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确实是惊到素池了,“我是谁送回来的?”
“属下听到太子殿下向国公解释,说是从伏郡主那里得知了姑娘去垱葛寨,担心姑娘危险这才不得不赶来。殿下还说,姑娘自幼善良重义,且谣言止于智者,请国公千万息怒。”金陵城里多得是世家皇族,豪门大户,金陵的百姓出门谁也不敢得罪,生怕遇上个二世祖丢了性命。被压迫的久了,只能靠着传播流言打发日子,还能偶尔赚些银子,何乐而不为。
所以金陵的流言有组织,有分工,还有廉价劳动力可以利用,十分有导向性。这也是素池安排易牙将陶丘戏社办起来的重要启发。
那么这流言是谁放出来的了?
东宫在陛下面前表了态,最心急的只怕就是楼家了,楼锦玥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大一些,只怕是等不及了。只是楼家不至于这么蠢吧,真要因此开罪了素家,只怕东宫的地位就悬了。楼司徒绝非如此鼠目寸光之人,楼皇后深宫之中,姑姑也不会任她起什么风浪,所以会是谁呢?
“公子被国公派到宜州城查探疫情了,只怕暂时还回不来,姑娘暂且委屈几日,属下今晚就回主宅求见国公。国公一旦知道姑娘有恙······“
“不必了,你且告诉我,兰琦公子可有什么消息?”
“兰琦公子和姑娘都是一齐被太子殿下救回来的,公子安好,只怕是在匪徒那里受了惊吓精神不大好,伏郡主已经去照顾了。”岭风顿了一顿,只是国公吩咐日后不许任何人在姑娘面前提起兰琦公子。这已经是第三日了,流言反而越传越盛,国公爱惜姑娘声名迁怒兰琦公子也是无可厚非的。
岭风想问,那日与姑娘同去的清河王是否可证姑娘清白,但是他看了看素池脸色,聪明地保持沉默。素池自醒来,问了国公、公子,问了兰琦公子,甚至连太子殿下都涉及了,唯独对同去的清河王半句话也没有,不该问的不问,这是桑榆大人常说的话。
素池身子还有些虚弱,连带着大脑也不灵活,她的眼皮眨了眨,无力道:“你下去吧!”
岭风却没有立刻出去,他先是起身给素池倒了一杯清水,然后双手递过去。等到素池喝下大半杯,才轻轻抽走她身后的垫子,让素池躺的更熨帖些。等到素池躺下去,岭风又将那茶杯放在床头的几上。
素池想提醒他,杯子里已经没有水了,却听他道:“这南苑的丫头惫懒,比不得主宅。姑娘若是醒了,只管将这杯子摔了,属下便进来。姑娘仔细莫伤了手。”
素池想温和地笑笑,赞他一句,却心中感伤挤不出笑容。
等到岭风关上门出去,素池已经身心俱疲。
素池只觉得去了一趟垱葛寨,一切都变了。
爹爹将自己困在别院,只打发了粗使丫头。连累家族声名,传出私奔这种名声,放在旁的大户,就算北宛民风开放,不至于将女子处死,至少也要在庵堂里过个几年。爹爹不过是将自己支远些而已。
到底是恃宠生娇吧!
还好,兰琦没有被陛下重罚,南齐与北宛还不至于开战,最紧要的事情已经接触危机,这就好,这就好!
素池想着,便沉沉睡去。
大概是病者,所以没有什么晨昏的概念,也没有人敢唤她起来吃饭,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
等到夜里才觉得口中干渴,腹内空空,她忘了身在南苑,伸手打算掀开床帏,一不小心碰到了岭风放在床头的茶杯。却意外那茶杯竟然没有落地的声音,素池揉揉眼睛,面前的人让她有些懵。
面前的人一身黑衣,蹲下身将方才落在自己脚上的茶杯捡起来,这个身手,这衣服、身量,素池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你怎么才来?”
说完忽然觉得这话不大对,像极了情人间的打情骂俏,这人如此用心地算计自己,却在此时夜闯闺房,素池的脸色又严肃起来,正要斥责,却见那人单膝一跪,行了一礼。
素池灵台顿时清明,眼前这人驯服而卑微,绝不是记忆中的重曜。
当日舒后身死、舒氏被杀,重曜的脊背也是弯不下去,他跪在皇帝面前,言辞恭谨,神态肃穆,却充满了不屈和野心,这一点,素池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面前的人不是他,素池再仔细一看,顿时明白了:“未鸣,你不守在藏书阁,来这里做什么?”若是爹爹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迁怒于人。
“易牙先生让属下来护卫姑娘,易牙先生说,只需守在姑娘身侧,不必露面。每日给谢先生传个信,报平安就好。先生让我将这封信亲手带给姑娘。”
这南苑也只有熟悉地形又身手高超的未鸣能勉强进来,易牙考虑周到:素池既然刚刚传出来这种不堪的传闻,陶丘戏社这种惹眼又风情的地方还是少来往为好。
“谢先生要易牙先生将那城中的流言遮掩了,只是易牙先生不肯,说是让未鸣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素池还不明白易牙为何如此,她干脆在未鸣面前拆了信,等她看完整封信,所有的事情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一是太子求娶素氏之女素池,陛下询问靖国公,靖国公欣然应允。
二是南齐使臣即将出使北宛,此行意在联姻。
三是太子殿下救了被贼人撸劫的素池和质子兰琦,却被陛下以未领军令擅带出兵连发圣旨斥责了东宫上下。
看完这些素池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了新的认识。陛下借自己的婚事试探父亲的态度,父亲无奈只能答应,干脆放任流言满天驳了皇家的面子。
南齐使臣联姻一事,陛下子息尚薄,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素池若不与皇室联姻,陛下必然将心思用到素家这里。所以这个流言还要保持一定的时间,至少要等到使臣到来选了合适的贵女再澄清。
太子哥哥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已然今时不同往日,骁骑营虽然不归东宫直接管辖,但是历代都是作为储君的嫡系。如今竟然连这点权利都要驳回么?
素池想了想,直接回了未鸣:“你告诉谢先生,这流言由他去吧!”
谢彧究竟是没看出来,还是另有打算呢?
未鸣又拿出个纸包,“这也是谢彧先生带给姑娘的,先生说别院简朴,只怕是供应不上这榛子。”
竟然是一包剥好的榛子,颗颗饱满,看着十分有食欲。素池将那烦心事都抛之脑后,一副有榛子万事足的样子。
只听爹爹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的,素池的心里就踏实了许多。诚然与生俱来的早熟和特殊的经历使得她对着爹爹她做不到全然的不欺瞒,但是对于这个早年丧妻又独独对自己呵宠的父亲,素池心里是有着最深厚的儒慕之情的。所以她关心他的衣食,日日总要见他一见,听说他遇险便寝食难安,父亲确实像参天大树一样。既给她隐蔽,又护她成长,这一生何其有幸!
素女入宫是素池自幼就知道的,她不敢把心里的排斥表现出来,陪王伴嫁、显赫宫廷这是多少女子一生的追求!例如处处与她针锋相对的楼锦玥,而这样的女子在金陵城中何止万千!
素池从来都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并不想表现地似个异类,生在重视女儿的素家何其自在!
素池小时候常常不明白素家的女儿世代入宫,且个个受帝王恩宠,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呢?后来在姑母身边久了,美貌与智慧并存,手腕和性格绝佳,这样的女子怎么不让人为之倾心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贵妃的美貌简直是一个传奇,她的容貌竟然不输年少的妃嫔,气质和风韵上更胜一筹!
虽然新人辈出,但是比她年轻的没有她聪明,比她聪明的不及她知晓陛下心思,比她体贴的不及她出身高贵,比她出身高贵的又不及她有手腕······所以这么多年,贵妃在宫中可谓是一枝独秀,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
归根究底都得感谢素氏一族将女儿看作男子一般教养,诗书礼仪甚至是骑射武术都不落下。小小年纪就开始料理家中之事,如此素家女子的见识自然不用寻常。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家国政务,就算不能看出其中门道,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素池被禁足在南苑,几乎远离了她的一切信息来源,比如内院的东榆;外面的谢彧、易牙,还有或许自此要分道扬镳的清河王。
对于重曜,素池尽力掩饰自己的失望,毕竟与这个人合作不异于与虎谋皮,这是一早就知道的事实。但是她赌了,所以这个结果纵然不理想,却不能不接受。
兰琦意外闯进垱葛寨,重曜将自己也带了上去,后来他一走了之。而自己声名狼藉,这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借此将太子的权利进一步收回,东宫与素氏的联姻只怕是遥遥无期了。
就如此干脆地断了东宫臂膀,出击迅速,后果明显。只怕兰琦也被重曜设计了,此等阴谋确实是他一贯作风。
素池将手中的榛子咬了一口,第一次觉得其味道发涩,看似浑圆成熟,其实内里已经烂透。她将已经咬下去的榛子强挣着咽下去,自己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毒药,也得先尝上一尝才知道!
但这滋味,实在是太涩了,堵在喉头,既干又苦!
素池并不知道此刻的重曜也在床上躺着,他的境况比素池虚弱得多。
重曜躺在软塌上,溪鲁在一旁换药。那晚他们趁着素池睡着,夜黑风高夜探垱葛寨,垱葛寨果然严防死守,去的人九死一生。天映在床上躺了几日仍然昏迷不醒,重曜虽然醒着但伤口未愈也是一动不动的。
那晚他伤得是胸口,因为那黑衣人的袖箭说淬了毒几乎当场毙命,全凭着多年相随的天映拼死带他出来。重曜躺在床上琢磨垱葛寨的地形,溪鲁一边给他换药一边心疼:“殿下这次以身犯险,且不说动了多少旧伤,这伤也不知何时才好?万一陛下传唤,殿下的身子如何面圣?早知道这么危险,何苦亲自跑一趟呢?去就多带些人手······”
“溪鲁,你太聒噪了。要么出去,要么闭嘴。”溪鲁委屈地眨眨眼睛,重曜却心中有盘算:早知素家有一支特殊的力量,名唤“素杀”,因此才联合兰琦一起探探。顺便让兰琦这个南齐使者试试素家究竟是不是与南齐有些牵扯,如今“素杀”的能力不必怀疑,但是素家的身份只怕还要再会会兰琦了。
素池对兰琦不可谓不在意,想到素池,重曜看了看榻边的屏风:正是女子静好的模样,那是当时在清河郡时画的,临时起意带了回来。画上女子不是素池,却又是谁。
依照那天“素杀”对于素池的诸多顾忌,再加上垱葛寨特殊的地形工事,那垱葛寨确实是素家的“素杀”藏身之所。
素氏果然狼子野心!
阿婞,你从此再不是东宫之人了!
第一百壹拾章 官商勾结()
南苑的生活百无聊赖,谁也没有想到素池竟然足足躺了一个礼拜。因为谢彧的特别嘱咐,岭风半步也不敢离开素池身侧,南苑的下人看似恭恭敬敬,其实对素池大多敬而远之。素池尤为不喜被特别派来的小芦,看起来胆小怯懦,嘴里却半句实话也没有。
素池在南苑养病是素家人人皆知的事情,只不过这既然是素渊亲口拟定的,便不会有人谈起。只不过连素渊也不知素池是真的病了,此刻素渊坐在书房里批公文,外面的桑榆已经递过来一杯茶,素渊搁下一部公文泯了一口,皱皱眉头:“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这茶实在太粗糙了些。
窗台上素池从前养的绿藤被晒得有些发黄,素渊亲自站起来将那花藤移到阴暗处,用一边的水瓢浇水。
桑榆看素渊的动作,“今天是初十。”姑娘在南苑已经第七日了。
素渊剪枝丫的手一顿,却听到桑榆又道:“国公,姑娘嘱咐:切不可在正午时浇水,这花十分娇气,受不起的。”
桑榆见素渊还是不作理会,又补了句:“今天四姑娘特意来了一趟,说是南苑前几日进了一批药材,都是名贵的药物。”
素渊脸色不动声色,眉眼却染了豫色,淡淡叹口气:“确实是娇气。”
看起来好像是说那花,但是桑榆知道国公是放不下姑娘。
兰琦和清河王联手想算计素家,素渊不生气。
兰琦带人夜闯垱葛山,几乎探出“素杀”的机密,素氏一族的秘密差点被捅破,素渊不生气。
但是自己宠在手心的宝贝女儿被人利用,素渊的胸口藏着怒气。一想到来报的人说,素池与清河王看似熟识,两人亲密无间,一想到这句话,素渊的怒气便更盛。
主宅的人要么受素池恩惠,要么命运攥在她手里,所以当时为了聊作惩戒,素渊将素池放在南苑。并且将南苑的下人换掉,惩处了藏书阁的人,还将南苑交给了二房的夫人。
素娅说南苑进了药材,既然是名贵药材,南苑的主子也只有阿池一人,莫不是真病了?这女儿一贯会撒娇打诨,示弱也是好手。只怕这是三分真七分假,派人过去看看就好。
素渊这么想着,又始终不放心,问桑榆:“阿岑可到了宣城?”
桑榆不敢隐瞒:“公子昨日就传了信,说是宣城的事情已经留了人查看,请国公放心。”一听到素池在垱葛寨出了事,所以素岑便自己往金陵奔,哪还有在宣城的心思。
“糊涂,好男儿志在四方,如此牵心女眷有何作为可言?”素渊这样骂,但是对于素池终于放下心来,算算日子,素岑应当快要到了。
素渊最近很忙,宣城出了饥荒,地方官员互相推诿责任,所以命令素岑私下去查探。
自己在东宫这边站了很多年,如今一昔划清界限,豫王看似要上位,头上的太子还冠着储君的帽子。
素家,已经准备了多少年?
素渊是实干派,他又埋头奏折,南齐的使者人选会是谁呢?
素渊将右手边的笔筒转了一周,左侧的墙上立刻出现一个空的洞穴,素渊起身拿起一本书简,将上面的名单挑挑拣拣写在面前的空白纸张上。
这次的使臣会是哪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