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隔得有些远,庄主还是清楚地听到了百里长歌的话,他偏过头来,惊艳地看着百里长歌,赞道:“没想到皇上身边还有这样一位精通医理的人,草民这眼水火泉,天下极少有人知其用法,这位小姐竟能一语道破,且不知小姐师出何处?”
百里长歌扯了扯嘴角,玄空是个极为低调的老头,从来不喜欢她在别人面前提他的大名。
斟酌片刻,她道:“庄主过奖了,小女子也是偶然在一本古籍上见到水火泉,所以才知道的。”
梁帝闻言转过头来,“你不是十岁便去了百草谷么?想必古籍也是在百草谷谷主那里得见的吧!”
百里长歌呵呵笑了两声,心中却暗骂梁帝这个背后戳刀的老狐狸。
“传闻百草谷谷主玄空这辈子只收了一位关门弟子。”庄主思忖片刻,随即震惊地看着百里长歌,“莫非你便是那位传说中的百草谷唯一一位弟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百里长歌只有硬着头皮颔首。
“失敬失敬。”庄主再度拱了拱手,颇有些遗憾道:“我儿曾徒步去百草谷求学,数十次被拒,谁曾想回来的途中竟会遭遇劫匪被迫害致死,可怜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找到他时已经只剩下一副残骸。”
遭遇劫匪被迫害致死么?
百里长歌心中冷笑,她怎么记得当年有一个富家公子带着一伙江湖人擅闯百草谷,想盗取圣草洛神珠,被看门的金木水火土五大天王吓得屁滚尿流。
所谓金木水火土五大天王,是看守百草谷入口的五只毒蝎子,数十年来,五兄弟同气连枝,同仇敌忾,同吃同住,就差同穿了,玄空待它们极好,时常让五兄弟互相串门(变换方位,变换阵法),那五兄弟被他训练得极有灵性,见到百里长歌是会自动让开,谄媚邀功的。
百里长歌曾数次感慨,难怪玄空的百草谷从来不用其他师叔门下弟子看守。
有这五兄弟,足矣!
听庄主的语气,似乎真的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死的。
百里长歌暗自唏嘘片刻,故作遗憾,“庄主请节哀。”
今日跟来三泉山庄的除了静妃就只有百里长歌一个女人,所以看守叶轻默泡水火泉的大任便落到了百里长歌头上。
所有人离开以后,百里长歌褪去叶轻默的衣服,小心翼翼将她放进水火泉,只露出个脑袋在外面,因为中毒的原因,她全身青紫交织,已经开始冰冷,触到她肌肤时,百里长歌都不由地颤了颤。
三眼活泉周围,落英缤纷,百里长歌坐在摇椅上,嗅着周围新鲜的空气,感受着世外桃源的惬意生活,忽觉得后面有人。
“谁?”她猛然回过头。
“是我。”躲在假山后的静妃缓缓走出来,她之前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行止之间说不出的温婉端庄。
“静妃娘娘?”百里长歌嘴角噙笑,“您又有了什么新主意么?”
“宸妃和皇上的事,我没有说完。”静妃走过来在她身侧站定,替她拂去肩头落花,轻笑:“只要长歌小姐能帮我调配一种药,我便告诉你晋王的母妃如今在哪。”
这个条件对于百里长歌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但她不相信静妃会这么轻易就将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她,“静妃娘娘所指的是什么药?”
“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
“产生幻觉?”百里长歌眯了眯眼睛,“静妃娘娘想让梁帝看到谁?”
“九方……雪婵。”静妃面上渐渐露出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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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白风清,山庄里幽香阵阵,流水潺潺。
熟睡中的梁帝被窗外一阵低低的呜咽声给惊醒,他从床上坐起来,披了外袍,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去推门。
整个山庄呈四合大院格局,中间是个方形荷塘,出门便是长廊。
今夜的月极为明亮,薄薄一层铺洒在池水上,轻风拂过时,池水漾起微波,水中的月碎成无数零零星星的亮光映在四周扶栏上,墙壁上,如同水晶珠帘晃动。
之前的呜咽声荡然无存。
梁帝神思缥缈,隐约觉得那声音太过熟悉。
有暗卫走过来,“皇上,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梁帝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去,不用守夜了。”
暗卫犹豫,低眉扫了一眼连鞋子都没有穿的皇上。
“嗯?”半晌不见门口几个暗卫有离开的意思,梁帝不悦地皱了皱眉。
暗卫们无奈,只得轻声退了下去。
所有人退下去以后,梁帝依旧呆呆站在门口,目光越过满池芳华看向对面的游廊。
一阵风过,吹皱满池碧水,吹来轻微脂粉香。
几乎是眨眼间,对面游廊上出现了一人,十指纤纤,肤光胜雪,轻衣玉带,绾了九鬟仙髻,月色清冽,将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光晕,绝色面容上,淡淡哀思。
她赤足站在冰凉的地板上,身姿轻盈,翩飞若蝶,灵眸飞转,轻纱曼舞。
周遭的一切光华在这样绝世的舞姿下黯然失去了色彩。
一抹黛色上眉梢,九天倾出玉颜色。
恍然间,回到那年的江南小镇,久雪过后,天地间一个颜色,她一袭红衣滟了苍穹,雪瓣随着她的绝世舞姿轻盈旋转,犹如淡雾轻笼了眉目,对于她的容貌,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将那一支舞随着爱刻入骨髓。
那样的美好,在她被强行带入宫以后便不复存在了。
他给她的,是无止境的猜忌和囚禁。
他原以为,她是恨他的。
可她却说:没有爱,便没有恨。
她不恨他,更不爱他,他折磨她这么多年,在她心里竟然连恨的位置都没有。
酸涩的眼眶中有晶亮的液体在晃动,如同染了月色的池水。梁帝一瞬不瞬盯着那人,嘴里喃喃喊:“雪婵……你是回来找我报仇了吗?”
那边游廊上的红妆丽人俨然没听到一般,沉浸在舞的世界里。
梁帝迈开步子,一步步挪动,眸光却不敢从她身上移开,唯恐下一秒,那人便消失在无边夜色里,再也抓不住。
“雪婵,回来吧!”梁帝声音哽咽沙哑,“我再也不会怀疑你,再也不会囚禁你,我老了,再也管不了这天下的事,那些个皇子皇孙,他们要争,就由着他们去,我带你走,回到江南,你天天跳这支舞给我看。”
池上轻起薄雾,掩了她的影子。
梁帝大惊,连忙出声唤道:“雪婵别走!”
转瞬间,那人已出现在他面前,红唇微抿,语带哀怨,“陛下……”
“雪婵……”梁帝再也受不住这二十多年来的相思煎熬,猛地上前将她拥入怀,鼻端狠狠呼吸着她发丝间的香味,“雪婵,雪婵,我好想你,这一次,别再走了可好,我再也不会囚禁你了,你要出宫,我陪你;你喜欢江南,我陪你;你不喜欢我,我陪你一起不喜欢,只要……只要你别离开我的视线,别用那样的方式惩罚自己,哪怕是你想回到他身边,我都不怪你。”
风撩起屋檐四角上的风铃,清音阵阵,将他方才说过的话消散于静谧的夜空中。
口头承诺终究抵不过数十年的想念,他松开她,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第五十一章 教我权谋可好?()
岛上的清晨,空气中带了微微湿润的甜,让人神清气爽。
一夜的旖旎缠绵,让静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这是陛下头一次如此温柔待她。
坐在鸳鸯雀鸟八瓣菱花镜前,静妃清楚地看到了脖子里皇上留下的吻痕。
那样密,那样深。
仿佛一夜之间倾尽了毕生爱意在她身上。
想到皇上爱的那个人,静妃眸光黯了黯,但她明白,那个人是她嫉妒不来的。
能得皇上如此宠幸,已经足矣!
铜镜里,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看清了梁帝的脸,静妃羞怯地垂下头,两颊显出红晕,还未梳妆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娇美。
眼眸还未完全垂下,突然瞥见铜镜里梁帝手中闪着金银两色光的叶形梳。
静妃陡然加重呼吸,面色煞白惊恐,死死地看着铜镜里梁帝拿着梳子的手一寸寸接近她的脑袋。
“皇……皇上……”静妃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百里长歌明明说过药效只有两个时辰的,何以到了现在皇上看上去还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
再者,自那日百里长歌让女官将金银梳送回去以后,就被她锁了起来,皇上手中怎么会有金银梳?
颤抖着唇瓣,静妃艰难出声,“臣妾,臣妾可以自己来的。”
梁帝恍若未闻,终于将金银梳搭在她的脑袋上,手指掀起一缕墨发轻轻梳理起来,嘴里喃喃道:“前朝的齐文帝便是用这把梳子给懿太后梳头的,今日,朕也用它来帮你绾发。”
静妃努力瑟缩着身子,金银梳碰到她发根的皮肤时,大脑突然传来一阵眩晕感。
静妃知道,这把梳子上是放了毒的。
她大惊,用力推开梁帝的手,来不及披上外袍,仅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便飞奔了出去。
山庄里的婢女正各司其职,喂鱼、修剪花枝,忽见得静妃从房间里冲出来,面色惨白如纸,其惊恐程度,犹如见到了鬼怪。
婢女们大为惊讶,目光皆不约而同看向了那间房,其中一人立即跑去禀告庄主,其余人等飞奔过去想阻拦静妃,都被她给大力甩开了,婢女们虽然会武功,但毕竟这位是皇上的妃子,她们不敢提用半分内力,只得跟在她身后,以防出现意外。
静妃一路狂奔直跑向后山的水火泉方向。
她知道,百里长歌一定在那里看着轻默公主。
她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么一次被宠幸的机会,不能就这样轻易死了!
彼时,百里长歌正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晒着清晨的阳光,呼吸着花瓣间的芳香。
昨夜,她亲自入泉去看过,叶轻默体内的毒素已经开始往外排,这就说明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转移到热泉里,只要她一醒来,东宫那边再处理好怀王的事,那么梁帝便再没有理由封锁四城,卿云哥哥就能光明正大回国受封。
总之,只要叶轻默醒来,所有的形势都会变好。
旁边站着的青衣婢女不断给她递点心。
百里长歌吃得正香,突然听到假山那头,小径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似乎有很急迫的事。
放下即将塞入嘴里的点心,百里长歌偏过头望向后面,就见静妃披头散发,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赤脚往这边跑。
她有些好笑,挥手退下青衣婢女,弯唇看向静妃,“娘娘这是对泉水感兴趣,也想进来泡一泡?”
见到百里长歌,如同见到了救星,静妃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惊恐起来,反手指着后面,微微喘气道:“皇上……皇上要用金银梳给我梳头。”
“静妃娘娘莫不是还没睡醒?”百里长歌噗嗤一笑,“皇上来此地是为了用这三眼活泉救治轻默公主,他没事带着金银梳来做什么?”
“我没骗你。”静妃声音小了几分,“刚才我坐在铜镜前,清楚地从镜子里面见到了皇上手里拿着金银梳,他给我梳头的时候,我全身都麻了一下,我敢肯定金银梳上放了毒,皇上他想杀了我。”
“是么?”百里长歌挑眉,“倘若皇上真用金银梳给你梳头,娘娘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毕竟那说明他很在意你。自古以来,后宫多少妃嫔想得到皇上亲自绾发,相较于她们而言,你是幸运的。娘娘当知足常乐。”
“可那梳子上有毒啊!”静妃连声音都在发颤,“倘若得到皇上亲自绾发要牺牲我的性命,那我宁愿不要,如此大的代价,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得了。”
“娘娘不是想做第二个懿太后么?”百里长歌嘲讽一笑,“你既拿得出金银梳,当知懿太后当年便是用命换来的盛世美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娘娘若想要荣宠,想要至尊之位,便要付出代价,否则……”
后面的话,百里长歌不说静妃也懂得,但她还是无法接受皇上用染了毒的金银梳给自己梳头。
百里长歌看了一眼静妃脖子上的爱痕,微笑,“看来静妃娘娘昨夜睡得不错。”
静妃闻言,蓦然想到昨夜的情形,便羞红了脸,年过花甲的皇上难得如此龙精虎猛,在她身上起起伏伏。
如此旖旎过度的欢爱,从她嫁入皇宫,这还是头一次得到。
百里长歌看穿了她的心思,邀请道:“娘娘既然来了,便在这水火泉中泡一泡吧,对您的身体很有好处的。”
“我……”静妃犹豫了一下,“我怕待会儿皇上找到这边来我躲不开。”
她话音才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静妃,大早上的,你衣衫不整跑出来,成何体统!”
静妃整个人僵住,随后慢慢回过身,“皇……皇上,臣妾……”扫了梁帝身后的晋王、庄主以及众宫女太监和山庄婢女一眼,“臣妾是想来泡水火泉。”
梁帝冰冷的眼风从她脖颈上青紫爱痕扫过,面色霜寒,挥手示意身后的宫女,“将静妃带回房沐浴更衣。”
两位宫女立即上前将她带了下去。
静妃想挣扎,但无奈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自知自己衣衫不整,失了礼仪,所以只能咬着唇随两位宫女回了房。
为了调养身子,宫女按照百里长歌的吩咐打了水火泉里的水来给静妃沐浴。
“娘娘。”其中一位宫女出声,“您可千万别再这么跑出去了,刚才皇上回来听了山庄婢女禀报以后似乎很生气呢!”
“皇上回来?”静妃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随后猛地回头问宫女,“什么意思?皇上从哪儿回来?”
“皇上五更天便去了晋王的房间与他商议轻默公主的事呢!”另外那个宫女出声,面有怯色:“方才奴婢准备帮娘娘梳头,可娘娘突然站起来就往外面跑,吓得奴婢赶紧去找皇上……”
“不可能……”静妃不断地摇头,嘴里不断道:“刚才帮我梳头的明明是皇上,他手里还拿着金银梳,我不可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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