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们背着手,在年画摊上,挑挑拣拣。
大小媳妇,也毫气一回,拿着银钱挑选着自己早已看中的头绳或绒花。
调皮的孩子举着糖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人群里穿梭。
梁茶香挑了两副对联,走在人群中,竟然意外的遇到了萧镇。
他依然是一身的蓝。
“一起走走?”
这个一见到他,周身就竖起尖尖刺的女孩,不知为何,总让他觉得很亲近,很有意思。
梁茶香戒备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朵栀子花,以及秋墨令她害怕的歇斯底里。
有些事既然决定了,就容不得她退缩。
既然决定要报仇,与萧镇接触更是免不了的事情,她必须习惯虚与蛇委。
两人一路走着,山南海北的闲聊,突然有个衣裳单薄,浑身脏兮兮,蓬头垢面的四、五岁小男孩,拽住了萧镇,雪白的膝裤瞬间留下两个黑黑的指印。
“我饿!”小男孩仰着头,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萧镇皱了眉,一脚将人踢开,嫌弃地抖了抖裤腿,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梁茶香在脑中脑补着这样的画面。
萧镇如梁茶香想象那般皱了眉,左右看了看蹲下身,“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爹娘呢?”
他刻意放慢了声音,不仅那小孩,就连梁茶香听着都觉得很舒坦。
小孩揉了揉鼻子,“我爹病了,娘说年画卖了钱,给我爹买药。”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摆年画摊的年轻妇女。
那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棉袄,疲惫的眼神带着忧色,向来往的行人兜售着年画,只是她的年画,纸质并不是很好,上前过问之人寥寥无几。
萧镇掏出雪白的帕子,给这孩子擦了擦手,顿时那帕子变成了灰黑色。
萧镇给小男孩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大包子,牵着他的小手,来到妇人年画摊上,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这些画我都要了。”
妇人诚惶诚恐,惊喜替代了眼中的忧色,撇了那张银票一眼,眸光又黯淡下来,“这么大的银票,我找不开。”
萧镇好似有些为难,“这如何是好,出门没带铜钱,这些画我又很喜欢。”
梁茶香嘴角抽了一下,没带铜板?那两包子抢来的不成?
萧镇踌躇了一下,“这样吧,千金难买心头好,这些画我都拿走,钱就不用找了。”
梁茶香站在那里,看着那妇人,欢天喜地的把画帮他都卷了起来,用红带子仔细的系好。
梁茶香不得不佩服萧镇,如此,既不会让敏感之人,觉得受到了施舍,又不会使懒惰之人,生出不劳而获的心思。
梁茶香眯眼看着,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脸孔被照的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
萧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杀人全家的刽子手,冷血冷情,怎么可能,对毫无瓜葛的陌生母子,起恻隐之心。
萧镇,这是在作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一些。
如果真是作戏,为何是在自己面前?有什么目的?
可依她冷眼旁观,又分明不似作戏?
为什么她所见所感的萧镇不似秋墨口中的萧镇,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梁茶香迷惑了!
第七十七章 愁云惨雾()
梁茶香举着两付对联,一眼就看到镇头竹林旁,那长身玉立的身影。
石青色团花细布棉袍,风儿吹过,袍角翩跹,挺拔如松,更添了几分风姿。
梁茶香眉眼弯弯,颇感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又不是她肚里的虫,怎么就算准了她,今天会上街?
萧清扬眼眸亮了起来,那是因为他每天都会在这里停留片刻,期望可以等到她。
果然
萧清扬嘴角上挑,“让我瞧瞧,买了些啥?”
他声音温温,像山涧的清泉,笑而不答。
“你怎么在这里?”
梁茶香又问了一遍,她可不相信,萧清扬在这里挨冷受冻,只为问她买了些啥。
他很无聊,没事可干?
萧清扬但笑不语,他能说几天不见想念的紧吗?
“其实我是出来躲清静来了。”他有些无奈。
他这说的也是实话,庄雅婷见天的往萧家跑,吵的他不得安生,他一是期望见到梁茶香,还有就是让自己的耳朵清静清静。
梁茶香就有些吃味,嘟着嘴,“那样的大美人,红袖添香,怎舍的不理?”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不知打翻了多少醋坛子,要多酸有多酸。
“吃醋了?”他刮了下梁茶香的鼻子,笑意在他的嘴角扩散开来,睨着梁茶香的眼眸,像夏日骄阳般浓烈的让人睁不开眼。
梁茶香双颊滚烫,烧得厉害,心哧嗵哧嗵跳的厉害,都不敢看萧清扬的眼睛,下意识的反驳,“你才吃醋呢!”
萧清扬瞧着她,含羞带嗔,娇俏可人的模样呵呵直笑。
他的小姑娘真是太可爱了。
亲不自禁牵起她的纤纤玉手,“陪我聊会呗!”
梁茶香怕他又说出什么稀奇的话来,忙挣脱了他的手,“我要回家了,阿妈还等着我做午饭呢!”
说完红着脸,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想想自己被萧清扬戏耍了,到底不甘心,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对他身后喊道,“庄小姐,你怎么来啦!”
萧清扬回头一看,哪有什么庄雅婷?
梁茶香就咯咯的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竹林上空飘荡。
萧清扬因梁茶香的离开,而怅然若失的心情又飞扬起来,快活的对她挥挥手,“快回去吧,过两天我去你家玩。”
又想耍她,梁茶香嘴角翘翘,过完小年,就该除夕了,去她们家玩?
做梦吧!
梁茶香堆起笑脸,将了他一军,“我等着你,不来是小狗。”
来年,她一定要让他学几声狗叫,那样一定很有意思。
萧清扬眼底多了几分郑重,“一言为定。”他说道。
只可惜距离有些远,梁茶香没有看见。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色笼罩,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不绝于耳,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寂静的夜空。
梁家小院相对却有些清冷,母女俩如往常一样吃过晚饭,秋墨把梁茶香领进了那个小隔间,给梁筱悠上香,照例又把萧镇的恶行细数一遍。
梁茶香漠然地听着,秋墨讲了十几年,她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
故事讲完,秋墨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蒲团的梁茶香,慢条斯理又不失威压,“茶香,你进兴隆昌也有大半年了,今天当着你母亲的面,说说看,这个仇到底什么时候能报?”
她双手抱/于/胸/前,把“大半年”,这三个字咬的特别的重。
她知道,如此的逼迫,对梁茶香来说不公平,可是这天底下又有什么公平可言?怪只怪她是梁筱悠的女儿,注定要比别人承担更多的责任。
梁茶香在兴隆昌职位越做越高,隐隐让她有了担忧,茶香到底是个心善的孩子,待的时间越长,对那里的人越有感情,就越会左右她的思想,阻碍她报仇的步伐。
梁茶香默默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秋墨忍不住了,拍了一下桌子低喝,“说话!”
梁茶香抬起头,隐下眼底的一抹忧伤,“我既然答应了阿妈,就会做到,您别逼我成吗?”
一听这话,秋墨“噌”的无名火起,仅有的一点歉疚荡然无存。
“我逼你?这么长的时间你打听出什么了你说说!”
她的脸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怒,变得有些扭曲,“你会做到?什么时候?十年还是八年?”
“梁茶香我告诉你,我等不起,你娘、你外公,你问问看他们,等不等得起,你是想让他们死不瞑目吗?”
秋墨指着梁筱悠父女的灵位声色俱厉。
这话就有些过了,分明指责梁茶香不孝。
不管秋墨是打她还是骂她,梁茶香都能忍受,因为她爱她敬她,知道她这么多年带着她这个“拖油瓶”,生活有多么的不容易。
可是今天,尤其还是除夕之夜,就不能让她好好过个年吗?
在秋墨的眼里,她到底算什么?
没心没肺,没感情的复仇工具?
她情绪激动,“嚯”的站了起来,“不需要什么期限,今天,就现在,现在我就去给你把萧镇杀了,萧家大院很好找。”
说着真跑去厨房找刀。
她的心像一座喷发的火山,滚滚的岩浆喷涌而出,掀翻了一直积压在心头的巨石。
如果杀了萧镇就能让秋墨满意,大不了一命换一命,把欠秋墨的一切都还给她。
梁茶香的举动,吓坏了秋墨,同时也清醒过来,火急火燎的跟着跑去厨房拦下梁茶香。
“作死啊!”
秋墨心惊肉跳,飞快的扑过去,紧紧抱着梁茶香的后腰。
“您放开,让我去,杀了他,或是让他杀了我。”
这样谁都解脱了,世界一下子就都清静了。
“萧镇烂命一条,不值得你以命相搏。”
“如果真的可以如此简单,二十年前就直接办了,何苦要隐忍那么多年,又何必还要拖累于你”
“以后我再也不逼了,真的,我信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秋墨说到伤心处呜呜的痛哭起来。
梁茶香手一松,菜刀“叮当”一声掉在地上,伸手抱紧了秋墨。
“对不起,阿妈我错了,惹你伤心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母女俩抱头痛哭。
在这盍家团聚的喜庆日子,梁家小院却一片愁云惨雾。
第七十八章 果真来了()
年初六天气晴好,梁家小院中的红梅开的正艳,百无聊赖的梁茶香坐在窗前,托着下巴望着小院发呆。
年三十晚上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并没能让她们母女的关系有所改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人谁都不习惯这样的相互搂抱,她们母女俩疏离惯了,起先说到伤心处,一时忘情抱在了一起,等回过神来,俩人都很不自在,似乎手脚都没地方放了。
如今俩人互回避着,就是不得不在起时,气氛也透着一股子怪异。
这让梁茶香很气妥,完全没有她在脑中脑补过n遍的温馨感人场面。
梁茶香长叹一声,一直羡慕别人母慈子孝,秋墨抱她这一回却各种别扭难受,还不如与萧镇这个仇人,在一起说话来的舒坦。
想到此,她忍不住的想,萧镇的儿子真是幸运,有这样风趣开明的老爹。
忽而又想到自己那个,从未听秋墨提起过的便宜老爹,不知道自己这个,从未谋面的老爹,是否也像萧镇似的有趣,与他一起说话,是否一如她在萧镇面前既紧张又很放松、舒坦?
梁茶香摇了摇头,自己真是魔怔了,竟然会觉得跟仇人在一起说话舒坦。
她昨晚一定是喝多了,到现在还没醒呢,可偏偏这个念头占居着她的心神,甩也甩不掉。
梁茶香站起来,走到院中准备折枝红梅,用做事来打消自己这种奇怪的念头。
“茶香姐,新年好!”
王茶花左手拎着年节礼,右手扶着满头银丝,身穿妆花大袄的王奶奶,笑嫣如花的从梁家小院的篱笆外走过。
梁茶香笑着跟她们打招呼,闲聊几句,王家祖孙还要赶路。
“茶香,过两日奶奶回来给你带果子吃。”
王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可掬。
她知道王茶花没少给人家添麻烦,自己的这一身衣裳,也有梁茶香一大半的功劳,并且王奶奶本身也不是那种逢高踩低的人。
梁茶香笑着答应了,顺手摘了朵红梅伸过篱笆插在王奶奶鬓角。
祖孙俩笑哈哈的走了,梁茶香收起笑容返身去折红梅。
萧清扬站在篱笆外目如星辰,含笑看着那个折梅枝的姑娘。
粉色碎花小袄,淡蓝色的裙子,鸦青的长发披散肩头,真是人比花娇,使得身旁的红梅竟也失色几分。
当然其实梁茶香远没有如此姿色,只是各花入各眼,在萧清扬眼中,梁茶香就是最好、最漂亮的。
他在门前静立一刻,轻轻敲了敲门,可有个傻瓜愣是没听到,萧清扬挑眉摇了摇头,咳了一声。
梁茶香这才看到立于柴门前,身姿挺拔的如松的萧清扬。
这货居然真的来了,梁茶香呆愣原地,脸竟比那红梅还要红艳三分。
屋里的秋墨听到动静,走出来一看,眼中闪过一抹寒意,瞬间又消失不见,竟亲自给萧清扬开了门。
萧清扬表面含笑,双手拎着年礼不动如山,其实心里紧张极了,特别秋墨出现在到门前的一霎那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乡村小镇拜年都是有讲究的,如萧清扬这般觊觎人家闺女之流,正月里提着礼品上门,对方收了礼让你进门,就代表着承认这个未来女婿。
萧清扬抑制住内心的狂喜,规规矩矩的向秋墨施礼,跟在她的身后,趁着秋墨不注意,向梁茶香眨了眨眼。
他已经堂堂正正地登堂入室,这是不是表示不久之后,他就可以赢得美人归?
幸福的人生似乎在不远处向他招手,阳光,止不住地从他的眼眸倾泻出来。
可对于给他无限希望的秋墨来说,萧清扬,不过是用来打探,萧镇动向的一条有用的路子。
今天他个自动送上门来,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套套他的话。
“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给客人倒茶!”
秋墨瞟了眼红梅树旁的梁茶香,松了口气,萧清扬的到来,正好解了她们母女之间的尴尬。
梁茶香觉得秋墨的行为有些古怪,半响才回味过来,当日,她只说了半句,就被秋墨打断,是以秋墨并不知道萧清扬与那人毫无瓜葛。
“来啦!”
梁茶香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折梅?万一萧清扬说漏了嘴,被秋墨赶了出来,可就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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