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这场大雨之下的镇东大将军府内,上上下下众人却都是人心惶惶不安的,不知道这次府里是又要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担心的风暴正中,南兰溪畔里,此时却是安静的落针可闻,正屋内仅有的两人都不说话,一个喝茶、一个干脆就拿起了旁边放着的账册看了起来,一面看还一面批示着,把早上因了朱姨娘在悬秋阁闹出的事情,而耽搁下的工作,现下就都全给补了。
“大夫来了吗?”
“来了,也已经送去飞琼院了,但朱姨娘的情况到底怎样,却还得等一会儿大夫出来才知道。”
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啊,沈氏心下了然,便不慌不忙的回答道,本来先前因了不明梁思玄的来意的沈氏,此时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账本,看向梁思玄,等着他的下文。
“刚刚也是我不该避而不见,才让得她如此偏激,一会大夫出来时,不论需要什么药材就都和靖海说一声,让他拿去飞琼院吧。”
“那是自然,但药材之事就不用劳烦相爷了,我自会准备好的。”
梁思玄把错都往他身上堆,那沈氏又该如何自处?
本来还并没有什么内疚的人,此时却也觉得她也有干系了,终归还是冷眼旁观的过了。
就算不想理他与其他姬妾的事情,可朱姨娘能通行无阻的天天自飞琼院跑去悬秋阁胡搅蛮缠。
说到底,还是她的不理不顾是最大的原因。
沈氏忽然就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中此时所有的情绪,让得别人不能窥视,而梁思玄就更是毫无所知了。
“她终归是在悬秋阁受的伤,这点你就不用和我争了。”
没发现沈氏的不对劲,梁思玄就只是低头看着茶盏里舒卷的茶叶,说道:“山海关外的战事,现在已是渐渐地稳定下来了,在父亲传回的密信里也言明,自此后若不出什么意外,那西殷大概是不会再像前几次那般的节节败退了,再不济也不过就是与后蜀打个平手罢了,那我们这边也要提前开始准备才行了。”
一说到正事,不管是梁思玄或沈氏,忽然就又都冷静无比了起来。
“上次我们就讨论过了,若能熬过寒冬,那我军在父亲的率领下,自然是不可能再出现之前大败得情形的了,只是如此一来,那雍儿正式拜卢景先生为师的事,怕是要提前准备了,如果等到父亲班师凯旋回朝之时,那就晚了,到时肯定有不少人会去成帝面前撺掇,想要送雍儿远走雁蒙城的事,估计险阻只会变得越多。”
随着文帝的驾崩,成帝的登基,山海关外的战势又渐渐转好,建安之内的情况虽说比不得先前的太平盛世之状,但也应该是越来越稳定才对。
可就是在这大多数人都这么以为的前提下,梁思玄和沈氏做的第一件事情却就是要把梁雍送出建安去,而且还是远远的送走。
雁蒙城距建安有千里之遥,而梁思玄和沈氏二人谁都不选,连沈家易元都放在了一旁,最后却就选了一定要回雁蒙城的卢景先生,让梁雍拜入其门下,其中的原因除了卢景先生的确是贤良和学富五车之士外,不就正是因了想借着与卢景先生的师徒之名,好让梁雍名正言顺的离开建安,前往千里之外的雁蒙城吗?
这些细微了又细微的心思,虽说不至于谁都看得出来。
但能通透其理者,却的确是少之又少的。
而其中大部分的人,此时还是都把注意力给放在了山海关外,在如此风雨飘摇之际,大家都在为自己的家族考虑,谁又还会能有心思顾忌到其他人呢?
可若山海关外的危机一旦解除之后,大家又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的井水不犯河水得安然呢?
那可就不一定了啊。
所以梁思玄和沈氏在一收到前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捷报,以及其后梁老爷子的密信之后,他们就都想到了一件事,那便是得赶紧把梁雍拜师的事情给提前了呀。
并且这不仅仅只是梁思玄和沈氏二人的意思,它同时也是梁老爷子的意思。
因此,这件事情不管是在商讨,还是在实施的时候,才会如此的顺利。
“父亲前几日的来信中也是这个意思,父亲希望我们尽快的就把雍儿拜师的事情促成,然后赶紧让他随着卢景先生离京,回转雁蒙。”
梁思玄看着沈氏点了点头,同意她的说法道。
“那既然如此,明天我就像英王府递帖子了。”看得出来,沈氏对于此事也是极其上心,并且有些着急的,因此此时干脆也不耽搁了,立即便与梁思玄定下了时间和日期。
“嗯,这些事你就看着办吧,反正一切从简从快,等到都准备好了再派人去兰台通知我一声便可,到时我会把时间都安排好的。”
梁思玄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忙得分身乏术的了,要想抽出一点时间来,那都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梁雍拜师这等大事,不管再怎样的从快从简,梁思玄这个父亲却还是得在场,这样不只显示了对梁雍的看重,也是显示了对卢景先生的尊重,所以此时梁思玄才会这样的嘱咐沈氏。
“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吧。”
在梁雍的事情上面,梁思玄和沈氏倒是很少会有什么分歧的。
此时自然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都统一了意见,由沈氏先去英王府登门拜访英王妃和卢景先生,在与卢景先生谈妥了拜师的一切事宜之后,再通知梁思玄,然后就可以商定下时间,举行拜师礼了。
正屋内现下是和刚刚落针可闻的沉寂完全不一样了,梁思玄和沈氏就梁雍拜卢景先生为师一事,是开始从各方各面都商议了起来。
不管是像司礼首座这样的大事,还是讨论到最后的宾客散场这样的小事,二人都是巨细无遗的对了一遍,等到大致上都没问题之后,屋内才渐渐地又安静了下来。
窗外的大雨还在不停的倾泻而下,敲打在了屋檐廊下时的叮咚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但刚刚都没注意到的雨声。
现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忽然就那般清晰的在耳中响了起来,在这又是如此无比安静了下来的正屋之内。
“既然事情都商议好了,那我就先回悬秋阁了。”
相对两无言,有时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滋味,谁也说不清。
但无疑的是有一方愿意先离开,结束这样的沉默,那对于沈氏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了,尽管不知道梁思玄此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但沈氏现下对他可还是心有怨怼的,因此也不想再与他多待了
“相爷慢走。”没有更多的犹豫,沈氏起身便相送道。
屋外还是正在大雨滂沱着,而就像来时一般,梁思玄离开的时候,也是在一柄天青色的白底绿萼油纸伞之下,于朦胧之中越走越远,渐渐地也就看不到那长身玉立的背影了。
“夫人,相爷过来到底是为了何事而来的啊?”
自梁思玄到南兰溪畔以后,墨画她们就都退出屋外来了,因此等到梁思玄一走,墨画几人就走到了沈氏身边,有些担心的问道,众人就都怕梁思玄这是为了朱姨娘的事情来兴师问罪了呢,所以刚刚等在屋外的时候,虽也有对荣木逼供,但荣木哪能知道梁思玄的心思啊。
自然也就是一问三不知了,让得墨画几人刚才除了干着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因而现下一见梁思玄走后,她们自然也就是赶忙都围了过来,但墨画也许不提还好,可在她这么一问之后,沈氏却是登时就愣住了。
是啊,梁思玄他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从头至尾也就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提了一下朱姨娘,甚至于连梁姷的名字都没说起过一次,他这次过来,还真的就只是询问一下朱姨娘的伤势如何,然后就只为了和她商议早些让雍儿拜卢景先生为师,好让他能随着卢景先生离开建安到雁蒙城去一事的吗?
庭院里被大雨冲刷了很久、很久。
原本就干净的鹅卵石小道上,此时就更是明亮透静了。
可沈氏现下却根本就无心去欣赏完全焕然一新般百花盛开的庭院,她站在被雨滴敲打得叮叮咚咚的檐廊之下,看着前方早已空有雨色朦胧的空空一片,眼底忽然就闪过了太多的情绪。
但也许它们闪过的速度都太快了,所以就连离沈氏最近的墨画,都是什么也没看清的。
今日的大雨,一直是下到了深夜。
南兰溪畔里却是自梁思玄走后,就一直无比的安静着,随着雨声,渐渐地就沉寂在了黑夜,鸦雀无声。
而恰恰好与此相反的却是,小云曛里是自下午从飞琼院传来朱姨娘的伤势并无性命之忧后,就闹哄哄的喧腾了起来。
其带头者,自然就只有一个人,梁雍!
梁媗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倚在雕漆牡丹的花窗边,一脸无奈的看着窗外的景象。
只见庭院之中,一个一身绣折技盘锦长袍的小人儿,此时是在廊下集雨玩耍的正不亦乐乎呢,那一袭天水轻罗所制成的盘锦长袍,是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下摆已经全都湿透了的。
但那小人儿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仍然是在玩水玩得高兴不已。
“青茼,去把雍儿带进来。”
最后眼看靠某只小老虎的自觉是没什么可能的时候,梁媗实在没法。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出云()
梁媗是有些担心的,但沈氏既然都已经这么吩咐下来了,此时府里又正是因了悬秋阁里发生的事情而有些敏感的时候,朱姨娘也还在昏迷之中,所以梁媗就也听话的待在了小云曛里,并未去南兰溪畔给沈氏请安。
屋外雨色一直朦胧,也不知道刚刚父亲到底是去南兰溪畔对娘亲说了什么,让得娘亲竟是谁都不见的想一个人待着,父亲和娘亲是又起什么争执了吗?
靠在了牡丹花窗边往外看去,梁媗不知不觉的就又微微发起了呆来。
连还站在了一旁的梁雍都忘记了,害得某只小老虎还战战兢兢的待在了炕边,一动不都不敢动的呆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发现梁媗原来是早就又在怔忡之间了。
“姐姐,你又在想什么了?”
非常自觉的踢掉靴子,梁雍跳蹿蹿地就爬上了已经铺满紫竹凉席的大炕,有些好奇的看向了梁媗问道。
“没,我没有在想什么,就只是好奇娘亲此时在干什么罢了。”被梁雍唤回神的梁媗,在转头看见他已经上炕之后,也就只是笑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伸手弹了一下他的小脑门后,说起了另一件事情来,“雍儿,你最近可能就要正式拜卢景先生为师了。此事,你知道吗?”
“知道啊。”虽然不解梁媗怎么会突然就说起了这件事情,但梁雍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说道:“娘亲这段时间都一直在和雍儿耳提面命此事,雍儿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那雍儿,你知道吗,如果一旦拜了卢景先生为师,你就要………”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梁媗忽然就又说不下去了。
“我就要什么?”可面对着梁媗的欲言又止,梁雍却极其天真烂漫的就歪了歪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十分好奇梁媗为什么话说到一半就又不说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也不知卢景先生有没有祖父严厉,不知道你以后的功课是会增多呢,还是——”梁媗一提到功课,梁雍的好奇心就立刻消散无踪。
也不等梁媗把话说完,梁雍立即就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
“姐姐,我饿了。”
“才刚刚用完午膳,就又饿了?”
梁媗颇有些无语的笑望着明显是在转移话题的梁雍,但也因了这样,所以刚刚梁媗的欲言又止就这样糊弄了过去,梁雍也没再问起。但以最近这两天,娘亲明显有意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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