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耸耸肩。
陈琛独自进内室去换了家常衣裳,让豆蔻找出那面屏风来,又找了纸张来画着样子。
全妈妈敲敲门走了进来,她笑着坐到陈琛旁边,看着她认真的写着字。
“您这下笔可有些急促了。”她笑道,看着陈琛将笔扔在宣纸上,不一会儿就小小的洇了一团,她帮她把笔板板正正的放在笔山上,笑道:“有什么不如意的可以和乳娘说,或许乳娘有什么办法呢。您还记不记得,您小时候调皮将翁娘子的金丝雀放走了,还是乳娘给您出的主意,让您先买了只同样的金丝雀回来,又给翁娘子道了歉,翁娘子不但没处罚您还在课堂上夸奖了您呢!”
第三十二章 劝解()
翁娘子是秦家请的书经师傅,她从小不爱女红弹琴,只爱书法经纶,所以当听说秦家请了个专门教经纶的女师傅的时候,她主动请缨去了。这翁娘子爱鸟,专门养了只金丝雀,她那日和秦英秦枫打赌,谁能将金丝雀顺顺当当的偷出来,谁就是英雄。结果三人将金丝雀偷出来后,金丝雀却一直在笼子里挣扎,她便想看它飞是什么样子,于是就将笼门打开了她当时听了全妈妈的话,不但得了翁娘子的夸奖,还得了老祖宗及舅舅们舅母们的奖赏。
但这事怎么能和翁娘子的事一样呢。
她倚在椅子上不说话。
“您不说老奴也能猜个七**。”
她看了全妈妈一眼,意思是:肯定是豆蔻嘴快告诉的。
全妈妈笑了笑,不置可否。
“依老奴直言。”全妈妈握住了她的手,温热厚实的手掌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她继续道:“这每个人做每种事都是有原因的。爱有原因,恨也有原因。我们不知道他人经历过什么,自然不能以己身度人了。”她谆谆善诱,语气柔和:“就像二老爷。”
陈琛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呵呵笑道:“您想想,二老爷一个十九岁的解元郎,更是在翰林院任过职的学士。他变成这样,肯定是经历过巨变的。这其中的原因就不足外人道了。”她看陈琛垂下眼睑又忙道:“就像您上次从树上掉下来划了脸皮,别人都笑您有了疤痕,甚至还有人说您以后好不了了,但您虽然生气还是为了面子什么也没和别人说。您想想别人也有可能这样啊,他也有了疤痕,只是怎么有的也像您要面子,不能和别人说啊。”
“我才不要面子!”陈琛嘟囔道。
“好,好,好。”全妈妈笑得眯起了眼睛,“我们二小姐最不要面子了,一点面子也不要!”
“乳娘!”陈琛喊起来。
其实她心里这些都明白,但就是过不去那个坎。一想到二婶婶,一想到陈晓儿,再联想到前世的她和周弘。这些就如妖魔鬼怪般漂浮在她眼前,让她一见到陈景之就会气不打一处来。
论理说,她活了那么多年,又孤寂了那么多年,本不应如此情绪化。可也有可能是孤寂了太多年了,她又想迫不及待的找个突破口
全妈妈咯咯的笑。
“您要不要去向二老爷道个歉?”
“不去。”陈琛咬唇道,“我不想去。”
“可这件事您错了。”全妈妈又接着道,“您是不是说过错了就会改?”
她以前黑白分明,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认为错了一定要改,一定要把错的改成对的,那样才算是正确的。
“可他也错了。”陈琛扁嘴道。
全妈妈轻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他的错他没意识到是他的问题,可您的错如果您不改正的话,就是您的问题了。”
陈琛不语。
全妈妈在旁边等着她。
陈琛有些不情愿的道:“那您帮我把褙子拿过来吧。”
全妈妈高兴的应了声出去拿衣裳了。
在陈琛的记忆里,直到她十二岁入宫的时候,陈景之都还是这个老样子,对妻女不管不问,对生活不管不顾。整日里流连灯红酒绿,整日里喝得醉气醺醺。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难道生下来就是准备等死的吗?
全妈妈服侍着她穿上衣裳,目送着她和豆蔻云英往澜院去。
陈琛望着澜院的大门,因原来与陈晓儿不亲近,所以从来也没来过这里。
澜院装扮的如苏杭的园林般,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周围遍植木,与他们的院子颇有不同之处。她一进门陈晓儿就得了信儿,小鸟一般的飞了过来,嘴里笑道:“我准备给老祖宗送个亲手做的抹额,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一般的世族大家后辈子女们给长辈送礼物一般都是自己做的东西,比如手帕啦抹额啦之类的,东西小心意足。但秦家是武将世家,就算女眷也是舞刀弄枪的多,那小小的绣针倒真是碰不得。
所以陈琛刚开始压根也没往这方面想。
她笑着点头:“不错啊。”
陈晓儿却察觉出她表情有些不对劲,问道:“对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陈琛尴尬的笑了笑,也不回答只问道:“二婶婶呢?”
“屋里呢。”陈晓儿说道,带着陈琛来到宁安堂,表情体态间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没等丫鬟禀报的,栾氏就迎了出来,拉着陈琛的手往里走,边走边问道:“可好些了?还难受吗?胃口怎么样?怎么过来了?今中午留在这里用膳吧,婶母这里有个做苏州菜做的很好的厨子,可以尝尝南方的口味。”
陈琛只得一个一个的答:“好些了,已经不难受了,胃口很好,今早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包子,过来给二叔陪个不是,是玉姑莽撞,还望婶母别介意。”却没回答中午留不留在这里用膳。
“常年听你母亲说你的皮闹事儿,怎么今个这么安静?”栾氏笑道,让丫鬟上些甜汤来,“你不用往心里去,婶母知道你的好意,也很感谢。”
陈琛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栾氏。
栾氏笑着摸摸她的头,笑道:“和你妹妹一起去玩儿吧,不用去了。”
陈琛摇头。
“玉姑一会儿再回来陪您说话儿。”她说着施了个礼出去了,让个丫鬟带着自己去找陈景之。
栾氏暗自叹了口气。
“母亲。”陈晓儿唤道,看着母亲不住的捏着额头,小心翼翼道:“为什么父亲”
“没什么。”栾氏道,转头问她:“你抹额绣好了吗?”
陈晓儿低下了头,“没有。”
“那快去绣吧。”
陈晓儿应了声是,走到门口还是觉得心有不甘,重新壮起胆子来问道:“母亲,大伯对玉姑很好,他可以任意和玉姑开玩笑、打闹,为什么父亲不?是晓儿的问题吗?”
栾氏看了她一眼。
“父亲从来没抱过晓儿,从来没教过晓儿认字,也从来没没关心过晓儿。母亲,是晓儿的问题吗?”
第三十三章 说好的道歉呢?()
陈琛跟随一个小丫鬟去了陈景之的书房。
说实话,她没想到陈景之还能有书房。这句话倒没有歧义,只是她觉得陈景之一个整天浑浑噩噩的人,怎么还能看得进书去。
但当她进到里面的时候,才真真正正明白“书房”的含义——这哪里是什么书房,分明是个私人酒庐!
她顺着门口往里看去,整个房间很是空旷,只有三座雕红漆的多宝阁书架,而书架上则是满满当当的各色酒瓶,样式之多使她眼缭乱,她顺着书架往里走,迎面便是几个粗陶绘酒仙的大缸,单个足有她两人合抱粗。她伸头朝里面望去,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她耸耸肩。刚要往里走,就感受到一个目光正肆无忌惮的看着自己。
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大缸右侧是个暗间,自这里开始,窗棂上糊着的高丽纸便成了黑色,厚厚的铺着好几层使阳光很难透进来。她适应了一下视线,刚准备看过去,黑色的高丽纸却忽然被人揪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心里直骂。
“我这里怎么样?”有些慵懒的声音传过来。
陈琛瞅了她二叔一眼,看着他不远处桌子上摆着的酒壶,她二叔长舒了口气,目光有些恍惚的将她拉进来坐到椅子上。
这里面倒是舒服的紧,一个铺着锦褥的摇椅外加上四周并排的软椅,而且里面装饰的颇为鲜活,鲜争奇斗艳和外面的空旷实是天壤之别。
她从来没有坐过这么软的椅子,她好奇的捏了捏,里面不像是絮之类的。
陈景之坐到了另外一张椅子上,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睁大眼,唤人进来倒壶茶来。
“不用了。”陈琛道,她身子稍微前倾才能使自己不陷入软椅里,她一本正经的看着陈景之道:“我是来给您道歉的,之前是我不对,不该诚实耿直,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景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意思还是我的错?”
“不是。”
“你都诚实耿直了,那便不是我无理取闹么?”陈景之捂住嘴笑,新长出来的点点胡茬有些泛青。
陈琛不耐烦道:“您要是实在这么想也没办法。”
“好,好,好。”陈景之忙拱手,“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们就不要再提了。”
“好。”陈琛利落的答应,扶着软椅就要起来。
“这么快就走?”
“是。”她答应着,好不容易站了起来。
陈景之没再说话,她径直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下来。
“我是给你道歉了的。”她说道。
陈景之忍俊不禁,连忙点头道:“是,是,是。”
她还是没有迈出门槛,犹豫半天又接着道:“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你受过多大的伤害。或许你现在想要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但是,拥有的就该珍惜不是么?难道等失去了再后悔么?”
她走了出去,陈景之却看着她的背影笑了出来。
“拥有的就该珍惜,拥有的就该珍惜我如果当时懂得这个道理该多好啊”
陈琛却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向栾氏告辞后就带着豆蔻回了聆院。
栾氏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让婆子拿了些糕点过来:“婶母娘家那边的特产,你尝尝。”
她道了谢。
回到聆院云英却拿着个拜帖过来,道:“第三封了都。”
她看着上面写着的“沈玫如”三个字,却没有多大心情。
到了晚间陈珉回来,却没有往永安堂用膳,只说是复习功课明日有小考,留在了外院书房。
陈平之笑道:“好事,说不定明年就能给我考个状元回来!”
周微瞪了他一眼。
他哈哈笑,让陈琛坐到位子上吃饭,一边又和周微说道:“还记不记得那边府里的止哥儿?”
陈琛忙竖起了耳朵。
周微点头:“记得,怎么了?”
陈平之感慨了一声,卖起了关子来。
“终于愿意娶妻了?”周微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有些欣慰的拍了拍胸口:“太好了,可算是圆了老祖宗和大嫂的一门心事。”
陈平之忙道:“什么跟什么啊,你们女人就是哪句话都离不了婚礼嫁娶”他看着周微薄怒的面容嘻哈笑道:“我们男人也离不了,没有婚礼嫁娶我们怎么获得幸福嘛。”
周微瞪了他一眼,说了句“不正经的”。
陈琛急于想知道什么事,猛地咳了一声。
周微就又瞪了陈平之一眼。
陈平之笑道:“是北元那边的奸细,被止哥儿给挑出来了。”
如今北元气势汹汹,如北方的一头猛虎眺望着眼前的肥肉。两国之间势如水火,怕早有一日会兵戈相向。
陈琛因前世一直居于孤僻的西宫,所以还真不知道实事进展。她认真的听着陈平之说话,不由吃饭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少年出英才。”陈平之感慨道,“又是一枚国家栋梁啊!”
周微却叹了口气道:“他早些娶妻才是真的。这几年都成了老祖宗和大嫂的心事了,为国尽忠,也要为亲人尽孝才是。”她说着又叹了口气:“上次大嫂还和我说,让我常给他看着些,都二十岁了,他堂弟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陈琛却在苦苦思索,秦止前世是多少岁娶妻的来着?
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因为她对这个人了解的太少了,甚至在逼宫前都没有见过他。
她回想着那日在慈悲寺见到他的样子,面容竟然有些模糊了,可见是那日阳光太刺眼。
她用完膳跟父母告别,径直去了外院。
云英好奇的看着周边的路,想要说什么却被豆蔻制止了。
天气太热,所以书房的窗户自然是向外开着的。陈琛探头看去,却并没看到陈珉用功读书的样子。总是寸步不离陈珉的小厮竹清此刻也不见踪影。
她将信将疑的打开门走了进去,不出所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这个臭小子。”她暗骂道,想着陈珉会去哪里。
云英拽了拽陈琛的衣服,指了指头顶上。
陈琛往上看去,什么也没有啊。她理解过来,走出屋站远些看向了屋顶。
陈珉坐在上面正背对着她。
第三十四章 陈珉的礼物()
“珉哥儿!”
她双手张成喇叭状大声喊道,屋顶上的背影一僵。
竹清忙从旁边拐角处跑了出来,咧着嘴角给她行礼,口里道:“您这么晚怎么过来了?可用了膳?”他不等陈琛回答就指着他走出来的地方道:“那边有梯子。”
陈琛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步就往那阴影里走。
竹清却还在滔滔不绝:“大爷这两天心情不好,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奴才们实在是没招儿了,您向来是能劝动大爷的,还望着您多劝劝。”
她有些恐高,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由豆蔻云英扶着梯子准备爬屋顶。
“我下去。”陈珉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她笑嘻嘻的在下面等。
陈珉下来后却看都没看她直接往前走,拐角进了书房坐下拿起本书来。
陈琛愕然。
“你有病吧?”她喊道,将他手里的书拽过来放到了桌子上,“我好了你也不去看看我,晚膳也不去吃,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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