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扬心情很好,忍不住逗起她来。
“这事说起来也没那么复杂,只是当初大伙没往那方面考虑。”
石云峥见不得萧清扬在梁茶香面前得瑟,梁茶香这匹千里马,是他先发现,在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们的关系应该比别人更亲近一些。
“究竟是什么东西坏了,连你们都不曾注意到。”
梁茶香十分的好奇,托着下巴,洗耳恭听。
“问题就出在织梭上。”
梁茶香吃惊的表情,让石云峥很满意。
“怎么样?没想到吧?谁能想到刚买的新织梭居然残次品占了一大半,庄博华这次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话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头,看来这庄博华还真是很失败。
“现在怎么办?”
原因找着了,自己的嫌疑也取消了,可事情还在那里,并没有得到妥善解决。
“这个,就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事情了。”
对于石云峥来说,他的职责就是,保证所有的机器能够正常运转,生产上的事情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见梁茶香如是说,萧清扬却是心中一动,梁茶香不会无的放矢。
“莫不是你有了什么对策,说来听听。”
不管庄博华是不是他表舅,最后这个黑锅还得他老爹来背。
“其实我也就这么一想,作不得数。”
梁茶香也知道,布怎么个织法,其实是厂子里的机密,每个工厂都有自己的机密,这个机密,是各自取胜的法宝,除了技术科的技术员没人知道。
把这个技术教给了别人就等于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
“什么做的数,做不得数的,你且说来听听,我们就权当消遣。”
沈天鹏也好奇,梁茶香究竟有什么方法。
“绸桥镇几乎家家养蚕,有织机的人家一定不在少数,现在光靠咱们肯定是来不及了,不如把技术教给那些散户,她们织出来的丝绸,品相达到咱们的要求的,咱们一律收购。”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此一来,不仅解决了咱们的麻烦,对于那些散户来说,也有一定的保障,我想她们一定非常乐意。”
一时间落针可闻,干事处众人眼光灼灼的盯着梁茶香。
“我说的不对吗?”
梁茶香觉得自己一定是得意忘形了,否则这些人,用如此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她怎么会毫无察觉。
“不是,我们就想看看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众人的话语,整齐划一。
梁茶香腼腆地笑了笑,“其实这个主意,并不是我最先想到的。”
昨天给朱珍珍送嫁,朱珍珍抱怨说在家休息的快废掉了,要是在家也能织布赚钱就好。
“主意不错,”萧清扬赞许的点头,“很有新意,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让我去办吧!”
这事必须去找他爹,表舅是肯定不会答应,照他的性子宁可赔钱,也不会把技术告诉别人。
第三十三章 争吵()
萧家书房。
宽阔的木质透雕窗户,镶着明亮的大玻璃,缕缕阳光穿过窗前茂密的栀子树丛,洒落在窗前鸡翅木书桌上,桌上一盆绿萝,在阳光中舒展着它宽大的叶片。
三架高大、乌黑发亮,的乌木书架,整齐的临墙而立,架子上放满了各类书籍,其中最多的还是茶树种植、各类茶经,整整占了一大书架。
萧镇坐在藤制的醉翁椅上,手握一卷茶经似乎看的津津有味。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了。
藤椅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茶壶里正泡着一壶上等白茶。
“爹!”
一身天青色长衫的萧清扬推门而入。
“怎么回来了?还没到下班时间吧?”
萧镇放下书,亲自给他到了杯茶,浓郁的茶香在屋里弥漫开来。
“有件事,要征得您的首肯。”
萧清扬语气虽然恭敬,神态却十分自若,好似对面之人不是他的父亲,而只是一个同辈的朋友。
“哦,”萧镇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认真的打量着萧清扬,“你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什么事令你如此为难呢?”
萧镇狭促一笑,“不会是看上了哪家闺女,央我上门提亲吧!”
“爹!”
萧清扬面色发烫,“我跟您说正事呢。”
“我说的不是正事吗?你都二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两岁了,满地的乱跑。”
萧镇嘴角上扬,带着几分感慨。
“表舅这件事,您有什么想法?”
萧清扬不再给他爹胡思乱想的机会,开门见山的说道。
萧镇眼睛一亮,带了些许的欣慰,“你有什么想法?”
虽说他不大管厂子的大小事务,但不代表他不关心,不焦急,适才他拿着茶经,表面上看着是在看书,其实在琢磨着解决的办法。
早在事故刚出之时,他就是找过李老板,看能不能先发一部分货,其余的再宽容两天。
对方却一口回绝,并且坚持按合同办事,合同是死物,人却是活的,一般左右个三、五日谁也不会太较真,可见那李老板并非真心和他们做生意,只是想趁机敲上一笔罢了。
“您每次都这样,总是把皮球踢给我。”萧清扬嗔道。
“你也知道,缫丝厂我只挂个名。”
萧镇收起笑容脸色肃然。
萧清扬毕业之后他就有意让他接手,奈何这孩子主意大,非要去捣鼓什么机器,他不愿意逼迫他,只得听之任之了。
咳!说起来也是他太放纵他了,主意再大毕竟也是个孩子,自己就不应该随着他的性子胡来。
“我看,要不你还是早点接手吧,毕竟这是你外公传下来的家业。”
“爹!您也知道我不喜欢做生意。”
萧清扬发现,自己的话题又被父亲带歪楼了,赶紧拉回正题。
“我想把技术教给那些织户,然后再从他们手中收购织品,来解决这次的危机,只是表舅那里,需要你帮我抵挡一、二。”
萧镇抚掌,笑意在眼底流淌。
“真是好主意,不仅解决了咱们这次的危机,更是让织户增加了收入,从长远来说对咱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好,好,好呀!”萧镇连说三个好字,“庄博华那里我出面为你挡着。”
得了萧镇的准信,萧清扬立即把事情按排了下去,开始,大伙猜不透,兴隆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多数人都持观望的态度,直到看到旁人,真的学到技术,拿的钱,才争先恐后的抢着干。
而萧镇方面,他还没抽出空来找庄博华,庄博华就主动来找他了。
“萧镇,你什么意思,清扬不懂事,你还陪着他胡闹。”
庄博华脸色青灰,气急败坏。
“不把我姑父的这点家产败掉不甘心是吧!”
这话萧镇就不爱听了,那也是他舅舅!
“你一张嘴,能说点好听的不?要不是你捅这么大娄子,能有这档子事?”
庄博华来者不善,箫镇也不于他客气。
“听你这意思是怪我啰,这些年,要不是我忙里忙外的把着搂着,兴隆昌能有今天?”
庄博华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萧镇。
“我就知道,当年姑母让你发誓,不染指兴隆昌,你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清扬长大了,你的心思又开始活泛了。”
庄博华急红了眼,开始乱咬起来。
“庄家表哥,话可不能乱说。”
萧镇“庄”字咬音特别重,意在警告他,你姓庄不姓池,池家的一切还轮不到你作主。
这个“庄”子,踩到了他的尾巴,庄博华立即炸毛。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吧,当年要不是你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青青怎么会嫁给你?”
这话勾起了他痛苦抉择的那个晚上,萧镇捂了捂心口。
“我只不过是帮青青的忙。”
“帮忙?”
庄伯华嗤笑一声,“这话谁信呢!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自己信不?”
“要帮忙,青青不我,为什么要找你?找你这个快成亲的人?还不是你弃了梁筱悠,又哄了青青嫁给你。”
萧镇气的脸色铁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庄博华指着自己的鼻子,“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被我猜中了你的心思,恼羞成怒了?”
“庄博华,我没有你那么龌龊。”
看着上窜下跳的庄博华,萧镇竟然平静了,他爱咋说咋说,只要自己无愧于天地。别人怎么想随他吧!
哪怕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背后照样有人说坏话,何况是他这个凡夫俗子。
况且他和庄博华,本来就是两个对立面,他还能指望,从庄博华嘴里说出他什么好话?
“我龌龊?”
庄博华不淡定了,“你真要有你自己说的那么清高的话,那好,我问你,青青是怎么死的?”
萧镇无语,对于这事他无愧,可是毕竟池青青死了,还死的那么惨,他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别扯这些没用的,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支持清扬。”
萧镇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庄博华看都不值得他看一眼,“除非你有更好的法子。”
庄博华一口浊气,堵在了胸口,闷闷的堵的他胸口,如压了千斤巨石。
他要是有办法,用得着看他们父子脸色,受他俩的气吗?
第三十四章 一盒药膏引发的争斗()
天气越来越热,王茶花的双手,因为经常泡着茧水,开始红肿、骚痒、溃烂。
梁茶香从屋里拿了一盒药膏给她。
“虽说是治标不治本,但总是有聊胜于无。”
王茶花调到了缫丝车间后,梁茶香写信给苏晓菁,托她到清心堂给弄来的西药。
据说里面加了凡士林、甘油、维生素e、蜂蜜等等十多种材料。
“啥东西?”
银元大小、扁扁圆圆的透明琉璃盒子,可以看见其内,碧绿碧绿的绿色膏体。
王茶花打开盒盖,嗅嗅鼻子,“还是茉莉香味的。”
她抬眸看着梁茶香,憨憨的咧嘴一笑。
“现在抹什么雪花膏呀!”摸摸自己汗津津的脸颊,“一脸的油花星子。”
梁茶香抚额,“哪是什么雪花膏呀,想要雪花膏冬天买给你。”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
她拉起王茶花那双,肿胀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手。
“以后上班之前,把手洗干净涂一层,下班以后赶紧洗手,再涂一层。”
王茶花啧啧两声,翻来覆去的,瞧着手里的药膏。
“搽手的?白瞎了好东西。”
语气中带着一丝雀跃,欢欢喜喜的将琉璃盒子装进兜里。
夜里,下起了雷阵雨,闪电照亮了夜空,大大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梁茶香双手枕在脑后,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心情一如窗外的狂风暴雨。
这四、五个月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她跟随阿妈回到绸桥镇,进入兴隆昌,结识了萧清扬,原本觉得复仇是件很遥远的事情,一朵栀子花把她拉回残酷的现实。
萧清扬,据传和萧镇是远亲,可她本能的感觉到,他俩的关系不像传言里的那样简单。
她想远远的逃开,逃离危险,逃进她的安全岛,可又舍不得那一抹阳光,那浑身上下温暖的阳光气息,总是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
她害怕自己是那扑火的飞蛾,最终化成灰烬。
黑暗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命运手,牢牢的握住她的咽喉,挣不开,逃不脱。
还有那个萧镇,栀子花事件之后,又没了声息。
那一朵栀子花到底是偶然?还是有心的试探?
有好几次,她忍不住想在萧清扬身上,旁敲侧击的打探一下,到最后还是忍住了,她想让她们之间的关系纯粹一些,不要带着某种目的或功利,一如火车上初次相遇的干净透明。
为此,她曾无数次在心底对自己说,“他们只是远房亲戚,仅此而已!”
即便如此,她还是对自己说,以后离萧清扬远一点,保持普通的同事关系,表面上过得去就好。
一夜无眠,第二天梁茶香顶着两只熊猫眼上班,对于众人的好奇只道,“昨晚雷声太响,吵得一夜没睡着。”
只怕是胆小吓的吧!
众人但笑不语,只有萧清扬偷偷塞了副耳塞给她,“晚上睡觉戴上它,就听不到雷声了。”
笑容一如午后的阳光,明媚、清澈又透明。
让梁茶香昨晚刚刚下定的决心,又有了动摇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跑到前道车间,看石云峥改装机器。
“你不觉得前后各装一个开关更好吗?”
石云峥在改装牵经车,对于朱珍珍事件,梁茶香一直耿耿于怀,拿着牵经车的图纸研究了好几天。
“两个开关?”石云峥满是机油的手上抓着一把扳手,抬起臂膀胡乱的擦着头上的汗水,“怎么说?”
这个想法倒是挺新鲜的,这个小姑娘总是令人惊喜!
“你看看这车,前头牵经后头到轴,”梁茶香修长的手指划过车身。
“这个开关不管装在哪里都不合适,顾前就顾不到后,顾后又顾不着前。”
“不如前后各装一个,前面的控制牵经、后面的控制倒轴,前后互不相干。”
“你说的挺有道理。”石云峥收起扳手,满是油污的双手,在工作服上蹭了两下,“走,咱回去把图纸拿出来好好研究研究。”
图纸还没研究出来,王茶花却跟孙桂花在车间里好好干一场。
原因很简单,王茶花怀揣着梁茶香给她的药膏,一日两次的抹,双手的症状明显的改观。
一般来说,小孩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爱到处显摆,王茶花也不例外。
工友羡慕之余,平时关系好的小姐妹,试探着向王茶花要了点搽,王亲花也不会小气,都大方的应了,只是每次工友抠的时候,王茶花都会掐着指尖心疼的说,“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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