏了怎么办?”
我朝他笑了笑,道:“没事,没那么娇贵。”说罢,便拉着他一起进屋。
可蓝笙没有动,我疑惑地转过头去,蓝笙抱歉地笑了笑,道:“我还要去看娘。”
“噢。”我应了一声。还没去婆婆那里吗?按理说是要先去婆婆那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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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小别归来()
许是蓝笙看出来我的疑惑,他浅浅笑了下,抿嘴道:“顺路。”
我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婆婆住在后院,他说的“顺路”是指顺路,所以先来看我的意思。
但倘若心里没有我,再怎么顺路也不会往这里绕一步路。我心里既甜蜜,又有几分想要调侃他的心思。
终究是忍住了,我甜甜笑了一下,道:“你先过去,我换身衣服,稍后就来。”
蓝笙握了握我的手,转身走了。
我回到屋内,月映坐在杌子上,脸上也洋溢着喜悦,道:“姑爷回来了呢!”顿了顿又道:“姑爷和珠娘的感情真是好呀!”
我脸上带笑,走到里间,道:“月映,你也去换身衣服,我们去老夫人那儿。”
换好衣服和鞋子,我和月映一起去了婆婆那儿。
屋子里暖烘烘的,蓝笙紧邻着婆婆的右手边坐着,与婆婆说着话。
我给婆婆见了礼,婆婆招手让我坐下,蓝笙笑着看了我一眼。
虽然外面是一片雪白,但已到下午,屋子里还是有些暗。婆婆又吩咐梅香将蜡烛点上。
朦朦胧胧中,我看到婆婆脸上写满了怜爱与喜悦。她专注地看着蓝笙,询问他在福州的生活如何。蓝笙的身子前倾,微笑着回答她事无巨细的提问。我坐一旁静静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到了用晚饭的时间,婆婆让厨房将饭菜送到了房里。
许是因之前叮嘱过了,今日的饭桌上难得有几样大菜。婆婆又让丫鬟温了一壶麻姑酒,我们三人细细喝尽了。
用完饭,外面已降下一层厚厚的帷幕,婆婆着了个丫鬟提了盏灯笼送我们回院子。
屋里的炭盆还在烧着,月映在一旁拿着钳子拨炭火,面上映的红彤彤的。
我寻思着蓝笙风尘仆仆赶回来,一定很累,若是能泡个热水浴放松放松就好了。便吩咐月映说,让她再叫上几个丫鬟或仆从多端些热汤水过来,又担心自己的话对别人不好使,便又补充了句,就说是三郎子说的。
月映得了令出门去了。
蓝笙坐到杌子上烤火。
我想到他这次回来行李什么的还没收拾,便与他道:“箱笼还没收拾呢,你让人放哪儿了?”
他笑了笑,伸手招呼我过去。
我走近,正欲挨着他坐下,他的手一勾,将我一下子揽到他腿上坐着。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慌乱跳了一阵,又渐渐平和下来。
我抿抿嘴,问他道:“很重,你不累吗?”
他搂紧我,脸在我的发丝上蹭了蹭,道:“箱笼我让人放在东边的厢房里了,明日再收拾吧。”
“嗯。”我低低应了声,抬眼瞧他。
蓝笙捏了捏我的下巴,道:“我怎么觉着你瘦了些?”
“有吗?”我摸摸自己的脸,又去摸摸他的下巴,道,“我倒觉得你瘦了”他下巴粗糙,有硬硬的刚冒出来的胡渣。
他不避让,很顺从地让我从下巴摸到脸颊,又从脸颊摸到眉骨那儿,眼睛只定定地瞧着我,又慢慢地朝我凑近。
我终究是有所顾忌,用手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他们待会儿就要送热汤水过来了,等一等,好不好?”
蓝笙粲然笑开了,道:“怎么办?等不及了”放在我腰肢上的手重重捏了我两把。
我的脸倏地变得**辣的,却不知如何是好。
正觉窘迫,蓝笙将我松开了,温声道:“说笑呢,你又害怕了吗?”
我羞恼地搡了他一下,站起身来,否认道:“才没有!”又朝里屋走去,道:“我去给你准备干净衣服和浴桶。”
不一会儿,月映带着另外两个丫鬟将热汤水送过来了,又将水倒进浴桶里,弄好后,便出去了。
我将换洗的衣服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又用手试了试水温。这样的热度刚刚好。
扭过头,正欲喊蓝笙过来洗沐,却见蓝笙已经立在屏风旁,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一半了。
我的脸被热水汽熏得一热,讷讷道:“你快洗罢,我先出去了。”说罢有些心虚地低着头往外走。
还没踏出去就被蓝笙拽住了,他把我拉到跟前,望着我,却没说话。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却又害怕他真的那么说了,紧张之下,结结巴巴道:“我我真的要出去了”我想此刻我的脸一定红得像要滴血一般。
蓝笙抱了我一会儿,终究是放开了,道:“你先去烤火吧。”
我感到如释重负一般,将心放稳当了。拐出屏风,却又想到自己这样,蓝笙会不会不喜欢呢?便又转过头忐忑问他道:“蓝笙你不会不开心吧?”
他莞尔一笑,道:“尽瞎想,我哪有不开心?”又狡黠一笑,道:“你这走走停停的,是想怎样?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呸。”我气恼地横了他一眼,飞快地走了出去。
我拿了一本书坐在杌子上,边烤火边看着,盥洗室内响起哗哗的水声,我忽然有些心不在焉。
片刻后,蓝笙身上裹着道袍走了出来,湿哒哒的头发上还包着一条干毛巾。
我将书收了起来,柔声道:“快过来坐着烤火,免得受了寒气。”说罢,又起身去喊丫鬟过来将浴桶的水收拾掉。
蓝笙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道:“你也别忙活了,去洗漱吧。”
我“嗯”了一声,走到他身后将毛巾接过来帮他擦头发。
月映将热汤水端到盥洗室,又问我还有别的什么吩咐没有。
我笑着摆摆手,让她回去早些收拾了好休息。
梳洗完,又在脸上抹了些脂膏。
炭盆那儿却不见了蓝笙的人影,我往榻上瞧了瞧,床帐卷起,榻上无人。
我心下好奇,四处打量着,见被我改修成小书房的稍间里有烛光闪闪烁烁。
走过去后,见蓝笙立在小窗前,正翻看着桌上的那一摞稿纸,那里面有我前些天画的“红梅图”。几案上如豆的烛火闪烁着。
他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毛巾还搭在肩上。
我走至他身旁,一边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一边问道:“怎么样?我画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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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床帏私语()
蓝笙勾起嘴角笑了下,道:“我在看你写的戏文和诗词。”
我一惊,这才注意到那写着戏文的稿纸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翻出来了,压在红梅图上边。
因着上一世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我对这事变得谨慎了些,便试探着问他道:“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蓝笙侧过脸来,笑着,反问我:“你自己觉得呢?”
我一顿,愣了愣,道:“我觉得好像不能用怎样或不怎样来评说,戏文这东西,我只是闲的时候写写,也都是写给自己看的,有点自娱自乐的味道这就好比做一件陶瓷,你将原本只是泥土的东西慢慢捏合,做成一个有形状的物件,然后还要给它烧制上釉这其实都是在享受体验一种过程。”说完眨了眨眼,问他道:“你觉得呢?”
蓝笙嘴角含笑,道:“这是你自己的东西,你觉得怎样便是怎样呀。”
我静静望着他,揣测着他说这话的心思。
蓝笙又道:“不过我觉得你写的都很美,虽然现实不尽然是如此。”
先扬后抑,这话我倒听出重点来了。我挽了他的手,道:“那你觉得我以后再写点悲壮的怎样?”
蓝笙失笑,道:“可那也不会是真实的呀。”
我笑着反驳道:“你若拿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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